《认知性偏差(青梅竹马,1V1H)》 1.转学生 学校新来了一名转学生。 新同学站在讲台上做简短的自我介绍。短暂的一分钟里,中规中矩穿着校服的转校生站在台上接受全班同学的审视。 从她的头发到脸,到指甲到鞋子,通通散发出没有经过护理的粗糙,和平价大路货色的廉价。同学很快对她做出了归类—— 又是一个“优等生”。 在这所私立中学里优等生不算个褒义词。 好在,也不能完全算个贬义词。 这位新来的名叫夏棠的女生很快融入这个班级,更确切一些来说,是消失于这个班级。 就像水珠消失在夏日滚烫的石板上,蒸发出一点微不足道的热气。几乎不打扰任何人,也几乎不影响任何人。 “优等生”和“优等生”坐在一起,夏棠的同桌李子沫被老师委托带她熟悉校园,开学第一天,她能见到的只是学校的寥寥一角。 全城最好也最贵的中学,拥有顶级名校毕业和奥运冠军的师资,社团和学生会这类时髦的配制也未曾落下。校区涵盖各类各类体育场所、实验室、餐厅。从恒温室内泳池到专业天文台,如果不是面积有限,也许会把高尔夫球场和马场也圈进其中。 这些都写在学校装帧精美的介绍手册上。 站在楼上看着绿化良好学校时,夏棠回想起从前学校塑料铺成的人造草坪足球上,心想这还真是和高昂学费相得益彰的校园。 中午她们在教学楼附近的食堂用餐,是五个食堂里最便宜的一个。 广阔的校园里时而可见身穿白衬衫校服裙的女生和黑色制服的男生坐着高尔夫电车穿行而过,学校禁止私人车辆入校,只允许租用校园里的电车。 “你也知道,私立学校,霸凌难免会有一点。”午餐时,李子沫跟她说,“但只要避开那些爱找事的那帮人,学校里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其他人不敢太过分的。那些交了入学教育基金的人玩在一起,我们这些拿奖学金的人互相抱团,总体来说,过得还是很普通的。” 普通呐。 夏棠端着餐盘,若有所思。 下午课间走廊里产生了一阵小小骚动,同学们忽然纷纷贴到窗户边,去看从走廊上走过的人影。作为一个合群的新同学,夏棠也跟着过去张望。 从走廊上走过的男生也穿着制服,双手插在口袋里,高个子,面容俊朗,肩膀宽阔,头发和眼睛很黑,因而显得皮肤白。他的狐朋狗友们从后面跟上来,笑嘻嘻地问他今天怎么突然从这边走。 “那是陆霄。”李子沫小声跟夏棠说,“他就是学校里那种不能惹的人。” “他喜欢欺负人?”夏棠问。 “是呢。”李子沫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只敢贴在她耳边说,“脾气不好,家里又有权有势,听说上次有人不知怎么惹了他,被他打进了医院,后来甚至还被逼着退学了。” 走在众人视线中的人眉眼漆黑,侧脸线条锋利,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看起来的确是心情和脾气都不好的样子。 “嚯,果然很嚣张。”夏棠了然地低声感慨。 “不,不是嚣张的嚣啦,是雨字头的那个霄。”李子沫比划着。 从窗口走过的校园恶霸眼下规矩地穿着制服,扣子一直扣到领口,看起来简直像个三好学生。 路过他们教室时陆霄漫不经心地朝窗户望了一眼,隔着窗口,视线有一瞬交错,而后他绷着下颌回过头,目不斜视地穿过这层走廊。 放学时分,校园门口停满了亮闪闪的豪车,质量之高、品牌之全,仿佛综合性车展。 陆霄坐上司机开来的劳斯莱斯,而夏棠步行到公交车站去等班车。 校园位置位于郊区,靠着别墅区,大部分家在市区的普通学生会选择住宿。夏棠没有。为了不阻碍校门口的交通,只有一块牌子的公交站被设置在角落里,她站在角落里一边等车,一边看着门口的车流。 在新学校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 波澜发生在之后几天,课间夏棠站在卫生间门口等同桌,等待的无所事事中她从走廊上眺望校园,脑袋空空地发着呆。这时陆霄经过,带着那堆无时无刻不围绕在他身边的瞩目。他侧头瞥她一眼:“转校生?” 夏棠老老实实地点头:“是,转校生。” 陆霄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盯着她一言不发地看。 夏棠于是和颜悦色地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不要和我搭话。 陆霄的脸色沉下去,刚从卫生间出来站在那儿左右为难的李子沫的心也沉下去。 但陆霄只是沉着脸,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子沫为此担忧了一下午。 “放宽心,能有什么事呢。”夏棠并不多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一句话而已,才五个字。” 短暂的相处里李子沫已发现新同学最大的优点是心态乐观,她叹了口气,只希望她的乐观能够成真。 陆霄的语气听起来可不太好。 很快,该揪心的轮到了她自己。 一周后的午餐时间,李子沫一边和夏棠说笑,一边端着餐盘转身,她没注意到身后站着人,一头撞在对方身上,于是那一盘的残羹冷炙全洒在了他的衣服上。 嘈杂的食堂里仿佛都突然静了一瞬。 在看清对方的脸时李子沫眼前眩晕,胃中翻滚。 ——为什么陆霄会出现在平价食堂里。 已经用餐完毕离开的,或是正要去窗口打饭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朝这边望过来。 世界仿佛陷入慢镜头中,红与褐的酱汁从陆霄衣摆上往下滴,一滴一滴,落在鞋面上,鞋上沾着吃完的鸡骨头。轻轻一踢,骨头从鞋面上被甩开。 李子沫恨不得自己变成那滴汤汁,能流进地板的缝隙里。 她在这一刻无比期望自己从没出生过。 站在陆霄身后的跟班们适时地拖长音“哦~”了一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大家都在等着惊雷炸开,有人站得远看,有人站得近看。围观者们就像草原上的野生动物摄影师,镜头就位,只等待着狮子咬断羚羊脖子的那一幕。 紧张有如实物压迫着胃,李子沫觉得自己一开口就要吐出来,脸色红得惊人。 夏棠在这时从旁边插过来。 她捡起掉落在地的餐盘放回桌上,而后一连抽出数张纸巾,一股脑全按在陆霄汤汁淋漓的制服上,一面擦拭,一面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同学。” 此举相当成功地吸引了火力。 陆霄最厌恶肢体接触了——不如说,来自陌生人的不请自来的碰触谁都厌恶。 再去看陆霄的脸色——眉毛压低,目光阴沉,果然是发怒的前兆。 纸巾在这场狼藉面前显而易见的战斗力匮乏。夏棠用卫生纸于事无补地在黑色制服上随便擦了擦,而后她诚恳地说道:“要不然,你脱下来,我带回去给你洗干净?” 旁观者们心想,学校是从哪冒出来这么个愣头青敢死队? 真是不要命了。 怕不是要创造史上最快退学传说。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等待里,陆霄皱起眉头,他抬起手,一颗颗解开制服外套的扣子。 黑色羊绒制服底下是白衬衫,上面也有着浅浅的汤汁印。大家还在猜想这不是不是要动手揍人,那件淋满菜汁的外套就被扔在了女生脸上。 夏棠倒是脾气很好地接过,抱在手上,眉眼带笑地说:“谢谢体谅,我明天一定洗好送回来。” 陆霄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人群像油污避开洗涤剂一样让开一条道,生怕又触了他的霉头。 2.周五夜 中午发生在食堂的事件,下午就绘声绘色地传遍了整个班级。 夏棠找了个纸袋将那件制服装起来。 李子沫对她千恩万谢,说放学就去找城里最好的干洗店,一定处理好这件衣服。 “放心吧。”夏棠说,“我家开过干洗店,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就交给我好了。” 李子沫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才好。 下午陆霄没穿制服——学校里本来就有一帮人讨厌规规矩矩地穿校服,陆霄本是他们中的一个。 也幸好他这几天破天荒地穿上了校服,他们这样家境优渥的学生的私服,不是来自奢侈品牌价格贵得咂舌,就是私人订制手工制作,相较而言,制服起码比那些好处理得多。 陆霄本来就喜怒无常,性情多变,他不穿校服或是忽然穿校服,大家都觉得十分寻常。 放学后夏棠提着纸袋等班车,只用坐两个站,再步行不到十分钟就能到住处。 洗了手和脸后她先去了洗衣房,里面各色设施齐全,干洗机、水洗机、烘干机、消毒柜、熨烫台,和专业干洗店不遑多让,不同品类的洗涤剂整齐摆在柜子上,天然的非天然的,专用的非专用的。 数台洗衣机一字排开,主人用和佣人用的互相分开。角落里那台滚筒洗衣机还在转动,夏棠在里面看见自己的T恤衫和妈妈的工作服。 她先在那台洗衣机上放下书包,洗了手,把纸袋中的制服铺开在台上,将污渍部分用特制衣物清洗剂细细涂抹上,而掐着表后静置等待。 等待的时间里,陆霄走进洗衣房。 他本就回来得更早,现在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宽松的灰色居家服,额前头发垂落成刘海,遮住一半锋芒。 现在他看上去比在学校好相处。 午间他在学校的专用浴室里洗了澡,现在身上还散发着沐浴露的气味。 夏棠仔细闻了闻,闻出古龙香和某种木质香。 “我记得你的衬衫和裤子也脏了。”她朝陆霄说,“一起拿来洗了吧。” 陆霄轻哼一声:“你也知道都脏了。” “所以我正在给你洗。” 陆霄嫌恶地皱起眉:“脏成这样,应该直接扔掉。” “扔掉做什么,洗完之后不会留下痕迹的。”夏棠盯着洗衣房里的挂钟计算时间,“而且你也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去欺负别人。” 陆霄双手插兜,口吻不快:“被淋了一身的人是我,难道我不能发脾气吗?” “是你的话就不行。”夏棠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态度太差,会吓到人。” 秒针一格格走过,时间到了,她将制服翻过来,从篮筐里摸出特制的软毛刷,开始仔细刷起制服。 陆霄觉得自己自始至终还不如那件脏制服被看在眼里的多,他不快地喊了一声,夏棠抬起头:“什么事?” “今天是你主动跟我搭的话。” 夏棠:“是啊,我知道。” 转学前夏棠跟他约法三章过:“不要主动搭话”,“不要一起出现”,“不要表现出他们认识”。 ——没事不要和我搭话。她的原话是这样说。 陆霄对此耿耿于怀多时。 而夏棠还在盯着他的制服。 “……已经过了一周了。”他转了话题说。 他说话时微眯起眼睛,一副非常不情愿的模样。 中学男生就是麻烦。夏棠撇撇嘴,心里想。而且演技也烂。 “那么晚上,在这里。”她说。 “什么时候?” “一点。”夏棠漫不经心地又把制服翻到正面清理,“凌晨一点,在这儿碰面。” 今天是周五。 准确来说已经到了周六。 夏棠一直觉得周五是比周六和周日还要愉快的日子,期待本身其实好过被期待的那件事物。 私立贵族中学,不愁升学率,家长早已为孩子规划好了ABCDEFG条前程,学校没有惯常的周末补课。学生们有各自的安排,补习、旅行、锻炼、去国外做志愿、参加社交会,为自己未来的简历增光添彩。 夏棠的周末计划相较这些人丰富多彩的生活而言十分无趣,完成课业,帮父母处理内务,多余的时间休息,睡觉或和和好友们出去逛逛。 凌晨一点,振动闹钟准时响起,又被她第一时间按掉。夏棠从床上爬起来,先去卫生间简单洗了把脸,用水压了压睡得凌乱的头发,而后推门出去,不开灯,穿过整条黑暗的长廊,走向洗衣房。 门缝里透出灯光,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陆霄正双手抱臂,不耐烦地靠在一台洗衣机上,在门被推开的瞬间,目光立刻扫过来:“你迟到了。” 挂钟的时间显示现在是一点过八分。 夏棠睡意惺忪地打着哈欠:“才迟到几分钟,别斤斤计较的。我还是牺牲周末时间来无偿劳动,我都没说什么。” 陆霄盯着她,然后问:“很困?” “当然困,”夏棠揉揉眼睛,“凌晨一点,正是睡眠时间。” 静默持续片刻,陆霄忽然冷淡地说:“今天算了。” 这人总会时不时闹点脾气,夏棠习以为常,比如这次,他就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打击。 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她拉住陆霄黑色T恤衫的下摆:“算了,已经不困了。” 夏棠个头不算矮,照相时永远能被排在靠近中央的位置。但陆霄比她高了将近二十公分,甚至仍在生长中。站在他面前时得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好在这个人脖子够软,只要拉着衣摆,就能顺利地将那颗脑袋拉低下来,拉到眼前。 环住脖子也是一样的效果。 头顶的白炽灯打下深浅不一的阴影,贴近面前的这张脸鼻梁高挺,眉目漆黑,贴得那么近看皮肤仍然瓷白无痕。听说他父亲拥有几分之一的外国血统,夏棠心想传闻应当不假。 世人大多以貌取人,长相平庸的恶霸就只是个混混,长相初中的恶霸就能成为校园风云人物。 脸庞相贴,呼吸焦灼。她踮起脚,吻住鼻梁下面略薄的嘴唇。 也许是身处夜晚的缘故,他的唇有微微的凉,下颌线条刀削斧凿,但触上去是柔软的。 无论什么样的人嘴唇都是柔软的,哪怕是陆霄。连制作充气娃娃的都知道要往嘴唇里多填点硅胶。 夏棠尝到了十分新鲜的薄荷味。 他换了新的漱口水,她觉得这味道好过原来那款柠檬味。薄荷味慢慢浸染她的口腔,她触到对方的舌,柔软的,也是薄荷气味。 陆霄的手停在她的腰侧,隔着半公分,在空气中虚虚握住。现下他无法再压下眉毛,也无法再阴沉着脸。 自他鼻尖发出低低哼声,凌晨一点,四周寂静,仿佛一点呼吸声都会被放大成全部。 仿佛在偷情。 ——这就是偷情。 洗衣房是个好地方,它位置偏僻,环境卫生,有足够的水源和清洁剂,能盖住多余的气味。 她在陆霄的舌头上轻轻一勾,而后舌尖上移,滑过上颚。 上颚是她摸索出来的敏感点。男生的喉结滚动,自喉咙里发出些微声响,夏棠觉得这像猫狗被顺毛后的咕噜声。 其实她没养过宠物,她只是觉得像。 陆霄的手握上了她的腰侧,肩膀结实,从黑色短袖T恤衫里伸出的胳膊色泽白皙,正克制地用力,肌肉线条明显。少年的手掌宽大,掌心灼热,体温隔着一层布料传递,灼烫得像火炉。 冬天拿来当暖手宝很不错。夏棠想。虽然尚未试过,不过她觉得方案可行。 陆霄的体温总是这么高,一年四季都一样。现在是春天,四月份,在户外仍需要穿外套的季节。空气带着春夜的凉意和皮肤相激,汗毛竖起,和他相贴的地方又燥热难安。 气温会不断往上爬,直到夏天。洗衣房里半夜又不开空调,到时候这里可能不再是个好地点。 3.密会(微H) 他们这样的关系已然持续了两个月,算上今天,是两个月零十六天。 吻不断深入,他环着她,腰逐渐弯下,盖住顶上的白炽灯,浓黑的影子将夏棠覆盖,像是被整个圈在怀中,颇有黑云压城的气势。 身材高就是有这点好处。 陆霄在唇舌间反客为主,呼吸滚烫,舌头湿热,学着她的样子勾起舌尖,蹭过上颚。酥麻的痒意窜过,带起尾椎的战栗。 腰侧的手箍得更紧了些,舌面贴着她的上颚,反反复复磨蹭,直至她膝盖发软,缺氧头晕。夏棠只能伸手抓住他的衣服下摆,都能想到那家伙现在心里在多么得意洋洋的笑。 深夜,伴随窒息般的静谧和疾病般的不理智。 唇舌间短而低的声响是在厚厚冰层上凿开的洞,透进稀薄氧气。 陆霄的肺活量好的惊人,夏棠觉得再亲下去她会出事,用膝盖去顶他,示意松口。头顶的阴影终于离她稍远了一点,灯光照在眼皮上,她抓着对方的下衣摆,气喘吁吁地补充氧气。 陆霄的目光落在头顶,他若无其事地用指尖擦过湿润的嘴唇,在不易被发现的时候,舌头擦过指腹。 喘过气的夏棠抬头教育他:“都说了不要亲这么久。” 声音发哑,眼角泛红,胸口在睡裙底下起伏。 陆霄满不在意地认错:“好了好了,我知道。” 他轻松地将人抱起来,放在洗衣机上。这个高度下夏棠终于能勉强和他平视。 陆霄握住她的膝盖,缓慢分开。 空气里飘散着洗涤剂混合后的清香,陆霄的衣物上也存在这气味,和她的并不一样。 他们一直用着不同的洗衣液。 夏棠特地穿着睡裙,款式保守,短袖高领,好脱又好处理,洗得发白的睡裙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煞风景的卡通维尼熊。 对于幽会而言过于轻慢的着装。 陆霄将指尖探入裙底,摸到一点儿潮湿,他得意地笑,夏棠穿着拖鞋踢了踢他的小腿:“只是白带,你懂吗,白带。女生这里和你们男生不一样,它放着不动也会湿的。” 指腹稍稍用力按着那处揉了两下,又一股湿意弥漫,夏棠伸出胳膊撑住他的肩膀,身体轻颤下脚尖晃动,若有若无触着他的小腿。 不满足于隔着布料,他分开内裤,干净修长的手指触到温热软肉,又细又嫩,滑腻得像焦糖壳底下的布丁肉。 第一次碰到这里时脑袋仿佛被雷劈过,指尖仿佛碰触到了异空间。 谁想得到夏棠身上竟然藏着这样的地方,和预想中的触感天差地别。 空着的那只手撑在夏棠身侧,埋在她的腿间的手小心摸索揉弄。看不见,只能靠触感仔细觉知。他在一片柔软湿腻里仔细觉知,这辈子的耐心仿佛都花在了此处。 陆霄在指尖揉出一片潮湿。 他低头,少女胸脯柔软的弧度将卡通熊脑袋撑开,乳尖凸起仿若幼鸽的喙,也像脚尖一样在他眼前一晃一晃。 于是另一只手从腰侧的睡衣下摆伸进去,握住没有布料覆盖的一边胸乳。 幼鸽的喙啄着他的掌心,硬挺,但是柔软。他试着收拢手,乳肉在掌中收拢,沉甸甸地压着手指。 夏棠嘶了一声,他又立刻松开,饱满的触感仿佛仍停留在手心。 明明被抚摸的是对方的身体,他却是呼吸越来越粗重的那个。 陆霄捏了捏乳尖,小小的一个,中间生着凹陷的孔,指甲刮过时夏棠身体发颤,哼哼两声。 给他正反馈的后果就是没完没了玩个不停。三根手指在阴阜里来回逡巡,里面很滑,一碰就是一股水液。手指全被沾湿,带有薄茧的指腹揉着阴蒂,修剪过的指甲不经意刮过发痒的穴口,他感觉到夏棠十指扣紧他的肩膀,“嗯嗯”地叫出声。 陆霄知道该碰哪里,阴阜里滑腻一片,总是让它从指尖溜走,指腹不由得重重地碾过肉核。夏棠抖得越发厉害,抓着他的肩膀,甚至开始说:“别……” 指腹温热又有力,碾过时强烈的快感避无可避,电流一下一下蹿进颅顶,穴口敏感地张合收缩,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收缩得更猛烈。仿佛交响乐章的前奏,递进铺垫。 指腹压着阴蒂沉沉往下一按。 交响乐在脑中炸开,甬道紧紧收缩,涌出大股潮液,她颤抖着身体高潮了一次。 陆霄有些得意,嘴角扬起来,他看着夏棠的脸,她扬起脸,眼神空泛似乎难以聚焦,眼角泛起些许湿意,嘴角微张颤抖。 阴道口在高潮中不断抽动,吸吮着陆霄的指腹,指尖甚至戳进去一点,陷进一片柔软的漩涡里。 阴蒂高潮带来的快感太过尖锐,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指间流过滑腻的体液,陆霄扬起眉毛,眼睛里是志得意满的笑意。夏棠看着他这幅样子,觉得应该拍拍他的头说句做得好,这样他的脸估计又要阴下去。 可她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于是抬起腿,用膝盖顶在他的腿间,转动大腿慢慢摩挲。温度和硬度隔着衣料传到膝盖。 她扳回一局,陆霄发出受伤般的闷哼声。他抽出手指,报复性地拉下那条湿透的棉质三角内裤,夏棠臀部贴在洗衣机的塑料盖上,有点凉。 下一刻,炽热的事物抵在穴口,猝不及防地将她炽烫一下。 她前倾身体,从陆霄口袋里摸到小支的避孕药,拧开盖子,挤在手掌上,双手握住狰狞肿胀的阴茎滑下去。 外用式男用避孕药,一瓶两用,还能充当润滑油。 去年,N国某药企对攻克技术难关后新发明的涂抹式男性避孕药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宣传,声称比起有4%失效概率的安全套和需要长期服用的女士避孕药,更安全,高效且舒适。 夏棠当时看到这新闻只觉得科技真是日新月异。 而后第二年,她就用上了这项最新发明。 陆霄一手撑在她身侧,上身压过来,下身也贴近,坚硬狰狞的性器戳着穴口,裹了一层乳液,变得极其滑,龟头沾上穴口湿漉温暖的淫液,就要进入。 “等一下。”夏棠忽然说。 陆霄在她面前咬牙切齿地磨了磨牙,生生停住。 夏夜的温度尚可,夏棠脱掉睡裙,将它扔到一旁的洗衣机上,而后她拍拍陆霄的肩膀:“可以了。” 刚刚被他握在掌中的,白而柔嫩的胸乳,与殷红的乳尖,如此毫无遮挡地出现在眼前,那是几乎没碰触过日光的肌肤,在白炽灯下更显得醒目。 呼吸一滞,喉头滚动。 被捏过的乳尖比另一边更红更肿,像快要开败的花一样耷拉着。乳肉上留有他的指痕。 穴口吸吮着龟头,阴茎就着方才流下的水液送入。 实在太大,穴口被撑得发胀。夏棠环住陆霄的后颈,喘息着说:“……慢一点。” 4.洗衣房之夜(H) 在她眼前的那一方下颌绷成一条笔直的线,抬头看陆霄漆黑的眉与眼,额角冒出汗珠,看上去也是忍得辛苦。 夏棠抓住他的一缕发,发梢仍有些湿。 凌晨一点会面,十二点的时候陆霄冲了个冷水浴。 他硬了很久了,整个晚上躁动不宁,夜里尤其焦躁。 每一分钟都漫长得像一整日。 就是里面太过于紧,进入过几次了还是那么紧。只进去了一点就被湿热的软肉咬住,箍得他头脑发涨,太阳穴突突直跳。下身硬得发疼,极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全部进入。 可又不能。 稍微撑开一点,里面就缠上来一点,简直是寸步难行。夏棠的腿被他分开,贴着他的腰侧,她也不好受,额头上冒出汗,咬着牙低低喘息。赤裸身体,身前一片滚烫炽热,后背凉飕飕的发冷。 洗衣房关着窗,没有风,陆霄的身体压在头顶,阴影再次挡住了光亮。 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异常的安静里,感知被放大。性器破开甬道,刮过软肉,那种熟悉的酥麻与酸软爬上腰际。她抓紧了陆霄的胳膊。 “放松点。”陆霄哑声在她耳边说。 吐息像羽毛似地拂过耳畔,窸窣略过心尖,有些麻又有些痒。 骨头酥软,肌肉无力,但身体绷得更紧了。 夏棠感觉自己耳畔热了起来,从耳根升起来的红色暴露在陆霄眼前,他张口就咬下去。 其实只是轻轻的,牙齿咬住耳垂,这地方是暴露在外的弱点,潮湿灼烫的吐息扑在整个耳畔。 痒,难以言喻的痒。 夏棠触电般地一抖,小腿曲起,身体紧绷,绞得陆霄闷哼一声。 陆霄认命地松开耳垂,下颌碰着她的肩膀,呼吸粗重地抱怨:“从前都没这么紧。” 正是因为从前做过所以才更放松不下来。 就像打过一次针的会更怕看见针头扎进血管。 而她恐惧的是和疼痛截然相反的东西。 陆霄太能干了。体能和精力全旺盛得过头,相较而言她只是一个欠缺运动的贫弱货色,双方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一定是体型问题。夏棠想。他这种人,只适合找身高一米七五以上的高个长腿热爱健身的美女。 她脑海里闪过那些发色瞳色各异的斯拉夫人和北欧人,和维密超模们修长结实的双腿。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性器一点点破开甬道,肉茎刮蹭过内壁,深处生出密密麻麻的渴望来。 体内很空,空得发麻。 夏棠唇里溢出声响,水液涌出,陆霄顶着她的肩膀用力,阴茎进去了一大半,而后又一鼓作气全部进入。 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喟叹。 身体里有异物入侵的鲜明,也有被填满的充实。髋骨相撞,坚硬紧绷的小腹贴着她的腹部,硬邦邦的,像一块铁,但是滚烫。 腰在这一撞间酥麻,她不得不攀住陆霄的后背,隔着T恤衫摸到他凸起的肩胛骨,覆着一层均匀流畅的肌肉,而今在她的掌下紧绷起伏。 陆霄的喘息吐在她颈窝里,热气腾腾,熏得她脸庞发红。 性器抽插起来,压抑着速度,忍耐着节奏。下身每进出一次,和她贴合在一块的肌肉隆起发力,从小腹到腰到肩胛与脊背,一个完整流畅的整体。夏棠下意识掐着他的背,指尖攥得发白。 她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受控的快感。 不受控的爽。 不同于刚才那样蛮横地冲进大脑里,真正做起来的快感仿佛泥沼,拽着人的脚踝把人拉进其中。 ——甚至生不出喊停的念头。 陆霄听见她的声音,不再有疼——如果有一点儿疼夏棠当然一定会喊。他逐渐放松钳制,对自己的钳制。从下午起忍到现在的欲望,冷水澡无法消减,埋在她体内,只想着更深更沉。 昨天上午他们在食堂撞见,夏棠在他身前停留了两秒——或是三秒,她一脸随便地替他擦了擦衣服,从陆霄的视角可以看见她的头顶,微微弯着腰。 而后他就硬了。 他在学生会的专用浴室里淋了半个小时的冷水。说是换衣服,但他在浴室里一直待到皮肤被冲得发冷。 交合处水声淫糜。 力道失控,撞得又快又重。 夏棠抓进他的后背里,但她没喊停,也没喊痛。倒是汁液不断地涌,每度刮过内壁,或是撞入深处,就又冒出一股水液。 “呵,”他在夏棠耳边轻声笑,声音沙哑得厉害,“这下湿了吧。” 这回可找不到别的借口。 夏棠没打算找借口,这种幼稚的游戏玩一次就够了。 鬼知道陆霄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半吊子台词。 她想说点别的,但被撞得喘息急促。她触碰到的每一块紧实的肌肉都在发力,用来肏她。阴茎尽根没入,又整根抽出,撞得飞快,难以被消化的快感全部堆积在一处。 啪嗒一声,摇晃中,她的拖鞋掉在地上。 陆霄环住她的腰,手掌贴上赤裸的后背,掌心热烫像烈阳一样烤化了微冷,夏棠全身都热起来。 身体与身体贴得很近,乳鸽的喙在轻啄他的胸膛,那微不足道的触感被放得很大。他分出一只手去揉捏那对乳,指侧刮过乳晕。 夏棠这次没有踢他,她无意识地挺起胸,将胸乳送入他手中。 握了满手。 他毫无章法地揉捏,变着花样刺激乳尖。生疏的手法握得夏棠有些疼,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眼前一片朦胧。 到来的瞬间她下意识畏惧后仰,但被陆霄扣住了腰,接着是重重的一顶。 那些堆积在某处的东西一瞬之间倾泻,内壁长长紧缩,身体发颤,一股股涌出水液。 似乎持续了很久。 腰不像是自己的腰,声音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她的视线好像清楚又好像模糊,迟钝个两三秒才反应过来那呻吟声来自于自己的声带。 汗珠从陆霄额头滚落,砸在洗衣机塑料盖上。阴茎堵在小穴里,堵着满腔的潮液和无处抒泄的酸胀,他也忍得辛苦,性器不受控地在软肉的拼死绞弄中跳动,一下两下,振动嗡嗡地传达,将高潮拉伸得更长更久。 但他还是觉得这是自己的胜利,阴茎从甬道里抽出一点,带出淋漓汁液,又立刻顶回去,夏棠身体深处本已停歇的收缩又不可抑地再度开始,抽动间软肉张合吮吸,每感受到性器的形状一次,都是又一次刺激。 仿佛陷入了某个恶性循环中。 “……幼稚。”夏棠说。 声音无力又凌乱,全然是在虚张声势。 双腿是,头发也是。 小腿无力地耷拉下来,足尖垂着,随着撞击一碰一碰地触着他的小腿。 她说话间,阴茎被吮得不得不开始抽插,高潮过的小穴惊人敏感,泥沼似吸附着肉棒,快感蔓延。 夏棠已经陷入了自暴自弃的阶段,敞开腿由他动作,时不时胡乱呻吟几句,声音含混又模糊。 她又泄了一次。 5.浴室(H) 高潮会让她头脑迟缓,感知游离。 陆霄低头看她的脸,眸光涣散。他缓慢地弯下腰,额头碰触到她的额头。 夏棠只是抬眼看过来,但什么也没有说。 于是他小心地将唇覆上她的嘴唇。 接吻显得比做爱更为庄重正式。 水声靡靡的亲吻缠绵又模糊,下身的撞击放缓了,但仍继续不停,抽插里水声黏连。他的舌头探入她的口腔,触到她的舌根,夏棠瑟缩了一下,而他又加倍地吻上来,舌尖交缠。 冷冰冰的洗衣机盖被他们的体温所温暖,全是粘稠透明的水液。挂在墙上的时钟一格一格走动。 他吻了她片刻,在夏棠发出呼吸不畅的呜咽声后松开,看见她红肿的唇泛出湿润的光泽。 他很满意。 陆霄握着她的腰骤然加速冲撞,整个洗衣机被他撞得摇晃作响,夏棠更是头晕眼花,生理与心理上的眩晕堆迭在一起。 “……别那么快。”夏棠说。 这次他不听。 冲刺数十下,精液迸射,就像撞击一样浓稠有力,一浪浪汹涌。夏棠抓住他的背,全身哆嗦颤抖,又涌出一股水液。 这只是第一次。 因射精而短暂疲软的性器没有抽出,就在几个喘息的时间里,它又硬了起来,热而粗的横亘在体内。 陆霄的不应期短得吓人。 她甚至觉得持久过头和早泄一样都是病,得治。 柱身膨胀坚硬,将身体从内里缓缓撑开,无法不去在意,阴茎的轮廓蛮横地占据了脑海里正中央的画面。每一次——每一次她都会想,那东西是怎么被放进去的? 她的身体可真有弹性。 夏棠垂着脑袋两眼放空的模样就是在走神,陆霄不满地猛然挺腰,内壁敏感,她被撞得溢出眼泪,十根脚趾蜷缩,小腿曲起,而后又无力垂落。 高潮过数次的小穴受不了这个,骨头酥软得像要化掉,陆霄撞得她摇摇晃晃,坐着都十分疲倦,她向前倾倒,倒在对方怀里。 额头抵着他结实的肩膀,窄腰耸动,夏棠在期间嗯嗯啊啊地叫几声。 挂钟在她背后,她看不见时间。唯一可以知道的事,天亮前还有得忙。 所以她不喜欢周五。 结束时指针不知道转过了几个钟头,夏棠眼睛都快要睁不开。她挣扎着要清理残局。 洗衣房狼藉不堪,任何人来了都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套上睡衣,坐在凳子上一边打哈欠,一边指挥陆霄收拾一地狼藉。 开窗通风散气,擦掉可疑的不明液体,检查贴身衣物务必不要遗落。 被脱下的内裤揉成一团,被她塞回自己口袋里。 陆霄的房间就有浴室,但他放着他的豪华浴缸不用,非要来和她挤楼下佣人用的淋浴间。 本来挺宽敞的单人淋浴间塞进两个人后登时狭窄,热水哗啦啦从头顶的蓬头流下,白雾模糊玻璃门,还有一个人在跟她争夺本就稀薄的氧气。 她的后背贴着陆霄的胸口,夏棠觉得缺氧,头晕目眩,伸手撑住滑溜的瓷砖墙面,睫毛被水雾沾湿,视线朦胧。 大好的周五之夜,本应该拿来睡觉,睡觉,还有睡觉。 墙面光洁,映出模糊人影,两个影子亲密无间地交迭在一起,看上去不伦不类。陆霄一只手圈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沉入两腿之间。阴阜被肏得红肿,阴唇张开,一时合不拢。 穴口也肿了,不像平时那样闭拢,指腹能轻易探出那道入口。手指沉入其中,陷进一片湿热里。 夏棠曲起十指,指甲徒劳刮过光滑瓷面,攥成拳头。她低头就能瞧见陆霄的腕骨,手掌罩住阴阜,中指埋入体内。 看不见的那根手指,反而被感受得最清楚。 他的手指和自己的完全是两个概念,粗而修长,形状清晰可辨。夏棠努力睁大眼睛,呼出的气流凝结在瓷砖上,形成一团团模糊视线的白雾。 那根手指在里面抽插,小穴又被撑开一遍,它没那么粗,但屈伸自如,灵巧灵活。 留在体内的精液流出来,混着透明粘稠的淫水。夏棠没数他射了几次,只知道整个后半场小腹一直酸胀得一度失控。 要不是她颇有先见之明地在睡前控制了水分摄入,不然真有可能被插到失禁。 温热水液流满掌心,手指变得有些抽不出来,拔出来一点忍不住立刻再回去,抽插得越快,水液流得越多。夏棠在他身下一抖一抖,乳尖也一颤一颤。 她“哈”地吐出一口气,眼前空白,爱液流泻。 腿软了。 彻底软了。 下次,下一次她一定要找张床。 粗硬的性器硌在后腰,炽热与存在感不容忽视。 陆霄关掉了蓬头,失去了哗哗水声,四周顿时安静,只听得见来自身后的粗重喘息,心脏在胸腔里跳,砰砰的声音鲜明。 抵在她后臀的东西也鲜明。 “不行……”夏棠气喘吁吁地呻吟,湿发贴着脸颊,“说好的不再进去。” “我不进去。”陆霄哑着嗓子说,“我只是肏一肏你的大腿。” 他觉得这突然冲进脑海的说法很好。不仅阴道可以肏,其他地方一样可以。 她的手,她的腿,她的膝盖和胸。 手指从穴里抽出来,阴茎戳进腿心。柱身足够长,穿过臀缝贴着张开的外阴之间,直直烫着失去保护暴露在外的阴蒂。 身体控制不住地下坠,像是被架在性器上,贴得更紧密。阴茎在双腿间进出,阴蒂肿胀,蹭一下,疼与痒一同袭来。 穴口一缩一缩地吸着柱身,陆霄喘得越来越重。 “别……别弄了……”夏棠蹙起眉头,无力地支起腿,投降服输,“我用手……用手帮你。” 陆霄坐在矮凳上,夏棠面对着他坐在他腿上。 真正意义上的赤诚相对。 阴茎支棱着,不知疲倦地硬了这么久,居然还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青筋虬结,剑拔弩张,颜色是充血的鲜红,水液一落在上面,仿佛要立刻蒸发出腾腾白雾。 夏棠张开五指握住柱身,另一只手握住阴囊揉了揉。 陆霄嘶了一声。 “重了?”她随意地摸着阴茎撸了两把,问道。 “没有,轻了。”陆霄直接覆上她的手,重重地攥着柱身,上下撸动,从龟头到底部。夏棠被他握得手指发麻,胳膊酸痛。肉棒又在掌中膨胀,柱身抖动,精液全射在她身上。 奶白的精液从胸口流下,几滴溅在下颌,还有几滴滚过乳峰沿着奶尖滴落。 一滴,一滴。 陆霄眸光微沉,喉咙滚动几下。 万幸没再折腾。 洗洗干净后,陆霄把她送回的房间。 一沾到枕头她就几乎昏睡过去。 她又累又困,浑身酸痛。 陆霄不急着走,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夏棠一动没动,睡得死沉。 他伸手,一左一右捏住她的脸颊,夏棠挥手拍他一下,翻个身继续睡。屈起手指轻弹她的额头,她不再动了。 四周黑暗,一片寂静。陆霄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 就只是碰一下。 脸有点热,他欲盖弥彰地将手搭在嘴边,头发湿漉,仍觉燥热。 夏棠自然是一无所察地继续睡她的大觉。 简直和做贼一样。陆霄想。 6.早餐 夏棠睡了很久。 所以她才讨厌和陆霄做爱,高潮的次数太多了。绝顶快乐之后的副作用是加倍的疲倦。 尝试这档事之前,她想反正都是对方出力,她只需要躺着岔开腿。尝试之后,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被耕坏的地。 她在心里把陆霄骂了八百遍,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子沫一早就打了电话来问,那时夏棠还躺在床上睡觉, 夏棠的父母对她的学业没有太多要求,只要姑且能过得去就好。周六早上每周唯一一次的懒觉他们也从不干涉。 他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质,他们不过特定节假日,没有双休日,假期全靠特定轮休。 夏棠是不领工资的编外人员,只在空闲时间帮忙干点活。 不——现在也算是在领工资了。 当手机响起时夏棠仍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她伸手抓过电话接通,哑着嗓子问:“喂?” 那边的李子沫一听这声音心惊胆战:“夏棠?你没事吧?你是不是生病了?” 人与人存在着巨大参差,李子沫凌晨三点就醒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按捺到八点终于忍不住拨通了电话。 凌晨三点夏棠还在洗衣房里被肏得小腹酸胀。 “没有没有,”夏棠拿着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骨头酸软,眼睛还是睁不开,“就是……昨天晚上打游戏,熬夜了。” 李子沫小心翼翼的:“啊,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没什么。”夏棠抬起手遮住眼睛,“衣服的事你别担心,我已经都搞定了,保管他一定满意。” 要是陆霄敢说不满意,都对不起她这整晚辛劳。 李子沫还是犹犹豫豫地担心,生怕陆霄是特意为了整她们,按捺一个周末,等到周一开学再发作。 “他不会有这么无聊吧。”夏棠懒洋洋地说,“为了一件校服,没必要大动干戈。” 她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安慰了李子沫一番,一挂断电话,倒头又睡。 一觉到中午,终于补足了精神。 她披头散发地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干净后,去小厨房搜刮了点残羹冷炙,当做早中餐一起吃了。 虽说是残羹冷炙,种类倒也齐全。后厨房是宅邸佣人们的食堂,大家用餐的时间有早有晚,这里在饭点前后两三个钟头里都能吃上一顿完整的午餐。汤、蔬菜、主食、肉。 夏棠晃着腿,慢吞吞地吃饭。 今天是周末,她父母仍在工作中。他们两一个在洗衣房工作,一个是园丁之一。 宅子里签了合同的长期帮佣有十多个,包括管家保镖和司机在内,平日里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让宅院里每一个角落维持着崭新干净的模样。 这地方的常住人口理论上有三个,实际上只有一个。 陆霄是独生子——也许他爹妈还有别的私生子,但谁知道呢。 他父母很忙,出现在电视上的时间都比出现在这里多。一个在国外开拓业务,没有居家的时间,常年住五星级酒店套房,工作以外的生活全交给酒店、助理和秘书们打理;一个满世界到处飞,行程紧张以分钟计,回国的时间尚且罕少,何况回家。 对后代的教育问题,他们也以追求效率为第一要义,通过安插在宅邸、学校、公司的人,遥控监管。 门被敲响,是陆霄站在门口。 他倒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模样,眼睛黑珍珠似的富有神采,眼下不见一点淤青。 夏棠和汤咽下一口饭,抬头看他:“什么事?” 陆霄过来坐在她对面,用施恩的语气说:“我今天和明天都有空。” 夏棠“哦”了一声。她心想这人哪天没空。 他该干的事都有那十多个佣人替他干了,剩下的时间全是空。 虽然从前也有挺多家庭教师来给他上这个课与那个课。 “你就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陆霄大刺刺地坐在那儿,“就算去国外也只要飞几个小时,一天半足够来回了。去泡个温泉,看个樱花,然后再飞回来。” “不,我不想去。”夏棠说,“首先,我没空;其次,我不爱看樱花。” 陆霄又抿起了嘴唇。 每次他这样,就是一副不爽的模样。 夏棠积极地给他提替代方案:“你那几个朋友呢?我看他们都挺闲,你要是请他们去泡温泉,我看他们一定很乐意。” 陆霄的脸色没有变得更好,不吭声地坐在对面,双手抱臂。 不要紧,他脸长得不错,因而不影响食欲。 夏棠本想吃完饭再抽空来安抚他,但在她咽完最后一口食物前,陆霄已经阴沉沉地起身离去。 走了正好。 下午夏棠坐在房间写作业,透过窗户,看见一辆亮闪闪的保时捷从院子里驶出去。 这里能动车的人也就陆霄一个。 夏棠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请他的狐朋狗友们去国外泡温泉去了,但下一次见到他时已经是在学校。 周末就这样过去。 夏棠在这个周末里被课业折磨。 这所学校里学生被分为两类,一类叫有钱人,一类叫优等生。 无论是从小享有最顶尖教育资源的二世祖,还是天赋异禀分外刻苦的好学生,都能在成绩这一领域将她甩开。 夏棠在原来的学校成绩尚可,在这里要维持个中游成绩都实属艰难。她踉踉跄跄勉勉强强地完成了作业,期间还电话向李子沫寻求了场外援助。 同桌在电话里极为耐心地指导了她。 夏棠不知道陆霄是什么时候完成的作业,也许他压根没完成。 她抽了个课间将洗好的制服外套送去陆霄教室,李子沫陪着她一起,她不敢进别人班的教室,搓着手在门口等。 他在A班,他们上面一层,精英中的精英云集之地。 精英们也爱凑热闹和八卦,尤其是十几岁关在学校里生活穷极无聊的精英,见到夏棠来送衣服,大家都想起上周五的食堂事件。 很遗憾陆霄本人不在,门口有人为她指了个位置,夏棠于是把装制服的纸袋放在了他的课桌上。 事情本该就此告一段落,夏棠正要离开,忽而见其他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微妙。 转过身,陆霄出现在教室门口。 长得高的人存在感一样非同凡响,他一个人就能堵死狭窄的教室门。 虽然还留有一个后门可以走。 夏棠只能走过去,告诉他:“陆霄同学,制服已经洗好放你桌上了。” 四周静默了一瞬,众人翘首期待,教室外等着的李子沫紧张得双手交握。 视线来自于头顶,居高临下的俯瞰,陆霄看着她,开口说:“知道了。” 他抬腿跨过门,擦着她身侧走过。夏棠迈步走到门口,听见身后的陆霄说:“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看热闹的心再度燃烧。 夏棠回头看他。 他在笑,虽然极其不明显,但他的嘴角翘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笑,甚至挺得意。 “夏棠。”她说。 “哪个班的?” “楼下H班。” 陆霄哦了一声,而后说:“我记住了,夏棠同学。” 夏棠看他饱浸笑意得意洋洋的眼睛都能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什么。 ——这下,就顺理成章不是陌生人了吧。 7.劫后余生 回到本班教室的短短路程,李子沫脚步虚浮,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陆霄在这所学校里的口碑可真够糟糕的。 新来的转学生在班里第一次有了存在感,作为“被陆霄记住的人”。 在高中生之间真是什么鸡毛蒜皮的消息都能被迅速传开。 经过一致讨论后大家得出结论——陆霄是想整她。 大概率、可能、肯定是想整她。 学校里尽是名流社会的后代,但陆霄很特别。 他特别有钱与势。 他有许多优点,这两点是最突出的优势——或许还能加一个长相英俊。 他有同样多的缺点,比如脾气糟糕,脾气糟糕,和脾气糟糕。 关于他流传最广的传闻是将人逼至退学的那件事。 听说把人打断了四根骨头,最后被迫退学的还是对方。事情被学校和他家联手压下,甚至不会记录在档案中。 这所学校里,霸凌常以悄无声息的心理战为多,至多,把人带进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角落,推搡几下,删几个耳光,把头塞进马桶。 一般人入校需要交高昂的入学教育基金。 成绩优异而家境平凡的学生可以免除这笔费用,并且能按阶梯领取奖学金,用以覆盖掉高昂的学费。这些孩子能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享受到最优质的教学和人脉,代价仅是一点小小的歧视和校园霸凌。 这是对脸皮厚度的一次提前锻炼,适应下来的人可以提前扔掉多余的自尊心,收获前途和人际关系,亦或是敬小慎微、直至安稳地渡过中学数年;那些适应不了的人黯然离场,学校里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虽然听起来可怖,实际上学校对出格的霸凌行为有严密的监控。这是为了双方着想,学校里的权贵子弟们将来多半会继承父辈的事业,若身居高位时再被爆出学生时代的欺凌丑闻可不是一件妙事,因而老师们防微杜渐。 ——除了陆霄这种不按常理行事的论外人员。 夏棠安慰了李子沫八百遍自己肯定没事。 “说不定他是看上我了呢?”她半开玩笑地说。 这话理所当然的无人相信,李子沫还以为她是在自嘲,显得更内疚了。 夏棠没法对陆霄升起什么恐惧之心。 他们两个认识十多年了,在怎么对付陆霄这个问题上,她经验丰富。就在前天晚上,她还在洗衣房里和他做爱。 畏惧得起来才怪了。 放学后夏棠照例坐公交车,到下一个站点下车,黑色轿车却在车站前等着,后排的车窗摇下来,露出陆霄的脸:“上车。” 夏棠叹口气,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豪车内部空间宽敞,勉强够他伸直双腿,书包被陆霄随手放在地上。 司机当然是熟人,夏棠上车先打了声招呼,司机也从后视镜里朝她点了点头。 陆霄直接按下身边的按钮,驾驶座与后排之间的隔窗闭合,电动窗帘合拢,后排成了一片独立的封闭空间。 夏棠拉开车帘往窗外看,汽车驶向与回家截然不同的方向。 “这是要去哪?” 陆霄一脸坦然:“去市中心。” “去市中心干什么?” “购物。” 回答一如既往地叫人头疼。 夏棠往后一倒,靠在真皮座椅上,累得不想动弹:“买东西叫别人陪你去,我累了,回去还得写作业。” 陆霄侧头看她,夏季校服轻薄。夏棠在公交车上就解掉了碍事的领带松开衬衫的扣子,领口露出一片向下延伸的白皙。 封闭的室内,能轻易闻见她身上沐浴露的香气,很熟悉,是深埋在鼻尖细细闻过的气味。 不算久远的记忆几乎是立刻鲜明地复苏,车内冷气运转得一切正常,他却忽然感觉燥热,不自在地握了握拳,只握住一团空气。 夏棠忽而侧头望过来,陆霄猝然对上她的眼睛,在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脸。 她不觉有异:“你的作业也没写吧。” 疑问句的句式,肯定句的语气。 陆霄交迭起双腿:“那东西有什么写的必要。” 的确是他的风格。 夏棠抛出提议:“不如这样,要么你放我回去写作业,你另找个人陪你;要么,我陪你回去复习功课,一起写完作业。” 这是个典型的心理学策略。 当你想让对方做一件他不愿意干的事情时,给他一个更糟糕的选项,这样他就会选择第一个方案。 陆霄略一思考几秒,而后让司机先调头回去。 车停在院前,夏棠从车上下来,陆霄跟在她身后下车,手上拎着两个书包,砰地关上车门。汽车继续开走,驶入车库。 夏棠看着他,他看回来,甩了甩手里的书包:“不是说去写作业。” 一副勉为其难陪陪她的模样。 都叫他选第一个了。 8.对胸过敏 以一起学习的名义,夏棠提着书包走进陆霄的房间。 这地方她来过,来过很多次。整个二楼空荡荡,除了他,就只有一间晚上轮流值守的佣人房夜里有人在。 书房健身房桑拿房观影室游戏房,全归陆霄个人使用。有时候在客厅开派对,这些地方的角落里总躺着两三个醉鬼。 夏棠在门口摸到开关,灯亮起,卧室宽敞,地毯上七零八落地散布着杂物,入门正对着落地窗的露台,窗外是赤与橙的天空,云层映出金色的夕阳余晖。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床,只有灰与黑的颜色。 看着真空旷。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 “发什么呆?”陆霄在身后问。 他完全不懂何为礼貌社交距离,站得很近,满身清爽的香气袭来,这家伙是绝不会喷香水的类型,但现在的男士沐浴露也开始爱往香水的方向发展。夏棠微微仰头,后脑碰到他的胸口,视线望见下颌。 “没什么。”她说。 宅子里有书房,内置宽敞的实木书桌和舒适的可以躺着看书的沙发。陆霄从来不去那里。 ——“看着就无聊。”他这么说。 夏棠清掉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一本一本地摆出课本和练习册。陆霄的书包里空荡荡,只装着几本充样子的课本。 他来上学还真是浪费。 夏棠用笔敲了敲桌子,开始按部就班地写。 陆霄坐在边上看她。 少女的头发黑亮,散乱不禁打理,未被收拢的碎发在耳畔与后颈到处乱飘。他的视线跟着发梢一荡一荡。 夏棠伸手将碎发收拢到耳后。 陆霄的视线落到她耳垂上,小巧,柔软,白皙。 而且敏感。 很敏感。 他的手有些痒,拇指和食指互相揉搓了一下,痒意还在。 一周一次太少了。他看着夏棠的侧脸想。所有的接吻、做爱、肢体接触,全被压缩在一个晚上里。 当然不够。 他把目光从耳垂挪到习题上以转移注意力,夏棠的鼻尖在草稿上乱画,没思路,没答案。 “选C。”陆霄说。 夏棠侧头看他:“你会做。” 他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表现的地方,自得地嗤笑一声:“当然会,这么简单。” 父母都是业界精英,人中龙凤,按理来说他应该遗传了个好脑子。 虽然看上去不大聪明就是。 夏棠坐近了,让他来讲讲。 陆霄刚要开口,话语忽地一顿。 从上方望过去,衬衣空荡,领口的白皙一览无余。乳房被米色的蕾丝文胸包裹,弧度柔软。 一瞬间心猿意马。 一线沟壑白得太过晃眼,他第一时间错开目光,欲盖弥彰地拿起水杯喝水,而后又想,他才没必要躲闪。 就应该光明正大地看回去。 可他抿着唇,脸有些发热。 夏棠顺着视线低头看了看,哦,胸啊。 她很理解。 青春期的男生嘛,脑子里住着三宫六院,心里藏的污秽比厕所还脏。 她从前还以为陆霄是个不近女色的另类。 不止她这么认为,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以及稍微了解他的人都这么想。 有钱有貌的富家子弟们从十几岁就开始流水似的换女友,从某一天起,大家来聚会都会带上女伴,如果身边暂时没有女朋友,还有专人提供现成的,一个电话就能叫来一群漂亮姑娘陪同喝酒。 没人不喜欢漂亮姑娘,除了陆霄,他最烦这群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还分散注意力。 几杯酒下肚后大家就开始结对卿卿我我,就剩下他一个孤独且郁闷地坐在中间打游戏。 ——没人陪他玩。 当然了,有更刺激的项目,谁会陪他正正经经玩游戏。 一次,就在这里举办的宴会,本来一派和睦,不知是谁半途叫来了两辆面包车的女孩子。那是在深冬里,姑娘们把外套留在车上,只穿薄薄的衣物穿过院子来到派对上,在宴会正是沸腾鼎盛的时候加入其中,刹那间宛如羊入狼群——又或者是反过来。 本来已经喝了酒的人群更为兴奋,很快三三两两捉对厮杀。举目四望,留在客厅的孤家寡人就剩陆霄一个。 平时女孩们都会识趣地避开他,但那天,一位穿低胸超短裙心志坚毅的姑娘决意攻陷这朵高岭之花,她款款挨在陆霄身边坐下,说要陪他打游戏。 陆霄不乐意,他嫌人身上香水味太呛。 几个回合的拉扯后,女孩被推到了地板上,连夜被送到医院,经诊断,手臂脱臼。 罪魁祸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并不心疼医药费,只是为自己的清白愤愤不平:“分明是她先靠过来。” 其他人憋着笑,有人拍他的肩膀:“是是是,我作证,是她先动的手,你完全是出于自卫目的发起反击。” “不然就被那对大胸捂窒息了。”另一人补充。 爆发出一阵哄堂笑声。 夏棠站在厨房里听,他们吵闹的声音太大,连里间都听得见。她想起透过玻璃窗看见的那群女孩子,瑟瑟发抖地从院子里走过,走到大厅就听见她们的谈笑声。好像舞台上的演员,一下子全挂上了最灿烂最妩媚的笑。 包括现在还半夜躺在医院里的那个。 她们知道自己在被嘲笑么? 应该是知道的吧。 那时夏棠心想,挣钱真不容易啊,哪怕是身材那么好那么漂亮的女孩。 这个笑话后来衍生出了许多个版本。 有人说陆霄对大胸过敏,还有人说他是心智发育迟缓,现在还停留在学龄前水平,看异性和看大猩猩没什么两样。 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怀疑他不举,或许是这群嘴欠的人所保有的底线——玩笑毕竟也要知晓适可而止。 但那次后,没人再往他的派对上拉陪酒女郎来了。 书桌边,夏棠比了比自己的胸,不如那位超短裙辣妹大,但也是有点料的。 可见对胸过敏实属谣言。 9.只许揉一揉(揉胸,微H) 陆霄正好又看过来,夏棠忽而凑得很近,近到呼吸可感。 “喂,”她说,“明天记得把作业带回来。” 陆霄面上燥热,但还是要不屑一顾地扬起眉毛,口吻轻慢地说:“那种一看就会的东西,根本没必要——” 话语戛然而止,止在夏棠握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上的那一刻。 五指与掌心处传来的触感让思绪中途断裂,呆滞半秒,关于柔软的感知才迟缓地在大脑皮层中扩散。 夏棠看着红晕在他的脸上浮现、扩大、蔓延。他的皮肤白,很明显。 她握着他的手微微合拢,手指鲜明感知到乳肉的存在。软的,弹的,隔着一层薄薄衬衫和蕾丝胸罩。 夏棠的眼睛还望着他,褐色眼珠,里面有他的影子。 这是在他的房间。 他们在洗衣房试过,在浴室试过,在夏棠的房间试过,唯独没有在这里试过。 明明这里也有浴室,有干净的衣物,私密,隐蔽,不会有人打扰。 房间是他的,夏棠……也是他的。 陆霄稍稍收拢五指,而后松开,再握紧,乳肉在掌中变化形状。拇指腹按住乳晕摩挲,乳尖挺立,在衣料下清晰可触,他捏住奶尖,揉来揉去。 衬衫被他揉得泛起褶皱。 夏棠嘶了一声,眯起眼睛。 空着的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耳垂,像是把热度印在了上面一样,耳垂红起来,久久不散。 她随之抖了一下,就像玄凤鹦鹉那样的抖,头顶的羽毛颤动,她的碎发浮动。 陆霄的心情忽而变得很好。他发现和夏棠一起温习功课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活动。 他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哦,从前夏棠还不是他女朋友。 “喂,”夏棠再次说,“明天记得把作业带回来。” 陆霄顿了顿,而后慢吞吞地说:“知道了。” 实验很成功。 找对方法,难搞的青春期少年也能变得很好操控。 不满足于隔着衣服,手从衬衣下摆伸进去,手指触碰到乳房上缘内衣没能包裹住的细腻皮肤。 胸罩上的蕾丝这会儿显得触感粗糙又碍事。 喉结滚动,他看着夏棠的表情,小心地将内衣整个推上去,皮肤贴着皮肤,温度传递。虎口卡住乳缘,稍微握紧,乳肉就在指缝间乱溢,触感滑腻。乳头贴合掌心,柔韧地磨过掌纹。 他想起前天晚上见到的景象,她坐在面前,胸口雪白,乳尖殷红。 胸前一松,而后是温热手掌盖住整个左胸,夏棠低低哼了一声,说:“只许揉一揉。” 另一只手也伸进衣摆中,双乳一齐被握住,略显粗糙的,来自于他人手掌的触感,足以包覆住乳房。 陆霄的呼吸声沉重,他只要一靠近,影子就像乌云似地压来。骨节分明的手掌在衣服下显露隐约形状,原本宽松的白衬衣褶皱交迭,阴影起伏,揉捏的动作清楚可辨。 乳头被夹在他的指缝间,麻与痒冲击头顶,下身好像翕动了一下。 隐约有湿意。 她抬起膝盖,顶到对方的腿间,意料之中的硬与热烫。校裤已选择了尽可能宽松的剪裁设计,但仍然藏不住,黑色制服裤里坚硬滚烫的显出轮廓。 她用膝盖压着它画了个圈。握着双乳的手收拢了,手指压进乳肉里,奶尖被按进乳晕中。 “嘶,疼。”夏棠说。 陆霄眯眼看着她,但手下力道放松了,只剩拇指,仍威胁似地按着乳尖。 有点痒,甚至希望他能再捏捏。 小腹好像又抽搐了一下。 从陆霄身上传来的气息清爽干净,每一种气味她都认识,来自发间的,来自皮肤的,来自衣物的。 不愧是专车接送的富家子弟,不像她,一天下来,灰头土脸,满是仆仆灰尘气。 他的头发带有清冽的雪松香气,在抱住他的后背高潮时那气味就一直在鼻尖萦绕——夏棠当然不明白雪松什么气味,她只是见过他洗发水的包装盒。 所有熟悉不熟悉的气味混在一起,在这之间还有某种不属于它们全部的气味,那气味叫做陆霄。 每个人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一人所独有的。 10.你不许动(骑乘,微H) 夏棠曲起小腿,光裸的腿摩擦过他的腿间,沿着裆部,刻意缓慢地来与回。 陆霄的身体压过来,木椅受力不稳,向后倒去,他踩住椅子腿之间的横木,止住倾倒势头。 夏棠靠在椅背上,褐色眼珠还是那样看着他,清澈,又明亮。 房间内温度适宜,但他们两人额头上都有细密汗珠。 “只做一次怎么样?”陆霄慢慢将她的衬衫掀起来,雪白乳肉暴露在外,乳尖已被揉捏成深红,挺立在微凉的空气里,“我只射一次。” 乳肉上有他的指印,淡淡的粉红色,从边缘慢慢往中间褪色。 小时候夏棠会凶蛮地扑到他身上,死死咬住他的手腕不松口,披头散发,眼睛明亮又凶悍。 但是这里,这块皮肤,只要稍稍用力就会泛红。 显得十分脆弱。 他用指腹拭过那印记,仿佛这样就能将之擦去。指腹在皮肤上来回逡巡,想记住这触感,但感觉太飘忽不定,并不会停留在指尖,就像皮肤本身一样滑腻,像盛在白瓷盘里晃荡的牛奶布丁,随时要从勺子里晃出来。 “不行。”夏棠懒懒躺着被他揉胸,一口回绝,“一次还是太久了……马上要下去吃饭。” 勃起的阴茎压着她的膝盖顶了顶,炽热中带着侵略性,把那一块皮肤都烫热了。 夏棠才不怕他,她伸手贴上陆霄的脸颊,手指从颧骨摸到下颌,勉为其难做出让步:“不过我可以用手帮你。” 陆霄嗅到了可以讨价还价的气味,他捏了捏面前翘起的乳尖,哑声说:“用手不够……用大腿。” 夏棠曲起膝盖提条件:“你保证你不动。” 这时候,哪怕她的要求是让他一周都与人为善笑脸相迎,他说不定也会答应。陆霄望着她的眼睛,沉沉说:“我保证。” 他踩直椅子。夏棠回到和他面对面的姿势,衬衫滑落,遮住小腹。夏棠微微抬臀,干脆利落地脱下制服裙和内裤,过膝的黑色百褶校服裙从大腿褪到小腿,再经过脚踝,直到和身体完全抽离,也成为地上堆放的杂物之一。 陆霄的目光顺着她裸露的肌肤移动到脚腕,忽而口干舌燥。 但手边的水杯已经空了。 双腿之间的地带藏在衬衫下摆所形成的阴影里,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夏棠双手撑住他的肩膀,跪在他的大腿上。 小腿下贴着的肌肉结实温热,在她坐上来的那一刻绷紧了。 剪裁宽松布料透气的制服裤忽而变得又窄又闷热,肉棒被憋得发疼,他伸手去解拉链,夏棠握住他的手,哼哼地笑:“说了不能动。” “你刚才说可以揉胸。” “那是刚才的事。”夏棠拉着他的双手放在椅子的木制扶手上,“现在交易内容有变。” 陆霄的双手搭在高背椅两侧,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他用力攥住扶手,衬衫袖子挽到肘窝,白皙的小臂上肌肉隆起,线条分明,腕骨修长,青筋浮现。 呼吸间胸膛起伏,透着艰难的克制与忍耐。 夏棠抬头,看见他如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瞳仁里反射电灯的亮光,瞳孔凝聚,凝视某人时便显得格外认真。 仿佛是狩猎般的专注。 不止一个人说过他的目光很可怕。 其实他长了张很得天独厚的脸,完美继承了来自父母的优点。陆霄就是有这个本事,哪怕他富有,聪明,俊朗,硬件条件无可挑剔。 却依然能让三尺之内陌生异性不敢近身。 夏棠的手指顺着他的眉毛滑下去,经过睫毛、鼻梁和唇角,落在脸颊,她倾身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膝盖下压着的大腿肌肉猛然张弛了一瞬。 终究克制住了没有动。 吻只有短短的一碰,她探过去去解拉链。由于布料绷得太紧,所以简单的动作变得进展艰难。衣襟勃起的形状隔着两层衣料用手即可鲜明感知,拉链被卡在其间,难以继续向下。 呼吸粗重地落在头顶,胸膛起伏剧烈。 如果是陆霄自己来,会直接扯开那碍事的拉链,他才不关心衣物的损毁。但他的手被绑住了,被看不见的绳索。 额头上冒出的汗打湿鬓发。 刺啦一声,拉链终于被夏棠拉下,性器啪地跳出,打在小腹上,腾腾冒着热气似的新鲜。头部已然湿润,渗出点点透明腥液。 她的小腹里忽然空虚地绞了一下,忽而生出虚幻的饥饿感。 夏棠把视线挪开,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后面。 这只是青春期带来的荷尔蒙躁动。 她的欲望不那么强烈,却不是没有。 她扶着陆霄的肩膀坐起身,慢慢在他的胯间坐下。阴茎炽热,从腿心处一路烫过来,热意沿着神经传递,穴口在刺激之下,温吞地吐出爱液。 湿润触着湿润。 陆霄凌乱地喘了几声,手攥得很紧,指骨突出,经脉浮现。哪怕鬓角的发已被汗湿,他还是浮现出一个笑,眸光明亮:“你湿了。” “没你硬。”夏棠说,说完三个字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熨烫下身的热意古怪又鲜明,她的腰变得使不上劲。 “你这不是也挺喜欢么。”陆霄看着她笑。 应和他的话似的,肉棒跳了跳,碰到阴蒂。夏棠一软,差点整个坐下去。阴茎陷进微鼓的阴阜里,贴合得仿若亲密无间,心脏的跳动传递到血管,狰狞凸显的青筋贴着她跳动,感知成倍地放大,仿佛拨弄神经。 柱身被穴口吮了一下,接着又是一股水液。 无疑是一种折磨。 陆霄嘶地深吸气,克制住挺腰的冲动。低下头,报复性地咬住她的耳垂,热气裹着电流灌进耳道,酥酥麻麻的痒。 她跪在他身上,轻易就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全身都在抖。扶着肩膀的手变成环住脖子,低头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 “……需要我扶着你吗?”舌尖舔过耳垂,陆霄轻咬着她的耳朵问,“你在发抖。” 声音变得含糊粘稠,仿若一团滚烫的浆糊灌进耳道。 她的身体颤抖,温热水液流下。 11.蹭射(微H) 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弱点。她听见陆霄在笑,笑声灌进耳朵里,羽毛似的痒。 而后笑声止歇——他被捏住了脸颊。 夏棠手心里攥着陆霄线条分明的下颌,手指掐着脸颊,把那张俊朗的脸蛋捏变了形,也止住他的笑。 她按在手里捏了捏,无论是谁,脸颊总是软的。 陆霄磨了磨后槽牙,信守承诺地不动作。 被她坐着的大腿肌肉足够结实,能稳稳承托住人。夏棠松开手,抱住他的脖子,将身体整个靠在他身上,以这个最为省力的姿势扭动腰部,慢吞吞地前后摩擦。 粗长的阴茎被夹在花唇之间来回,腿根处软肉细嫩,缝隙间湿润温热,随着那轻缓的磨蹭而花液泛滥。 夏棠对自己从来狠不下心,磨得温吞又缓慢,小心地避开肉核,夹在腿间慢慢蹭,偶尔趴在他肩头低低哼几声。 胸前一片柔软,是她的胸脯,先前才见过的奶白双乳浮现于眼前。陆霄垂头,看见的是夏棠的背,缓缓来回挪动的背。 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衬衣贴合脊背,近乎透明,什么也挡不住。头发散乱地从后颈垂下,发梢微翘。再往下是臀,被衣衫罩住了大半,只能见到一点轮廓。她挨着他慢慢蹭,长发痒痒刺着他的脖颈,蹭得他在天堂与地狱里来回。 他想伸进衬衣里,揉她的奶子;也想握住她的腰,按住她的身体狠狠肏她的大腿。 混乱的思绪在脑中纠缠,陆霄越发的热,黑发纠缠在额前,眼眶发热。 肉棒陷在一片湿软的地方,柔柔朝他吐热气和汁液。 夏棠抱着他的脖子,从鼻腔里发出细小的嗯声,陆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炸开。 隔靴搔痒,越搔越痒。 夏棠同样难受,腰软,腿软,浑身乏力。哪怕极力避免细小的快感仍在堆积。 仿佛在拿他的阴茎自慰。 这种事就该交给体能好的来干,她只用负责躺着看他动。 “……让我来。”陆霄沙哑着嗓子说,“不然你别想赶上晚饭。” 最后一句话起了效果,夏棠又动了动腰,轻轻揉蹭两下,而后不情不愿地说:“那你来……给我快一点。” 滚烫的手掌贴上了她的腰。 她的腰不够纤细,不够紧实,捏上去有不经锻炼的软肉。 夏棠并不在乎。 她还处在吃得香睡得好,日常最大的烦恼仅是月考成绩的阶段,并不如何关心美体塑形这码事。 陆霄也觉得这样正好。 手感正好。 坐在椅子里妨碍施展,他把人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分开她的双腿,湿淋淋的肉棒戳在腿心,水都是她流的。 他的床并不软,四面八方满是他的气味,好像被裹住了。 “喂,”夏棠微微眯起眼睛喊,声音变得和骨头一样绵软,“……找东西垫着,别把床单弄湿了。” “就说是水洒了。”陆霄按着她的两条腿,耸腰进出。肏得用力又凶狠,阴茎不断触到阴蒂,总是重重碾过。 夏棠呜咽出声。 外阴唇被肏得发麻,内里的两瓣已然情动张开,翕动张合,绵绵吮着青筋凸起的柱身。 汗珠从额头上滚落,落在被褥上,一滴深色泅开。 快感来得又凶又燥,夏棠头发散乱,眼尾湿润,脸颊绯红,在他身下呜呜呃呃地短促呻吟。胸脯颤动,两点乳珠在衬衫下凸显出来。 痒到了极致,阴阜紧缩,涌出大股水液。 陆霄被一缩一缩的花阜咬得头皮发麻,不知疲倦按着她的腿抽插。高潮中肉核敏感肿胀,阴唇脆弱不堪,受不了这粗重的摩擦。夏棠被刺激得溢出眼泪,挺腰要往后退。 陆霄只当她是在迎合。 又是一滴汗珠,这次落在她散乱的发间,一坠下去就失去了踪影。他杂乱喘息,心想,夏棠的这里怎么这么软。 ——里面更软。 他盯着她涣散的眼睛,盯着她干燥的唇和下颌散落的头发,肏得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夏棠胡乱呻吟起来,揪着被子蹬腿挣扎,全部被他按了回去。 近乎蛮横地冲撞数十下,直至腰眼发热,阴茎停在她小腹上,射出精液。 肉棒仿佛有生命的兽物,停在她的肚皮上一颤一颤,喷了好几股。 精液透过衬衫,黏在皮肤上,腥膻味蔓延开。夏棠倒在床上,喘息了很久才逐渐找回意识。她的腿一时半会合不拢,敞开着,大腿两侧发红,阴阜更是一片艳红,精液从小腹流到股间,和从软红花穴里淌出的透明爱液混在一起。 像被射在了体内。 陆霄还撑在她身上,影子黑沉,眼睛也黑沉,头发显得湿漉且柔软,皮肤呈现出运动过后的红。 夏棠无力地去推他的肩膀:“去洗澡……然后晚上教我写题。” 12.布料(自慰H) 陆霄的卧室就有浴室这事帮了大忙。 夏棠拖着酸痛的两条腿爬起来,在他豪华的淋浴间里匆匆冲了一下身体,而后蹑手蹑脚地下楼,换了套干净衣服。原来那身被她和一堆该洗的旧衣物堆在一起,塞进洗衣机。滚筒转动,一并毁尸灭迹。 正好赶上开饭。 佣人们聚在小厨房集体开餐,布置得就像一个小型食堂。夏棠和她爸妈坐在一块,用餐盘盛了饭和菜来。 这个时间唯一还在忙碌的是后厨。管家拿着笔在簿上写画,又在安排下一天的工作。 其实每一日的工作都大同小异。只有偶尔,遇上大扫除、换季、举办宴会,或是有客人登门,家庭教师来访的时候需要额外安排厨房。 但不妨碍经验丰富的中年管家依旧日日安排仔细,保持严谨。 妈妈问起她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夏棠说。 她大致说了说校园风景如何优美、同桌如何乐于助人、老师资历如何优秀。 像在背诵学校的宣传手册。 妈妈听后果然十分高兴:“能让少爷去上的学校,肯定是好学校。你也得谢谢人家夫人,花这么多钱,让你也能读上贵族学校。” 夏父也频频点头。 按她的成绩和家境,原本是上不了明益。 对外她是拿着奖学金在明益就读的学生,实际上她的成绩并不达标,发给她的奖学金的确是来自学校,不过走了特殊渠道,就像她的优等生身份一样特殊。 因为陆霄的母亲是学校校董。 “知道啦。”夏棠在父母面前笑呵呵的,“我不仅有在努力完成任务,而且放学了还在叮嘱陆霄写作业呢。” 夏母果然教训她:“没大没小的,怎么能直接叫人家名字。” “知道了。”夏棠还是说。 在她出生前,她父母就在陆家当佣人,在她出生后的十几年里,他们还是在这里当佣人。 他们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足,待遇高,花销少,保险和基金交得齐全,工作不累环境稳定。 没有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二十一世纪,世界上的确还存在这种人,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是仆人。 比如他父母。 夏棠有时觉得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反正都一样是给人打工。陆家从来也没少发过工资,或者对他们颐指气使,甚至比不少老板都要仁善和蔼。 但夏棠还是想,大学毕业了她要去工作,无论什么工作,总之,是不用老是对人家叫敬称的工作,是可以自己租房、挑选住处的工作,是要能随时辞职,不会被人一句话就喊来喊去的工作。 她对自己想要的事物没太多概念,但对自己不想要的事物概念清晰。 陆霄下来得更晚一些。 和夏棠要踩点赶时间不一样,他坐到桌边的时间,就是开餐的时间。 即使偌大的餐桌上只坐着他一个,上菜流程仍是一样的正式。 食谱膳食均衡,中西餐替换,菜色丰富,避开了忌口。 就是无趣。 食物装在千篇一律的白盘子里,看着就倒了胃口。 叉子戳过西蓝花,餐具和瓷盘的碰撞声清脆。一个人用餐时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咀嚼声。 陆霄一向很厌烦这张长餐桌。 夏棠从后厨冒了个头出来,冲他比了个稍后见的手势,然后又迅捷地缩了回去。 看见她的脸,心情变得好了不少,陆霄把寡淡无味的西蓝花送进嘴里,随便嚼了嚼就咽下去。 晚上夏棠去陆霄房间写作业。 非常单纯地写作业。 她换了一件圆领T恤衫,彻底杜绝走光的可能。 陆霄这个人偏科严重。 他就数学英语能拿得出手,其余科目勉强能对个大半,语文一片稀烂,唯一的优势可能是字迹漂亮。 他小时候好像学过书法,老师貌似是个拿过不少奖的大家。夏棠那时笃定认为这是为他的未来做准备。她在电视上看见过,当董事长的主要工作就是签名,所以能签一个漂亮的名字十分重要。 夏棠在写作业,陆霄散漫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走神。 他又没有高考压力。 哪怕他的成绩烂得一塌糊涂,他照样能轻而易举地进入最顶尖的名校。钱不能搞定所有事,但足够的钱可以。 夏棠想,自己要是他,一定比他更散漫无度。 靠着陆霄完成了语文数学两科作业,夏棠收拾书包就要撤。 陆霄挑眉:“就要走?” “不打扰你了,”夏棠拎起书包,“反正你又不用写。” 陆霄抿起唇,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说:“晚安。” 现在不到八点,离晚安还早着,但夏棠还是回了一句:“晚安。” 而后拎着书包走掉了。 门开启又关闭,卧室忽然又变得空荡。露台里透出星星点点的光亮和成片的黑暗。 床上有一片湿痕,还没叫人来清理——陆霄不喜欢他人进入自己的房间,于是整理只在特定的日期做,就像酒店的客房服务,只有他挂上牌子,佣人才获准进入打扫。 这也是为何他的房间总是乱糟糟。 夏棠在那里躺过,长发散乱,脸庞红润,大腿上有他的指痕。 这个念头让他又感到隐约的燥热,喝干了杯里的水,热度仍是难以平复。目光逡巡在那片深色发皱的湿痕上,难以挪开。 夏棠在楼下。 他推开门想要下楼,但在楼梯上就遇见客厅里管家向他点头致意。 陆霄烦躁地绷起下颌,转身又回去。 赤脚踩过地毯,他忽然留意到什么。弯腰捡起,是一团皱巴巴的白色布料。 是夏棠方才匆忙间遗落在他卧室的,内裤。 那股燥热又蔓延上来,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那团小小的布料被他握在掌心里,捏着一角展开来,朴素的三角裤,只有正中有一朵朴素的蝴蝶结装饰。 曾经残留于其上的体温已然消逝,包裹腿心的地方似乎还透着些许湿意,浅淡的气味弥漫开,被嗅觉细胞敏感地捕捉。 坐在床边,抿着唇沉默一会儿,他放出已然勃起的阴茎,握着布料覆盖上去,低下头颅,皱着眉头,上下撸动。 思绪散漫的游移,最后总会回到夏棠身上。 她的胸,她的小腹,她的锁骨,她的大腿,披散的头发,湿润的眼睛。 她的身体上有她的精液。 应该把衬衫脱掉的。 不,穿着也不错。 两种画面在脑海中交替滚动,手撸得越来越快,那丝残留的淡淡的气味在鼻尖被放大,龟头渗出透明清液,被揉进棉质布料里,仿佛是沾染上了少女的皮肤。 他弓起背,良久,浓稠精液射出,被包裹在内裤里,溢了满手。 从现在起,他又在期待周五,也在期待着明天。 明天又能见到夏棠。 而后,他站起来,把水浇在床单的湿痕上,叫人来收拾。 13.食堂 为了不辜负自己用血汗挣来的高昂学费,夏棠上课一直相当专注。 专注于老师的授课也能让她忽略掉其他许多不愉快的声音。 “待会一起去食堂吧。”李子沫主动来跟她说。 “好啊,我正在想该吃什么呢,下了课早点去。”夏棠也冲她笑。 手机忽然收到短信,她在课间休息里瞄了一眼。 中午来顶楼餐厅吃饭。——From 陆霄。 她撇撇嘴,简短地回复:没空。 上课铃声响起,夏棠把手机塞回课桌里。过了片刻,又嗡嗡响了两下,震动从抽屉一直穿到桌面。 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还是他: 我来接你。——From 陆霄。 他当然可以坐在教室前排,光明正大地在上课时间发短信,夏棠不能。讲台上老师锐利的目光已朝这边扫过来。 在老师眼前,她坐直身体,摆出认真听课的姿态。 作为初来乍到的转学生,在任课教师眼里的第一印象很是重要,尤其对她这种顶着优等生身份,成绩却不尽如人意的人而言。 上课的空隙,她飞快回复了陆霄两个字:别来。 事实证明两个字的回复还是压不住他,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人忽然不约而同地抬头看。 陆霄站在门口,身姿挺拔,一副睥睨四方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上门踢馆的。 能出现得如此准时,一看就是在课上早退。 老师只当做没看见,收拾好教案径直从后门走了,根本不与之照面。在众目睽睽里,陆霄双手插兜,口吻轻松地说:“我找夏棠。” 视线的焦点再度转移,甚至有好事之徒还喊了一声:“在这儿!”,把她给指了出来。 夏棠心力交瘁地扶住额头。 她当时应该多打几句话,加几句更像样的威胁。 落在旁边人眼里,她脸上是已然绝望视死如归的表情。 指望陆霄会怜香惜玉,还不如指望金字塔会倒立,男女在他眼里都一样,没有分别,无论高矮胖瘦漂亮丑陋,一样的不假辞色。 大家心里或同情,或嘲笑,或事不关己地想——可怜的转校生。 李子沫忧心忡忡地扯住她的袖子,夏棠拍拍她的手,冲她笑了一下,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搞得好像是去英勇就义。 陆霄站在门口,嘴唇不甚明显地上扬,她走得越近他嘴角的笑意扩散得越大。 真是好大一个麻烦。夏棠面无表情地想。 这次陆霄身边没有跟着别人,只有她一个。从电梯下到一层,坐上高尔夫电车,穿过林荫大道,风拂面而过。 夏棠坐在陆霄身边,觉得自己像被放在花车里游园展览的珍惜动物。她游移视线,散漫地落在沿途景物上,树荫下洒落的星星点点的光斑流水似地淌过。 陆霄不觉得哪里不对,他生来适应视线,适应人群,适应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哪怕他脾气恶劣至此,也总有跟班会凑上来围着他转。他坐在驾驶座,姿态惬意,风吹开他额前的头发,单手握住方向盘,另一条手臂展直,搭在她身后。 夏棠木着一张脸抱着胳膊:“我都说了别来。” 陆霄扬了扬眉毛:“为什么不能来?感谢你送回校服,所以请你吃饭,这理由很好解释。” 不,是你就不好解释。夏棠想。 谈话间电车已经停下,实际路程相当短暂,也就这帮热爱攀比的富家子弟们双腿金贵,非要用车。 这里已经是最远的一座食堂,但仍然离他们的教学楼不过一千米。一层是普通食堂,二层自助餐厅,三层西餐厅,有独立包间的餐厅在顶层,乘电梯上去。这个时间食堂空荡,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 银白的电梯门反射出他们两人的影子,夏棠再次对他说:“以后在学校里别来找我。” “为什么?我们现在已经‘认识’了。” 他咬重了‘认识’这两个字。 夏棠转学的第一天,她说他们要在学校里装成陌生人。 那时他也是这样不爽地问,为什么? 因为麻烦。夏棠在镜子前练习打校服的领带结,漫不经心地说。又要解释和你的关系,又会被人背地里议论,谁也不想说自己的父母是给人当仆人的,是吧? 于是他找了心的理由与契机。 “因为我们不在一个班,也不在一层楼,没有什么可见面的理由。”站在电梯里,夏棠说,“而且只要和你扯上关系的事,都很麻烦。”她侧头望着陆霄:“你自己吃吧,我午餐已经和人有约。” 电梯门开了,但没人出去,停着等了一会后,门自动合拢,又一层层降到一楼。门开启,外面已经聚了不少人。 正巧站在门口的人夏棠认识,陆霄的狐朋狗友之一,和他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 卫川生见到电梯里的两个人,先是微微讶异,而后吹了声口哨。夏棠趁空档溜出电梯,而陆霄仍阴着脸站在里面。 有这样一尊煞神站在里面,外面聚着的人要么转而走楼梯,要么锲而不舍聚到另一边等第二架电梯来。 “怎么又是一脸不高兴,”只有卫川生走进电梯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看把人家女孩子吓的,别又欺负人家女同学啊。” 声音落在外面竖起耳朵等八卦的人群耳里。 哦,陆霄又被人惹了。 这次是女同学。 众所周知,陆霄从不男女区别对待。 所以,这次又是哪个倒霉蛋要被退学? 14.林清让 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觉得任何困难都能轻松解决。 陆霄是独子。 继承权稳固得无可争议,无论再冒出多少私生子也无可摇动。来自父系与母系的财产、人脉、权势,全部将由他来继承。甚至现在,就已继承了部分。 每年他还得穿西装打领带地去参加董事大会。 他人生里可能遭遇的不愉快和普罗大众截然不同。 到下午,大家都知道有一个新来的转学生惹到了陆霄,把一整盘饭菜倒在了他脸上,像个乡下村姑一样,不知检点地对他上下其手,还弄坏了他的校服。 所谓传闻,就是越传越离谱的言论。 教室里那些细细低语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不再避讳当事人。 他们议论的那些事夏棠完全不害怕,担心陆霄会不会欺负自己,还不如担心下次月考能不能及格来得实际。 好烦。夏棠想。陆霄果然是个麻烦。 今天他晚上没有回来。 这对夏棠来说是好事,眼不见为净。 她正烦着。 车一直开到机场。 今晚有人要从国外回来。 天色渐暗,巨幅玻璃墙外,钢铁羽翼的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起降。航班总是延误,陆霄不耐烦地在那儿等,终于有稀疏人群陆续走出出站口。当中有一个提着行李箱的颀长人影,穿着长风衣,身姿挺秀。 卫川生迎上去,握拳砸在他肩膀上,笑道:“怎么样,我们都到机场来接你了,够不够意思?” 经历过长途飞行的旅客看上去仍整洁且俊朗,脸上浮现出些微笑意,将行李箱交给一旁等待的穿黑西装的接站人员,一边说:“不错,很够意思。” “把外套什么的都脱了,国内现在可没那么冷。”卫川生说。 林清让脱下外套,也抛给了黑西装。外套下是剪裁良好的墨绿色衬衫,衬得身姿挺拔。头等舱的乘客已经陆续走出,轮到了商务舱经济舱,人流逐渐密集。有人拿起手机偷偷拍他的照片,觉得像是哪来的明星。 林清让看见了照相机的闪光灯,他并不在乎,同黑西装低语几句,叫助理先带着行李先回去,他和朋友们有约,让司机到时候再来接人。 而后他笑着看向陆霄:“怎么,一脸不高兴,又是谁惹了你?” 卫川生刚要回答,陆霄哼了一声:“没什么。”他上前,也在林清让肩上锤了一锤:“你总算是回来了。” 为他接风洗尘的宴会办在一间会员制夜店里,不对外经营,熟人方可入内。只招待特定少量顾客,因而干净、隐蔽、私密、排外。 大部分受邀人已经在那等着了,今天他们包场,开了酒,备好了食物,找了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听说在圈内小有名气的乐队伴奏,还有一群穿兔女郎制服的女招待,端着盘子在场内穿梭。 他们三人进门,就有女孩坐在场内不满地嚷嚷:“怎么全是女招待,不来点男服务生啊。” “我刚刚去叫了。”边上有另一个女孩过来笑嘻嘻地环住她的脖子,“反正有人请客,不叫白不叫。” 卫川生嘶了一声,林清让戏谑地看过去。 叫男服务生的那位是他妹妹卫川如。 主角登场让场面热闹起来,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过来同他照面打招呼,宛若社交场。 上一辈有上一辈的交际方式,这一辈有这一辈的。 音乐嘈杂,酒精挥发涌动。 “我记得你本来还要呆两个月,怎么提前回来了?”有人随口问道。 林清让坐在软沙发中央,松开最上的衣扣,扯了扯领口:“本来是,不过出了点意外。” “什么意外?” 林清让笑:“在那边开车,撞死了个人,为了平事,只好把我送回来了。” 周围安静了一瞬,只有陆霄抱着双臂发笑。 林清让也笑起来:“当然开玩笑的,事情进展得比预计顺利,提前结束了。” “哇,你又这样。”坐在卫川如身边的女生又干了一杯酒,用手背擦了擦嘴唇,“看着正正经经的,就喜欢冷不丁吓人一吓。” “这叫适当的幽默感。”林清让微笑着说,抿了口酒。杯里五颜六色的鸡尾酒,被他喝得像品尝什么陈年佳酿。 卫川如点的男服务生们到了,室内的热度更上一层。 女招待把酒水和食物送到面前,弯腰放到矮几上,兔女郎制服紧窄,一对雪白胸脯呼之欲出。女孩戴着兔耳,模样甜美可爱,一双眼睛亮晶晶,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林清让身边已经有女孩坐下,女孩于是看向陆霄,这位客人身边一直没伴,整晚坐在沙发里,持续低压。 大家都是来玩来社交来发泄的,好像只有他一个是来闷头喝酒的。 在女孩去触霉头前,林清让掏出皮夹,将一迭纸钞塞进她胸口里,笑着说:“别打扰他了,不如去唱支拿手的歌,给我们来听听。” 女孩听话地走了,转过身,毛绒绒的圆尾巴还在眼前晃了晃。 身边的女孩抱着林清让的胳膊撒娇,他同样给了一迭小费,让她去看别的客人需不需要服务。 大家又想起了经久不衰的“大胸过敏”笑话,不由哄笑。本来在场里游走的卫川生大笑着对陆霄说:“上午才说呢,叫你别欺负女同学。你瞧人家林清让,那才叫怜香惜玉。” 林清让望着杯中酒液,状似不经意地浅笑问道:“他又欺负哪个女同学了?” “明天去学校你就知道喽。”卫川生笑,“你也认识的。” “哦?”林清让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说,“夏棠?” 他的声音不大,被音乐声盖住,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兔女郎已拿着话筒站在台上唱歌,声音甜美,唱功糟糕。 只有陆霄突然抬起眼看过去。 卫川生还在笑:“你怎么猜到的。” “挺简单呐。”林清让说,低头点燃了一支烟,白烟在灯光昏暗的卡座里袅袅散开,“我们都认识的女生,本来就没几个。年纪还相仿,又可能成为同学的,就更少了。” “——用排除法,就只有这一个。” 【古早梗之必备男二】 15.孤立 回去已然是深夜。 尽管那边有干净的房间可以住宿,他还是打电话叫司机来接。 宅邸的灯光几乎全部熄灭,院子里寂静无声。 “不要叫他们。”陆霄说,他微微皱眉,一副厌烦的神情,“我不想听他们吵吵嚷嚷。” 司机把车停去车库时,陆霄走进房子。外头有月光照进来,穿透大厅里的漆黑。他在黑暗里,摸索前行,眼前景物摇晃,穿过狭窄阴暗的走廊,找到夏棠的房间,开始颇有耐心地敲门。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直到房间里的人从深度睡眠中醒来,怒气冲冲地开门要看看是哪个神经病。 门开的那一瞬陆霄就挤进了屋内,身手矫健得不像已经喝醉了。他抱住开门的人,房门在他们身后又轻声关上。 夏棠被铺天盖地的酒气包裹,差点没被熏死。 这家伙半夜喝醉了,却跑到她的房间来发酒疯。 陆霄抱着她倒在床上,房间不大,标准佣人房配置。床、衣柜、一把椅子,还有台电视机。仿佛是干净的招待所,不过天花板很高。 后脑有陆霄的胳膊垫着,但她的头仍是嗡嗡地发晕,被人中途中断睡眠本来就让她脑仁疼。 现在更疼了。 陆霄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呼吸滚烫地刺着皮肤,酒精味浓郁,裹得密不透风。 “你在干什么?” 陆霄不回答,只是越抱越紧。 夏棠被勒得喘不过气,她都怀疑陆霄是趁着夜深人静跑来谋杀她的。她猛烈地咳了两声,怀抱骤然松弛,但手臂仍环着她的腰,将四肢一并箍住,铁铸般稳固。 夏棠在他身上还嗅到烟味。 “我不高兴。”陆霄说,脑袋贴着她的耳侧蹭了蹭。摩挲脸颊的黑发柔软,身体贴着的胸口温热。 “你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夏棠说,“我才该不高兴呢。” 她望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四周岑寂,只有一个醉鬼的呼吸和心跳声。 “……你愿意和别人一起吃饭,但是说我麻烦。” 夏棠都想拿枕头砸他:“你是小学生吗?天天就在意这种事?” “你说我烦。”陆霄坚持不懈地抱怨。 呼吸裹着酒气,飘进耳道,神经酥麻发软,她颤了一下。 “别发神经了。”夏棠说。 吹在她脸畔的呼吸逐渐沉下去,陆霄在她耳边含混地说:“晚安。” “好了,晚安晚安。”夏棠拍拍他的背,“你快回自己房间去睡觉。” “晚安。”他又固执地说。稍微和她分开一点,皱眉看她。 静默僵持了几秒,夏棠不情不愿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晚安,快去睡。” 带着浓重酒气的吻落在她唇上,湿漉得像一个雨季。夏棠被迫地与他唇舌交缠,苦涩的酒精味灌满口腔。 陆霄压在她身上,带着绝对的体力优势。他是个喝醉了的酒鬼,但他只吻了她,吻了好几次,到最后夏棠脑袋发晕,不知是因为缺氧还是微醺。 到最后陆霄终于满意,他同样亲在她的脸颊上,说:“晚安。” 这几天夏棠在学校的日子并不好过。 流言传播的速度总是很快。 才几天,好像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她是“不可接触之人”。 她去交作业,课代表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拎着她的作业本,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致命病菌。 孤立一个毫无根基的拿奖学金就读的转学生太过简单。 简单到甚至无需任何酝酿和铺垫。 夏棠面对着整个班的敌意,想该要怎么解决。 找家长,不行;找老师,没办法;自己解决?难度太大。 还是转回去吧。她心想。趁早转回原来的学校,反正现在这地方也不适合她。 李子沫给她带了一堆零食,偷偷从课桌下塞给她。 一整个上午,她打着哈欠,萎靡不振,因为昨晚被人打搅了睡眠。 有一个喝醉了的神经病闯进她房间里,她不得不提心吊胆到早上,在其他人发现之前把他撵回去。 这幅模样很符合她“弱者”的身份,大家都认为,她一定是担惊受怕得一整晚睡不着觉。 课间,班级里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话声飘进耳朵里,半调侃半嘲笑地谈论她这幅可怜模样。 午休时间陆霄没再来碍事。 下午发春游意向地点登记表。 表少了几份,分发的人直接跳过了夏棠和李子沫,发给了她们的后排。 夏棠皱起眉。边上有人说:“发给她们干什么?反正她们也去不起。” 学校里真正的暴力冲突其实很少。 大多数欺凌和歧视都是钝刀子割肉,杀人不见血。 夏棠并不想跟人争执,不过这事还涉及到李子沫。她起身,直接扯过说话人的登记表,对方眼疾手快地抓住一角,嚷嚷道:“你干什么?抢东西啊!” 表格哗啦一声裂成两截,夏棠拿起自己手里那一半,坐回去。 那男生登时暴怒,忽然有声音插进来:“别吵了。” 班长去办公室领了新的登记表回来,他站在两人中间,一句话平息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家一个班的同学,不要闹得太难看。” 班长家境好,成绩好,人缘好,在班级里话语权很高。 夏棠拿到表,看了一眼,发现上面的地点还真不太去得起。 好好的一个春游,大半的选择项居然都是在国外,她随手勾了几个就交上去。 放学后李子沫扯了扯她的袖子,说有地方要带她去。她被带去的地方是每层楼都有两个的杂物间,夏棠还思考了一秒这是不是把她骗来关小黑屋。 电视剧里经常这么演。 但不是,班长在这,还有其他几个同学。除了班长,都是拿奖学金来读的学生。他们是来对她表示支持。 他们并不赞成班级的孤立行为,但是势单力孤,在这所学校里又有繁重的课业和家庭压力,不敢正面反驳,只好私下里来告诉她。 是李子沫拜托了班长,班长又联系了这些人来。 夏棠不认为他们的行为是懦弱,个人本就难以反抗群体。她倒是忽然觉得这所学校也不那么糟糕,李子沫足够仗义,班长也不赖。她表示了感谢,并说:“不用担心我,实在不行,我随时还能转学回去。” “可……那不是得扣很多奖金吗?”李子沫小心翼翼地问。 主动退学得交还奖学金,但学费却不会全部退回。 “没关系,我家里人会理解的。”夏棠显得很慷慨。 实际她心里想的是,真要退钱也得退陆霄来,谁污染谁治理。 责任完全在他。 16.班长 放学后的耽搁让她晚了半小时才回到住所。 陆霄倚在她房间门口等。 他微微垂着眼睛,睫毛意外的纤长,在眼下投出浓黑交错的阴影。在听到脚步声时抬起头,阴影消失,露出黑曜石般的眼睛。 夏棠最近都不是很想看见这张脸。 她早上起来时都觉得自己身边萦绕有酒气。 “我今天把作业带回来了。”他抬眼看着她说。 夏棠拎着书包绕过他走进房间:“哦,那很好,自己回去写吧。” 陆霄微微扬起下颌,又露出那副有些矜傲的模样:“我今天没有在学校找你。” 夏棠点头:“日后继续保持。”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嘴唇越抿越紧,还是说:“我为昨天晚上的事道歉。” “我接受你的道歉。”夏棠说。 陆霄居高临下地看她:“所以,你还在生什么气?” 他问得理直气壮,好像只是在单纯的困惑——应该也确实只是在单纯的困惑。 对于陆霄的情商,不能有太多要求。 “我没在生气。”夏棠叹气,“我只是很累,想一个人待着休息一会,你知道吗?” 陆霄皱眉盯了她了一会儿,眼睛又垂下来,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这几天学校里发生的最大的事,是A班的林清让回到学校。 听说他之前一整个学期都在澳洲参与家族生意,跟在他父亲身边学习。 现代人的寿命越来越长,人却早熟得越来越快。同一个校园里,有的人还在埋头苦读,有的人却已在接触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金钱往来。 在资产积累的社会,差距总是在越拉越大。 托林清让的福,大家都顾着讨论他,暂时没人再盯着夏棠来讥笑。 稍微能够喘口气。 林清让在学校里的风评比陆霄好得多。 关于他的事迹与传闻也不少,基本都是正面消息。说他多么优秀,精通几门外语,钢琴达到专业水准。 林清让出现在学校里时女生都围过来,男生也去凑热闹,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听说曾经有人把他的照片传到网上论坛,不过后来便被人要求删除。 毕竟,也是未来将要继承巨额财富的人,脸、名字、身份,都属于个人隐私的范畴。 不宜传播。 今天是周五。 上次,夏棠信誓旦旦要找张床,现在又觉得还是算了。 弄脏床铺太难收拾了。 她忽而地理解了为什么“开房”会和“上床”联系在一起。 因为在家收拾太麻烦了。 她正思考着,打开教室后面的个人储物柜,刺鼻的墨水味刺进鼻腔。 柜子里被人倒了红墨水,放在里面的书、杂物、吃的,全部浸泡在一团血色里。 她的练习册、教科书,连同上面所有的笔记,都因此差不多毁了。 夏棠在储物柜前呆立了几秒,教室里的其他人发现了她柜子里的惨状。班长站起来,严肃地问是谁做的。 自然没人回答。 “教室里是有监控的,无论是谁做的,一查监控就能知道。”班长说,“要么自己承认,要么等我去查。” 还是没人吱声。 即使查出来是谁,也不过无足轻重的记过处分而已。 根本不痛不痒。 浑浑噩噩的一个上午。 李子沫和她共用课本,在午休时间去校内打印店,把自己的全部课本笔记和练习册复印了一份,对于零花钱吃紧的中学生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两人身上带的钱加起来也不太够。夏棠把还有余额的校园卡抵押在店里,说到时候再来补交,但店主看她们两个模样老实的女学生,大手一挥,让她们走了。 放学后班长带她去查监控,很遗憾,教室里的摄像头不是常年开启。倒不是因为节约用电这样的原因,而是全校这么多教室、走廊、路口,监控室需要存储的数据太多,所以教室的摄像头是间隔录像,比如今天,教室里的监控并没有启动。 什么也没有录下。 这个结果并不太出乎夏棠的预料,班长却觉得很抱歉。他请她在冷饮店买了支雪糕,两人坐在教学楼的长椅下一块吃掉。 夕阳洒下金色余晖,天空的颜色浓艳瑰丽,漂浮着滚滚火烧云。 夏棠在这一刻觉得很疲倦,她决定今天要爽了陆霄的约。 她要回去睡一觉,渡过一个安静愉快、没有烦心事的周末。 有人从教学楼上走过,往底下瞥了一眼。 “那不是夏棠吗?”林清让从上望下去,“她旁边坐着的男生是谁?班上的新同学?” 陆霄也望过去。 长椅上的两个人坐得很近,拿着同样包装的雪糕,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天。 “匆匆一看,还以为是谁在谈恋爱。” 陆霄扭头看过去,心情忽而一下子坏起来。他站着看了一会,突兀地哼了一声,转头离开。 夏棠和班长作别,把雪糕棍扔进垃圾桶,背着书包去等公交车。 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站牌旁,在她走近时车门在身边滑开,陆霄坐在车里,简短地发号施令:“上来。” 过了放学高峰期,校门口的车少了许多,但仍有零星的人陆续离校。站得越久,被学校里的人看见或认出来的可能性越大。夏棠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会,只能选择上车。 车门再度滑上,隔音效果良好的隔窗已经放下。真皮座椅软和舒适,好过颠簸的需要等待的公交车。夏棠靠着椅背上,一整日的疲倦以胸口为中心扩散,指尖沉重,像绑了铁块。 算了,可以直接回去也很省事。她想。 “今天我很累。”无声地坐了一会后,她开门见山地说,“晚上我要好好睡觉,没时间和你见面。” 她爽约爽得理直气壮。 上班尚且能请假,何况她本就是义务劳动。 身边人沉默得可疑,夏棠看过去,陆霄笔直望着前方,双手抱臂,深黑凌厉的眉毛下敛,神情阴郁。 全身上下透着不爽。 夏棠才不怕他不高兴。 “但是你有时间和别人见面。”陆霄忽然说,“在放学之后。” 他们甚至坐在一块,吃着零食,有说有笑。 夏棠脑子转了数个弯才意识到他在说谁,她不满:“我也有自己的校园生活——你不是也经常和你的朋友出去玩吗?” “我的朋友都是男的。”陆霄侧头,认真盯着她。 夏棠一时无语凝噎。 这跟男女有什么关系。 她没空争论这个话题,决定攻其软肋:“起码我不会带一身烟味回来。” “我没抽过。” “也不会喝得醉醺醺。” “我不会再喝了。” “更不会玩到深更半夜才回来。” “之后我不会再去。” 他说得理所当然,毫无迟疑,眼神坦荡,不加遮掩。 夏棠很头疼,谁管他去不去,她被带偏了方向,咳嗽两声,把话题扯回来:“我才不管你去哪还是不去哪,我的意思是,我今天不想见你,不想就是不想,你懂吗?” 17.健身房(微H) 心情沉到了谷底。 任谁都看得出少爷心情糟糕,佣人们于是格外小心翼翼。 除了夏棠,她放了书包,趴在公用休息室的桌子上写作业。 用过晚餐,陆霄径自回房。房间今天被整理过,杂物都被归纳,地毯与床具换了新的,一切干净整洁。 门砰地关上,没开灯,只有敞开着的露台透进稀疏亮光。 房间里寂静得让他胸口沉闷。 伸手拿过手机,在通讯录里随手翻到一个名字,想要拨过去。电子屏幕在黑暗里发出莹莹微光,他眯眼看了一会,还是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去,出门去了健身房。 健身房里铺着亮泽如新的木地板,室内空荡,所有器械在人造光源照射下反射出金属般的冷漠,又在一整面墙的镜子里被反射一遍,双倍的冷清。 半小时够他做数组推卧,冰冷沉重的杠铃被机械地举起又放下。他出了些汗,烦躁有增无减。 夏棠和别人谈笑风生,却说他是个麻烦。 最后一瓶饮料被他喝光了,他把空瓶子扔到一边,正要按铃叫人送喝的上来。 哐哐地有人敲门。夏棠抱着一箱饮料进来,一进门就把东西砰地重重放在地上。 “喝的送来了。”她说,不想再把这箱沉得要死的饮料再搬起来,于是连拖带拽地往里推,陆霄走到她边上,轻松地搬起,把它放到该放的位置。 宅子里的仆人也时有更换,前几个月有老佣人退休被女儿接去国外接着带外孙女,新来的是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女孩,营养学专业,对这家看起来脾气暴躁似乎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少爷还有些战战兢兢。 今晚她忽然想起来忘了给楼下健身房补充饮料,于是以零食为诱惑,拜托夏棠送上去。 有些别墅会安装电梯,但这宅子的年头有些老,设计老派且中规中矩,没有预留室内电梯的空间,来看过的室内设计师都不建议加装电梯。 随着那箱饮料再度落地,夏棠觉得自己的使命也业已完成,揉了揉酸痛的两条胳膊就打算撤。 但她看见陆霄还在那儿微扬下巴看着她,一副等着人来道歉的姿态。 他不爽个什么劲啊。夏棠想。她今天在学校过得那么糟糕,她也很不爽的。 她觉得自己像养了一只很棘手的大型犬,脾气暴躁不服管教还无时无刻不需要顺毛安抚。 她本想直接无视,但心里咽不下怒气,从门口又折返回去,走到他面前,说:“低头。” 陆霄低下头,夏棠举手用力捏住他的脸。俊朗张扬的五官被捏得变形,再也高傲不起来。 “不要把怒气发到别人身上。”夏棠盯着他被捏皱的脸说,“我今天也很不高兴的。” 她松开手,陆霄拉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他问,脸上的指痕还在慢慢褪去,但他只看着她,“是因为我,所以你不高兴?” 他的目光太认真,搞得夏棠没办法朝他生气。 那可是陆霄,对陆霄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能安分待着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心里慢慢燃烧的火焰既无法熄灭,也无法蔓延。莫名的燥热让胸口沉闷,夏棠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想,今天是周五。 陆霄的头发湿漉,沐浴露的气味随着汗液蒸发,眼珠黑亮,正因她的要求而低着头颅。 鬼使神差的,夏棠踮起脚,揪住他的衣领,吻了一下他干燥的嘴唇。 她能从陆霄怔忡的黑眼珠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愣着,夏棠闭上眼睛,舌尖探入他的口腔。 陆霄的吃穿用度有专人负责采购,比如她刚刚辛苦扛上来的据说从国外空运来的运动饮料,包装上印着大段看不懂的文字,夏棠曾经喝过,味道之刺激,直冲天灵盖。 现在这味道在她嘴里,经过稀释,变成薄荷般的清凉。 陆霄弯腰抱住她,双臂揽住她的身体,舌头越尝越深。 夏棠在他口腔里扫荡,舌尖扫过齿面,沿着内壁转了个小圈。 她的手按在他胸口,触到饱满的肌肉。刚刚经过运动,少年的身体发热,紧身运动衫透气轻薄,胸肌鼓胀,轮廓清晰。手掌在其上按一按,掌心压着突起的乳头。 原来男生的乳头也会变硬。夏棠觉得很新奇,隔着衣服用指甲盖拨弄了一下,然后兀地被陆霄吮住了舌头,水声缠绵。 环住腰侧的手臂逐渐收拢,陆霄反客为主地挤进她的唇齿间,舌面宽厚柔韧,温度灼热,气势汹汹,甫一进入就仿佛要夺走所有的氧气。 挣扎里,夏棠被他触到舌根,敏感的痒意仿佛一直蔓延到喉咙。陆霄发现了这一点,沿着舌下一下下撩拨,吻得水声泽泽。 夏棠双臂疲软无力,鼻腔里溢出低低呜咽声。 总有人把性交视作一种纾解压力的手段。 夏棠一直不知道和半生不熟的人抱在一起进行体液交换为什么能纾解压力。 也许是她对陆霄很熟,听说和熟悉的人肢体接触能让大脑分泌一种不同于荷尔蒙的激素,让人安定,心情愉快。 现在或许是一样的道理。 在因为接吻而失神的数秒或数分钟里,不愉快的事可以被完全地抛之脑后,她扯着陆霄身前的衣襟喘息,嘴唇红且湿润。 她被抱起来放到宽大的瑜伽垫上,背对着整面的镜墙。陆霄跪在她面前,低头吻她。 18.只做一次(H) 接连不断的亲吻里,她只能在空隙中喘息数秒,随后唇又覆上。鼻尖被压迫着,只能吸进有限的空气,沾满来自对方的气味。她的手在陆霄身上乱碰,从胸口摸到腰线,紧身衣物在她手里被抓得皱巴巴。 陆霄吮过她的舌头吻过上颚,舌头在口中转一圈,甚至能在脸颊上顶出形状。 小腹再向下,烫而硬的东西硌着她的髋部,烫得她小腹收缩,身体发热。热液从并拢的腿间流出,她忍不住摩擦双腿,身体蹭过那团灼热。 良久,夏棠终于得到一点喘息。她松开抓着陆霄上衣的手,弹性优良的布料缓缓复原回去。 陆霄的脸也很红,额前的头发散落,遮住形状漂亮的额头,目光微微发散,但焦点仍紧紧落在她脸上。 健身房里是夏棠的喘息声,仿佛刚刚进行了剧烈运动。 “没有药。”她说。 “这里放了备用份。”他在架子上摸到小瓶,交到她掌心里。 瓶身包装换成了运动后涂抹的软膏贴纸。 正常人谁会在家里各个角落都放着避孕套备用,多么心怀叵测的家伙。 “我今天很累。”夏棠坐在毯子上说,说话时仍脸蛋绯红,呼吸不匀,“所以只做一次。听到了吗,只做一次。” “听到了。”陆霄说着,把人按倒在垫子上。 一次也比没有好。 坏了一整天的心情在她吻过来的时候终于扬起来。 虽然别人能和她一起吃冰激凌,但他能和夏棠做爱。 她还会主动吻他。 室内燥热,他脱下上衣。块垒分明的肌肉白得晃眼,从肩到腹,整齐排列,形状漂亮,仿佛刻意雕琢而出。 夏棠被男色晃了一下眼,忽然有一种自己赚了的错觉。 她其实一直想说,如果陆霄需要,会有很多漂亮又火辣的姑娘乐意和他来一发。虽然这人脾气坏了点,但硬件质量上乘,无论是脸还是身材,亦或是持久度。 是单靠身体就能赚大钱的类型。 不过她没说。 不管怎么说,滥交不是好事。洁身自好是优良美德。 她正走着神,陆霄已经脱掉了她的T恤衫。 “避免弄脏。”他说。这本来是实情,因为他发红的脸颊反而变得像欲盖弥彰地找借口。 宽大的T恤下是白色内衣,夏棠习惯于取掉内衣里的海绵垫,对于不够苗条的身材来说,胸一大就容易显胖,在夏天用胸垫还热。 两粒乳珠在薄薄的一层内衣下突起,布料裹着乳肉,勒出中央一道沟壑。 胸口燥热难安,陆霄两只手环过她的身体,去解背后的内衣扣。 交迭的衣扣被解开,内衣松垮地敞开来,肩带滑落下去,软白的乳房在他面前跳了一跳,粉红的乳尖挺翘。 陆霄低头埋进她胸口,轻咬住一边的乳尖。 舌尖舔过,湿漉灼热,烙铁似地烫过,夏棠瑟缩了一下身体,但被钳制在原处避让不开。 舌面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沿着乳晕滚烫滑动。夏棠经不住哼出声。 全身的触觉猝然集中在一处,被舔舐的触感沿着神经放大,乳晕柔软,舌面柔韧,细小粗糙的肉粒滚过皮肤,刺啦仿佛带着电流,从尾椎骨麻到头顶。 全身都被迫感受舌尖的舔舐,她抓着瑜伽毯,无论如何都想避开这快感,额头和脖子冒出细密汗珠。 下身春潮涌动。她张开嘴,能发出的只有不成词句的“啊啊”声。 陆霄乌黑的头发蹭着乳肉,有些微刺痒。没有被含住的那边乳房被他握在手中,触感腻滑。空着的手顺着腰线向下,从宽松的休闲短裤的上沿进入,沿着皮肤细嫩的腿根摩挲,碰到阴阜。 在这种时候他表现出了平日里极度缺乏的耐心,哪怕硬得快炸,也会老老实实做好前戏。 他一向是个好床伴。 手指没入阴阜里,揉按阴蒂。他渐渐掌握了诀窍,按揉哪里,用什么力度,用什么方式。就着丰沛水液,指腹粗粝的薄茧一遍遍压过肉核,而后往前探了一点,揉到发痒的穴口。 阴唇张合,裹着他的指腹吮了一下。夏棠觉得难耐,呻吟克制不住地溢出来。 贴着小腹的肉棒似乎胀得更大,也想被这样亲吻与吸吮。 夏棠抱着他的背,手掌无意识地游移,摸过肩膀又摸过附在背上的斜方肌,紧实流畅,骨肉有力。 尝过了这边的乳珠,陆霄又换了一边。被含过的奶尖湿润发红,冒着热气,触到微凉的空气,越发硬挺。乳肉被拢在指间,乐此不疲地亵玩。 夏棠哼哼地挺起胸,将乳尖更多送出去。 陆霄也是第一次,缺乏经验,唇舌的动作里透着小心翼翼。舌头绕着乳晕打转,偶尔含住吸吮。 吮一次,阴阜就会裹着他的手指抽动一次。 陆霄的头发被她绕在指尖,揪住又松开。乳尖现在柔软里,穴口被粗粝的手指抚摸。一浪一浪的快感不受自己控制,夏棠望着白晃晃的天花板,眼前放空,被他吸着奶尖,小小地去了一次。 高潮时她弓起身体,柔软的乳房压着陆霄的脸。 直到两边乳尖都变得红艳而肿胀,她终于哑声说:“进来。” 话语仿佛某种敕令。 她用小腿蹭着他的阴茎,宽松的运动短裤很好脱,肉棒几乎是一瞬就抵在了湿漉一片的穴口。 然后没入其中。 潺潺爱液充当了润滑剂,顺畅地一入到底。软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箍得他眼底发热。抽出一点,又被蛊惑得只能立刻再进入,肏太过急切,肉体撞在一起,发出声响。 夏棠被他按在地板上。 上衣推高,乳尖摇晃,右边乳晕上留着他不小心咬出来的齿痕。 就像那次她躺在他床上,被他肏过大腿。 陆霄看着她泛红的脸和涣散的双眼。 夏棠飘在快感里浮浮沉沉,意识时而清明时而模糊。 她看见陆霄的脸就在眼前,伸手去摸他的脸颊,拇指按在他的下唇上,唇瓣微微凹陷下去。 身体里的某一处忽然被用力地顶了一下,快感电流似地乱窜。 眼眶都被这一下弄得湿润起来,双唇微张,“啊”地叫了一声。 陆霄扣住了她的手。 胳膊被按在头顶,手指不容抗拒地插入她的指缝间,就像下身未曾停下的顶弄,时而轻,时而重,捉摸不定。 19.运动饮料(H) 陆霄喘息着问她:“……舒服吗?” 夏棠被顶得浑身发颤,腰肢酸软,手臂也动弹不得,只能嗯嗯啊啊地说舒服。 性器肏得更重,腰有力地往前挺,一下一下碾过软肉。夏棠仰起头,眼泪就这么滚出来。 水液汨汨地冒,甬道裹着阴茎抽动。 “你裹得我好紧。”陆霄吻去那两颗眼泪,在她耳边哑声说,“怎么就这么紧。” 伸手握住她的乳,满手柔软。 究竟是从哪一天起长了这么大。 在他记忆里她还是块平板,穿着蓝白相间的大码校服,身体在宽大的外套里晃来晃去。 第一次梦遗,他梦见了夏棠。 梦里夏棠坐在他床边,脱掉外套,底下没有其他,露出赤裸的身体。梦里一切都模糊不清,只有夏棠的脸格外清楚。 这个梦让他心里骇然良久,乃至于想到第二天可能见到夏棠都心里发怵。连夜住到了卫川生自己偷偷租的公寓里去,叫他大呼神经病。 陆霄在外面住了叁天,思考了叁天,他从卫川生混乱随便的男女关系里得到了思路,他想事情一定是个意外,做梦无论梦到谁都有可能。 夏棠,怎么可能? 他再度树立了自信,凯旋归来似地回到家,撞见夏棠在大厅里,刚刚从学校回家,脱掉了宽松的外套,穿着短袖校服,正仰头举着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水顺着她的下颌流到脖子,她不在意地用手背一抹嘴唇,然后终于发现他站在这里。 “哦,你回来了。”她说。 “你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她又问。 陆霄没回答。 他心情沉重,信心破碎。 但是在某一处,又骤然一松。 夏棠的穴正绞着他。 撞一下,她便会低低呻吟一声。软肉缠绵,逼得他不得不一次一次往深处去。 夏棠被他肏得只能攀着他的脖子说着乱七八糟的荤话。 健身房宽敞空荡,陆霄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镜子里只有夏棠的乌黑发顶,还有自己的脸,眼睛发红。 他们正抱在一起做爱。 今天只有一次,所以持续时间格外的长。每一次夏棠高潮时内壁裹着他紧缩,都有射精的冲动,也都被按捺住。 直到最后,夏棠受不了地缠上他的腰,他终于按着她的腿开始冲刺。 水声噗嗤噗嗤地响,淫糜又响亮,而后他们一起攀上顶峰。 精液射了数股,浇在敏感抽动的软肉上。时间的概念在失神中溶化掉,一秒被拉得无限长,亦或者无限长凝聚在一秒里。 汗液从他脖子上滚落,落在夏棠的胸上。 他们仍身体相贴,一同喘息,好像刚刚一同进行了剧烈的无氧运动。相贴的肌肤里残留有情欲的热度。阴茎不急着抽出来,仍插在里面,又硬了起来。 “……一次就是一次。”夏棠刚从高潮里扯回些许神智,就忙不迭申明,“作弊不算。” “我知道。”陆霄说,“让我抱一会。” 他们倒在垫子上,夏棠被他按着脑袋抱在怀里。四周涌动着各种气味,香味,汗味,精液的气味。 陆霄只是抱着她,什么也没做。 如果忽视掉仍在那儿顶着的阴茎。 小腹里留着他的精液,有些胀。 安全套当然更为可靠,除了避孕还能规避传染病。但在宅子里要把用过的安全套毁尸灭迹难度太高。垃圾桶都有专人来负责倾倒,每日两换,被发现的可能性极高。也没办法每次都扔到院子外面去,半夜出门,显得更为可疑。 也就因为对方是陆霄。 她对他私生活纯洁空白的程度怀有信心。 毕竟,极少有异性会放着他身边那群花花公子不管,非要和他死磕不可。 “我是绝对不会心软的。”夏棠再次强调,“用手也不会帮你,硬了你自己撸。” “我知道。”陆霄有一搭没一搭揉着她的耳垂。他手长,从边上捞到一瓶运动饮料,拧开瓶盖递给夏棠。 她正口干舌燥,咕噜咕噜灌了几口,清凉的味道直冲头顶。 果真是提神醒脑,活力四射。 陆霄结果喝了几口,忽然发问:“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自然是很复杂的原因,”夏棠说,“比如说身体不舒服,同时又被老师点名批评,然后牛奶洒了弄脏了衣服,只要两件以上的倒霉事迭加在一起,人就会觉得心情低落。” 陆霄不出意料地跑偏了重点:“是哪个老师让你不高兴?” 一副要公报私仇把人开除的样子。 夏棠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没哪个老师让我不高兴,你别来掺和,千万,千万别来掺和。” 20.冰激凌 夏棠花了比预计中长得多的时间才回到楼下,她收拾好衣服头发,鬼鬼祟祟地扶着楼梯扶手溜下去。 她脸颊绯红,碎发散乱。拜托她送饮料的年轻佣人奇怪她怎么去了这么久,她给的借口是“被陆霄拉去陪他健身锻炼”。 没有清理干净的精液还在从酸软的双腿间流出,夏棠不由得并拢双腿。 但对方并没有起疑,还送了她一条榛子巧克力。 大家都认为她和陆霄关系亲近,一起长大的同龄玩伴,关系理应亲近。 第二天,夏棠坐在厨房写作业,写练习题的空档,她抬起头,发现外面停了一辆款式小巧的货车,车身上印着某冰激凌牌子。车里下来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员工,一人抱着一个泡沫箱往里走。 泡沫箱里是他们运送的货物。 陆霄发神经,打电话订了整整两箱冰激凌。七十多盒冰激凌整齐地按口味码在厨房的双开门冰箱里,填满了所有空间,以至于冷冻肉类都被移进了冰柜里。 夏天就要过去,除非马上开一场冰激凌派对,不然它们不出意外要被放到明年夏天去。 陆霄还挺得意:“你不是喜欢吃冰激凌吗?这些都是你的,可以随便吃。” 夏棠用“你有病吗”的眼光看着他。 不过她还是和陆霄一起坐在厨房里吃起了冰激凌。 今天是个晴朗的上午,她爸爸在院子里修建草坪和灌木。园艺是门需要体力、技术、经验与知识的工作,她素来帮不上忙。 她妈妈在清点衣柜,确保柜子里每件价格昂贵的衣物仍按类别妥善地保存在原处,没有任何发潮、变皱、发黄的迹象,从来不让夏棠插手,迄今她对奢侈品牌都缺乏概念。 而她在学习的间隙,晃着腿吃冰激凌。 夏棠很喜欢厨房,这里的视野很好,正对庭院,可以看见阳光和葱茏绿意。几十上百元一个的冰激凌果然口感更好,醇厚浓郁,区别于三块钱雪糕的廉价奶精味。 算上价格让她选,她还是选三块的。 对于这类容易改变风味的食品她总是吃得很快,哪怕到了最后几口会开始觉得发腻,也会强迫自己快点吃掉。她吃完掉一个,把盒子扔进垃圾桶里。陆霄在边上看着她,面前的冰激凌没动多少,已然融化了小半,被他随手扔进垃圾堆里。 真够暴殄天物。 “我订了下午的电影票。”待她吃完,陆霄忽然说。 夏棠拿到他递来的电影票,仔仔细细看了两遍,从耸人的电影名看到座位号。:然后抬头问他:“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要看恐怖片?” 答案在他搜索引擎上留存的浏览记录里:约会应该去哪里? 引擎忠实地为他列出长一串答案,地点从咖啡厅排到游乐园。 大部分回答里,排名第一的是电影院,理由给得翔实充分:黑暗的环境便于隐秘的肢体接触,同场观众的存在能有效营造气氛,刺激的剧情能够激发吊桥效应拉近关系。 陆霄觉得很满意,于是叫人订了两张下午的电影票,特意叮嘱要普通场,有恐怖片优选恐怖片,没恐怖片优选爱情片。 夏棠思索一番,自行得到了答案:“哦,你不敢自己一个人看。” 所以特地买在人多的普通场,非要拉她一起去。 实际上宅子里就有一间专门的放映室,碟片种类齐全,屏幕与音响去年才更换过,依照他家惯例,用上了顶配豪华的版本。 陆霄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我怎么可能不敢?” “那也没必要非去电影院么。”夏棠说,“这里不就有放映室吗?安静,还私密,是吧?” 其实她只是懒得出门。 因为从小住在郊区,出门一趟是件麻烦事,所以她喜欢窝着。 陆霄不一样,他有专职司机,甚至有私人飞机,从小世界各地到处飞。 夏棠要是无聊了就去翻陆霄买来的书,用陆霄的游戏室,或者溜进放映室里找一部封面画着卡通人物的动画电影看。 她还在他的泳池里学会了游泳,用过他的露台晒太阳。 她每次用完都会把地方复原,而那时陆霄多半还在上他那些繁重的家教课程。 宅子里的其他人都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霄这么一只毛发蓬松的大肥羊,他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最后夏棠还是被拉去了放映室。 里面有数排座椅,都是宽敞软和的宽沙发,毛毯枕头一应俱全。 陆霄是个很怕安静的人。 所以哪怕他对比基尼美女毫无兴趣,他也会在院子里开泳池派对,叫一堆人来撒欢胡闹,让乱糟糟的音乐声震破天花板。 有时没有派对,他并不想回卧室,就待在放映室里,选一堆光碟,调成自动播放模式,在电影嘈杂的声效里睡去。 21.看电影「Рo1⒏red」 放映室里冷气开得很足,夏棠披了块毯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窝着。陆霄在一堆碟片里挑挑拣拣,考虑哪一张的名字和封面看起来更吓人。 最后选了那张封面看起来血浆更多的。 电影开始,灯光全灭。 陆霄坐在她身边,只穿着短袖,没有盖毯子。夏棠用余光能看见他的侧脸,大半在黑暗里,线条干净。 荧幕上反射而来的微光在他脸上勾勒出不断变化的明暗分界线,额头到鼻梁到下颌的弧度刚好,在铅灰的阴影里,眉毛与眼珠漆黑,专注看着屏幕。 多么鬼斧神工的一张脸。 偏偏长在了陆霄脑袋上。 夏棠看回电影。 前十五分钟,剧情缓慢推进。户外,公路,林中小木屋,驾车出门旅行的一群年轻人。景物色彩渐渐变得阴暗灰沉,导演不断用晃动的人影、窥视的镜头来暗示危机潜伏。 夏棠最受不了恐怖片里这些鬼祟感十足的暗示,一惊一乍的撩拨比直接跳出一个杀人魔大杀特杀更叫她紧张。 不愧是花大价钱置办的设备,画面清晰音乐极具穿透性,比自己在电脑上看的盗版恐怖片刺激得多。连冷气也模仿出电影院的效果,室内的低温让裹在毯子里的手脚发冷,夏棠不由往对方身边凑近了些。 陆霄仍看着荧幕,状似不经意地将胳膊搭上沙发靠背,搭在她脑后。 肩膀相靠,腿似有若无地碰着。 网上怎么说来着?黑暗的环境便于隐秘的肢体接触,刺激的剧情能够激发吊桥效应。 他很满意。 音乐声越发阴森,夏棠试图用聊天转移注意力:“你不冷吗?” 她从毯子里伸手摸了摸陆霄的胳膊,暖的。 想了想她还是说:“要毯子吗?” 陆霄用实际行动做出回答,从她那里分来一半。夏棠虽然失去了半边毯子,但可以心安理得地靠在陆霄肩膀上。 别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们连床都已经上过。 被她依靠的身体温暖,发僵的皮肤贴在他身上像泡在温水里解冻的鲜鱼。她更多的挨过去,大腿也紧靠在一起。 音乐猛然一沉,画面跳出一个jump scare,金发碧眼的女主角失声尖叫,她被咬掉胳膊的队友的断肢里血浆狂喷。 夏棠下意识往热源处靠拢,陆霄顺势揽住她的肩膀。侧过头,身边人正全神贯注盯着屏幕,落在肩头的碎发挠得他掌心痒痒,很想去碰一碰夏棠的耳垂。 在真凶已经露面后,剧情对夏棠而言已没那么紧张了。哪怕是一团肉瘤丑陋无比的非人异形生物反派,半捂着眼睛也能将就地看下去。 也就是这类直来直去的美式恐怖片,如果陆霄选的是那类鬼气森森的日本泰国恐怖片,或是气氛全程压抑的心理恐怖片,她是绝对不会奉陪的。 荧幕上光影变幻,音效阴森,在有血腥镜头时猛然激扬一下。她靠在陆霄肩上,觉得现在温度正好。 不用等到冬天,他的手已经提前充当了暖手宝。 她昨晚还特地去查了一下,拥抱可以使人分泌催产素、血清素、多巴胺。 总之,都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精神安定的好东西。 她心安理得地在陆霄怀里缩了缩,他的体温就是应当此时发挥作用。 剧情步入高潮,夏棠也很有闲情雅致地点评起了老套的恐怖片桥段和女主角的演技。 陆霄漫不经心地应和,电影情节他没怎么看进去。反正都是血浆、尖叫、怪物袭击、人物面部的惊恐特写。 下次,他要找部更吓人的。 夏棠也是短袖,袖子下的皮肤和他贴着,微凉,柔软。陆霄握住她的手,夏棠没管,把他的手掌当暖炉,将另一只手也塞进了他的掌中。 女孩子的手比他小一圈,骨头和皮肤柔软,握在手里像棉花。他逐渐觉得折磨,体温更为热,但不想掀开毯子,也不想松开手。 毯子盖住了他勃起的某部分。 电影濒临尾声,女主角一斧头劈在怪物脑袋上,上身只剩黑色背心,披头散发,满身血迹脏污,宛若杀神似地提着斧头从木屋里走出来,跌跌撞撞找到树林最后一辆能开的车,逃出生天。镜头沿着公路逐渐拉远,开始播放片尾字幕。 无论何种类型的电影,夏棠只要看到结局都难免觉得空落,屏幕黑下来,只有白色的字幕滚动。头发已然枕得凌乱,她扯下发圈,让头发披散下来,掀开毯子爬起,皮肤因为冷意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身体的一侧残留有对方的体温,所以更觉得空气寒冷。 “喂,看完了,我走了。”夏棠说。 眼睛盯久了屏幕看,没能适应周围的一片漆黑,刚迈步就被绊倒了。摔在陆霄大腿上,手撑着身侧借力起来,胡乱中摸到了一团滚烫坚硬的东西。 她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她像摸到脏东西似地抽回手,身体更不受控地栽倒,匍匐在他的大腿上,挣扎着起身。 “别动。”陆霄按住她。 那东西抵着她的腰侧,她一动弹,隐隐有膨胀的趋势,存在感迫人。 “不是吧。”夏棠横卧在他大腿上进退两难,“你是变态吗?这可是恐怖片。” 仔细想想,只穿着黑色背心的性感女主演配合暴力与血腥画面,或许真能激发某些人的特殊兴趣。 陆霄压着眉毛,声音微沉:“还不都是因为……” 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什么?你喜欢血浆片?” “……因为你靠得太近了。” 回答的声音被压得很低,电影片尾亦放到尾声。投影仪自动关闭,整个室内陷入全然的漆黑。 黑暗中他仍能看个大概,从后颈看到腰线,胸脯柔软,压着大腿。 平复了片刻,陆霄才把她扶起来——几乎是将她抱起来坐好。他的力气一直很大,抱起她显得分外轻松。 冷气真的开得有点低。夏棠想。 “要帮忙吗?”在一片黑暗里,夏棠的声音响起,“不进去……但我可以和你互帮互助。”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22.放映室(微H) 互相帮助四个字在陆霄脑海里碰撞,他来不及思考确切含义,便感知到下身被握住。 女生的柔软的手。 夏棠的手。 理智被堵在大脑之外,阴茎在她手里既温顺又桀骜,乖乖地由她握着,一跳一跳地蠢蠢欲动。 夏棠跨坐在了他身上,臀压着他的大腿,鼠蹊部似有若无贴着胯下炽热。 几乎是不由自主,陆霄探进她的T恤下摆里,摸到内衣扣,熟练解开。 这时候,他的手倒是很稳。 夏棠仰起头,黑暗里看不清陆霄的脸,她握着茎身,拇指按上顶端的小孔,隔着布料旋转摩挲。漆黑中传来喘息声,呼吸是不同于空气的灼热,看不见,她想象他的喉结此刻在眼前滚动,脖颈白皙。 马眼渗出液体,浸透布料被她的指腹感知。 唔,她也有些湿,热流不受控地涌动。 陆霄在揉她的乳房,指腹干燥温暖,烙铁似地烫过乳尖,触感舒服,她不由低声哼哼。 亲密接触可以带来愉悦感。 催产素,血清素,多巴胺…… 夏棠在心里又把这些都念了一遍。 ……荷尔蒙…… 这个词在心里短暂地跳过。夏棠短促叫了一声,乳头被夹在了指腹之间,旋转摩挲。 她前倾身体去吻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嘴唇是贴到了哪块皮肤,总之,贴合着温热的皮肤慢慢游移,舌尖舔过,尝到沐浴露的味道和一点皮肤的咸味。 喉结压着她的脸颊滚动了一下,陆霄的小腹越发紧绷,按在掌下硬邦邦的像烧热的铁板。他拉下她的裤子松紧带,手从腰侧滑下去,抚摸腿心。 摸到一片细腻的潮湿。 网上说,情侣会在电影院的角落里牵手或接吻。 他本来……没打算做到现在这么多,一个吻就足够了。 电影院、恐怖片、冷气、黑暗。 他应该记在纸上,以免忘记。 手指贴着腿间的缝隙摸索,穴口的爱液沾湿指腹,试探着沉入一根手指,阴唇一缩一缩地将之吞没,顺利地整根没入,里面柔软潮湿得令人喟叹。 “再快一点,”他声音沙哑地说,“再重一点……” 指的是她的动作。 夏棠听话地握紧,她的手还不够全部裹住粗长肉棒,只能尽力握住,上下撸动。隔着布料,总是不解其意。 她于是按着他的小腹肌肉,伸进松紧带的裤腰里,直到手掌贴合住滚热灼烫的性器。 空气被吸进肺里压缩,在加热后又被呼出。 陆霄深深喘息。 他的手指在潮湿的穴里搅动一圈,穴口紧缩,将他紧紧含住,像陷入一团泥沼里。夏棠不由得颤抖,坐在他腿上的臀紧张用力。 手指又加入一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夏棠从喉咙里溢出一声低吟,四肢发凉的冷仿佛成了久远往事,皮肤有如火烧似地热起来。 并拢的手指慢慢从穴里抽出,带着黏附的软肉,还剩最后一截指骨时,又猝然没入,水声噗嗤响动。 “互相帮助……”陆霄咬着她的耳垂问,“是这样么?” 阴茎在她掌心里跳一跳,硬硬硌着小腹。甬道紧缩蠕动,流水潺潺,宛如吞咽。 “是。”夏棠说,埋头在他的肩膀,声音闷闷。 体内的异物感太过明显,腰软得撑不起来。胳膊软绵绵的不想动弹,上下撸得敷衍。 手指在她体内抽插,水声清晰。夏棠的头埋在他肩头喘,喘得越发得沉,她下身水液泛滥,温热体液透过衣物浸湿他的大腿。 呼吸沉重,喉咙发紧。全身的血液往下身涌,阴茎里血管跳动,仿佛那里才是心脏的所在。 一次只能管一件事。 他现在只想看夏棠高潮。 陆霄的目光落进一片黑暗里,手腕不由自主加快速度,抽插越发快而重,夏棠受不了地弹起腰,在他身上摇晃着挣扎,无论如何避不开两根手指带来的快感。 手指进出,下身不受克制地往上顶,一下一下凶猛地撞着她的手心。马眼溢出清液,将她的手掌染得一片黏腻,掌心都在疯狂的节奏与力度里被磨得发红。 夏棠咬住他的肩头,浑身颤抖地泄身。 水液淋湿陆霄的手掌,一直淌到手腕。手指留在穴里,被颤抖的余韵所包裹,直到缓慢抽出去,软肉甚至仍在挽留。 阴茎硬得要炸开。 以黑暗为掩护,陆霄舔了舔湿淋淋的手指,气味腥甜。 夏棠的手软绵绵地握在他的阴茎上,他从外面覆住,重重撸动。 阴茎粗长炽热,愈加兴奋,却不像是要射。胳膊都被他摆布得酸痛发麻。夏棠脑袋昏沉,只想快点结束,然而身体软得像块棉花糖,除了黏在他身上以外动也动弹不得。 “夏棠……”陆霄粗重地喘着气,“叫我的名字。” 她迟疑着开口:“……陆霄?” 肉棒在手里显而易见地兴奋,陆霄说:“继续。” 喉结随着声音滚动两下,声音沙哑而粗。 夏棠没有力气,趴在他身上一声声叫他的名字,最后陆霄握着她的手用力撸动数十下,终于,精液射在掌心里。 23.谣言 周一开学,夏棠先去教室后方打开自己的柜子。 没有多出东西,也没有少些东西,尽管刺鼻墨水味还残留在里面。 姑且算是一个好的开端。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今天她在走廊上撞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林清让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 “你就是夏棠同学?”他问。 夏棠点头。 “这是你书包上落下的东西。”林清让把一个吊坠玩偶挂饰放进她手里,“还有,陆霄一直忘了来说,谢谢你把制服还回来,弄脏衣服的事,他早就不在意了。”他微微笑着,目光从边上的人群里扫过,又落回到夏棠脸上:“作为同学,应该互相帮助。” 他的眼角生着一颗小小的泪痣,这颗痣很衬他的脸,也很衬他的笑,显得优雅、漂亮,像被裱在玻璃框里的人像。 夏棠拿着那个根本不属于她的玩偶,开口说谢谢。 这就是为什么林清让比陆霄更受欢迎。 他才回来几天就发现了这件事,主动出面解决,而陆霄甚至还一无所察。 差距真够明显。 上午的这一幕让班级气氛起了切实的变化,敌意显然地减弱。 都是一群墙头草。夏棠环顾整个班的人,心中想。就像草原上的鬣狗,总是追逐着猛兽吃剩下的食物,只有闻到血腥味才会出动。 “那个林清让同学,人真不错啊。”李子沫感慨说,“幸好还有他这样的人在,要是学校里都是陆霄那样的人就糟糕了。” 夏棠点头应和。 有人应声,她又絮絮叨叨地细数了林清让的其他优点,心地善良,待人体贴,长相英俊,成绩好,家世好又不傲慢。 简直找不出任何缺点。 “当然有缺点。”夏棠说,“他不是陆霄的朋友么?” “哎呀。”李子沫说,“他一定也是被迫、不情愿的啦。陆霄家里背景这么强,林清让也没办法,只能假装跟他当朋友。” 夏棠想了想,还是把“陆霄说不定也没那么糟”咽进了嘴里。 这样说会显得她好像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这周只上三天课。 从周四开始将有小长假。周一起已然是人心涣散,气氛浮躁。 期中考试被阴损地定在假期后,一回来就是考试,算是提醒他们这群人不要玩得太野,还有一场考试在前头虎视眈眈。 李子沫约她假期出去玩,夏棠高高兴兴地同意了。 至于地点,她都随意。反正住得偏僻,城市那么大,去哪都一样远。 气候的确已渐入夏天,校园里穿短袖无外套夏季校服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女孩们高高兴兴地甩下打底裤,拉高制服裙的腰身,满眼都是各式各样的白腿。 晴朗的白日,没有云朵只有太阳,天空是一派浓郁的蔚蓝。 大家趴在走廊栏杆上往下张望,陆霄和林清让从楼下走过。 白色短袖衬衫的下摆扎进黑色制服长裤里,阳光下,肤色呈现出象牙白。 陆霄抬头往楼上望了一眼,走廊里一阵小小骚动。 有他们在的地方就有议论和羡艳。 从周围女生的谈论声里,夏棠发现陆霄在女生里居然还挺有人气。 林清让是挑不出毛病的大众偶像,但青春期女生难免也会对坏男孩产生无尽遐想。 尤其是学校里这群不是从小活在温室里、就是埋头于学习的女孩。 夏棠听到右边三四个女生在十分认真地讨论陆霄肩膀上的纹身是什么形状,有的说纹了一串字母,有的说纹了一个六芒星。 不……他肩膀上根本没纹身。夏棠想。 还有几个男生窃窃私语说陆霄晚上会去外面和人打架,附近的黑帮都被他修理过。 他顶多和游戏里的黑帮打架。夏棠又想。如果他带着伤回家,第二天,他远在大洋那一边的父母就会过来问询,陆霄最烦来自父母的问话。 虽然他的确学过格斗,学过对枪械自卫,学过射击和逃生术。 据说是为了减少他被绑架的几率。 说起来,他的童年确实很忙碌,有数不尽的课程在等着。现在却变得这么清闲,天天没事找事地四处乱晃。 白天夏棠刚这样感慨完,下午回去就不见陆霄的身影。 他被助理接走了。 陆霄的父母常年不在,他们各自留了人在他身边负责他的教育。 一个是宅子里的管家,管理生活和起居。除此之外他们各自留了秘书和助理,为陆霄安排学习各类作为继承人所必要知晓的课程。 仿佛古代的太子太傅和太师,夏棠觉得自己也许勉强能算个东宫伴读。 她在原来的学校读得很好,转学是陆霄母亲的安排。 因为陆霄打断了同学四根骨头的那件事。 其中有一根甚至是肋骨,差点插进脏器。 陆霄的母亲在电话里用十分钟同她敲定了这件事,没有什么可拒绝的,她一直住在他们的宅子,父母受他家雇佣,而且免全部学杂费。为她办理转学的助理把这件事做得迅捷又贴心,一声不响就准备好了全部手续,甚至包括制服、书包与文具,每月她的饭卡里还会自动多出一笔钱,足以覆盖掉她在学校的全部开销。 而她需要做的只是每两周汇报一次陆霄的在校情况。 上一次的报告已经交了上去,她绞尽脑汁写了几百字,从陆霄的校内风评写到课后表现。那两张仿佛小学生作文的手写报告被交给那位总是西装革履的秘书,和他精英的气场与身份怎么都不搭调。 一想到这两个顶级名校毕业的优秀人才要成天忧心于陆霄的教育问题,夏棠就觉得还是他们惨一点。 24.手链 从包里拿出作业时,夏棠看见林清让白天给她的挂坠玩偶。 是一只眼神懒懒的灰兔子,长耳朵垂下来,毛绒绒的做工精致。 找个机会还回去吧。她想。 时间一晃到了周三,这些天一直不见陆霄的人影。 到了周三下午,教室的空气中漂浮着躁动因子,最后一节课,已无几个人有心听讲。直到短促的下课铃声响起,老师宣布放学。 陆霄仍没回来,假期第一天夏棠一个人过得自由自在,无人打扰。傍晚时分又下起了小雨,蒙蒙雨雾里黑色奔驰轿车在门口停下,秘书先下车,撑开一把长柄黑伞,然后是陆霄。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皮鞋也是黑的,仿佛刚参加完哪场葬礼归来。头发整齐地梳上去,隔着雨幕,眉眼像覆了一层霜一样冷。 偶尔他也会有正经的时刻,透过那双眼睛可以看见他的父亲和母亲。 他和他们两个都长得很相似,板起脸时的确唬人。 陆霄隔着玻璃望过来。夏棠把头一缩,从大厅退回了厨房。 黑伞移进前厅,秘书在进门前止步,他在门口向陆霄最后微微躬身点头,拒绝了佣人递来的毛巾,撑伞又回到了车上。 陆霄也摆手不需要,他大步从前厅走进起居室,又穿过餐厅去到后厨房,站在门口喊她:“夏棠。” 夏棠还没来得及装出正襟危坐学习的样子,闻声抬起头皱眉:“干嘛?” “我刚刚看见你了。” 陆霄站在门口,定制西服修身笔挺,肌肉的轮廓藏在羊毛面料的剪裁下,骤然变成了一个斯文人。额头光洁,下颌锋利,眉宇疏朗。 身上有男士香水的气味。 “你是不是在前厅等我?”他微扬下巴问。 明明就是高中生,穿上西装也装不了成年人。 “不是。”夏棠果断否认,“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是十成十的实话,就算她知道陆霄今天回来,也绝对不会在门口等的。 陆霄泄气撇嘴,伸手到她面前说:“接着。” 夏棠摊开手接过从他手中落下的东西,细碎的链子落在手心。 是一条四叶草装饰的手链。 夏棠捧着它莫名其妙:“这是什么?” “送你的。”陆霄双手插在兜里,一脸坦然。 “你送我这玩意干什么,我又用不上。” “它归你了,”陆霄说,“盒子已经被我扔了,没法退还。” 他说得还很骄傲,一副成功阻断了她退路的胜利者姿态。 夏棠无语凝噎,盒子都丢了,她要拿什么收。 送珠宝是一时起意,他只是偶然路过珠宝店的玻璃门,于是走进去。 并不全是偶然。 上次在林清让的宴会上,有人抱怨上次追一个年轻模特,送了好几个包都没把人拿下。 卫川生他妹妹卫川如嗤笑一声:“你们男人老是斤斤计较,总觉得人家就得拿人手软,送几个香奈儿LV就想把人拿下。要我说,送包不如送珠宝。包可以不在乎是谁送的,首饰可不同。没哪个女人会愿意带着讨厌的男人送的珠宝出门,肯在外人面前戴上你送的首饰,才算是成功一半了。” 陆霄平日对这些话题全无兴趣,这次倒是全部听见并且记住。 店员微笑询问他需要哪种款式,项链手镯戒指胸针耳坠,五光十色的宝石熠熠闪光。陆霄一一看过去,手镯她会嫌沉,手表她一定嫌麻烦,项链她不会戴。 最后选了手链。 据说最热销最受欢迎的款式,适合年轻女性。 夏棠在四处找盒子把那条手链收起来,陆霄一直跟到她房间门口,又说:“明天和我去游乐园。” 上次看电影的提议大获成功,他决定再接再厉。 在所有选项里,以这一个最佳,时间长,项目多。 还有鬼屋。 不知道他是怎么的又突然童趣发作,但夏棠一口回绝:“不去,明天我约了人。” “谁?” “我同桌。”夏棠说,“就是在食堂撞到你的那个,托了你的福,我们现在感情好得不得了。” 是共患难过的友谊。 陆霄想了想才回忆起:“那个女生?” “是。” 她一面回答,一面在抽屉翻翻找找,最后只找到个装图钉的塑料盒,把手链放进里面收起来。 陆霄站在她门口,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决定,最后,他勉为其难地说:“我可以同意你把她也叫上。” 夏棠把枕头丢过去,被他单手捞住。 “我拒绝。”夏棠说,“人家并不想在大好的假期里见到你。” 李子沫对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已经够大的了,要跟陆霄逛游乐园,还不如要她去刷十套真题。 25.终结者 夏棠第二天有约。 她穿上牛仔裤,套上外套,带上钱包、手机和矿泉水,背着包出了门。 陆家的宅子还不算太偏远——或许说,在最初修建它时,附近的确是一片山清水秀的世外田园风光,随着时代发展和城市的扩张,附近的交通已逐渐便利。 地铁转车两趟,到了约定的地点。 李子沫在地铁站等她。她今天穿得很可爱,背了一个绵羊模样的软蓬蓬的单肩包。他们接着等来了班长和另一位男同学。 班长的名字是陈瑜,另一位男同学叫刘烨熙。 昨天晚上班长联系的夏棠,问明天他与刘烨熙能不能和她们一起。 夏棠正疑惑着,班长于是隐晦地说,他的好朋友很想找机会和李子沫多相处相处。 夏棠于是了然。 李子沫是典型的乖乖女,下课只和朋友一起,放学不是直接去食堂就是回宿舍,要找机会接触的确是不容易。 她去问了李子沫,李子沫对班长印象一直很好,当然答应。 于是两人组变成了四人组。人多更热闹,大家叽叽喳喳的,有更多话题可聊。 附近是一片商圈,专门用来吃喝玩乐。对于他们几个零用钱紧张的中学生来说,只看不买才是常态。 夏棠能承担得起的只有小吃、饮料和平价饰品店。 刘烨熙努力地讲笑话找话题讨李子沫开心,浑身上下散发着孔雀开屏一般的气场。 班长心知肚明他的心思,偶尔用胳膊肘顶一顶他,暗戳戳地揶揄。 托李子沫的福,夏棠也被请了饮料。吃人嘴软,她咬着免费奶茶的吸管,放慢了脚步,让他们两人走到了前面去。她和班长走到后排,看着前面的两个人。 热衷于撮合情侣这种事,或许也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她妈妈就喜欢把身边每一个适龄单身男女介绍到一起。 “本来上周末,我还在担忧该怎么办呢,没想到周一林清让会主动找过来。”班长走在她边上说,“幸好事情是过去了。” “是啊。”夏棠颇有同感地点头。 “咱们学校的风气就是这样。”班长对她说,“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何况,班上不是还有你和李子沫么。”夏棠呵呵笑着说,“患难见真情呀。” 班长笑了,他看向前方:“刘烨熙跟我说,他之所以想和李子沫多接触,就是觉得她特别善良,特别坚定。” “而且也很可爱?” “哈哈,也对,是很可爱。” 两人一同笑起来。 刘烨熙说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烤肉店,四个人一路走着往那边去。 假期里四周人来人往,他们从前方商场的一楼穿过。两面都是奢侈品店,玻璃橱柜里摆着当季热门商品。哪怕外面是人山人海,玻璃门里面仍只有少量顾客优雅地漫步在店内,在店员陪同下挑选商品。 珠宝店橱窗里摆着的有一件商品让夏棠觉得眼熟,她捧着奶茶凑过去看了看,那条放在塑料盒显得毫不起眼的四叶草手链,而今摆在黑丝绒软垫上,在精心设置的打光下光彩夺目,旁边简明扼要地放着黑底金字的价格牌。 夏棠看了首位的数字,又数了数零,心里谈不上多吃惊,但还是很头疼。 为陆霄的败家行径。 玻璃上忽然映出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林清让的脸映在玻璃橱窗上,站在她身后,正向她微笑。 她转过头,又听见卫川生的声音响起来:“啊,这不是夏……这不是咱们学校的同学么。” 夏棠站住,同行的其他三个人也站住。 大家都认识这两个人,林清让和卫川生,都在A班,都很有名气。他们刚从珠宝店里出来,手上提着数个袋子,不像是自己买的,这些商品八成可能属于他们身边的那位女生。 大家站在原地,面对只闻其名而从未交谈过的校友,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好。 冰冷的阶级差距从他们身后的玻璃门里流淌出来,像冰块一样堵住人的嗓子,叫人心生不自在。 卫川生表情十分自然地发话:“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卫川如。” 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冷淡地应了一声,就算是回应。她穿卡其色针织衫裙和长靴,露出一截形状漂亮的小腿,龙凤胎兄妹,长相和卫川生有六分相似,常年住在国外,偶尔才回国。 此时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棠看。 班长尴尬地寒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学校同学,好巧啊。” 卫川生笑道:“是很巧。” 李子沫面对这种场面,紧张得脸已经红了起来。夏棠和班长很有默契地试图尽快摆脱眼下的局面。 班长:“那家烤肉店好像挺热门的?” 夏棠应和:“是啊。” 班长飞快地附和:“那我们也该走了——林同学,卫同学就不打扰你们逛街了。” 卫川生脸皮厚比城墙,根本不懂尴尬为何物。他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在抬起眼时笑意更深,笑眯眯地朝他们身后招手:“哟,陆霄,你也在啊,早叫你跟我们一起,你都不来。” 四人组僵硬地转过头去,一眼看到了人群里显眼的身影。陆霄穿黑色连帽衫,漆黑,挺拔,绷着下颌,眼神微沉,仿佛装着对全世界人都不满。 此刻他正分开人群,朝他们走来。 夏棠听见她愉快假期碎了一地的声音。 众人表情发僵,眼神惊惶,李子沫尤其恐惧,仿佛迎面走来一个扛着M134的终结者,一走近就要拿加特林把他们都突突掉。 只有卫川生笑得还是挺高兴:“既然这么巧碰上了,一起吃饭怎么样?”话是对陆霄说,眼睛看向夏棠:“就让他请客。” 四个人都连忙摆手说不用,手摆得都快像直升机螺旋桨,好像慢了一点就要被食人魔部落抓去当午餐。 “好啊,就让陆霄请客。”一直没开口的卫川如忽然说。 “难得遇见同学。”林清让也笑着说,“是吧,陆霄。” 陆霄哼了一声。 “这就是他同意的意思。”卫川生向众人解释道,“走吧,我知道附近有家自助餐厅,菜色丰富。正好大家人多,可以各取所需。” 26.自助餐「Рo1⒏red」 高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枝形吊灯,正好把餐厅中央热腾腾的巧克力瀑布照得光泽可人。 夏棠四人坐一排,他们四人坐另一排。挑选位置时,夏棠在同排其他三人震惊、钦佩、赞叹的目光里,毅然决然坐在了摆着一张臭脸的陆霄对面。 她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餐厅里菜色丰盛,中餐到西餐皆有,有厨师在分现烤的小牛腿肉,甜品区更有限量每人一份的黑松露冰激凌。 但大家都一副无心饮食的样子,餐盘里的食物一个比一个少,只想着快些吃完走人。 “我去趟卫生间。”夏棠站起来说。 她刚离开,陆霄也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席。 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卫川如用吸管搅着玻璃杯里的饮料,冷不丁哼哼笑了一声,笑得对面三个人毛骨悚然。 李子沫心里有些担忧,挪了挪身体,也想起身,忽然对面的林清让开口说:“你们都是一个班的同学?” 他微笑的眼睛看过来,把她钉在原地。 夏棠果然在卫生间门口等到了陆霄。她拉住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霄居高临下地看她,灯光从头顶打在脸上,鼻梁与眼睫投落阴影,他抿着唇,突兀地说:“你说是女同学。” “什么?” “你原本只说,是和那个女生出门。” “是啊,男生是后面临时加的。” “但你一直和他走在一起。” 夏棠忽然意识到不对:“你难不成一直在跟着?” 陆霄哼了一声。 按照卫川生的解释,这就是肯定。 难怪他穿着黑色连帽衫,感情是在当跟踪狂。 夏棠头疼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这里?难道跟着我上了公交车?不对,你跟司机怎么说的?” “没有司机。”陆霄懒洋洋地说,“我自己开车。” 夏棠不由得抓狂:“你有驾照吗你就开车上路?” 陆霄掏出一张A国驾照给她。 国外驾照年龄为16岁,高中部里大半人已到了可以独自开车的年纪。 但这又不是在国外。 算了,管他有没有违规,起码应该撞不了人。她决定不管这些杂事,冷静地说:“待会吃完饭,你去负责把那三个人弄走。” 陆霄不满地眉毛下敛:“凭什么?” “你不是最讨厌集体行动吗?把他们带走就不用带上我们几个累赘了。” 陆霄看她一会,忽然说:“你很不想见到我?” “是啊。”夏棠背靠着墙壁,“好好的假期,都被搅和了。” 陆霄的唇近乎抿成一条直线。 他又在这儿闹一些莫名其妙的脾气。 夏棠瞄了两眼四周,附近客人来往,但似乎无人朝这边投来视线。她飞快地掰过陆霄的脑袋亲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还未来得及完全传达,唇就已然离开。 陆霄张了张嘴,脸上有红晕浮现,有点恼羞成怒地瞪她。 经过测试的办法果然行之有效。 夏棠像给士兵安排任务的将军一样拍在他肩膀上:“你去把那三个人带走,别的回去再说。” 餐桌那边,陈瑜和林清让他们已经愉快地聊了起来。 只要陆霄不在,要破冰是分分钟的事情。 李子沫被人打断,一直没找到机会离席,忽然见陆霄走来,直截了当抓起卫川生的衣领,把他拎走:“走了。” 把人往门口带去。 卫川如拿起手包,跟在他身后起身,目光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笑了一声。 林清让礼貌地跟对面人说了声抱歉,跟上同伴们的脚步。 一下子人走得干干净净。 然后夏棠才姗姗来迟地回来,落座,并且不忘表现出惊讶地问一句:“他们怎么都走了?” 大家都一脸茫然,摊手说不知道。 不过气氛很快活络,没有人在对面,无形的压迫感消失不见。既然他们已经身处高档自助餐厅里,不如先去吃点好的。 陈瑜和刘烨熙并不是拿奖学金的人,家境相较于一般人而言已是很好。夏棠和班长坐在一边,看刘烨熙教李子沫怎么切牛排和吃龙虾。 他们拿出了专属于学生的厚脸皮,硬生生在餐厅里消磨了两个多钟头,边吃边聊边转悠,直到确实已然撑得吃不下,而后去商圈里接着闲逛。 这一个下午居然奇妙的还算过得不错。 卫川生今天是被迫出门,卫川如以“国内她不熟悉”为由,拉着他出门逛街,拿他当免费苦力和移动ATM机。 这等好事当然不能只苦他一个,他立刻拉来了林清让和陆霄作陪。 结果陆霄这厮居然拒绝了。 只有林清让够义气,陪他一块去。 卫川如正坐在后排补妆,她今天挺高兴,久违地看到了陆霄吃瘪。 卫川生也挺高兴,既看了好戏,又可以不用陪卫川如逛街。 林清让胳膊肘搭在副驾驶的窗户上,呼吸外面的空气。 陆霄早就抛下他们走了。 “你们说,他们两个做没做过?”卫川如冷不丁问。 卫川生咳一声,在妹妹面前假正经:“你别成天想着这个那个的。” “难道你们没讨论过?”卫川如啪嗒一声合上圆镜, “不可能没有过吧?”卫川生说。 “那可是陆霄诶,对大胸过敏的那个。”卫川如眨眨她涂了睫毛膏的大眼睛,“难道你觉得夏棠会主动?” “谁知道呢。”卫川生耸肩,“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是吧,清让。” 坐在前排的林清让只是笑笑。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27.馄饨 返程时夏棠和同伴在地铁站分别,微笑着告别后,她扭头,迅速从地铁站里跑了出去。 车停在门口,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开车的是陆霄。 一想到有可能和他一起因为无证驾驶被带去交管局问话,夏棠就觉得脸都要皱成一团。 只能期待今天运气别这么背。 陆霄熟练地踩下油门带着她飞驰出去。 “聂叔知不知道你自己开车出来?”靠在副驾驶,夏棠问。 管家姓聂,干了许多年。陆霄父母还把他留在那座宅子里,就是用来管陆霄的。 “待会回去他就知道了。”陆霄满不在乎地说。 夏棠觉得他目前还能勉勉强强维持在直线上没能长歪,姑且算是一个奇迹。 “到时候你要记得说,这事跟我无关,我已经竭尽全力地劝阻你了。” 陆霄不知怎么的笑了一声,他说:“我知道。” 连神态都柔和下来。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橙黄的路灯一盏盏从车窗上经过,映着深黛色的晚空。 夏棠想起什么来,问他:“你吃过晚饭了没有?” “没有。” “你午餐该不会也只吃了那么点?” 看来就是了。 夏棠看了看路边,这里靠近她原来的学校,所以算得上熟悉。她于是说:“要不要停下来先吃点东西?” 中学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各类小吃摊和苍蝇小馆。 夏棠带他去了从前常去的馄饨店,陆霄为店里油腻的环境皱起眉,但还是纡尊降贵地坐下了。 她给陆霄点了一碗大份海鲜馄饨——说是海鲜,其实也就是汤里飘了几只小虾米。夏棠喜欢皮薄肉少的馄饨,飘着长长的纱,抿在嘴里能化开。 尽管是假期,附近仍然不乏穿着校服仍要回去上晚自习的学生。夏棠四处张望,没能在他们之中看见从前的同学。 两个月前她也是穿着耐脏又好洗的宽松校服,和朋友坐在街边小店里吵吵嚷嚷的普通高中生,每天最大的忧虑只有考试和作业。 这才是正常的高中生活。 陆霄坐在她对面吃馄饨。 虽然面上嫌弃,但还是一口一口地全部吃了下去。 “我记得你从前给我煮过面。”中途,他忽然说。 “哦,我也记得。”夏棠托着腮,“那天好像是你生日,是吧?” 夏棠唯一通晓的厨艺是煲饭、煮面、煎鸡蛋和蛋花汤。这四样颠扑不破的食谱可以保证她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不会被饿死。 那天是陆霄生日,来了很多人办生日派对。八月份,正值暑假与酷夏,未拆封的生日礼物堆成了一座小山,仿佛在过圣诞节。 喝醉了的人在起居室里把奶油蛋糕当雪球丢,墙壁和沙发上都是奶油,满地黏黏腻腻,仆人不得不在大厅临时铺上冬季防滑用的地毯。 那一天真的有点太吵,以至于早就习惯喧闹的夏棠都睡不着。她爬起来,坐在厨房看故事书,陆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和外面的人一起胡闹,而是独自来了后厨,朝她伸出手,皱着眉,仿佛讨债似地说:“礼物。” 夏棠本来想说她才没有礼物给他,但她忽然有点饿,于是她说:“你吃面吗?长寿面。” 如果有陆霄和她一起,她就能名正言顺在后厨私自开火,并且拿白天剩的鸡汤当汤底了。 她可以在陆霄的默许下用他的泳池游戏室,但食物、以及其他东西并不一样。 夏棠从小就知道,不能拿冰箱或者厨房里的东西,不能拿摆在她房间之外的任何东西。 那都是属于别人的。 她知道派对上有很多好吃的餐点,她想陆霄在外面吃饱了蛋糕,一定吃不下什么东西,整锅面都能是她的。她想得有点太好了,陆霄坐在厨房里,把一锅面吃掉了大半,最后她只来得及分到一小碗。 “夏棠。”馄饨店里,陆霄忽然说。 “嗯?” “如果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你要直接告诉我。”陆霄说,“而且你要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馄饨汤上飘着葱花,白瓷碗和勺子映出稀薄的油光。夏棠看着陆霄在昏黄灯光下的脸,懒洋洋地说:“我当然会告诉你啦。你觉得我像是会一声不吭委曲求全的人吗?” 28.葡萄味 假期之后是期中考。 玩了两天的夏棠不得不在大好假期里坐下来,苦哈哈地复习功课。 她拿着从李子沫那里复印来的书,得到了她全套字迹工整内容详实条理清晰的笔记,算是因祸得福。 夏棠看着笔记自惭形秽,要不然人家是正儿八经拿奖学金的人,而她是走后门的冒牌货。 从昨天起李子沫就已然在为期中考试焦虑起来,受她感染,夏棠也不由得被激发了学习欲望。 如果没有陆霄在这儿打扰的话。 “行啦。”夏棠拿笔帽戳他的脸,“你要没事就别来打扰我复习。” 陆霄果然对下周的考试一无所知:“复习?复什么习。” “假期结束后是期中考试,一回来就考。”夏棠用笔敲了敲桌子,正色道,“我要是考不好,就会被我爸妈教育要好好学习,被同学怀疑我配不配拿奖学金,被老师忽视以后不重视我,后果很严重的。” 陆霄仍抱臂坐在那里,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就是复习么——” 夏棠本以为他要说“这有什么可复习的”。 但他的下一句话是:“我跟你一起。” 端得是屈尊降贵勉为其难。 他这么杵在佣人们的休息室里很是碍眼,夏棠不得不提着书包和陆霄去了他房间。 “你的书怎么全变成了复印件?”陆霄问。 他倒发现了这件事。 “我同桌成绩比我好,我复印她的课本看她的笔记。”夏棠摊开书给他展示。满页女生清秀娇小的字迹。 “练习册也是?” “练习册上也有老师讲解题目的笔记么。”夏棠说。 陆霄没有再问。 他这次的确把教科书带回来了,只是干干净净得几乎全新。他的房间被收拾过,露台沐浴在阳光里,一派窗明几净。 长时间集中注意力是一件难事,夏棠看了没几页书就开始走神。 在假期里时常会令人忘记今夕是何日,此刻她才想起来,昨天是周五。 想了想,夏棠还是告诉他:“我现在还在生理期。”——并非她不守约,而是受限于生理规律。 陆霄没有露出一点惊讶:“我知道。” 月经的周期夏棠自己都记不太准,她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陆霄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臂:“气味……能闻得见。” 在反应过来前,脸已“蹭”地蹿红,夏棠震惊地睁大眼睛:“你是狗鼻子吗?这都能闻见。” 她震惊于该不会人人都能闻见,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告诉她。 陆霄满脸坦然:“又不是我想的,是它自己——” 是那气味自己飘进来。 极淡的,血的腥味,坐得近时尤为明显,伴随着…… 他的脸忽然也传染似的红起来。 夏棠一时很不想坐在他旁边,拿起书要起身,被陆霄拉住手腕,他试图辩解:“又不是只能闻见这一个味道。” 夏棠问他:“比如说?” 陆霄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嘴唇浮现一层晶莹,光泽水润,润唇膏散发出甜腻而酸涩的葡萄香气。 “葡萄。”他说,“还有葡萄的气味。” 在他说完后,那一直被忽视的气味忽然飘进夏棠鼻尖。新买的润唇膏是葡萄味,夏棠脸颊滚烫,热气一时片刻难以消散。 她想尽快说些话来挽回局面,可气的是一时想不到。不能带着满脸滚烫出门,她又只好继续坐下,打开教科书,欲盖弥彰地看。 但陆霄还在一旁叫她:“夏棠。”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发哑:“昨天的报酬你还没有付完。” 什么报酬? 她还在回想的时候,陆霄的影子已覆盖而来,亲吻落在她涂了润唇膏的唇上,那一刻,她忽然也十分清晰地闻见了葡萄气味,在唇舌之间化开。 只是吻而已。 只是吻,所以夏棠没有第一时间推开他。 舌头沿着唇的形状描摹,小心地越过牙关进入齿间,和她的舌尖相抵。手指一时想不起要动,呆滞在扶手上。阳光照在身上,和唇齿间交缠的呼吸一般温暖。 润唇膏的甜味散开,像融化的硬糖。 小腹热意涌动,分不清是血还是其他。夏棠只觉得自己的脸颊愈发滚烫,说不准红亮得像一个大西红柿。 她去推他,没推动,反被吮住舌尖,腰肢发软。吻延续得更深,充斥整个口腔,略带上了横冲直撞又小心翼翼的蛮横。舌头撬开牙关,扫过上颚、舌根,搅弄舌尖。他的身体愈加地附上来,是全线进攻又占尽优势的入侵者。 去推开他的手变为了撑在胸膛上,十指收拢,抓皱衬衫衣料。 呼吸紊乱。 直到陆霄放开她,夏棠靠坐在椅子上,仍抓着他的前襟,四肢的功能和大脑的运转恢复缓慢。 她仰起头,视线从陆霄的唇攀到眼睛,睫毛投落的影子聚集在卧蚕处,目光越过阴影,仍停留在她脸上,显得专注又安静。 夏棠极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并无得意,并无骄傲,并不可怕。 她盖住陆霄的眼睛把他的脑袋推开来。 “够了。”她闷闷地说,“再不正经我就走了。” 只是脸还红着,实在没太多威慑力。 为区区一个吻而断片,真是丢脸且显得太没抵抗力。 29.truthordare「Рo1⒏red」 卫川如终于要回A国,卫川生为了庆祝这一喜讯,特意办了个宴会敲锣打鼓地欢送这位姑奶奶小魔头。 他打电话邀请陆霄,竟然遭到了直接的拒绝。 卫川生在电话里嚷嚷:“有没有搞错,陪逛街你不肯,请你来吃喝玩乐你还不肯,这么下去我们的友谊都快完蛋了。” 最后陆霄还是去了,但是要求席上禁烟,且他要在十二点之前走。 卫川生忍不住吐槽他:“你当你是辛杜瑞拉吗?十二点不回家魔法就要失效?” 给卫川如办的宴会上自然女生居多,成年的未成年的少女们,平日里的穿着是含苞骨朵,晚宴上的衣着是花团锦簇。 卫川如坐在她们当中,仿佛花园的绝对女主人。 置身色彩繁丽的礼裙中,仿佛身处花卉展览,不乏花蝴蝶和蜜蜂穿梭飞舞。卫川生今天并无当花蝴蝶的念头,站在角落里,和两个同伴吐槽他妹妹小时候用芭比娃娃玩过家家也是这个坐姿。卫川如有一整个玩具间,专门用来放她的娃娃和娃娃的衣服和家具。 “明天的机票?”林清让端着郁金香形酒杯问。 “是啦,”卫川生抿了一口杯里的香槟酒,对这种掺了太多佐料的酒面露嫌弃,“上午的飞机,我还得早起去送机,她就爱看我被折腾。” 陆霄背靠墙站着,对一切兴致缺缺,仿佛是决心要把迪士尼公主人设贯彻到底,从辛杜瑞拉到睡美人。 卫川生也不知道他又抽的哪门子风。 还是林清让一语点醒梦中人:“这是有门禁?” 卫川生拖长声音哦一声,表示了解。 看不出来呀看不出来,陆霄还挺有妻管严的潜质。 身处中央的女主人把游离场外的他们三人召唤回去,大家围成一圈,卫川如提议玩truth or dare,真心话大冒险。 桌下摆满了酒,还有一只放在中央的银勺,勺子头指到谁就是谁,输了的要么一次喝干三分之一杯的白兰地,要么得诚实地回答一个问题。 “女人就是八卦。”卫川生和边上的陆霄嘀咕道,“都不敢玩点大的。” “大的是指你上次被扒光了衣服在泳池边裸奔一圈?”陆霄问。 卫川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多活跃气氛呐,哪像这个,除了听八卦,就是听八卦。” 卫川如的眼刀飞来,他立刻乖乖闭嘴。 没人拂东道主的面子,大家都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勺子开始旋转,有人喝酒,有人答题。问题逐渐荤素不忌: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用的最频繁的是什么姿势?” “最近的一个床伴是谁?” “……” 无论是选择喝酒还是回答,都能得到一阵兴致高昂的喝彩声。答出来了是爆点,没答出来是心里有鬼。 卫川生连跳两个问题灌了快一杯高度酒,林清让被问到有没有意淫过场上某人,回答说没有,遭至一众嘘声。卫川如回答了自己喜欢的尺寸,惹出场上心领神会的哦声,卫川生露出一副牙疼发作的表情。 卫川如转动勺子。 银勺在光下旋转,晃晃悠悠停下,指向场上的游离人陆霄。他双手抱臂,面上既无忧色也无惧色,十分单纯地缺乏表情,目光笔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他对面坐着卫川如,这会儿很为自己的手气感到高兴,笑容明媚,俨然胜利在握,她清楚地说道:“问题是——你现在还是处男吗?不想答,喝酒也可以。” 倒满三分之一杯白兰地的酒杯已经放在陆霄手边,一群半醉不醉的人敲着杯子喊“Dare or truth”。 “不是。”陆霄说,神情丝毫不动,仿佛只是说了件多么寻常的事。 场内一静,随即爆发出了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更大的欢呼声,已经灌了一杯的卫川生用胳膊陆霄的脖子大声嚷嚷:“可以啊你这小子!居然都不跟我透露!我们的友谊结束了,真结束了!” 陆霄不理会这些纷纷扰扰,随手一转勺子,指到对面某人,他兴致缺缺地直接说:“你喝酒吧。” 女生嘟起嘴并不乐意喝,林清让提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为人解了围。 卫川如冲他“切”了一声:“绅士风度收一收,老这样多没意思。” 林清让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下次一定注意。” 游戏又过几轮,转过一圈,大家喝酒的喝酒,曝光的曝光。卫川生今夜运气差极了,又不愿在妹妹面前丢面子,忍痛继续喝。四十度的烈酒喝不了几次,人已几近快醉。 林清让的下一次转到陆霄。 桌上众人好整以暇洗耳恭听等着他提问,林清让如他承诺的没有放水,抛出了大家最想问的那一个——“你的第一次,给了谁?” 静默持续了一瞬,陆霄没回答,默不作声地灌了一整杯酒。 背景音是众人的嘘声: “要不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诶呦,该不会是男的吧?” 醉醺醺的卫川生错过了这一热闹,倒是卫川如眼角下敛,和林清让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陆霄一转勺子,把这些声音都打断。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30.钥匙 夏棠第二天按照假期作息,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 这时候陆霄已经完成了晨起锻炼,吃过早餐,上过了来自家庭教师的两小时西班牙语课程。 而夏棠正洗漱完毕坐在公共休息室里就着牛奶啃干面包。 “昨晚我在十二点之前回来了。”陆霄在她身边,微微抬起下巴说。 夏棠嘴里塞着面包,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 “我喝了酒。”他又说,“但是只有一口。” 半杯也是一口。 面包和着牛奶艰难地从食道里滚下去,夏棠才得以开口,奇怪地问:“你不是酒量很好吗?” 这是真的,陆霄的酒量奇好,极少有像上次那样喝醉过的情形。 也不知道那回他是喝了多少。 “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喝酒。” 夏棠仔细想了想才想起这件事,她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我只当那是随口一说,你完全没必要放在心上。” 陆霄拧起长眉,低头看她。 “夏棠。”他说,“你可以对我要求更多。” 夏棠咬着盒装牛奶的吸管,真思考了片刻自己该对他有什么要求,然后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当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 “就这样?” 夏棠滋啦吸了一口牛奶:“就这样。” 假期结束,迎来返校高峰。学校门口堵得车水马龙,哪怕已经开放了校内的地下停车场供家长使用,门口的车队仍是排了长长的两列。 公交车司机很有远见地提前将乘客放下,绕过学校门口的拥堵路段。夏棠背着书包,经过一辆辆汽车,悠哉地抵达了班级。 这个假期她被陆霄烦得够呛,好在她自小生活在集体环境里,锻炼出了高超的抗干扰能力。 而且陆霄也不是完全的累赘。 有些科目他甚至还能帮忙讲讲题。 到校后他们先有两天的休整时间,期中考试定在周三,以便于老师正好在周末前阅卷完毕给出成绩。 周一有体育课,作为转学生,来之后她被分配进了没有选满人的羽毛球课里。课上夏棠并没有熟人,同学们都有基础,一个赛一个的设备专业,甚至听说曾有同学差点被选上过省队。 夏棠拿着学校统一配给的羽毛球拍,只能揣着手在一边看。 最后她干脆溜出体育馆,去楼下透气。 体育馆背面的小门后是一片空地,尚且空置,只长着稀疏野草,人影寥落。住校的校工在空地上搭了两根晾衣架晒衣物床单。 这里不止她一个人在偷懒,已经有人先来一步,背靠白墙,目光淡淡地望着阳光里洗得发白的床单。 难得能见到独处的林清让,夏棠心想下次体育课也许该把那兔子挂饰带来。 “哦,夏棠。”林清让的余光看过来,微笑同她打招呼。 夏棠冲他点头,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也在上体育课?” “是,过来偷个懒。” 然后就没别的话题了。 夏棠觉得自己应该再另寻个别的地点,发呆到下课。 “你去过教学楼上的天台吗?”林清让问。 夏棠摇头。 她甚至都不知道学校还有个天台。 “教学楼顶有天台,还有一间天文室,从楼下应该也能看到,玻璃圆顶的建筑。” 夏棠想了想,好像确实能看见楼顶闪闪发光的圆顶。 “不过都被封了。”林清让又说。 “为什么?”夏棠问。 “可能是因为高度和视角太适合自我了断,”林清让看向她,嘴角噙着浅笑,“从顶楼上面摔下来过两个学生,之后就被无限期封闭。” 今天是个适合晒床单的好天气,阳光灿烂,男生眼角一粒小小的泪痣,使得笑意在他脸上显得柔和且文雅。 虽然说的是有点儿惊悚的话题。 他把一枚古旧的钥匙放在夏棠手上。 “这是打开天台的钥匙。如果想一个人待着,可以去那里。”林清让说,“很安静,不会有人打扰,可以悠闲地晒太阳。” 夏棠捏着那犹带体温的钥匙:“也可以在想不开的时候用来自杀?” 林清让笑起来:“我倒是不建议那么做。” “上次的事谢谢你。”想了想,夏棠还是说。 “不客气。”林清让说,“我之前就猜,你不会喜欢这所学校。” “说不定能改善呢,托了你的福,现在没人来找我茬了。” “你不会。”他摇头,“如果在人群里待得难受,不妨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比如现在这地方。 林清让习惯性伸手去掏口袋,摸了个空,手指在空荡荡的口袋里摩挲一下。 “校内好像禁止抽烟。”夏棠提醒说。 虽然校规对他们连象征性的威慑作用都没有。 “我正在戒烟。”林清让笑笑说。 夏棠没问他为什么,她只是在想学校里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优等生林清让抽烟,但她想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抽烟放在普通人身上是个缺点,杂志上相亲广告里的男士都爱把“不抽烟不喝酒”放在优点栏,但对于林清让,一般的缺点并不算缺点。 甚至能算加分项。 夏棠想,幸好陆霄不抽烟,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不需要被迫吸二手尼古丁。 下课铃声响起前夏棠又回到了羽毛球场边,站在队列里被老师清点人数。 手在口袋里握到那枚钥匙,捏在指尖转了一圈。 回班级后夏棠把钥匙给了李子沫,她觉得李子沫比她更需要,作为寄宿生李子沫的私生活空间比她更小,更需要无人的地方独处。 她知道李子沫有时会在操场晨读英语,因为一早到教室里读会被阴阳怪气地议论“真是勤奋”。夏棠觉得天台好过操场,起码距离近,人少又安静。 31.期中考 李子沫听说钥匙来自林清让时惊讶地“啊”了一声:“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上次在餐厅,他提过的。” 想到这钥匙被人家握过她都觉得脸有点红。 夏棠打趣她脸皮薄,李子沫红着脸小声反驳她。 为了防止朋友陷入单恋的漩涡,她还是真假参半地说:“虽然他人很好,但那种富家子弟,道德观跟我们不一样的啦,说不定私底下交过好多个女朋友了。” 李子沫急忙制止她污蔑对方的清誉:“别这么乱说人家。” “这又不算污蔑,是合理推测。”夏棠说,“能交很多男女朋友说明人很有魅力么。听说他刚才国外回来,那边风气很开放的,什么喝酒啊,聚会啊,男男女女的趴体啊……” 李子沫面红耳赤地扑上来捂住她的嘴。 他们也就能轻松那么片刻。 周三是一整天连轴转的考试。 明益的试卷难度和她从前的学校不可同日而语,送分题寥寥无几,送命题到处都是。第一门数学,考完后夏棠已然进入了躺平放弃的状态,听考场里其他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试题难度答案与下一门考试,心中毫无波澜。 上次一起逛过街的刘烨熙和她一个考场,前后座,他忧心忡忡地怀疑自己的两道大题是不是算错了,夏棠心如止水——她压根没来得及写。 考完全部科目后,夏棠既四肢虚浮精神疲惫,又觉得很是松了一口气。 耳边到处有人乐此不疲地互相对答案,她对正确答案毫无兴趣,只想回去休息。 若是还在原来的学校,大考完会和同学一起在学校附近小小地下个馆子庆祝考试结束,但在这里她没别的朋友,而李子沫是寄宿生,平日不能出校门。 所以最好的方案是回家躺着。 陆霄又在公交车站等她,接送他的车换了一辆,依然是黑漆银饰,车标银光闪闪。 夏棠上车就瘫在后排放松四肢,嘴上警告他下次不要再来接。 不然迟早得被人撞见。 “为什么?”陆霄双手抱臂,扬起眉毛问。 关于为什么这一点夏棠能给他找出很多理由来,归根结底在于一点——陆霄很麻烦。 他麻烦地被所有人关注着,麻烦到他身边的人也会被所有人关注。 不仅是学校里的人,夏棠爸妈要是知道每次是陆霄在这儿等她,一定会批评教育她不该浪费人时间。 “总之就是别来,我宁愿走回去,走回去最健康。” 陆霄不快地轻轻哼了一声。 “喂,对了。”夏棠想起来,“今天考试怎么样?” 她可算逮到一个和她一样,能愉快地聊起这个话题的学渣。 和她预想的一样,这人果然完全没把今天的考试放在心上过,仿佛他肯给面子坐在那参加了全部几场考试,就已经是仁至义尽。 一想到能有人给自己垫底,夏棠的心情愉快多了。 如果陆霄不在,夏棠今天本来打算用他的游戏室以犒劳自己,可他偏偏在。 这几个月里他在家的概率高得不寻常。 她认为,之所以会存在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周五晚上他变得固定待在家中。 夏棠抽屉里翻出了那个透明小塑料盒,盒子里细细的一条手链,在台灯的光线下实在看不出原本的价格,在夏棠眼里和摆在街头饰品店里的链子没太大分别。 但既然它来自陆霄,那么它一定是正版,且真有那么贵。 她拿着它,敲开了陆霄的房门。 他的门上就像酒店房间一样挂着“免打扰”的牌子,只有在免打扰变成“可打扫”的短暂片刻,佣人才能争分夺秒地进去收拾好他乱糟糟的房间。 房门打开,见到陆霄,他刚洗过澡,身上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夏棠站在门口问他:“要一起打游戏吗?” 五分钟后他们坐在游戏室里选游戏碟,在碟片盒里夏棠还找到一枚崭新未开封大号超薄的避孕套。 真是一帮荒淫无度的狐朋狗友。 四只眼睛同时看着方形的塑料包装,气氛一时尴尬,她轻咳一声把避孕套丢给陆霄:“喏,你朋友落在这里的。” 最后夏棠选了一部支持双人游玩的枪战游戏。夏棠玩这类游戏总是很菜,但这次她有队友。 房间里铺着干净的长绒地毯,他们坐在地毯上,手柄线连着对面的屏幕。 夏棠拿到了一支冲锋枪,长按确认键对敌人倾泻火力,而后子弹耗尽躲回掩体里更换弹夹,被敌人命中。 血量不断流失,屏幕变成濒死的红色,她按翻滚键避过敌人的下一枪,陆霄喊:“接着。”扔来一个医疗包,她补一口血,惊险地从死亡边缘回来。 有队友就这么好,只她一个早死了。 夏棠躲在角落里,调整视角,终于发现那个躲在高处射中她的敌方狙击手。她瞄准对方开了两枪,结果靠她一贯不佳的枪法和拙劣的瞄准,居然真瞎猫碰上死耗子地把人一枪爆头。 将敌人一击毙命的专属提示音响起,夏棠哼哼笑两声:“看见没,我打得多准。” 这一枪给了她极大的自信,本来只打算当个混子队友,现下决定要认真玩。她全神贯注盯着屏幕,一番闪转腾挪下来,靠着队友喂血包扔装备挡子弹,堪堪没被敌方打死。 陆霄已经带领着他的AI队友以及她这个拖后腿的真人队友推到了敌人老巢的老巢里。 但这并不妨碍游戏胜利之后夏棠自我感觉良好地要求再来一局,打对手模式。 结果自然是她惨败。 32.游戏厅(微H) 陆霄扬唇笑着嘲笑她。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明快,眉目舒展,阳光直射,晴空无云。他但凡能多笑笑,也不至于招来这么多离奇的猜测。 夏棠放下手柄,眨了眨因为长时间紧盯屏幕而酸涩的眼睛,从口袋里掏出手链。 “还给你。” 刚刚还展开着的眉毛转眼又蹙起来,陆霄皱眉:“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再收回来。” “但是我不想要。”夏棠拿过他的手掌,打开手指,把细细的链子放在他掌心里,再合拢,“太贵了——比我这个人都要贵。你懂不懂什么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算了你肯定不懂,这故事说的是春秋战国时期……” “夏棠。”陆霄叫住她,他的脸压过来,忽然近得呼吸可闻,居高临下,压迫十足,“你又不是别的人,你是我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确切最合适的词语。夏棠不管他匮乏的语文素养,后仰身体避开他的脸:“总之还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置都行。” 陆霄一向有种唯我独尊的固执,她后退他就逼近。夏棠没有地方再退,后背靠上了布艺软沙发。 陆霄攥住了她的手腕,女生的腕骨纤细,极易被握在手中。夏棠挣了挣,没挣开。 对方的脸在近在咫尺之处,压低眉毛看着她。 他的眼睛黑亮如生漆,里面映出她脸庞完整的倒影。灼人呼吸裹着沐浴后的香气。 她被围了起来。 被温度,被气味,被无形和有形的东西。 夏棠的腿挤在他两腿之间,膝盖正顶着糟糕的某处。 一时间该说的想说的要说的话都被中断。 夏棠意识到情况不妙,她挣扎,挣扎得气喘吁吁,包围纹丝不动。陆霄按住她乱动的手脚,最后干脆张口咬住她裸露在外的侧颈。 事实证明,再寻常的皮肤碰到嘴唇也会不受控地变得敏感。 夏棠嘶了一声,咬得并不重,只是唇舌贴上皮肤的热度叫人一时战栗。她受惊地喊道:“快松开。” 回应她的是牙齿的微微用力,陆霄埋首于她的颈窝,叼着那块皮肉舔吻,颈间一片湿热,舌面滚过皮肤,夏棠“唔”地叫出声。热气让她发痒,酥麻的触感电流般四窜,血管埋在薄薄的一层皮下,清晰跳动。 吸血鬼都只吸点血,他好像是正要吃了她。 夏棠头皮发麻,脚趾蜷起,之想逃开不受控的痒意,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地避让。 陆霄按住她,比狮子按住羚羊还要简单。羚羊尚有一蹬之力,而她的弱点全暴露在对方的射程之内。 他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膝盖压着柔软腿心,松口时,侧颈那块肉仿佛还在腾腾冒着热气。夏棠想那里一定红了,她皱眉:“你干什么,今天不是周五。” “上次没做。”陆霄的唇仍贴在颈边,声音擦着耳垂传来,像隔着团棉花一样闷,“这是补偿。” 呼吸经过她滚烫的皮肤。夏天来到,居家服的布料越来越少且轻薄,未过小腿的短裤盖不住多少地方,陆霄握着她的腿,大腿被压出发白指痕。小腹微微抽动了一下,滚烫炽热的东西硌在那儿,蠢蠢欲动又蓄势待发。 他靠得太近了。 热到夏棠觉得后背快要冒汗。 她上衣的下摆稍稍翻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腰。陆霄用手丈量她的腰线。夏棠很怕痒,被他握住腰侧就像被握住了命脉,痒意未到,痒意的错觉已经到来。 她不敢动,一动就更痒。只抿唇盯着陆霄的眼睛,试图以目光传递不满。陆霄一捏她的腰,夏棠条件反射地把身体蜷起来,没成功,只在他怀里折腾得头发凌乱,叫着让他住手。 “不放。”陆霄说,取下她的发圈,光泽柔顺的长发散落下来,发底的香气也一同散开。 夏棠正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她抓着陆霄的手臂,小臂上肌肉紧实,她短短的指甲造不成杀伤。手掌贴着裸露的腰线游移,移进了衣服里,隔着薄薄的一层内衣,握住她的胸。 奶尖被重重地一按,她低低地呼了一声。被握住的是左胸,就像被握住了心脏。乳尖传来的酸涩像蛇一样沿着神经蜿蜒,乳头硬起,隔着内衣啄他的掌心。 他揉了两下,解开内衣扣将衣服推上去,雪白的乳房出现在眼前,被衣服勒着晃了晃,牛奶似的白腻。 夏棠只觉得胸前一凉,出声叫他:“喂——你……” 陆霄捏住那一粒硬挺的奶尖,乳孔酸麻,让她闷哼出声,酸软得脚趾蜷缩。 这比按住她更有效,夏棠身上的肌肉泻力地软下来,坐在地毯上,背靠着软沙发的坐垫。 陆霄低头含住她的乳尖。 唇舌的温度熨烫得身体发软,夏棠听见轻微的水液润泽声,乳孔被吸吮,酸涩难明,更难躲避。她能看见埋首在胸间的漆黑头颅,衣料贴着陆霄弓起的脊背,他的头发黑得像鸦羽,色差鲜明,发丝软软刺着乳肉。 陆霄轻咬着那圈乳晕,就像方才咬住她的侧颈一样,舔,吮,轻咬。舌面压着乳尖来回滚动,舌尖抵着乳孔反复拨弄。 33.游戏厅(H) 夏棠低声喘息呻吟,声音掺杂着浓厚鼻音,暧昧又含混。 陆霄喜欢听她低低的哼鸣声,卫川生他们曾经在聚会上放过情色电影,里面的女演员叫得大声且做作。 他的另一只手沿着腰线向下,将软薄的居家裤和内裤半退到膝窝。手掌沿着大腿内侧向上,掌心贴上阴阜。 腿心的肉最软,鼓鼓的小丘压着手掌。 掌心感到一丝潮意。 陆霄硬得难受。修长的三指沾了湿漉的爱液,沿着阴唇间的缝隙摩挲,揉得毫无章法,指节一次较一次重地碾过,有时经过穴口,有时揉过阴蒂,飘忽游移,毫无规律,揉得小腹一缩一缩地抽动。 只有无可言喻的酸意涌上腰间,不断积蓄。 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舔吻她的乳肉。一边乳尖被吸得肿胀翘起,他又含住另一边。 花阜被揉得湿漉且滑腻,指腹沉沉压过肿胀的花蒂,泰山压顶般的快感袭来得猛烈又沉重。夏棠“嗯”地叫了一声,脚趾紧紧蜷起,陷进柔软的长绒地毯里。 手柄早掉在地上不知碰到了哪里,游戏又开始自动进行下一局,屏幕上的画面变幻来回,她的眼前模糊一片。 陆霄舔咬她的乳尖,唾液裹住奶尖又被吸吮,发出细微吮吸水声与吞咽声,越过嘈杂的游戏背景音,直接钻进她的耳道。 手指还在揉她发痒的穴口和肿胀的花核,他按着的是最敏感最脆弱的芽尖,充血红肿而露出头。 爱液湿滑,指腹一遍遍碾过那处,夏棠受不了地屈起小腿挣扎躲避,挣脱不出快感的囚笼。赤裸的脚底摩擦地毯,不由自主呻吟出声。 高潮到来如山崩。夏棠抓着沙发的软垫陷入白茫茫的失神。 四肢失去了力气。 滚烫的阴茎抵上抽动中的穴口,陆霄抬起头,拉着她的手摸到口袋里的避孕套,隔了布料指尖碰到大腿旁侧的体温,他哑声说:“给我戴上。” 夏棠的手指僵在原地,性器威胁似地贴上阴阜,缓缓磨蹭。 她不得不拿出避孕套撕开包装,手微微抖地给他戴上。 肉棒就着淫液润滑插进去,如入黏腻泥沼,夏棠抓着沙发罩,“嗯额”地闷哼一声。陆霄压在她身上,挺腰有力地往里沉,破开颤抖的软肉整根没入。 填得严丝合缝。 阴茎的形状突兀且清晰地浮现于脑海,眼前本已慢慢退去的白光又忽地扩散至全部视野,仿佛快到岸边又被推入了另一个深潭,直直地沉下去。 极度敏感的甬道裹着猝然直入的异物,疯也似地颤抖绞缩。 陆霄自她身后传来沉闷的哼声。 很紧。 紧得几乎不能动弹。 又湿又热,刚经历过高潮的软肉裹着他不住地吮,紧得好像是第一次。窄窄的小穴被他肏开,阴茎抽出,又入到底。 夏棠半躺在软沙发垫上克制不住呻吟出声,陆霄握住她的两只手腕并拢在一起,压在头顶,像被铐住双手的犯人。 这动作显出胸乳的轮廓,殷红肿胀的乳尖晃动,时而压上他的胸膛。 除了第一次,每一次陆霄都会记得先为她润滑与扩张。 第一次是一个意外。 他毫无经验,艰难地往里挤,入口紧得令人发憷,仿佛再入一点就会将之撕裂。他甚至疑心是不是找错了通道,忍耐得整个后背汗液淋漓,而夏棠还贴在他身上低低呻吟,摆动身体蹭着他催促他继续。 失去手臂自由仿佛失去了一切,夏棠没东西可抓握,身体软得没法直起来,每肏一下仿佛就往沙发里陷得越多,但总是要被阴茎追上来,重重地顶到底。 光裸的大腿贴着大腿,小腹贴着小腹。 陆霄的小腹很结实,他的腰也很结实,动起来不知疲倦。水声噗嗤噗嗤地响,肉壁被刮得酸软发麻,黏连的水丝从交合处垂落。阴茎裹满水液,肏得越发顺畅,一刻不停。 所有的撞击都被吸附进软沙发里,游戏机的声音仍在响,陆霄在耳边叫她的名字,夏棠模模糊糊地应下,视线被撞得支离破碎。 越是如此他顶得越重。 “不要……别……唔……”她呻吟着,眼角泪珠滚出来,危险的快感汹涌而至。 硬生生地,她被送上高潮。腰弓起来,反叫阴茎顶得更深。 无数张小口一同绞缩,温热水液浇下,陆霄闷哼一声,强压下射意仍是往里肏。热且硬的肉棒杵在敏感至极的肉穴里,刺激得甬道不断紧缩。 夏棠能抓的只有陆霄的手,抓着他穿过指缝的指骨,用力到指甲泛白。 陆霄不把这当疼,他能看见夏棠雾气蒙蒙的脸,沿着起伏的胸口向下是嫩生生的腰,交合处光裸,他能见到粗长阴茎慢慢挤入她穴里的样子。穴口一片软红,汁液淋漓,白里透粉的两瓣唇咬着他,往外抽会带出鲜红的软肉和咕啾作响的汁液,水液顺着青筋凸起的性器流淌。 夏棠半躺在软沙发上发着抖,双腿无力地从沙发边缘垂落,脚落在地毯上,脚背绷起。 陆霄拉开她的腿,握着她的腰将她翻过来,阴茎插在穴里转了一圈,结结实实把所有敏感点都碾过一遍,夏棠身体还软着,只觉得自己被这么插着,差点死了一次。 他从身侧插进去,影子又盖上来。陆霄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抽出肉棒,又猛地再撞进去,越撞越快。夏棠禁不住张唇,抓着他的手臂胡乱呻吟。 34.猫(H) ——“砰砰砰”。 敲门声突兀响起,惊雷一样让夏棠的心猛然揪住。 而后门外传来人声:“您在吗,少爷?” 四周像是一瞬间变得安静,仿佛衣料摩挲的窸窣都能越过游戏机的声响传到门扉之外。 身下的人紧张得一动不敢动,但肉穴裹着他,紧张地缩了一下,绞得他忍不住要动,一动内里就咬得更紧。 陆霄不急不缓地抽出性器,青筋将内壁刮过,刺激异常清晰。夏棠咬住下唇死死克制住,用指甲狠狠掐他的胳膊。 该死,戴了套感知还是那么清楚。 他不觉得疼,甚至还在看着她笑,注视她的眼睛黑而亮,笑着又撞进去。 夏棠“唔”了一声,她的耳畔模糊,心跳如擂鼓,甚至分辨不出门外的声音究竟是谁。肉穴因恐慌抽动个不停,绞得陆霄低喘。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管家站在门外问:“少爷,我进来了。” 夏棠侧头,看见黄铜的门把手缓缓转动,脊背紧张出了一身汗。 伏在她身上的陆霄难耐地动了动喉结,他黑沉的眼睛里唯一的慌乱来自于夏棠的倒影。门就要被推开,他扣着夏棠的手,终于出声道:“有事待会再说,我正在忙。” 实木门板隔音效果良好,凝神细听能听见缝隙里隐约的游戏背景声效,片刻后传来管家的回复:“抱歉,少爷,打扰了。” 门把手转回原位,夏棠提着的心方才稍稍落下,肉棒就顶得她心肝发颤,她还咬着下唇。陆霄低头衔住她的嘴唇,亲吻,舔咬,唇舌相交。 夏棠被堵住嘴唇,艰难地吞咽口涎,鼻腔里溢出轻声哼鸣。陆霄含住她的舌头闷声肏弄,一手抬起她的膝窝,一手握住她的右乳,抵着髋骨,极快地往里撞。肉体相击伴着缠绵水声。 交合处湿得一塌糊涂,透明粘稠的淫液流过臀缝也沾湿大腿,体液里有她的气味,她急促的呼吸里也有她的气味。陆霄放开她的唇,沿着侧颈吻她留了汗的颈窝。 肉棒顶着内里的敏感点飞快地撞,失禁般的水意汹涌,大脑一片空白。夏棠抱住身前人的肩膀,双腿无力地勾住他的腰,仿佛是在拥抱这快感。陆霄见到她高潮时的模样,涣散的眼睛反而睁得很大,头仰起来,微微张着嘴。 潮液涌出伴随着阴道紧缩,他抵在最深处射精,肉穴绞着抖动的阴茎,震颤仿佛来自于灵魂。 一刻被拉长到仿佛永远。 他们都在喘息,夏棠喘得更急。她的双脚垂下去,要不是阴茎在里面顶着她,也许上半身也会一起滑下去。 她抬起酸软的胳膊搭在额头上,盖住刺目的灯光。胸口仍剧烈起伏着,仿佛刚拼了老命跑完两千米。 “不要了……”她仍气息不匀,“我不要了……再来就绝交……” “你要跟谁绝交?”陆霄压着她问,阴茎不甘示弱地在里面顶了顶,里面堵满了水液,动一动便酸胀异常。 夏棠想踹他,但抬不起腿,性器仍是缓缓退出去,甬道又被蹭过一遍,她觉得腰酸。 赤红的肉棒抽出来,透明淫液混着安全套摘下后流出的乳白精液,银丝黏连一片,淌落到地毯上。她的小腹白皙,而腿心处两瓣唇张开着,已是艳红颜色。 夏棠差点顺着一起滑下去,陆霄抱住她,让她滑坐到自己怀里。 他也出了汗,但看起来只是做了个热身运动的程度,全身上下都很有精神,尤其是某一处。 谁说的陆霄不近女色,完全是天大的谣言。 他抱着她,异常认真地说:“不能提绝交。” 夏棠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好了我不提。” 这地毯得拿去洗了。她心里在想。几次三番都拿水杯打翻当借口是不是太明显,也许她可以偷偷半夜拿去洗了烘干再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 她下半身现在空无一物,坐在陆霄大腿上,光裸的双腿摩擦身下的面料,传来异样的粗糙感。腿心翕动,又吐出些许未流尽的精液,她微微合拢双腿,臀被顶着的感觉变得更明显。 游戏机显示屏上是暗沉的红色,显示他们两人的角色早已在AI自动操控下被敌方击毙。 “体力太差。”陆霄捏捏她绵软无力的肌肉,“你该锻炼了。” “我每天非常忙,非常累的。”夏棠身体疲软得不想动弹,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亏,真心实意地向他给出建议,“你去问卫川生他们好了,他们不是认识很多年轻模特么,又漂亮又健康又爱锻炼的那种,和你很配啦。” 是吃醋。陆霄想。一定是在吃醋。他抱着她,将她抱得更紧。 “没有别人。”他说,“只有你一个。” 夏棠那天是把头发撒开遮住脖子后,悄悄潜回自己的房间的。 她皱着眉头取下被强行戴在手腕上的手链,又在镜子前照一照。 果然,她收获了印在脖子上的玫红色吻痕,伴着一圈齿印。第二天夏棠不得不在制服外套下穿了高领毛衫,坐在教室里被热得半死,还收获了班级同学窃窃私语里“衣品好土”的嘲笑。 只有李子沫关心她是不是感冒或者病了,劝她要是太热,可以把柜子里的校服衬衫借给她换上。 夏棠当然是拒绝了,脸上笑呵呵说自己可能有点感冒发寒,心里把罪魁祸首又骂了一遍。 这无声的咒骂在冥冥之中传到楼上一层的A班,陆霄坐在教室中,忽而鼻子发痒。他未穿外套,衬衫的衣袖挽起,露出白胳膊上不甚明显的抓痕。 坐在他后排的同学眼尖地发现这痕迹,自以为找到了话题上来套近乎:“陆霄同学,你家里也养猫啊?” 陆霄瞥了一眼手臂上的痕迹,没有否认,眉宇间倒显得难得愉快,低低应了一声,仿佛是承认。 卫川生疑惑地凑过来:“你家什么时候养的宠物?我怎么不知道——”突然看到抓痕,不禁脱口而出:“我操。” 养猫的同学一脸惊诧,卫川生已换上一张深沉脸,拍拍陆霄的肩膀:“养猫好啊,是不是,清让?” “是。”靠在椅背上的林清让坐在靠窗边的位置,微微垂下眼睛,笑着说。 35.排名 老师们的批卷效率很快,周末到来前,大家都拿到了自己的成绩和排名。 没有奇迹发生,夏棠的成绩如预想中一般糟糕,在班级中排名垫底。李子沫是班级第三,在年级进了前一百五十名,但对她而言已然是成绩上的巨大滑坡,沮丧低落了一整节课,一放学就匆匆回去专注学业,而夏棠只来得及安慰她两句。 班长陈瑜是班上第一名,心情不错,大家围着他起哄,他也从善如流地说请大家吃饭。 陈瑜也来邀请了她,看着嬉笑打闹围在班长身边的一群同学,夏棠摇头说不。 “还是不了,家里已经做好了饭菜等我了。”她笑笑,解释说。 要聚餐的人聚在教室里,夏棠背着书包先走。 成绩前一百名十分传统地在告示板上张榜公布,许多家长就爱看光荣榜,这也是谈资和炫耀的本钱。 榜前聚集了不少人,夏棠只能站在后排踮起脚看。 从上往下,第一名,林清让。 这还是他一个学期没来上课的结果。 人类与人类之间的差异总是那么悬殊。夏棠咋舌。 人群忽然从外侧散开,她也跟着站到一边去,而后才看见走过来的是谁。 陆霄和林清让走在一起,站在榜前围观的人群自觉为他们让出一条路。夏棠站在外侧,感受到陆霄的目光从脸上掠过,略略停顿一瞬,而后挪开。 夏棠站在人群里当背景板之一。 “又是第一?”陆霄看了一眼榜单。 “习惯了。”林清让浅浅一笑,倒毫不谦虚。 夏棠在回去后才知道陆霄的成绩。 这家伙居然考得比她好。 除了语文外每一科都比她高,但凡他能考个稍微正常点的语文分数,甚至高过陈瑜。 夏棠拿着陆霄的成绩单反复看,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她本以为陆霄是和她一样的学渣,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拿来垫底的挡箭牌。 结果他居然悄无声息地就背叛了阶级。 而这叛徒毫不羞愧地坐在椅子上,下巴微扬,仿佛骄傲的孔雀,在等着人来赞扬他膜拜他。 夏棠才不想赞扬他,只冲他翻白眼。 “要是你很需要,我也不是不可以辅导你。”陆霄说。 夏棠:“不需要,谢谢。” “不用害羞,我最近时间很空。” 夏棠:“真的,真的不需要。” 周末夏棠也没能睡上一个懒觉。周六一早,她妈妈就在念叨:“今天阿彬要来了吧。” 这是管家前几日就提起过的事,周六有人要来探亲,来当然不是陆霄的亲。 管家的儿子聂彬今年已从名牌大学硕士毕业,入职在陆氏旗下的医药集团,是佣人们当中有口皆碑的三好青年。 和管家同辈的老资历的佣人王婶也笑道:“和少爷一个学校,和小棠也一个学校。现在大学毕业,还直接进入了集团工作——这都已经工作快半年了吧。” “是有半年了。”后厨的李姐也附和道,“学历好,工作也找得好,一毕业工资就那么高,人还孝顺懂事,发第一个月工资,先给爸妈买了礼物,连我们也没拉下,每人送了一条围巾。” 素来不苟言笑的管家脸上也浮现出了一缕柔和。 “到时候要让聂彬哥哥来,多给你说说他的经验。”夏棠妈妈又揪住闷头吃早餐的夏棠来教育,“人家和你也是一个高中的,看人家成绩多好。” 昨天夏棠上交了自己的成绩单,晚上挨了一顿训,早上又要挨一顿,捧着粥碗,脸都皱了起来。 “人家聂彬基因好,脑子更聪明嘛。”夏棠爸爸替她打了圆场。 妈妈唠唠叨叨:“我也不要求你像你聂彬哥哥一样成绩好,也不需要你和人家一样学历那么高,只要你到时候能顺顺利利地毕业,最好能像阿彬一样,也在集团里找个工作,安安稳稳,待遇又好。” 爸爸也点头附和。 夏棠就在爱的教育里吃完了早餐。 夏棠比陆霄晚出生几个月。 那时陆霄的祖母陆老夫人还没去世。 她原本该被放回老家寄养,由爷爷奶奶照顾,但老人家喜欢小孩多的热闹,又找大师算过,说她的八字和陆霄契合,不如留下来做个伴。 这部分归功于夏棠是个很不惹人厌的婴儿,不哭不闹,安静又不乱动。 陆老夫人没结婚时是个大家闺秀,婚后是贤妻良母,丧偶后成了和蔼又传统的寡居老妇人。她生过不少孩子,全不在身边,半辈子住在这座宅子里,心中寂寞,总认为屋子里的孩子越多越好,空房间越少越好。 夏棠是秉承这一理念被留下来的第二个,第一个是管家的孩子聂彬。那时陆霄还没出生,管家的妻子那时也在后厨工作,产后抱着孩子来给同事们看,陆老太太一见就十分喜欢,把他认作义孙,养在身边。 聂彬陪伴老太太的时间甚至比陆霄还要长。也许是因为从小陪伴老人,他为人很有耐心,对小孩子也是。夏棠小时候经常和他玩,让他教自己做作业、弹钢琴、打游戏。 虽然最后学会的只有最后一样。 陆老夫人去世后,聂彬升入高中,变成了寄宿制,在外地读大学后,能回来探望的时间更少。夏棠倒还是留在这里,管家给她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吃住全免费,就这么自由自在地混吃混喝了下去。 36.榜样 下午聂彬到了宅子,他开自己的车来,穿着深色外套与白衬衫,相貌与管家越来越有几分肖似,模样文质彬彬且温和礼貌,已然是一位青年才俊。 他静悄悄地从后厨的侧门进来,给每个人都打了招呼,带了礼物,哪怕是此前不认识他的新职工。 连夏棠也有份,她分到了一个MP3,挺是高兴。她的手机款式老旧功能不全,MP3携带方便,可以听歌也可以听电台,黑色款,小巧且精致。 “哎呀,你又破费了,给她买这个干什么。”夏母假装埋怨地说,“到时候她又顾着玩去了,不好好学习。” 聂彬解释道:“这是给夏棠买来听英语的,现在学习更方便了,网上就有不少音频课程,下在里面,随时可以拿出来听。” 夏母乐呵呵地笑着,叫他们两个先聊,多谈谈学习经验。 小厨房里,聂彬看一眼夏棠,问她:“这一年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没啦,早就没长了。” 聂彬笑道:“没长个,但人长大了。小时候跟头小豹子似的咋咋呼呼,现在倒越来越淑女了。” 夏棠在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哥哥面前,不太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从前你和陆霄老打架,有一次你还把他给咬出血了。”聂彬说,“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幸好他不计较。” 现在还不知道谁咬谁,陆霄留在她脖子边的痕迹过了两三天才消,她穿了整整三天的高领毛衣。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夏棠撇撇嘴,“而且那也是因为他小时候太讨人厌——到现在都有点。” 聂彬望着她打量一会,然后说:“你还真没变。” 夏棠觉得自己一点没说错,陆霄小时候是格外讨人厌,嚣张跋扈,自以为是。偏偏所有的成年人和同龄人都只知道围着他转。夏棠不喜欢他,很讨厌他,他们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占据花园的正中央,又昂贵的玩具和精美的点心,夏棠就在角落里一个人挖泥巴找蚯蚓捉蚂蚁,自得其乐。 以陆霄为首的孩子们聚过来嘲笑她灰头土脸全身脏兮兮,说她是乞丐,是要饭的,是泥巴怪。 夏棠直接把蚯蚓丢在他们脸上。 被虫子吓了一跳的男孩子恼羞成怒,他们既不懂得礼让女士,也不懂得单挑风度,很没品地一起上来围殴她。 夏棠被他们围起来丢石头和泥巴,她从人群的包围里冲出去,直接扑到陆霄身上,把他扑倒在地,死死咬住他的手腕,用力到嘴里都尝到了血腥味。 直到聂彬过来把他们分开。 陆霄手腕上一个明晃晃的齿痕,见了红,有血印。所有佣人们见他受伤都慌张得不行,忙去找医药箱,拿出酒精纱布止血药。 夏棠被隔在他们围成的圈之外,心里隐约知道自己惹了很大的麻烦。她衣服上全是泥土,把脚边的石子踢到一边去,逞强地想自己一点也不后悔。 陆老夫人对这唯一的孙子溺爱有加,见不得他受伤更见不得他流血。管家问是谁干的,孩子们踊跃地指认夏棠。 “不是她。”忽然有人说。 大家看过去,陆霄皱着眉头接受伤口消毒和包扎,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她。” 陆老夫人将信将疑:“那是谁咬了你?” 陆霄痛得脸蛋皱起,却还要装得满不在乎,矜傲地说:“是我自己咬的,行了吧。” 因为当事人的一口咬定,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夏棠搞不懂他,她觉得陆霄很讨厌,但他又帮她顶了黑锅。五岁的她在思索后,认为这是他良心发现,发现了自己干过的事是有多么可恶,出于心虚所以替她掩饰。 十有八九就是这样。 一楼有一架三角钢琴,定期调音,但一直蒙尘。从前聂彬在的时候,夏棠有时会搬条凳子坐在边上听他弹琴,他走之后就不再有了。 夏棠久违地听见聂彬弹琴,他笑着说自己手早就生了,随手弹了支简单的曲子。 在连五线谱都不知道认的夏棠耳朵里,能弹出流畅的调就是厉害。 聂彬敞开西装外套,衬衫扣子解开三颗,坐在钢琴边弹奏。夏棠小时候只觉得他会弹钢琴很厉害,现在才猛地发现不仅厉害也很帅气。 夏棠走了神,想在聂彬学生时代的文艺汇演里,穿着燕尾服在台上演奏钢琴的样子,一定能收获很多女生的暗恋之情。 陆霄也有过钢琴老师,还是个白胡子的外国老头。陆霄和他很不对付,夏棠经常能听见老头叽里咕噜地用带口音的英语跟他说上一大长串,听起来反正是不像夸赞,而陆霄则不耐烦地反驳回去,琴声总是断断续续,争吵的内容倒是越来越长。 总之夏棠没听过他正经弹奏什么曲子。 聂彬弹了一小段克莱德曼版本的《梦中的婚礼》。夏棠很给面子地大为赞扬了一番,聂彬听她把一首简单的曲子夸得天花乱坠,不由笑了笑。 忽然他见到站在门厅那边的人,从钢琴边站起来,微微点头致意。 门那边的人当然是陆霄,他站在门边,身影颀长,额前碎发垂落。 正静静看着他们,不知道听了多久。 在陆霄面前,聂彬总是笑得很礼貌,很得体。得体得让夏棠仿佛看见了他爸爸。 她想起黑西装的秘书们。 拘谨且小心翼翼得像面对雇主。 现在他就职于陆霄家的公司,或许还真算是雇主。 37.音乐 聂彬下午没有留多久,没吃晚饭就又离开,但长辈们对他的赞美之词恐怕是要持续到下周去。 晚上夏棠主动去找陆霄示好。 主要是想借电脑,往MP3里下些歌曲音频。 夏棠曾经是有过电脑的,还换过两台。她的父母在吃穿用度上对她并不苛刻,他们收入尚可,且这份工作实在是非常便于攒钱,几乎不需要水电房租伙食的支出。 她的上一台电脑在几个月前进水死机,本来就是用过了几年的杂牌机,要修的话实在划不来。而要买,则得等到高考结束后。 这段时间里她只能忍痛过上没有电脑的生活。 陆霄正在接电话,看他的表情,夏棠知道电话那头的人不是他爸就是他妈。 电话那边的人正在说话,陆霄不耐烦地听,用眼神示意她需要什么自便,夏棠毫不客气地抱走了他的电脑就撤出去。 等她用完回来时,电话已经打完了。陆霄坐在床边,眼睛低垂,神情沉郁,手机被他扔在一边,黑色屏幕静默无声。 室内没有开灯,只借着从露台上透来的院子里的灯光,整张床是深黑与铅灰的色调,光线昏暗时就是一片暗色。 夏棠一直想,他怎么也不换一套颜色不同的床具。 她轻手轻脚地进去把电脑放下,但还是被他叫住。 “夏棠。”坐在床上的人出声,抬头,眼睛望过来。光线不佳,肤色模糊在暗色里,只剩鲜明的轮廓与专注的视线。 夏棠无奈,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然后陷入沉默。 她还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比如说:“虽然你爸妈一年都不跟你见一面,但他们只是工作忙,其实还是爱你的。”或者“虽然你没有父爱和母爱,但你起码有钱,已经该知足了。” 听起来都起不到什么疗效。 静了一会儿,她摸到口袋里的新MP3,于是问他说:“你听歌吗?” 她拿出MP3插上耳机,把另一边耳机递给陆霄。耳机线是她在从前学校附近杂货店里二十块钱买来的,用了一年了,仍然没坏,质量已然对得起价格。 他们并肩坐在床上听起音乐,MP3按照歌曲下载顺序开始播放,第一首是克莱德曼《梦中的婚礼》。钢琴曲轻盈的旋律透过廉价的设备振动耳膜。因为只有一边耳机,夏棠调高了音量,乐曲声伴随着偶尔出现的滋啦电流音。 “音质真差。”陆霄说。 夏棠:“要么闭嘴,要么别听。” 陆霄按住她要去拔耳机的手,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这时候既安静,又嘈杂,天色一点一点,变得更黯淡。 乐曲进入和煦的收尾,短暂的暂停和加载后进入下一首,背景乐里琴键陡然铿锵有力地被敲击数声。陆霄被这一声刺到,皱起眉毛。 夏棠写作业时就常听这歌,给学习找些热血澎湃的激情。音质虽差,但好歹能听出旋律,太清晰了才影响专注力。 陆霄拿起MP3,随便乱摁几下,音乐随机播放跳进了下一首流行情歌。烂大街的口水情歌响起,夏棠跟着节奏轻轻敲手指,敲在陆霄的手背上,她说:“怎么样,音乐很不错,很能治愈人心吧。” 陆霄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她来者不拒的音乐品味,但他反握住夏棠的手,还是回答说:“是。” 身前忽然一热,是他抱过来。 听说男孩要比女孩发育慢,但他一直以来就比她高。在夏棠停止长高后体型差拉得越来越明显,他只要张开双臂,就能将她整个盖住。 就像现在一样。 耳机的降噪功能几近于无,歌沙沙地在响,衣料摩擦的窸窣,呼吸声和心跳声,杂糅在一块,模糊耳机里的歌词,只剩一些好辨认的词汇,比如baby,love,only you之类。 这年头不掺爱情元素的流行歌曲才是极少数,真是一群灵感匮乏的作词人。 夏棠的视线被遮蔽,眼前漆黑,额头抵着他温热的胸口,鼻尖是熟悉的沐浴露气味。 她伸手环过他的肋骨两侧,友情地拍了拍他的背。 环住她的手臂收拢,她被闷得不由从拍变成了捶。陆霄松开她,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她脸上。他的脸被阴影笼罩,是一片混沌,唯有眼睛明亮。 心跳声很响亮。 “喂,我走咯。”夏棠说。她伸手取下陆霄戴着的耳机,音乐远离他的耳朵,沙沙往外漏着音。 她的指尖碰到陆霄的耳垂,只是一下,她站起来,拿起自己的MP3,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一眼,嘱咐说:“你自己记得开灯。” 门打开又砰地关上。室内黑暗,安静孤独,陆霄仍坐在床上,在幽暗里盯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从前——数年以前,夏棠还会肆无忌惮地在他房间的地毯上乱滚,趴在地上看书,小腿晃来晃去地拍打着地面,袜子破了洞,露出圆润的脚趾。 那会他也坐在这里,心忽然跳了一下。 他觉得有哪里不舒服——他觉得哪里都不舒服,哪里都不痛快,他认为一定是夏棠的问题,而她还在看她的书,晃她的腿,仿佛他不存在。 他于是嘲笑她说:“你真邋遢。” 夏棠冲他扮个鬼脸,抱着书跑掉了。 他忽然又后悔,面对关上的房门感到懊恼。 满室黑暗里,陆霄轻轻笑起来。他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热意仍有残留。 38.学生会 周一开学,大家已经从期中考试的打击中恢复得差不多。 考完后,学校便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运动会,正式的校运动会还在下周,但篮球赛足球赛排球赛的选拔已然要开始。学校十分重视体育事业,把一个高中篮球赛办出了大学校赛的水准,和夏棠从前高中里放学后抽个时间在露天篮球场上随便打打的场面大不相同。 两个班凑一支篮球队,足球队则是四个班一支。他们班和隔壁班一队,班长既是组织者又是参赛队员,因为之前他帮过自己不少次,夏棠很积极地报名参加了班级志愿者工作。 篮球服由学校统一定制,她把收到的身材尺寸表送去学生会。 明益中学是股份制私立中学,对于国外的申请制大学而言,学生会履历会是不错的加分项,各个部门架构齐全,学校豪阔地划分了一整层楼给他们做办公室,学生会长甚至享有单人办公室的待遇。 夏棠一个个对比门口的标识看哪个是体育部,仔细一看门牌,发现眼前是学生会长办公室,正要越过这间去对比下一间,门就开了。 于是变成了她和林清让面面相觑。 “是来找我吗?”林清让先问她。 夏棠扬了扬手里的表:“去体育部交表。你知道体育部的办公室在哪间么?” “右边第二间,现在他们人不在,把表放在这里,我代你转交。” 夏棠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你是学生会主席?” 林清让笑起来,眼角的泪痣随着眼睛弯成的弧度而微微向下,显得笑意柔和:“我还以为你知道。” 不,她完全不知道。她转学进来时确实来学生会交过资料,但只见到了副主席,现在想起来,那是因为主席暂时休学不在。 她跟着走进学生会长办公室,室内空荡,装潢得像模像样,一套会客黑沙发,办公桌宽大,墙上挂着锦旗与各类证书奖状,封有玻璃门的木质展示书柜里摆了金灿灿的奖杯。 办公桌上放着学生会主席的姓名牌,写着林清让。 夏棠把表放在桌上,四处张望一圈。 林清让在办公桌后坐下,抬头看她,眼角带笑,姿态悠闲:“这地方也不错,后面还有浴室,如果有需要,你随时可以来。” 夏棠今天带了书包,她翻出那个灰兔子玩偶挂坠,也放在他桌上:“一直忘了还你。” 兔子的长耳朵垂下,懒洋洋的像睁不开眼睛。 “你拿着吧。”林清让说,“就当是礼物。” “我能先问问……这东西多少钱吗?” “是在二手店买的,就挂在橱窗里。”林清让笑着回答,“很便宜,折合人民币不到一百块。” 夏棠于是收着了,把挂坠别在书包上,晃了晃,还挺有趣。 她正打算走的时候,就听见林清让冷不丁问:“你和陆霄在交往?” “没有啊。”夏棠回头看他,十分坦荡地眨了眨眼,“你们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 “陆霄最近总是留在家,我们都这么猜。”林清让只是笑笑,“我就说,他怎么会谈恋爱。” 门关上的时刻,夏棠听见门缝里飘来他的低语声:“……而且是和你。” 这几天夏棠过得普通又平静,认真上课,认真写题,在李子沫的帮助下恶补从前落下的基础。 更重要的是陆霄相当安分,在学校里夏棠几乎不会和他撞见。 只要他不在,夏棠的校园生活就能过得风平浪静。 定制队服很快做好发下来,新组建的班级篮球队也紧锣密鼓地趁着放学时间练习磨合了几场。 班长代表队里去抽签,也是霉运当头,抽到的对手是一队。 一队是A班和B班组件起的队伍,去年他们就是冠军队。大家非常悲观,认为一队就算是拿替补阵容和他们比都能碾压。刚拿到手的队服还没焐热,可能就再没机会穿了。 也有人吐槽班长手气太差,一来就抽到了死亡组。刘烨熙替班长辩护了几句,双方差点吵起来。 下午要去比赛,整个班无精打采,缺乏干劲,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去给队伍加油。 比赛在篮球场进行,两个班的观众分坐两边。只是第一场选拔赛,但热闹地来了不少人。 都是奔着一队而来。 不说别的,他们队有林清让。能看到穿篮球服的林清让,已经够吸引一大群女生了,何况今天他坐在队员席,意味着会正式上场。 对手在加油阵势上就已然是远远超过他们,对面坐了乌泱泱一大片人,甚至拉起了横幅,还有的为了能坐得离球场近点,都坐到了他们这边来。 班长还在进行赛前动员,鼓励大家输也要输得光荣,既然赢面不大,那也正好无需保存体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勉强提振了些气势。 夏棠和李子沫坐在一起,从这边的观众席往那边张望,果然没在穿球衣的人里看见陆霄,他也坐观众席。 陆霄不爱运动。 她指的是那种需要两人以上参与的、集体性的运动。 这人就参加不了什么集体活动。 要让他和一群人挥汗如雨地在太阳底下跑动,对他的队友和对手可能更像是一场折磨。 正因如此,他才能白得像个吸血鬼。 哪怕这里没太阳,哪怕他的身高和体格不去打篮球简直是浪费和暴殄天物。 林清让和卫川生都穿着球衣,披着校服外套坐在选手席上。夏棠看见抱着手坐在他们两个后面的陆霄,身高醒目,长腿在逼仄的位置里无处安放。男同学在给球队队员们分发运动饮料时,也殷勤地递给他一瓶。 他倒是在哪都不缺人讨好,哪怕脾气坏成这样。 陆霄接过饮料,抬起头,隔着一个篮球场,他的目光十分准确地找到她且望过来。 对了,他视力也不错。 夏棠只当做没看见。 39.篮球赛 40.那一次 41.杂物间(微H) 42.咬(微H) 43.地下恋 44.猫和老鼠 45.音乐 46.灰兔子 47.篮球赛 48.撞见 49.狭路相逢 50.杂物间(1)(微H) 51.小黑屋(微H) 52.擦干净 53.早恋 54.果酒和面包 55.楼梯 56.玩具 57.萤火虫(上) 58.萤火虫(中) 59.萤火虫(下) 60.晚安吻 61.未接来电 62.受伤 63.靠不住 64.碘酒 65.鞋子 65.鞋子(修改) 66.窗帘 67.海风 68.奖杯 69.证据 70.纸巾 71.玻璃车窗 72.周五和流星雨 73.流星雨 74.阳台(抱坐,微H) 75.夜风(H) 76.填满(H)-8000珠加更 77.栏杆(后入H) 78.流星(躺椅,浴缸H) 79.钢琴与热气球 rõuщ𝓮𝓃8.𝓬𝔬m 80.生日蛋糕 81许愿 82.凌霄花 83.陨石撞地球 нá𝔦𝓽á𝓃𝑔𝓌ô.𝒸ôм 84.泳池清洁季 85.水管争夺战 р𝑜18α𝖚.𝒸𝑜м 86.花瓶碎片 рō18bⓥ.cōм 87.不是小孩子 88.可乐鸡尾酒 89.脚踝 н𝑒i𝓎𝑒sн𝓾Ku.coⓜ 90.亲吻大腿(微H) 91.吞咽(口交H) ρô18𝔪ⅹ.cô𝔪 89.舌尖(泳池H) 90.泳衣(后入H) 91.走廊(微H) 92.暑假 93.巧克力棒 94.冰屋和出租车 95.三天 96.午夜的离家出走 ℎêiy𝖊sℎuku.Ⅽō𝓶 97.奥特曼 98.月亮王子 т𝑜ky𝑜𝓇𝓮8.ⓒ𝑜m 99.困倦 100.国王的新衣 101.花衬衫 102.篮球场 103.下半场 104.青苹果(微H) 冰棍在嘴里化开,溢满口腔的青苹果味。橙红色的太阳悬在重重迭迭的矮楼之外,拉出并排走在一起的、长长的人影。 “这下好了。”夏棠咬着冰棍说,“就因为你的掺和,这两拨人梁子结得更大。现在更没完没了了。” 陆霄拿着冰棍走得很懒散,毫无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理所当然说:“因为他们本来就差不多的弱。” 弱得半斤八两的两拨人仍旧谁也不服谁,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多半依旧要像这样,一个假期一个假期地持续下去。 “不对。”夏棠忽然想到什么,又说,“没有下一个暑假了。” 明年这时候,这帮人估计都在对着高考成绩,纠结该去哪个城市去哪所学校。 ——如果他们全部能考上大学的话。 陆霄轻哂一声,没有说话。余光里有亮光一闪而过,夏棠咬着果汁冰棍侧头看,瞥见身边人的侧脸。 阳光是灿金色,越过他的脸颊,勾勒出流畅明晰的轮廓,立挺的五官上镀着一层暖黄色,线条分明。刚打完球,头发有些乱,他单手插在沙滩裤的口袋里,手里拿着咬掉半截的粉红色冰棍,懒洋洋地走在石板铺的街道上。 这时候,活在云端的大少爷降落在地,看起来骑士并没有那么突兀。 阳光被屋顶上的太阳能电池板折射,刺得她眯了下眼。 陆霄垂眼瞥见,一只手拿着冰棍,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墨镜,从上往下,随手戴在她脸上。 男款墨镜太大,歪歪斜斜架在鼻梁上,遮住大半张脸,夏棠只能分出一只手扶住,抬头时正好看见面前人微微扬起的唇角。 他露出一个笑,眉眼锋利的弧度缓和,像被春风吹开的柳枝,很张扬地在阳光下招展,唇角泛起的那点笑意柔和又发亮。 夏棠愣了下,眨眨眼,融化的果汁顺着雪糕柄流下来,她慌忙甩一甩手,手指上残留着一片不太舒服的黏黏腻腻。 直到回到家才在水龙头下洗干净。 外婆又把晚餐做得很丰盛,陆霄这货在老人面前会自动变乖90个度,装得好像多礼貌多乖巧。饭后夏棠一边擦盘子,一边唾弃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作风。 简直是太道貌岸然,太虚伪了。 每层楼共用一个浴室,这层楼只有他们两个在。 陆霄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湿着头发,穿着夏棠从衣柜里翻出来的窄了一截的T恤,又继续赖在她的房间里,靠在床上,翻着从她书架上抽出的一本故事书,巍然不动不动。 夏棠翻翻眼睛,只好先抱着盆去浴室洗漱。 枕头上散发着熟悉的香气,陆霄倚在床头,翻开书的第一页,扉页上用铅笔歪歪斜斜地写着“夏棠”的名字。 这是本在书架上放了有些年头的童话,纸张的角落里偶尔画着两三个异常粗糙的简笔画涂鸦。 不由自主地,让人想起她趴在地毯上,一边看书一边写写画画的模样。 每年她只在这里住三个月,但房间里到处都是她的印记。 修长的手指翻过书页,角落里画着一个吊梢眼牙齿尖利的男孩的脸,在旁边画了个叉,另一角里是眼睛大大微笑着的男孩的脸,边上画了一个勾。 目光在这一页停了下,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亮起,陆霄侧头看去一眼。 屏幕上显示的来信人名字是林清让。 他问:橙花的香水,你喜欢吗?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响,夏棠冲掉满头的泡沫,关掉水,伸手拿到架子上的干毛巾。她围上浴巾,带着一身蒸腾的水汽,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门,热腾腾的水雾散发到门外。 陆霄正站在门口,低垂着漆黑的眼睛,夏棠正要问他干嘛,只看见身影忽然地靠近,视野一暗,鼻息被强烈的吻所覆盖。 陆霄没说话,也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抬步跨进水雾萦绕的浴室,把她抵在墙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舌头攫取唇瓣,撬开唇齿,长驱直入进口腔里搅弄,同一款牙膏相近的气味重迭在一起,鼻尖沐浴露的气息互相纠缠。 夏棠被他吮着舌头,站立不稳地轻哼声。 门在身后“啪”地关上。 瓷砖上水珠凝结,发凉地硌着后背。夏棠被他抵在墙上,来不及反应,嘴里就被他的吻搅得乱七八糟,脑子有些缺氧的头晕目眩。 雾蒙蒙的水汽沾湿睫毛,视线朦胧,仰着头被他纠缠舌尖,鼻尖沉甸甸压着他身上的气味,扑面而来地钻进肺里,占领整个胸腔。 小腹深处又绞紧了下。 105.浴室(微H) 淋浴喷头在头顶哒哒滴着没流尽的水珠,响着压抑的、交织的喘息声。 陆霄的身形可以将她完全笼罩。他的人在头顶,低头吻她的嘴唇。夏棠被迫抬着下巴,被他亲得头晕脑胀,心里还在浆糊似地思考。 今天是周五吗? 不知道,想不起来。 就算是周五,暑假也不能够计算在内才对。 舌尖一遍遍被吮住,发出交缠的水声,打乱思绪。他在吻她这件事上已经格外驾轻就熟,一手扣在腰上,一手扶在耳后,低垂头颅,舔舐得越来越深,扫过敏感的舌根。 室内雾气缭绕,夏棠被吻得从喉咙里溢出呜咽,呼吸逐渐紊乱,堪堪抓住面前人的胳膊,膝盖有些发软。 分开的时候陆霄低头看她,她仰着脸气喘吁吁,脸颊绯红,身体在热水浴里被泡得很软,从皮肉软到骨头,皮肤透出落樱花瓣一样的粉红色。 室内到处湿哒哒的全是凝结的水汽。 “你又发什么疯。”夏棠轻喘,睁大眼睛瞪着他说,身体紧绷又纤细,好像一只手就能把人握得没法动弹。 陆霄没回答,又过来咬她的耳垂,呼吸吹过耳畔,沿着耳廓向下吻到脖颈,痒得人想蜷缩。 她用力仰起脖子躲避,伸手推他的胸口,话语被他吻得断断续续:“不行……会留下印子。” 夏天没什么特别的坏处,只有这一点最不好,所有的衣物都只有很少的布料,脖子上的任何一点痕迹都没有地方遮掩。 她只说这里不行,但没有说现在不行。 陆霄咬一下她的耳垂,握着她的腰把头垂得更低,脊背弯成一道弧线,骨骼流畅的走势,发色漆黑,脖颈的皮肤也是色调一致的冷白,喘息声微沉。 下巴抵着她围在胸口的浴巾,一寸寸拉着向下,露出大片粉白的肌肤,滚烫的唇舌覆上,舔吻过两团丰盈的软肉。 夏棠发出低低的闷哼。 舌面的肉粒滚过皮肤,电流似刺啦的痒,陆霄扣在脸侧的手下移到胸上,掬起软白的乳肉,将柔软小巧的乳晕全部含进口腔里。刚刚搅弄过舌根的舌头,现在正同样戳弄着乳尖,抵在乳孔上向内深吸。 乳孔被拉长,像被吸到魂魄,眼前雾蒙蒙一片,酸意蔓延到四肢百骸,泡软的指甲软软掐着他的胳膊,腰眼阵阵发麻。 浴巾和毛巾从身上掉落到地板上,赤条条的身躯暴露出来,泛着煮熟的虾肉一样的粉色,双乳都被陆霄握在手里,形状饱满得像蜜桃,鲜软多汁,暖热的香气经过体温,送到对方鼻尖。 奶尖被咬住,拉长,硬翘地挺立起来,夏棠轻声呜咽,下意识并拢双腿,想遮住赤裸的、微微濡湿的私密带。 陆霄吐出她被舔吻得红肿翘立的乳尖,一只手抵在大腿间,强硬地阻拦住这动作,并拢的指腹贴上花阜,按在白嫩的鼓丘上,哑着嗓音仔细问道:“已经湿了?” “你没看见我刚洗过澡吗?”夏棠呼吸凌乱地回复他,“当然身上都是湿的。” 陆霄没拆穿,只是把她往墙上抵得更紧,手指更深地沉入腿间,就着潮湿的水露,前后摩擦着花心,力度重且沉。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湿漉漉的浴室里,夏棠被他揉弄得双腿条件反射似发抖,身体轻颤,几乎要站不住。 身体贴得很紧,勃起的阴茎隔着宽松的沙滩裤,滚烫地抵在小腹上,几乎能感觉到血管的跳动,满带凶猛的侵略意图,几乎已经可以让人想象到它进入身体的饱胀感。 软嫩的肉唇里吐出更多的潮液,打湿手指,又被细细涂抹上整个阴阜,陆霄低头含住她的另一颗乳珠,舌面沿着乳晕用力旋转舔吮,吸得她不住闷哼,指腹前后揉弄阴蒂的速度和力道越来越快且沉。 快感沉甸甸冲上头顶,夏棠脸颊绯红地背靠在浴室的墙壁上,被他的手指按着肿胀冒尖的肉核,小穴一抽一抽地抵达高潮,失禁般吐出大股淫液。 暧昧的气味散发开,室内的热度升腾得更加厉害。 夏棠全身绵软,被他压在墙上,湿发黏在脸颊、肩头和锁骨,呼吸不匀,两颗被吸得发肿的乳尖翘起在身前,透着一股饱经蹂躏的模样。 陆霄将她圈在方寸的间隙里,影子从头顶投落,颜色漆黑的眼睛沉在背光的阴影里,居高临下,一寸不让地盯住她。 他的呼吸也很沉,就像狩猎的头狼尤其认真地盯住自己的猎物,暴露在他的视线里,从脊背生出的畏惧反而和情欲掺在了一起,还陷在高潮的余热里的甬道条件反射似颤得更厉害,又吐出一股水液。 106.避孕套(浴室,H) 陆霄伸手拉下裤腰的松紧,阴茎沉沉压着她的小腹,赤裸柔软的皮肤向下凹陷,几乎就要抵进来。 “……不行。”夏棠努力将背贴着墙,手抵着他的胸口,皱起眉头说,“……没有药。” 避孕药。 陆霄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塑料包装的四方体递到她手心,夏棠用过,所以掌心碰到就立刻了解。 避孕套。 他们两个一整天都在一起,在这种偏僻乡下他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东西。 “在机场买的,还有一盒。”陆霄咬着她的耳垂,热气洒在耳畔,贴在肚子上的性器又往里压,坚硬滚烫地戳在腹部,凸起的青筋脉搏般突突直跳,小腹被烫得阵阵痉挛,“……给我戴上。” 这家伙没带手机,没带信用卡,只在机场买了一盒避孕套。 司马昭之心都没他那么路人皆知。 果然青春期男生都满脑子只装着性欲。 僵持不到半秒钟,夏棠咬住下唇,勉为其难地撕开包装纸,空间狭小,手指沿着触感向下摸索,握住剑拔弩张的肉棍。 阴茎兴奋跳动,头部泌出一点粘液,指腹上的皮肤被烫了下。夏棠放空视线握着它,就着润滑的水液,勉勉强强将橡胶圈套上去。 避孕套是最大号,戴上去还是有些难,手指握着橡胶套向下,被性器缓慢撑开。青筋凸起的形状经过掌心,脑袋里想象出的是根赤红色的冒着腾腾热气的东西。 舌根分泌出唾液,很想松开手,又觉得这信号像是在说投降,手腕发颤地艰难撸到底,陆霄咬着她的耳垂闷哼,扣在腰上的手越握越紧,阴茎胀大,像是有生命力的兽物。 只是戴上去,脊背就出了一层薄汗。 才刚如释重负地松手,陆霄就拉开她的一条腿,就着之前的润滑,龟头抵上穴口,直接一插到底。 像一下贯穿整个身体。 夏棠眼前白了一瞬,嗯呃声溢出喉咙,她的一条腿被陆霄握着膝盖提起来,只剩另一条腿摇摇欲坠支撑着身体,颤抖得像刚被拨弄过的琴弦,踮起脚尖,整个人几乎被挂在阴茎上,入得尤其深。 陆霄在她头顶,把人压在墙上,就用着这姿势开始抽插,一下一下肏进去,把她往墙上压,避孕套很薄,肉棒上筋络刮过软肉的触感仍然清晰可察,碾着敏感带经过,榨出丰沛的水液。 结实有力的腰腹撞上她的髋骨,肌肉紧绷坚硬,身体被顶得向上,小穴猝不及防地被挤占填满,性器的形状凸显在小腹上,随着抽插的频率起起伏伏,鲜明地摆着“侵犯”两个字。 大半个月没有做过,甬道又变得异常敏感,稍微一插就是水液淋漓,喘息声不断。穴口处外流的水液从大张的腿间淌落,又在阴茎的抽送里被撞得四处流淌,结合处染上大片淋漓水光,耳边全是咕啾的水声。 夏棠被插得快喘不过气,灌满身体的快感没地方发泄,指甲用力掐着陆霄的胳膊,觉得这姿势实在难受得不得了,像在跳什么色情芭蕾舞。 在她彻底失去力气之前,陆霄握住她的腰将她抱起,压在墙上,又是一记深顶。被保险套包裹着的粗硕的阴茎把内里层层迭迭的软肉碾到最深,完全撑满。 从刚才起,脑子里就几乎没什么思考的空闲。快感就像插在身体里的肉棒,强横地把思绪都撞碎,根本想不了别的事。 夏棠微微张开唇,喘息伴着呻吟,手臂攀上他的后背,肌肉在掌心下起伏律动,两条腿环上他的腰,赤红粗硬的阴茎正在腿间进出。 浴室的玻璃门上蒙着一层白雾,从外面只能模糊看见男生的背影,将怀里的女生整个盖住,腰臀发力耸动,喘息声粘稠暧昧得像蜜糖,从门缝里流淌出来。女生的两条腿盘在他的腰上,随着顶弄嗯嗯啊啊地发颤。 小穴一张一合地紧缩着,浴室里熟悉的装潢和气味让人朦胧地想起来,这里是在家。 他们俩,现在,正在家里做爱。 阴茎又重重地顶进深处,把飘飘忽忽的念头撞碎。陆霄压抑着低沉的喘息声,闷声狠肏,低头咬着她的唇瓣用力顶腰,把人送入高潮。 鼻尖满满的全是他的气味,快感来势汹汹得有如汪洋,好像要把人溺毙。夏棠的舌尖触到他的舌尖,被肏得去了一次,舌尖被缠住,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哼鸣。 眼前只有白茫茫的快感。 107.毛巾毯(抱做,H) 夏棠高潮后的身体软成一片,脸颊染上情欲和缺氧的红色。 肉穴咬得极紧,隔着一层薄薄的避孕套,绵密地裹缠着肉棒。陆霄抱起她的身体,走向浴室的隔间外。 少女在他怀里轻而软得就像团棉花,阴茎埋在小穴里,不用刻意挺腰,只在这几步路的走动里,就已经足够她喘息不匀地呻吟。 奶白的乳肉随步伐晃动,赤红的肉棒在腿间,撑开穴口,插着她的肉穴,还在高潮里的软肉被斜斜插着碾开,每一下都是一次新的刺激。龟头跟着重重顶在花心,肏得她埋头在肩膀上呜咽出声。 甬道绞缠,软嫩的穴口被阴茎粗硬地撑开,从里间走到门口,爱液滴滴答答地在瓷砖地板上流了一路。 陆霄单手环住她的腰,轻松托起全身的体重,另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弹簧锁被旋转拧开,夏棠的指甲掐进他的后背,紧张得内里软肉都在绞紧发颤,手臂环着他的脖颈,开口说:“不行……” 从浴室到房间,中间隔着一条走廊,外婆还在楼下客厅开着电视机,如果她上楼来看,绝对会立刻撞见。 陆霄低头,一边吻她的侧颈一边哑声说:“她看不见的。”他温热的嘴唇贴着脖颈上纤细的血管:“如果她上来,我能听得见声音。” 门被推开,夏棠埋头,小腿下意识绷直。 浴室里的水汽散开,有夏夜的暖风从走廊上穿心而过,吹过发烫的肌肤。她被套在性器上,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激起的爽意肏得她几乎要再次高潮。 陆霄把她抱进房间,在身后关上门,落锁。夏棠用脚尖踢他,被插得声音断断续续提醒:“那边的……毯子……” 陆霄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深色毛巾毯,铺在床上,俯身,把人压在毯子上,阴茎就着深埋体内的姿势,又一次重重顶上去。 夏棠仰着头嘤鸣了一声。 她咬着下唇,脖颈显得细而白,从皮肤底下泛出情欲的粉色,在阳光下清澈又透亮的眼珠,这时候蒙着一层情欲的水雾,难耐地蹙着眉,呻吟从唇缝里溢出来。 毯子上本来都是她的气味,暖和且柔软,她被握着大腿,又潮吹了一次。内里软肉缠绵吮动,绞缠得人眼睛越来越暗。 陆霄压着她,双腿被握着张开,性器凶猛地肏开层迭的媚肉,撞得身下人弹起腰,软烂的穴口被一下一下快速地撞开,赤红的阴茎又沉又重地进出,直到射出大股浊液。 都被拦截在安全套里。 快感随着小穴的抽动,一浪一浪地传回到头顶,像是陷入了某种停不下来的恶性循环。 夏棠在毯子上,挣扎着皱着眉头低哼,忍不住浅浅扭腰躲避,又被刺激得不敢乱动,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刚刚洗完的澡又要作废掉。 陆霄居高临下地压在面前,微微喘息,声音低沉,体温仿佛交汇。楼下电视机的声音传来,透过地板,外婆常看的家庭肥皂剧里演员们的对白声传到耳边,好像就在隔壁。 给最日常的场景染上一层淫糜色彩。 性器缓缓抽出来,爱液拉出晶莹粘稠的丝线,穴肉裹缠着肉棒,一嘬一嘬地挽留。陆霄摘下透明的避孕套,打了个结丢到一边,又取出一枚新的撕开,重新利落地套上阴茎。 夏棠躺在毯子上,身体赤裸得像刚从浴缸里被捞出来,双腿不太能并得拢,穴口水光淋漓,身体软得就像一滩水。 影子落下来,隔着一层保险套,阴茎再度抵上腿心,穴肉已经被研磨得软烂熟透,噗嗤一声插进了最深处。 陆霄的体能确实很好,既可以轻松地打满四十分钟的篮球赛,也可以一样轻易地把她肏到失去力气。 他一边拉开大腿肏进来,抽插出连绵的水声,一边低头看着她说:“这是第一次,在你的房间做。” 每次上完床,她都要回房间睡觉,很困倦地倒在枕头上,含糊地应着说晚安。 她的房门前白天总是有人来往,夜晚又总是紧闭。房间里床很窄也很小,但是沾满她的气味。 阴茎顶在深处,夏棠弓起腰,眼睛有些失神,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光裸的背摩擦着毛巾毯粗糙的纹理,快感一波波席上神经,又爽又难受得哼鸣。 在她长发散乱的脸颊边,手机安静地摆在床头,屏幕已经黑下去。 室内只有喘息和肉体交缠和水声。 108.梦境(H) 阴茎顶在深处,夏棠弓起腰,眼睛有些失神,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光裸的背摩擦着毛巾毯粗糙的纹理,快感一波波席上神经,又爽又难受得哼鸣。 在她长发散乱的脸颊边,手机安静地摆在床头,屏幕已经黑下去。 室内只有喘息和肉体交缠和水声。 陆霄握着她的大腿,修长的手指扣进肉里,压出泛红的指痕,把腿分得极开,大腿几乎贴上小腿内侧,穴口也这么张开着,艰难地吞咽着性器,在小腹上隆起形状。 夏棠的脸颊绯红,软白晃动的乳肉上奶尖殷红翘立,带着被吸咬过后的红肿。 像是许多个夜晚色情的梦境变成了真实,比那些梦还要淫糜得过分。 陆霄握住她两只挣扎的手腕扣在头顶,另一只手压上小腹,看着她抬起腰,挣扎地说不要。 空气里全是交合的气味。 社交网络上,又有人在发布自己正在巴黎参观卢浮宫,坐在河畔遮阳伞下喝咖啡的照片,有人在精品店中选购香水。那些都和他们无关,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他们正在这里做爱。 陆霄弓下脊背吻她的双乳,把乳尖含进湿热的口腔,鼻梁陷进白腻的触感里。 他已经脱掉了上衣,从背面能看见肌肉流畅的走势,随着腰腹的撞击,全身的线条律动,力度汇聚于交合处,一下一下,顶得夏棠大脑空白,声音满混地让他轻一点慢一点。 木板床被他撞得嘎吱作响,像是就要散架。 胳膊被按在头顶,手指不容抗拒地插入她的指缝间,就像下身未曾停下的顶弄,时而轻,时而重,捉摸不定。 陆霄从胸前抬起头,嗓音沙哑地问她:“……舒服吗?” 他身上沾着的是和她相似的沐浴露的气味,声音喑哑得像砂砾,缓缓摩擦着喉咙,漆黑的眼珠暗沉沉的,是雨雾一样的情欲。 夏棠被顶得浑身发颤,腰肢酸软,手臂也动弹不得,只能嗯嗯啊啊地说舒服。 性器肏得更重,腰有力地往前挺,一下一下碾过软肉。夏棠仰起头,眼泪就这么滚出来,流过脸颊。 爽得视线模糊。 水液汨汨地冒,甬道裹着阴茎抽动。手指相扣,被紧紧按在床上。陆霄低头,咬住她的唇瓣,迫使她吐出舌尖,缠绵地交缠。 他们一直做到对面人家拉下卷帘门,楼上的灯光也全部熄灭。 毯子上湿了一大块,第二、第三个避孕套也被打结,扔在地板上。 姿势换了好几种,结束时夏棠累得够呛,说什么也不再来一次,手臂搭在脸上,连次的高潮似乎会令人大脑转速变慢,倦懒地躺在床上,格外精疲力竭,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她今天本来就在外面跑了一天,这个时候更加疲倦。陆霄没有急着抱她去洗澡,随手把盒装避孕套扔到床头柜上,在床上和她并排躺下来,侧身,从后面环住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 性器已经分开,但体温仍然亲密无间地相贴。 窗户开着一条缝,有月光流泻。这时候万籁俱寂,楼下电视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止,老太太大概早就已经洗漱完毕回房间睡觉。 夏棠把脑袋懒洋洋地搁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个哈切,忽然又精神了一点,只是仍然累得没有力气,动了动身体,开口道:“喂,别贴这么近,好热。” 他的体温只在冬天有用,在夏天显然就是累赘。 陆霄没松,手臂收得更紧,抱着她汗津津而绵软的身体,手搁在她的脸畔,餍足地贴着她,食指一圈圈绕上细软的长发。 室内静谧,只听得见他们两个清浅的呼吸声,还有咚咚的心跳。 夏棠刚想伸手去拿到床头的手机看一眼时间,却被陆霄抢先一步,把手机扔到更远的梳妆台上,咚地一声,精准落下。 夏棠登时心痛得掐他,张牙舞爪说:“这样扔很容易坏的。” “我负责赔。”陆霄把玩着她的头发,把下颌贴上她圆润的肩头,漫不经心地说,“买十个,拿来随便丢,坏了就再换一个。” “不要,我只要我自己的。”夏棠撇了撇脸说,“而且浪费可耻。” 就着从窗户透入的月光,床头柜上安静地躺着一盒避孕套。这家伙千里迢迢跑过来,果然是想过来和她上床。 男生青春期的荷尔蒙还真够强劲。 身后人开口:“夏棠。” “嗯?” “我不会走的。”他说,“如果要走,我一定会先告诉你。” 夏棠费力拿起一个枕头,砸到他脸上。 109.柑橘 “你知不知道陆霄去哪了?” 说话时卫川生正躺在会所可三百六十度翻转真皮靠背椅上,顶着满头泡沫,享受专业技师的头皮按摩服务,耳边戴着蓝牙耳机,顺手捏了一颗边上的葡萄。 跨洋电话裹在电子流里,经过铺在海底的光缆,传递到地球另一侧。 当地还是白昼,林清让一手举着手机,视线端详着手中装在玻璃瓶里的琥珀色香水,波澜不惊道:“你见到他家秘书了?” “是啊,你也知道他父母什么个性,我看就差下通缉令,把他的脸挂在赏金栏里了。”卫川生没忍住吐槽,说完又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你跟他们怎么说的?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林清让转动玻璃瓶,看着光线从瓶中穿过的绚丽的折射,像被日光照射的眼瞳,他的脸色平平,缺乏表情。 身后衣冠楚楚的店员微微弯着腰,亦步亦趋。他又淡声说:“不过大概猜得到。” “哟,”卫川生来了兴趣,“你也有线索?” “也有”两个字就很能说明情况。 林清让没正面回答,把香水轻声放回架上:“等陆霄回来,你问他不就清楚了。” 电话挂断。他站在一排高大漆黑的玻璃架前,侧头示意店员靠近,选定了自己心仪的商品。 车和助理都等在门口。店员一直送到门外,助理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纸袋。 纸袋上透着对应香调的淡淡香薰气味。 玻璃瓶里透出柑橘和柠檬香,开车时,助理不由问道:“我记得您好像对柑橘属水果过敏,还以为您不会喜欢它们的气味。” “你想错了。”林清让说,“越是舌头尝不到的味道,大脑反而越是会想念它的美味,觉得它的气味比其他的更好。” 柑橘中的几丁质会让他过敏,肠胃不适,皮肤泛起红疹,所以他从来不吃。 为了口腹之欲,不值得让身体痛苦,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但他闻得见它们的气味,他也记得柑橘的味道是酸的。泛滥的果酸,充盈舌尖,果皮透着很新鲜的香气,像一颗熟透的太阳。 这个世界上最渴望糖的大概是糖尿病患者,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让人喜欢。 所有喜欢,但又碰触不到的事物,对他来说,都是一颗柑橘。 第二天上午,夏棠起得比往常晚。 她走下楼时小心翼翼,生怕外婆从她的姿态里发现什么不对劲。 好在老太太没看出差异,戴着老花眼镜很平常地坐在椅子上缝衣服,抬头让她自己去厨房找两个包子当早餐。 在这里和换了身花衬衫的陆霄狭路相逢,他头发整齐,一脸精神奕奕,身上很鲜很亮的黄色,拿着杯牛奶,闪得像颗大号电灯泡。 夏棠一看见他,就觉得腿心泛起的红肿还在隐隐作痛。 昨天晚上他们兵分两路,毁尸灭迹。她负责把毛巾毯塞进洗衣机然后挂在阳台上等待太阳晾干,而这家伙则负责把用过的避孕套丢进街上的公共垃圾桶。 就是因为有这样各式各样的坏处,所以上床才会让人不喜欢。 昨天晚上一番剧烈运动,今天身体还隐隐作痛。 夏棠哪里都不想去,中午帮外婆干完家务洗完碗之后,就没再出门,拉起窗帘窝在房间里,和陆霄一块下跳棋。 五颜六色的玻璃珠排列在塑料棋盘上,夏棠发现这么家喻户晓老少皆宜的游戏,他从前居然没玩过,兴致勃勃地教会了他之后—— 就被接连击败了好几局。 “不是吧,”她把圆珠棋子一丢,“当”地落进盒子里,不可置信地看他,“你今天真的第一次下?这些套路我都没教过你,你是怎么会的?” 陆霄坐在窗边,懒散地撑着侧脸回答说:“直觉。”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点点有如碎金,额前头发散乱柔软。 “不玩这个了。”夏棠当机立断把跳棋盒收起来,又从书柜里抽出另外一个盒子,豪气干云地拍在他面前,“我们玩大富翁。” 经过一番惨烈的商场搏杀和掷骰子大战,一直玩到傍晚,最后以夏棠靠着自己百折不挠的运气把他赢到破产告终。 她归拢手头大迭的游戏钞票,仔细数了数,捏在手里,得意洋洋地教育他:“你看,最简单的游戏才能体现水准,返璞归真。” 陆霄压了压眉毛,并不是很服气。 他们俩被叫下去吃晚餐,李然也在,还从家里带来了两根钓鱼竿和提灯,热心地要带他们两个去河边钓鱼。 在没有商场没有大厦,没有闪来闪去的招牌的乡下,也就这类娱乐活动了。 【今日份更新】 110.钓鱼 外婆絮絮叨叨地叫他们小心蛇小心虫子小心掉进河里溺水,临行前给每人发了一瓶风油精,三个人就像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带着叮叮当当的东西离开家,趁着刚刚昏暗起来的天色,朝河边进发。 陆霄双手插兜,走在他们当中,从物理上把两个人隔开。 代价就是听李然在身边叨叨了一路钓鱼心得。 夜晚的河边有风吹过,芦苇长在沿岸,风带着草木水气,掠过粼粼的河面。 李然是钓鱼方面的专家,对于应该在哪放下钓竿,在哪抛下饵料,十分内行。带着他们走过杂草丛生的小路。 路又窄又满是光滑的石块,李然如履平地地走到对岸。陆霄转身回头,朝她伸出手,夏棠没多想地握住。 他的手指很长,骨头凛硬,摸起来并不如看上去那么白净精致,掌心的一面生着薄茧,略微粗糙且温热的手感。 传来的力度莫名让人有安全感。 往前看,只能望见他在夜色里模糊的背影,远处的天际暮色四合,水面漆黑,像流动不平整的大理石。 李然在前面放下钓具,认定这里就是一处鱼群密集的风水宝地,兴冲冲招呼他们过来。 夏棠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放回自己口袋里,面上风平浪静,手指不自在地虚虚攥着。 李然一点没察觉,兀自乐天地问道:“你会钓鱼吗?” 陆霄抬起眼帘想一下,淡声说:“学过。” “不会也不要紧,我教你。”李然乐呵呵地说,顺便指指边上正在支折迭椅的往期优秀学员,“夏棠还是跟我学的。” 夏棠斜睨过去,朝他翻了翻眼睛。 从这一头可以望见对面建在堤岸上的小镇,这个点大家都在家,电视机里统一放着新闻,满载烟火气的风从对岸吹来,橘黄色的灯光一盏盏透过窗户,像浮在水上的航灯。 他们正在河岸的这一边调试钓鱼竿,陆霄的确没用过这么款式老旧还生锈的钓竿,皱着眉头看李然教他怎么校准竿尖,好歹没有直接把这年龄快够上两位数的东西丢进河里。 算得上很是克制。 到了考验耐心的时候。 夏棠握着钓竿,坐在河边打哈切,水面上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浮漂微微晃动,树丛里有聒噪的蝉鸣声和鸟雀叽叽喳喳。 另一个叽叽喳喳的是李然,很不仗义地把他们小时候的事全说了出去,比如钓鱼摔进泥坑里,被别人家偷西瓜被狗追着跑出两条街,还有跟男生打架差点没把对方头发拽秃。 要不是中间隔着个人,夏棠很想放下钓竿过去把他踹进水里。 陆霄听得很有兴趣,听到被狗追的那部分时嗤地笑了声,侧眸看过来,唇角扯起。 夏棠不忿地踢了踢他的鞋边,顺便反驳李然:“什么叫我去偷西瓜?明明是你自己想吃,结果我被狗追的时候,你自己抱着西瓜跑了。” “后来我有把甜的那块分给你嘛。”李然说,“后来你爬到树上下不来,我也过来帮忙了。” 说到这里,他机智地又为自己找到一个论据:“爬树你也是跟我学的,时候过家家,我每次都让你当副官。” 陆霄坐在他们两个中间,嗤之以鼻地低哼声。 李然热心地问:“同学,你是不是有过敏性鼻炎?我妹妹也有这毛病,我家里有药,到时候我带给你。” 轮到夏棠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嘲笑,闷声笑得肩膀发颤。 对岸也有人在钓鱼,都是镇上的熟人,李然举起手,远远地跟他们挥手打招呼。 也许是嫌他们这边太吵,又也许是李然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出了偏差,总之,他们的鱼竿毫无动静。 而对面已经钓上了好几条,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们欢呼雀跃的声音。 李然伸长脖子望着对面,最终决定带着自己的鱼竿前去投奔,他起身问他们俩:“我们要不要……” “不要。”夏棠握着钓竿说,“反正我不挪地方了,要去你自己去。” 李然又看向陆霄,城里来的同学靠在折迭椅上,两条长腿交迭,也没有要动弹的意向,于是只好自己提着塑料桶过去蹭人家的地盘。 少了一个喋喋不休的人,四周骤然安静下来,只有河水潺潺流动,夏棠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等待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上钩的傻鱼,听见陆霄问:“你们假期都会在一起玩?” 111.萤火 夏棠偏头看过去,大少爷正坐在阴影里,漫不经心单手握着钓竿,目光正落在面前漆黑流动的河水上,两条腿懒洋洋交迭,姿势很散漫。 在这偏僻的乡下,也能坐得像在海边的度假胜地。 “是啊。”她理所当然地回答说,“不然又没有别的事可以做。” 镇上很少有人家买了电脑,唯一一家网吧里的设备只能玩玩十年前的单机游戏,拿枪和别人对射,或者开着车在城里撞来撞去的那种,没有游戏厅也没有电影院,夏天总是显得悠闲又漫长。 “如果遇到下雨涨水的时候,还能在上游支起栅栏捉泥鳅,从前一个下午可以捉很多。要是运气好,还能看见彩虹,很大一个的那种。”夏棠比划了一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 “只是泥鳅和彩虹,想要的话我也能带你看啊。”陆霄靠在椅背上,漆黑的眼睛侧着看来,唇角的弧度微微翘起一点,“不过,听起来倒是很开心么。” “我从前都没听你说过。”他又说。 夏棠扬眉哼哼笑了两声:“你没听说过的事还多着呢。” 要不是大少爷突然心血来潮,无论是站在街边吃廉价冰棍也好,坐在这里钓鱼也好,都是本来一辈子也和他扯不上关系的事。 对面又传来一阵零零散散的欢呼,看样子又有鱼上钩,不知道是不是李然钓上来的。 陆霄正要再开口,夏棠突然瞥见什么,眼睛亮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前面说:“看,萤火虫出来了。” 河面上飘起星星点点的萤火,一粒一粒,飞出草叶的阴影,像稀疏散落的飞星。 萤火虫喜欢夏天,喜欢湿润的河滩和茂盛的草丛,喜欢偏僻没有浓烟的地方,在夜晚的河边尤其多。 比城市里能看见的要多得多。 今天晚上没什么星星,只有流星一样的飞虫,一丛丛飞出。 “你没见过这么多吧?我们从前经常在这里抓萤火虫玩的。”夏棠把背靠在椅子上,扬着脸,眼睛里映入萤火,明澈地亮着,“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成语叫做萤囊映雪,我们那时候就把抓来的萤火虫都装进透明塑料袋,放在屋檐上挂一晚上,等第二天不发光了再放出去。” 陆霄听着,目光淡淡追随着流萤,问道:“你就是那时候学会捉萤火虫的?” “是啊。”夏棠倚着靠背伸直两条腿,换了只手拿鱼竿,“用网子,有时候一次可以捞到好几只,把捉到的萤火虫一只只放进口袋里,其实还挺好玩的。” 她看过来:“你记不记得,有段时间我在你家被关禁闭,不能去客厅看电视,也不能去你的书房翻故事书看,于是晚上闲得无聊就只能在花园里捉萤火虫玩。” 陆霄也侧头,轻抬眉骨问道:“只是因为好玩?” 语气里压着股低低的危险的气息。 大少爷眼看着又要不爽,她只好找补:“……当然也不完全是。” 她拐了个弯说:“我不是一直在你家白吃白喝,多过意不去。” 至于其他的,比如安慰心灵受伤的脆弱男孩啦,她压根没想那么多。 她偷偷用过他的游泳池,玩过他的游戏机,看过他的故事书,打碎了花瓶还是他负责顶罪。 好像也是应该补偿点什么。 而且捉萤火虫也挺有趣的,晚上又没别的事可以做。 江面上的萤火越飞越多,成群结队地亮着尾巴出来求偶,一闪一闪地掠过女生的脸边。 陆霄看着她脸颊柔和的轮廓,轻轻哼声,再怎么傲慢又冷酷的语调,在夏夜的微风里就像被掺入了柔顺剂。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个穿着沙滩裤睡着奥特曼床单的家伙。 江上的浮漂突然动了下,夏棠眼尖地看到,注意力全集中到河面上,连忙扯着他的衣袖喊:“快,快收线,有鱼上钩了!” 老旧的收线器在这时候卡住,浅浅的河滩边,这条上钩的鱼居然十分顽强有力,咬着鱼线死命往里拉。 夏棠是个半吊子水平,指挥他一会儿拉杆一会儿收线,一会儿站起来往里拽,鱼竿被拉得弧度弯曲,不堪重负地嘎吱作响。 一番兵荒马乱差点把鱼竿搞到报废的操作之后,终于把这条倒霉蛋拉上岸,确实是条大鱼,被拎起来前还在宁死不屈地甩尾,精准地拍了夏棠一脸水。 她狼狈地用胳膊擦干净脸,转头看着就在边上却毫发无损的家伙,很是不平衡。 陆霄没说话,在塑料桶里卸掉鱼钩,侧眼看着她,幸灾乐祸地哼笑一声,眉梢扬起。 112.补上(微H) hei ye shuku.c om 对面的人又在朝他们招手,大概是在庆祝他们也钓上了鱼。 大少爷难得心情很好地冲他们招手回去,夏夜的风暖和地吹过脸颊,对岸亮着灯光的小镇像一座山崖上的城堡,萤火虫四散飞舞,随着风流动的方向飘飘忽忽飞过。 这是夏天才开始的夜晚。 他们到最后也只钓上这一条鱼,但是是所有鱼里最大的一条,提回去可以炖鱼汤。大家走回镇上,在街口一个个挥手作别。 昏黄的路灯照着街面,鱼在桶里安静地吐着泡泡。 夏棠看向身边人,提醒说:“喂,记得明天早上要早起,还要坐车去火车站。” “知道了。”大少爷拎着钓鱼竿,懒洋洋回答。 他们手里拎着一堆东西,好像真的是满载而归,路灯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一道墨痕,看着好像很孤单,但有两道影子并排站在一块儿。夲伩首髮站:59w t.c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三天,真要过起来其实也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点时间,临行前李然乐呵呵说着下次见,夏棠望着他心想,不会再有下次了。 就像平面上不重合的直线怎么可能有两个交点一样。 在十字路口的路灯下,陆霄忽然停住脚步,侧头看着她,眼底漆黑,目光专注,夏棠奇怪地回视,正要询问,一只萤火虫从她的肩膀上飞出来,一闪一闪地从路灯下飞过。 “它跟着你来的。”陆霄说。 也不知道这家伙离开同伴们偷渡来到这里,是为了用自己的光亮吸引哪一个树丛底下遥远的伴侣。 他们两人一起看着萤火虫晃晃悠悠飞远,微弱的光芒在空中划出轨迹。夏棠收回视线,侧头,却正好撞进身边人的眼睛里,陆霄站在路灯下,周身晕开一层光圈,将那些锋利的棱角都虚化,只剩挺拔而高挑的轮廓。 这实在是张很熟很熟的脸。 也是张以后说不定再也当面见不到的年。 到那时候,或许就只能在电视上看见,听专业的新闻主持念出他的名字,心里想:嚯,原来几年不见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街面安静,隔着门,能隐约听见家里电视机的声音。 “喂。”夏棠抬头看着他说,不自觉克制着呼吸,声音响起在路灯下,眼珠像两颗深棕的琥珀,“要不要,补上上周五的那一次?” 他们在客厅跟外婆打过招呼,把装鱼的塑料桶放在厨房,然后上楼,回房间。 一路表现得都很镇定。 上楼后夏棠还想去阳台取浴巾和毛巾,但在浴室门口被陆霄扣住手。他拉开门,向前一步,将她压进门内,反手扣上锁扣,弯腰在洗漱台前吻她。 唇舌交缠在一起,比平时更急切猛烈,长驱直入,包裹住鼻息,热度滚烫。 接吻的间隙里,夏棠把手撑在面前人胸膛上,将人推开几公分,气喘吁吁地说:“要先洗澡。” 他们挤进淋浴间,打开喷头,沙沙冒出的水流将两个人淋得湿透,陆霄一边咬她的唇瓣,一边脱下她的T恤衫。 文胸湿湿贴着雪白的乳肉,她额前的头发也被水浸过,唇瓣湿漉漉沾着水珠。内衣被脱下来时,两团奶白的软肉在眼前轻颤,乳晕上还留着他昨天印下的咬痕,透出淫糜的红肿。 热水从头顶落下,开始散发热度,陆霄关掉水,打开沐浴露,抹在她的胸口。 乳白色的半流体散发着最基础又温和的香气,从乳尖开始抹匀,夏棠的两团乳肉都被他握在手里。 指骨修长而凛硬,手掌宽大地归拢奶肉,形状变得暧昧又色情,乳尖红翘,绵密的泡沫覆盖皮肤,触感软滑细腻。 夏棠被揉得轻喘,背靠着墙,仰着纤白的脖颈,被捏住乳尖,舒服得双腿发软。 陆霄也已经脱掉了衬衫,头顶的浴灯照着块垒分明的肌肉,两道深刻的人鱼线斜斜向下延伸,性器昂扬竖立,炽热烫着夏棠的小腹,穴口不由自主收缩,两腿之间泛出潮意。 陆霄一边揉着她的胸乳,一边弓下脊背低头吻她,身体向前压,赤红的肉棒挤进绵软的大腿之间。 肉鼓鼓的花户还留着昨天未消的红肿,薄嫩的唇瓣微微张开,轻易就被他蹭到花蒂,触电般的快感升起,夏棠被他咬着舌尖呜出声,乳尖抵在他的胸膛上,滑腻地磨过肌肉之间的纹理,被蹭得东倒西歪,挺翘红肿。 乳肉软滑地压着胸口,有如浴球般,在他的胸前也研磨出一片泡沫,仿佛某种过于色情的按摩。 113.告别(H) 只要想象她用胸乳蹭过他周身每一处的场景,阴茎就兴奋得更胀大几分,粗长地抵上腿心,性交般进出。 翘起的龟头摩擦过穴口,贴着充血张开的肉唇,将晶莹的水液抹开,坚实的腹肌一次次压上柔软的小腹,每次挺腰都重重蹭过阴蒂。 肉芽充血红肿,快感强烈得有如发泡的香槟酒,腰眼酸软,夏棠掐住他的胳膊,低声哼鸣,不自觉躲避,但穴口仍是一次一次地被顶开,直到快感终于冲出头顶。 湿淋淋的水液浇上柱身,阴茎贴着情动的花户按捺不住地一跳一跳,浴室里是他们两人的低喘。 不甘心只有自己表现得这么孱弱,夏棠仰头环住陆霄的脖颈,踮起脚愤愤咬上他的喉结。 陆霄“嘶”地闷哼出声。 男生白皙的脖颈有着修长流畅的线条,喉结锋利,正不受控地一滚一滚,被她温热柔软的双唇贴上,皮肤蔓延上酡红的温度,敏感得生出细小的鸡皮疙瘩。 夏棠故意用舌尖压着动来动去的喉头,舌根的血管像是跟着它一同勃勃跳动,舌面贴着摩擦而过,恶劣地画了个圈。 面前人的肌肉隆起,在她耳畔沉声低喘,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夏棠被他圈在怀里,感觉得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急促跳动,砰砰仿佛鼓点。 陆霄握着她的腰肏进来,手指差一点失去控制地用力,在侧腰上留下鲜明的指痕。夏棠自觉张开双腿,缠上他的腰。 昨天才刚刚肏过好几次的穴,今天甫一进入,软肉又从四面八方拥来,绵密地吸附,有如一片天堂似的泥沼。 花洒打开,水流过头顶和耳后,从肩膀落下顺着冲去泡沫。 这个夜晚还很长。 他们从浴室做到房间,从书桌做到床上,好像要把能试的姿势都试一遍。 到后半夜,房间的垃圾桶里满是用过的避孕套,夏棠刚刚又高潮过,无力地趴在床上,被他换了个方向,从后面进入。 一只枕头垫在她的小腹下,抬起下身,两瓣雪白的臀肉被撞得红肿,寂夜里水声交织着肉体相击的啪啪声,清脆又淫糜。 夏棠把头埋在毯子里,含混地咬着毯子呜咽,从嘴角流出的唾液在毛巾毯上泅出一小块湿痕,肉棒插进体内,搅出快感,手指抓着床单,全身发颤。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整片光裸的后背,皮肤滑腻,散着乌黑凌乱的长发,中间纤细的、弧度分明的脊沟一直延伸到尾椎。 臀瓣翘起,赤红的阴茎在腿间进出,带出一点嫩红的软肉,再插回去时,咕啾的水声伴随着臀肉的轻颤。 陆霄扣着她的腰,体能仍然游刃有余,汗珠从鬓角流下,落在她的背上,啪嗒一下有如烛泪,烫得小穴一缩,被这么一点浅浅的刺激又带上潮吹。 他一面挺腰,一面伸手摸到交合处,一手的湿滑黏腻,指腹压着花蒂,让夏棠忍不住呻吟着抬腰躲避。 窗外街道空荡无人,只有路灯还亮着一盏暗淡的微光,萤火虫在草丛阴影处游曳,陆霄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问道:“有没有数过,你今晚高潮了几次?” 夏棠眼前一片白茫茫,眼睫低垂,脑子混沌得根本不想回他。 “那就下次再数吧。”陆霄自己回答。 他低头吻她的后背,挺直的鼻梁骨轻抵颈窝,扣着腰把性器留在她高潮中的甬道里,膨胀射精。 临行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室内情欲的气味满得要溢出窗外。 直到用掉最后一个避孕套。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坐在桌上吃早饭。夏棠端着小米粥,顶着两个黑眼圈,努力装得睡眠充沛。 外婆一边给他们端来煎饼,一边抱怨说:“同学大老远来一趟,怎么也不再多待两天,假期还有这么长,何必今天急着走。” 夏棠把薄煎饼撕吧撕吧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解释:“他家里管得严。” 陆霄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却带上了行李。 夏棠把他的墨镜、衬衫、沙滩裤,打包进袋子里装好,另外还提着一袋外婆递来的煮鸡蛋。 老太太系着围裙送他们到门口,陆霄一直到最后都装得很礼貌,回身,微微低头说:“外婆再见。” “下次再来玩啊。”外婆关切地说。 夏棠撇了撇嘴心想,明明这又不是他外婆。 114.离别之章其二 da n meixs 8.co m 他们要去火车站,得先走上一条长长的坡道,到镇口等待公交车,一天只有三班,司机开得慢悠悠,每次到来的时间总是要延后。 夏棠站在站牌边,睡眼惺忪地倚着背后的电线杆。 陆霄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侧过视线,能看见她没精打采的侧脸,头发随手扎起,睫毛低低,遮住一半眼睛。 忽然又让人想起浴室里,她被水雾沾湿的雾蒙蒙的眼睫。 好像心脏也跟着被挠了下,还有那么一点隐秘的得意,只有脸上装得若无其事。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上坡道,款式停留在二十年前,车里冬凉夏热,坐在门口的售票员负责监督每个上车的乘客按站买票。 今天公交车上很空,一共也没有多少乘客,夏棠拉着陆霄上车,随便在中间找了排位置。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timi x s.c om 她坐靠窗的里侧,陆霄在她身边,两条长腿交迭在狭窄的座位下,大概是第一次坐这种寒酸的交通工具,眉头微皱,面露嫌弃,勉为其难地容忍。 汽车启动,颠簸在路上仿佛自带催眠功效,夏棠又打了个哈切,从上衣口袋里拽出耳机线,戴在右耳上,随手递给边上的人一只:“喏,听歌吗?” 陆霄接过,耳机里传来曾经抱怨过的糟糕音质,现在仍然没变,电流底噪在乐器和人声下沙沙作响,有如滚过的一层砂砾。 “还没换啊。”他说。 “我又不是你,这个对我来说就很好了,”夏棠抱着胳膊,把脑袋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看也不看地说,“不听就还给我。” 大少爷抬起眉毛轻哼声,乖乖闭上了嘴。 车厢里暂时安静了有一段时间,夏棠顶着倦意浓浓的一张脸,歪着头睡着了,脑袋随着汽车颠簸摇摇晃晃,好几次碰触到他的肩头又收回,像一只上下翻飞的故意引诱人类的蝴蝶,吊着人的心脏起起伏伏。 玻璃车窗外是早晨的阳光,透明如宝石。 陆霄在旁边用余光瞥着她等了很久,最后按捺不住地直接伸手,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感受到头发下传来的丝丝暖意。 夏棠颤了颤睫毛,但没有醒来,就这么靠着不动,她的呼吸很浅,发间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继续,耳机里柔而亮的女声正在唱一首有了年头的日文歌,关于将要到来的春天和雨和花。 陆霄侧过视线看着她安静睡着的脸,睫毛低垂,半边脸靠在他肩上,半边脸沐浴在晨光下,鼻尖和上唇瓣微微上翘,素着脸,像被水洗过一样的干净。 让人想起接吻时被他含在齿间的唇瓣柔软的触感。 车驶过两边大片绿色的田野,车厢里不多的乘客都在清晨的昏昏欲睡里打盹,陆霄用余光瞥着她的半边侧脸,小心翼翼、不动声色找到她垂落在腿上的手,握住柔软的指尖,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细小涟漪穿过她的指尖,她的头发,传递到胸口。 耳机里的女声正唱到远方的春天,配乐绚丽得就像冰雪消融花朵灿烂,夏棠的脑袋在他肩上轻轻晃了一下。 车厢里只有轮胎压过路面石子嘎吱的声响,没人注意到他们在牵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不过是一对年纪轻轻的情侣,女生正把脑袋靠在男生斜过来的肩膀上。 永恒得好像这个炎热又漫长的夏天。 火车到站时夏棠被周围人的声音吵醒,脸颊上留着头发压出的红印,先眯着眼睛转头看一眼窗外,然后立刻坐起来,抽出手推他,动作很下意识,催促道:“快点,就是这一站,该下车了。” 孤零零悬在这里的火车站很小又很陈旧,铁轨只有孤零零的一条。 站台两边长着郁郁葱葱的黄槐树,开着金色成簇的花朵,地上积满碎金般的花瓣,风一吹就有花瓣簌簌落下,再过一阵到了旅游旺季,经常有露营的游客跑到这里来拍照。 夏棠带着陆霄成功混进了车站,站在月台上,摘下耳机线绕好收回口袋,两只手也放在口袋里。 残留的睡意就像标签背面留下的胶水,她面对阳光耷拉着眼梢,像只没有睡饱的猫,很想找个角落缩着继续补觉,完全看不出什么离愁别绪。 陆霄在一旁,只注意到她头顶睡得翘起、一晃一晃的碎发。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按上她的头顶,把那缕头发压平。 女孩的脑袋毛绒绒的触感良好,让人不自觉揉了揉。 115.离别之章其三 掌心压上头顶的温度有如触电,夏棠本能缩起脖子,侧头看过去,越过男生流畅的手臂线条,只看见他表情再自然不过的侧脸。 陆霄终于揉够了收回手,夏棠捂着自己的头顶,总觉得被他揉乱了头发,皱着眉头一边梳理一边问:“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他的父母可都是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陆霄将手插回裤兜,满不在乎道:“还能怎么样。” 眉宇间透着轻蔑的不在意。 不愧是法律地位稳固的唯一继承人,这种嚣张气焰还真让人羡慕。 夏棠撇撇嘴,不放心地警告道:“提前说好,你绝对不能把我供出去。” “怎么可能。”陆霄微抬起下巴,也侧过眼睛看着她,神色矜傲道,“我当然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远处传来长长的汽笛声,盖住他的后半句话,旧式火车带着车轮咔嚓咔嚓的声音驶入站台,卷起的风浪吹过两侧花树,树冠晃动着落下金色花瓣。 夏棠没有仔细听,在汽笛声响起时就已经很有经验地拽起他的袖子,追逐那节将要搭上的那节车厢,在列车停稳、车门刚刚打开时就把他塞进去。 火车在这里只会停留很短的时间,就好像所有的离别一样,再怎么漫长的时光,到了结束的时候都显得迅速又匆忙。 “还有这个。”她站在稍低的站台下,把装煮鸡蛋的透明塑料袋仔细挂在他手腕上,转两个圈,然后扬起脸盯住说,路上饿了可以吃,在车上记得看好钱包,中途不要随便下车,不然很容易错过发车的。” 絮絮聒聒的就好像把他当成小孩。 “知道了。”陆霄压低眉梢望着她,有些不爽的模样,“我又不是你表妹。” “我表妹可没你这么遭贼惦记,别到时候变成穷光蛋流落街头。”夏棠哼一声,收回手,又退后一步,“好了,再见了,到了你再——算了,到了你也别联系我,没到你再告诉我。” “夏棠。”陆霄还是站在门边,忽然又开口。 夏棠眨了眨眼睛,仰头等待他的下文。 他的眼睛漆黑而专注,眉峰落拓,认真地看着她说:“还有六个月就是我的成人礼,按照遗嘱,属于我继承的那部分信托和股权会解冻。” 夏棠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还是站在原地,眼角微微上翘地望着他,眼瞳黑白分明,映着他的倒影。 陆霄停了下,才说:“所以到那时候,你愿不愿意——” ——和我一起。 汽笛声呜呜鸣叫,冒出烟气,车门边的提示器发出将要关门的滴滴声,夏棠没听清他的话,跳着退开到白线外侧,没心没肺地朝他挥了挥手,用口型说再见。 陆霄望着她,车门在一阵气液流泻的轻响中,迅捷地关闭。 隔开他们两个人的脸。 车厢很空荡,只听得见车轮隆隆压过铁轨的声响,陆霄坐在半开的车窗边,屈起膝盖,懒洋洋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侧眼朝窗外看。 外面是千篇一律的电线杆和风景。 他独自占据了一排座位,靠着椅背,周身线条锋利,只是一言不发地坐着,看起来就足够让人敬而远之,举止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 大概只有夏棠才会觉得他容易遭到强盗和小偷的惦记,实际会惦记他的大多只有被这张脸吸引到的女生。 时而有人上车和下车,后排有三个偷溜出来看演唱会的女高中生注意他很久,窸窸窣窣小声嘀咕了很久,一直没敢上前来搭讪。 这样一个人,面前却放着一袋和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白水煮鸡蛋。他敲开一枚,白皙修长的手指捻着剥了一半壳的鸡蛋,吃得慢条斯理,画面像副什么艺术品。 后排的女生终于找到机会,前倾过身体,大着胆子递来一瓶矿泉水:“小哥哥,你要不要喝点水?” 陆霄淡漠地看着从身侧递来的水,接过,习以为常似地自然。 女生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眼前不带温度递过来的钞票,伴随着男生冰冷礼貌又倨傲的语调:“不用找。” 女生愣在原地,呆呆望着那张大额钞票,脸上一阵泛红,一时都不知道这到底是算羞辱还是正常的礼节。 陆霄懒得等她回应,手指一弹,那张钞票轻飘飘落下,被对方下意识接住。他才拧开瓶盖,仰头喝水,一眼都没有回头多看,生来习惯了被人服侍的高高在上。 116.离别之章(其四) 夏棠回到家时,外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剥毛豆,听见她回来的脚步声,手上动作不停地问道:“把同学送到车上了吗?” “送到了,我看着他上车的。”她回答。 “送到了就好。” 夏棠在门口弯腰脱下鞋子,趿着塑料拖鞋啪嗒啪嗒走到沙发边,直接挨着外婆倒下,海绵垫跟着弹了弹,她窝在沙发里懒洋洋的毫无形象。 “坐没个坐相。”老太太侧头看她一眼,嗔怪地念叨,又利落地剥了几颗毛豆,忽然问道:“你和小陆,是不是正在谈朋友?” 夏棠悚然一惊,转头惊悚地看着外婆,等骤然跳起来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回原位,才力图镇定地开口说:“您说什么呢,我和他就是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哪有这么大老远跑来看你的。”外婆斜睨她眼,满脸写着“你可别想糊弄我”,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 “谈恋爱就谈恋爱么,又不是什么坏事。我觉着小陆就挺好,你看他个头多高,模样也长得好,人斯斯文文的又有文化,家里条件也不差。” 说到这里,外婆又转头,看着她,了然于胸似的样子。 “我可知道,现在大把的年轻人找不着对象,就是上学的时候只顾着读书耽误了,一个个的叫自己那什么……单身狗。依我看,这事就得趁早,难得有个又合适又喜欢你的,就谈个恋爱,能耽误什么学习,又不是生孩子。” 让人一时很难评价老太太这思想到底是开明先进,还是封建落伍。 但起码应该是没发现他们背地里的关系。 夏棠又躺回去,靠着沙发背:“外婆,你想多了,他才不会和我谈恋爱呢。” “怎么就不会了,”老太太拿毛巾擦了擦手,看自己外孙女自带三尺厚的滤镜,“你又不比他差着哪。” “那是,我配他当然是绰绰有余。”夏棠不由得弯一弯唇角,把脑袋偏过去,靠在外婆膝上,“……不过他家很有钱的,特别特别有钱的那种。” 她伸出手比划了下,比出一个很多的手势,然后又把胳膊放下去,将脸埋在外婆大腿上,阖上眼睛懒懒地说:“所以,我和他,没可能的啦。” 慢速火车到A城时已经是下午。车站附近高楼林立,大厦外墙悬挂着巨幅海报,玻璃幕墙整齐划一地反射日光。 乘坐这东西几乎耗尽了陆霄这辈子的耐心,耐着性子才没有中途下车。 他坐上出租车,被折射的日光刺得压了压眉毛,抵达了目的地却仍是倦怠又厌烦的模样,漫不经意地停顿,随口报出某处商圈的地址。 暑期,其他商城里人满为患,唯独这一栋仍然人流稀疏,楼上有家难吃的意大利餐厅,一半在室内一半露天。 陆霄进入随便一家服装店,店员殷切地为他推荐了好几身服装,他懒得细看地选了某一套,衣领被设计得很锋利,衬着下颌,销售员在穿衣镜前不遗余力地夸赞这套衣服适合他的气质,格外真心实意。 他却忽然想起夏棠羽毛一样上翘的眼角,日光下的眼珠像玻璃弹珠,眼睛里好像在笑,看着他,又认真又假惺惺地夸赞他和那套花衬衫很配。 嘴角不由得弯了下,又放平,手往那几件衣服上一指:“全要了。” 店员笑容灿烂地连连微鞠躬。 结账时陆霄打开钱夹,不经意垂眸,又忽然地怔住。 黑色的真皮钱夹里一迭整齐的银行卡和连号钞票中,混入了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那是女生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来的钞票。 夏棠的零用钱不多,应该说很少,她有一个用了很久的卡通钱袋,攒下来的那点零用钱在里面都会卷成一团。她本来想用这些钱买一副新的耳机,顺便和朋友们去逛商场。 但最后却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用来补上从他钱夹里取走的那三张。 大概是昨天晚上结束之后,趁他去浴室洗澡时干的,小心地放在中间,于是直到现在他才看到。 好像能听见她在说: ——我请你。 陆霄站在那里,单手握着钱夹,下意识回头看,能见到的只有玻璃门人流稀疏的商场,地板光亮得可以照见人影,往他钱包里塞钞票的女孩远在漫长铁轨的另一侧,被一幢幢的高楼阻碍了视线。 几个黑西装的助理正出现在门外,大概是靠着刚才他在出租车上的信用卡消费记录锁定了行踪。 他们维持着彬彬有礼的姿态,先一步替他结清了账单,其中一个自然地从店员手中接过那几个纸袋,另一个比了个请的手势:“已经为您预定好了机票,一小时后起飞,您的母亲正在Y城等待见您。” 陆霄合上钱夹,修长的眉宇间又染上一层霜色,一言不发地走上楼下,其他人在身后纷纷跟上。 117.红茶与香烟 所谓时间相对论就是,同样的两个月,放在学校里漫长得像度日如年,而放在假期,则快得有如闪电。 夏棠这暑假难得勤奋,老老实实写完了假期作业,按照李子沫的推荐买了两本新的练习册,才写到一半,九月就只剩下最后的五天时间。 她在临行前的最后一晚才开始收拾行李,箱子里塞进了两大袋的特产,在火车上把剥了壳的煮鸡蛋放进泡面里,当做午饭。 鸡蛋在面汤里浮浮沉沉,她用叉子戳下去,忽然想,不知道陆霄最后是怎么解决的那袋煮鸡蛋。 她都跟外婆说了不要煮那么多。 新学期,教室的气氛还是老样子,夏棠给李子沫和班长各带了一包来自老家的农产品。 给班长的那袋,本来是外婆嘱咐她带给那位“小陆同学”的。 但是他不在。 就算在,送诶她也很浪费。 “这是什么?”李子沫拿着这包黑乎乎的特产,好奇地问。 “野菜。”夏棠趴在桌上跟她解释,“像海带一样,吃之前要现在热水里泡半个小时,然后拿来煮汤就可以了。” 隔壁两个女生听见这两个字就开始咯咯发笑,夏棠懒洋洋白了她们一眼,懒得和这些人一般见识。 开学第一天,教室里格外吵,有攒了两个月的八卦暨待分享,有人在后排轻声讨论:“我刚刚路过A班教室,陆霄的座位还是空着。” 既不在学校,也不在家,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夏棠手里转着笔,这学期她打算申请住宿。 跟贵得吓人的学费比起来,学校提供的宿舍倒是很物美价廉,算是学生福利的一部分,公寓一样的装潢,每两个宿舍之间还自带一间有沙发的公共休息室。 李子沫住在四人间,舍友里今年正好有人转为走读,空出一张床位。夏棠正在写搬进她们宿舍的申请表。 关于学生住宿,学校有一箩筐莫名其妙的规则,为了申请某张特定床位,她得额外多填一大堆表格。 高三,学习氛围多少有了微妙的改变。开学考试难度不出意料,折磨得让全年级哀嚎遍野,只有成绩榜单上第一名的位置仍然很稳固,从公告牌前路过,一抬头就能看见“林清让”三个字。 夏棠每天艰难和练习题搏斗,每天闭上眼睛都是数学和英语,只有每天路过客厅时会不自觉望一眼楼梯。 楼上的房间仍然空着。 她依旧怀疑这家伙哪天会突然从楼梯上冒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戴着夸张的黑墨镜,理直气壮说,他怎么可能走得这么悄无声息。 他有这么干的前科。 不过直到开学两个星期,这家伙也没跳出来。 在其他学生的口口相传里,陆霄倒是已经成为了某个传说。哪怕是校园论坛里也很少有他的正面照片,因为没人敢放上去。 年轻又愚蠢的高一新生们提起这名字时脸上都泛着憧憬的光,好似很遗憾没能亲眼见到本人一样。 每次夏棠听到都要在心里默默吐槽,真够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没机会见到就偷着乐吧。 这一周,夏棠终于填好了所有表格,也收拾好了行李,趁午休时间去学生会递交表格。 宿管部的门扉紧闭,她不抱希望地敲了敲,一扇门无声滑开,在隔壁。 林清让倚在门边,指间夹着香烟,橙红色的一点火光,眼睛被烟雾烧得近乎透明,站在阳光里和她对视半秒,一点没有好学生被抓到抽烟的慌张,反而弯着眼睛,很懒散闲适地问她:“来交表?” …… 夏棠第二次来这间看着很威严肃穆的学生会长办公室,她把表放在办公桌上,用钢笔压好。环顾一眼四周,墙上挂着的还是那副老气横秋的字画。 林清让正在另一侧慢条斯理地泡茶。 香烟被衔在他的唇间,低垂眉眼时的样子看着和平时那副三好学生模样很不一样,他拉开抽屉,低头问道:“红茶还是咖啡?” “都不用,我还要回去上课。” “一杯茶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他用镊子从茶叶罐中取出色泽发褐的红茶叶,放进白瓷杯,侧头,摇了摇锡罐,“而且茶叶快过期了。” “你可以一个人喝两杯。”夏棠认真建议。 林清让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冒着热气白瓷杯放到茶几上,比了个请的手势。 茶汤色泽深红,香气馥郁。夏棠坐在沙发上,垂眼看见搁在茶几一角的国际象棋,黑白棋子歪歪斜斜地倒在木制棋盘上,让人想起陆霄房间里的那一副。 也总是东倒西歪地摆在地毯上。 林清让在垃圾桶边弹掉烟灰,屈起的手肘搭在矮沙发背上,指间燃着香烟,清白的烟雾袅袅上浮,衬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眼梢轻搭,游刃有余的姿态。 夏棠稍稍往后坐,在这气味里好像又回到派对的某个角落,屋子里放着音乐,其他人在纵情笙歌,她撞见这个人在冷清的一角夹着香烟,安静凝视落地窗外漆黑的庭院。 像那样的时刻,因为别的地方都很吵闹,所以她一般会停下来和他聊聊天,哪怕烟味一点也不好闻。 上一次遇见时好像还是在林清让去澳洲之前,他们坐在栏杆边,夏棠跟他科普了香烟和焦油和肺癌和死亡率的联系。 这个人嘴角带笑地听着,无动于衷地抽完一支烟,很没素质地把烟头按在窗户玻璃熄灭,而后说,他决定戒烟。 “要花上很久,也可能不会成功……”他说,“不过我想试试。” 夏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戒烟这事,他都能说得这么隆重,但还是“哦”了一声,祝他戒烟成功。 而后到现在,显然已经失败了。 林清让迎着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把香烟在白瓷盘里按灭,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开口:“暑假你好像一直没回我的消息。” 看不出来他的心眼还挺小,夏棠偏着脑袋想了想说:“有吗?” 她记得林清让暑假有联系过她,但她也记得她回了消息,那就已经是他们的最后一条联络。 林清让看着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弹开银白的金属盖,又点燃一根香烟,出声问:“你打算住宿?” “是。” “因为陆霄?” “因为高三。”夏棠有点奇怪地看他,“这关陆霄什么事?” “我还以为你们是男女朋友,”林清让收起打火机,夹着点燃的香烟,吐出一口烟气,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开口,“那天,我看见你们接吻了。” 夏棠把红茶从嘴里咳了出来,被呛得猛烈咳嗽。 …… 在办公室里红茶热气悠然上浮的这十几分钟里,学校里正发生着一件大新闻。 黑色的宾利轿车停在教学楼下,从车里出来的那道人影,让沉寂了几个月的校园论坛骤然间又热闹得像锅煮沸的大米粥。 首页一次性刷新出十几条新贴,仿佛电台里直播解说的体育赛事现场,从下往上,来自不同目击者实时传递着最新战报。 ——“卧槽,刚刚从教学楼底下那辆车里出来的是不是陆霄?” ——“我去,陆霄怎么突然回来了,刚刚从我身边走过去,千真万确是本人。” ——“是他,就是他,我看见他上楼了!” 正值午休将要结束的人流高峰期,走廊上拥挤的人群纷纷避让,像被摩西分开的那道红海。 陆霄笔直走上楼梯,哪怕是不认识他脸的新生也能潜意识里认识到这个人绝对不好招惹。 他刚从车上踏出,穿着纯黑的薄外套,衣服下摆锋利如刀裁,满身风尘仆仆的气质,新近理过头发,鬓角分明,衬出利落的轮廓线条,漆黑锐利的眉眼里带着轻慢的冷淡。 这就是新生们一直只闻其名而未见到面的那位传说。 卫川生比其他人更早接到消息,站在楼梯口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等人走近,才压低声音啧啧地问他:“你老妈还真把你放出来了?你是签了什么不平等协议,才让那个大魔头肯让步?” 陆霄目视前方,神色仍然一动不动,语气轻描淡写:“由她再多托管一年董事会席位,加上一份四年的培养协议。” 卫川生当即靠了声,陆霄的脸色却很平静,目光正在游移着搜寻。 说话时他们正经过下一层的走廊,前方的教室挂着G班的门牌,从旁边走过时他微微斜额,似是漫不经心地往窗户里投去一眼。 夏棠不在。 只有她那个胆子小如仓鼠的朋友,见到他有些惊恐地睁大了眼,身边的座位空着。 卫川生也跟着他看了眼,一瞬间反应过来,心里觉得这家伙简直没救了,以后如果结婚指定是个妻管严。 他走在人身边,低声揶揄道:“午休时间,谁会一直待在教室,你还担心她跟哪个男生约会去了么?” 陆霄冷淡地压低眼梢,斜睨他一眼,径直走向侧廊,卫川生在他身后抬起点下颌问道:“你去哪?” “学生会办公室。”陆霄手插在口袋里,头也没回地回答,“用浴室,洗澡。” 118.认知性偏差其一 po18 v s.c om 夏棠接过林清让递来的纸巾,正在低头用力地擦拭溅上了红茶的衬衫。 脑子里正在慌乱地思索,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他撞见的。 自助餐厅那次?还是医务室里那次?不,其他几次也有可能。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好像每一次都有可能。 对面人看着她把衣襟揪得越来越用力的手指,嗤地轻笑了声。 林清让低垂着眼帘,将骨瓷杯轻轻放在桌面上,笑着说道:“看来果然是。” 夏棠反应过来,睁眼瞪他:“你诈我?” 他抬额,眼睛里仍然在微笑,只是一如既往塑料似的缺乏温度:“不能算是诈,验证一个猜测。” 夏棠端起红茶喝一口,绷起唇线,靠茶杯里腾腾冒出的雾气盖住脸上的慌张。夲伩首髮站:hait angwo.c 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林清让毫不回避地看着她,继续问:“你们现在是分手了?” 正常人当然都会这么想,会接吻当然是在恋爱,不见面了肯定只能分手。 其实也大可以就这么糊弄过去,反正陆霄不在,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夏棠还是用力抿了下唇,慢吞吞说:“不是。” 她面对着红褐色的茶汤,继续说:“我和他没有分手,我们本来就没在谈恋爱。” “那是……” 夏棠抬起眼睛,理所当然地说:“不谈恋爱又不是不能接吻,这种事你们不是常干么?就叫做那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才接上说:“Friend with benefit?” 床上的朋友。 好像用英文,就能让这个词显得文雅点。 有些话意外比想象得更容易说出口。 大概是因为陆霄不在,潜意识里让人觉得那些偷偷摸摸的事已经结束。 还有氛围,红茶和香烟雾气缭绕,没有其他人在,气氛很像回到了某个夜晚的角落,对面坐着的这个人是陆霄的死党,总是微微笑着一副洞悉无遗的模样。 就算现在不说,他也迟早会知道——或者其实已经知道了。 没有什么能一直保守下去的秘密。 身后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响动,杯子里的红茶又洒出几滴,她下意识回头看,那个本来应该不再回来的人正站在门边。 少年人颀长的身影挡住阳光,站在那儿像尊雕塑,锋利的眉眼压低,下颌绷得坚硬,眼神像蒙着一层阴霾,眉宇间仿佛结了霜。 咔嚓一声轻响,他松开握着的门把手,坏掉的黄铜把手失去弹簧牵引,无力垂下,像一个悬在当中的句号。 夏棠看着他,心跳声无缘故加速,一时之间,好像能在他笔直的目光里听见某件东西破碎的声响,仿佛薄而透明的玻璃被子弹击碎。 陆霄的生日在冬天。 晚冬和早春交界的月份,天气总是暧昧不清,有时候冷得还像在深冬,站在室外还需要把手揣进羽绒服口袋;有时候又已经回暖,足够脱掉厚外套,蹲在庭院里看池塘里的金鱼慢慢苏醒。 最近的一次是前者。 池塘上还浮着一层薄冰,冷得很罕见。 这一年他的生日又没有父母出席,只有来自远方的祝福和礼物,但那倒无所谓,因为来了很多朋友,整栋屋子挂上彩灯气球和鲜花,装饰得像最隆重的圣诞。 除了林清让人在国外没有回来,有的没的人来了尤其多。 夏棠本来窝在小厨房里看书,直到被人递来一杯加了料的饮料。 事情正开始、或者说变质在那一个晚上。 她又热又渴地蹲在角落,模模糊糊里把路过第一个眼熟的人影拽进走廊的杂物间,房间里缺了一只的花瓶和其他林林总总的收藏安静地陈列在货架上,留给他们的就只有一个窄窄的角落。 没开灯,夏棠背后抵着一排靠墙的铁架,面前人好像在说话,诸如“你喝了什么?”、“我马上联系医生”之类的字眼。 她没听,在一片黑暗中拽着他的衣摆踮起脚去咬他,依次咬到喉结、下巴和唇瓣,薄荷味沾着很浓的酒味,嘴唇微凉,像是水源,让人的脑子更烧得一团炽热。 面前人呼吸急促且凌乱,像废了很大力气才得以将她从面前分开,艰难得有如撕开一块胶水黏连的胶黏剂。 他没在口袋里找到手机,咬牙骂了句该死,眉峰皱紧,目光借着门缝里漏出的微光搜寻她的眼睛,下颌坚硬地绷着,声音沙哑地问:“你还能认识我是谁吗?” 夏棠觉得他问了个蠢问题,就算大家都烧成灰了她也能从骨灰里认出他的那一堆。她缺乏耐心地扯着他的衣摆回答说:“你是陆霄啊。” 119.认知性偏差其二(微H) “你现在不够清醒,”陆霄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知道啊,你不就是医生吗?”她理直气壮地望着他说,“我很渴,很难受,所以你快点把你的嘴拿过来。” 然后踮着脚凑上前继续去咬他的脸。 回忆起来,那天晚上他们两个接吻就像打架,拥抱也像打架,她第一次尝到陆霄舌尖上的味道,只记得触感潮湿又滚烫。 这扇门的门板非常薄,佣人房的门板都很薄,隔音效果差劲,音乐声隆隆传进耳朵,喝醉了的人群正拎着开了封酒瓶,在屋子里满世界找宴会的主人翁。 他们嚷嚷着陆霄在哪,声音透过门缝像响在耳畔,有几个瞬间夏棠好像清醒了那么一点,她抬起眼睛看见男生额前散乱的碎发,眼角在微弱光线里呈现一片绯红,胸口一起一伏地喘息。 然后意识就又沉了下去。 他们的鼻尖相碰,吻得又生涩又急切,夏棠费劲地扯他的衣襟,想把衣服都拽下来,累得出了一身汗。 门外的人群在嬉闹,隔着狭窄透光的门缝,地板上抛着零零散散的布料,还有几件摇摇欲坠地挂在身上。 冷冰冰的杂物间里热气蒸腾,汗水打湿鬓角,呼吸声此起彼伏地交错。 第一次做爱也像打架,光是找对地方都花了很长的时间。夏棠一直抓着他的手臂、肩膀,仰起脸引诱似地舔吻他的嘴唇和喉结,小腿和膝盖隔着布料摩挲他腿上的肌肉。 她不停催促他进去,到真进去的时候又很疼似地低低抽气,声音脆弱地从喉咙里发出来,仿佛呜咽。 陆霄双手撑在她两侧,手臂上是偾隆的肌肉,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头发也一样凌乱,弯下脊背,喉结艰难滚动,忍耐得如同在火上炙烤。 两个没有经验的人凑在一起,谁也没有比谁更好过。 他到最后也只浅浅地没入了一点,夏棠一边疼得皱眉一边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身体温热馨香又柔软,黏腻得像块被烤化的棉花糖。 陆霄没有动,因为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微的血腥气,淡得就像是错觉。 他闭上眼睛,狼狈不堪地骂了句该死。 如果说要为人生中挑一个最难熬的时刻,那么估计到八十岁,他也会选择是这一刻。他们在狭窄的杂物间里,没有网络,没有电话,怀里的女孩在呜咽着舔他的锁骨,阴茎充血坚硬得快要爆炸,但是不行,夏棠在流血。 后来的事夏棠不记得,只有陆霄一个人有记忆。 趁着外面人都在客厅喝得东倒西歪,他找来件大衣把人裹住,抱回到自己房间,用座机拨通了家庭医生的电话。 管家例行上楼敲门询问情况,他正把人藏进浴室,扯下架子上所有的毛巾浴巾铺进浴缸里,夏棠在药物作用下神智昏沉,被放进浴缸里仍然牢牢拽着他的衣襟,力气大得扯掉了两颗衬衫纽扣。 再进去浴室时她已经自己打开了头顶的淋浴,把脑袋凑到水龙头底下仰着脸冲凉,被打湿的头发披在肩头,乳房圆润地显出轮廓,翘起从乳尖透出很淡的粉色。 冬天的自来水冰冷彻骨,陆霄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身躯冰凉。 夏棠自觉将双腿环上他的腰,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一呼一吸地喘气,重量非常轻,但触感格外滑腻,像只黏糊糊的八爪鱼,又或许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水妖。 他将人放回床上,压着她乱动的手脚脱掉湿透的衣服,换上一件新的。 他的T恤衫穿在她身上长得像裙子,领口松松垮垮,总要露出一边肩膀。 夏棠没穿内裤,在他床上不安分地踢腿,大腿根白得晃眼。陆霄深吸气,血管突突跳动着想为什么医生还不来。 他更应该先去冷水里泡一泡。 提着急诊箱匆匆忙忙赶到的医生带着药物缓解剂,注射进血管,夏棠在床上安静下来。 女医生又检查了身体的其他部位,确认没有其他外伤。 “下面……我说阴道呢?”陆霄微微蹙着眉,目光阴气沉沉,好像大白天被打扰了睡眠的吸血鬼,站在床边下颌线紧绷地问,“没有流血吗?” “只有一点红肿,可能存在轻微擦伤,”医生回答得相当小心谨慎,“如果不放心,可以涂点药,过几天应当就能恢复。” 120.认知性偏差其三- 纨绔阔少压着股煞气的表情很容易引起某种误会,出于良知,医生又克制地补充道: “这种药物作用于神经,用量过多可能会起反效果,造成长时间的亢奋,以及头痛等副作用。还有……若是要在这种情况下发生性行为,仍然需要提前做好润滑。” 陆霄压低眼梢静默片刻,抿了下嘴唇,才问道:“还有吗?” 医生愣一下。 他一脸低气压,缺乏耐心地重复了遍:“还有吗?我是说注意事项。” 这晚上的后一个流程,是来自专业医生的性行为基础知识讲座。 最后陆霄给了封口费,警告她如果敢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就别想要保住工作。医生十分上道地表示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而后他才有余裕,在床边的靠背椅上坐下,垂下眼帘,看女生在他床上睡着的脸。 夏棠注射完缓解剂后就一直很安静,把侧脸埋在枕头里,穿着他的T恤,抱着被子,雪白的侧颈露在外面,脸显得只有很小的一点,像是折腾累了一样无知无觉睡得很沉。 陆霄靠在椅背上抿着唇线看了一会儿,起身,去阳台上坐着吹了一夜的冷风。 他没闲着,半夜打电话把人都叫起来,让他们一个个去查究竟是谁把掺了药的饮料带进派对。 大少爷的声音在夜里听来,隔着电话都冒出凛凛寒气。 夏棠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是他们的第一次,其实不是。 她醒来后头痛欲裂,但还记得前情往事。 他们先是在杂物间,然后她在陆霄的床上醒过来,腿心肿了,被清理过,全身上下只穿着他的一件T恤衫,床头的塑料袋里放着医生留下的外用伤药和紧急避孕药,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 昨晚发生过的事不言而明。 她心里也很想骂脏话,但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身残志坚地爬起来,随便抓起一件外套披上,蹑手蹑脚拿走袋子里紧急避孕药,从他房间溜回自己的床,捂着枕头敲自己的头。 第二天她和陆霄在侧廊里狭路相逢,或者说陆霄单方面在侧廊里堵到她,两人在依旧在杂物间里碰面,鬼鬼祟祟得好像暗中接头的地下党。 面对着面,气氛紧绷又尴尬。 夏棠坐在矮柜上,头颅微低,垂着嘴角,貌似很镇定描述了昨天晚上是谁给她递来的那杯酒。 陆霄站在她面前,神情冷静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昨天晚上……” “我已经吃过避孕药了。”夏棠及时截住他,“所以你不用管。” 她把手撑在背后,时不时踢两下小腿,一副很无所谓的模样。 “下面……”陆霄停了停才问,“还在流血么?” 不管怎么说,听他谈论这事比预想得还要古怪。 夏棠手指在身后抠住矮柜的边缘,挪挪视线,咬着牙低声说道:“怎么可能还在流啊。” 那种血流一次就够了吧。 “喂,夏棠。” 陆霄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她,眼睛在头发斑驳的阴影里:“那我们呢,我们算算什么关系?” 夏棠觉得很头疼。 她晃一下腿,随意散漫地说:“就……这样的关系啊。” 这就是她的答复。 在陆霄追问之前,她抢先从柜子上跳下来,拍拍手,就溜出杂物间,灵活得像尾泥鳅。 只留陆霄在她背后压低眉。 第二天是个阴天,云层浓密,浓墨重彩的铅灰色,乌沉沉严实得得像奶茶里厚厚的雪盖。 夏棠打开书包才发现自己忘了带好几门的课本,晚自习从学校请假,回到大宅,正撞见轿车驶进庭院。 黑西装的助理拉开车门,踏出陆霄的鞋,料峭的冷风里他穿得很薄,身影颀长,风吹得衣襟猎猎,眉眼比平时还要清晰锐利,衬衫也是深灰色,好像一整场连绵的阴雨和乌云。 助理将他的书包交给佣人,又礼貌在他身边低语几句,而后开车离开庭院。 宅子里的气氛比往常还要古怪,陆霄没有进门,而是站在冷风里,眼睛乌沉地望着远处黯淡的天色,下颌微抬。 从夏棠的角度可以看见他袖口的红色血迹。 “你受伤了吗?”她站在门边问。 陆霄才发现她,顺着她的目光瞥到自己的手肘,低头,漫不经心地卷了卷衣袖,淡声说:“不是我的血。” 是别人的。 这一天在学校,有个男生被他拖出教室,从走廊拽进厕所,出来时已经满脸是血在那惨叫。 事情惊动了救护车和大半个学校的领导,唯独罪魁祸首本人表现得若无其事,侧过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你有考虑过我们的关系吗,夏棠。” 121.认知性偏差其四 夏棠觉得他真的很烦,就像个被夺走了清白之身的喋喋不休的小处男——虽然这么说好像也确实没错。 他们还能算什么关系。 只是从前认识,又一不小心睡过一觉的关系。 虽然是她主动的,但他作为一个神志清醒身强力壮的年轻男性,如果不情愿,早就应该及时阻止才对。 除非他其实也很情愿。 侧廊里经过的佣人,让他们的谈话没能继续。 要避开这家伙的追问其实很容易,夏棠在学校住宿,一个月都未必能见上一面。但下一个星期的某天,她坐在教室里,突然被班主任叫出去,接家里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陆霄的母亲用温柔又不容置疑的声线问她,愿不愿意转学去陆霄所在的学校,作为监督。 “从升学率和教学质量上来说,南郡都是一所不错的学校。”对面的嗓音不紧不慢,“不必担心学费和其他问题,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意愿。” 听到这声音夏棠就知道,她自己的意愿一点也不重要。 那时候握着电话的手像是麻木了一样,后背无知无觉地冒汗,她从办公室的玻璃桌上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嗓子机械发声,大概全部都是同意:“好……谢谢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转学手续办得尤其快,整个下午,班上的同学都围在她桌前惊奇地询问,怎么这么突然就要转学。 是很突然。 放学后她坐着陆霄家助理的车回到大宅,车后备箱里叮叮当当的是她宿舍里的一半行李,还有一半,或许得改天再拿。 那天陆霄更晚才回到家,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风尘仆仆地杀回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气势汹汹地在夏棠房间门口堵到她。 佣人房门口人来人往,夏棠拉着他去了走廊尽头洗衣房。 陆霄的脸色很难看,皱着眉问:“是那个女人强迫你的?” 每当他心情不好,就会把他母亲叫做“那个女人”。 至于他父亲,是“那只老公鸡”。 “不是。”夏棠靠在洗衣机上说,“她只是跟我打了个电话,是我自己同意的。” 陆霄阴着眉宇,当即转身就走。 夏棠不得不拉住他:“你去哪?” “去找她。”陆霄冷着眼睛,朝门外走去,“让那女人别牵扯进其他人。” 这家伙的力气很大,拽着他就像拽着一辆汽车,夏棠只好用力抱住他的手臂,胸口压到手肘。 从背后都能察觉到男生身体突如其来的僵硬。 关于混乱夜晚的记忆,忽然又清楚地复苏在触觉上。 拥抱,亲吻,脸颊贴着脸颊,还有他身上的薄荷气味。 跟陆霄上床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如此而已。 那时候事情太多太密集地发生在一起,导致她头脑混乱神志不清,只想把这些麻烦事一次性解决。 还有夜晚,夜晚也是一个助力因素。 除了一时的头脑发热之外,还有她以为的第一次留下的副作用太轻,只有腿心里的一点点异样,和药物带来的头疼,让她错误地觉得也许这事大概和慢跑半个小时差不了多少。 那一天是周五,夏棠抱着他的胳膊,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地响起:“我记得上次你桌子上还有外用避孕药。” 她凑上去,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后颈,从身后看着他紧绷着的慢慢泛起红色的侧脸,问道:“要做吗?就现在。” 他们的关系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正式地,腐化变质。 表盘上的指针被拨着快进,快进到此时此刻。 学生会长办公室,红茶和香烟的雾气袅袅升腾。 林清让早就瞥见女生背后半开的门缝,循声望过去时脸上神情仍然平静,把茶杯轻轻搁回桌上,稍微整坐姿,保持缄默。 室内安静了一秒,两秒。 陆霄站在门口,身后挡着阳光,眉眼压得低而锋利,神情浸在阴影里,有某种似曾相识的危险意味。 他的确从某个地方突然地冒出来了。 在最不妙的时候。 在她背地里单方面泄密结果被当场抓到现行的时候。 夏棠蹭地站起身,眨下眼睛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见到鬼一样的表情,下意识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霄没回答她,他站在门边,穿一身黑色,立得像尊雕塑,长途颠簸里衣襟带着凛凛寒气,有如裹挟着来自遥远地方的风雪。 异样专注地盯着她,低声说:“再说一遍。” 陆霄问道:“你刚才说,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122.认知性偏差其五 又是同一个问题。 时隔很多个月再度被问起。 陆霄站在门边,颀长的影子斜斜掠过她的脚边,宛如墨笔勾勒过的五官线条更为锋利,眉宇阴沉得好似积蓄着那一天的滚滚乌云。 他生气了。 夏棠心里一顿,大事不妙的预感才迟缓地降临心头,来不及传递到脸上。 只轻轻攥住手指,掌心忽然有点发潮。 好像有无数琐碎的线索沸沸扬扬地掠过脑海,但是时间紧迫一条都来不及抓住。她握着指尖,没抓住要点地试图解释:“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所以可以不用再……” ……再保密。 话没能说完,因为从对面人的脸色来看,她的答案明显错误。 陆霄阴着眉宇,忽然转身就走。 夏棠一时忘记了这里是在学校,下意识越过沙发追上去。 她跑出办公室,到走廊上,男生的腿太长,一步抵她两步。夏棠快步赶上,手指却在将要碰到他衣摆的前一刻,又触电般缩回蜷起。 陆霄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她,视线相接,夏棠望着他,眨了下眼。 坏掉的门把手在她出门时被手臂带到,无力地晃荡几下,这时终于坠落在地,砰地一声巨响,震动从地面传到脚底。 广播里叮铃铃的上课铃声在同一时刻响起,急促刺耳地传进鼓膜。 对面教学楼的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 夏棠第一时间抬头,想起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 嘶。 完蛋了。 她倏地收回手,换了个方向,转身朝教室的方向跑去。 这回轮到陆霄拽住她的手腕。 脚步被他拉得仓促停住,她转头,男生身上的薄荷气味从袖口传来。 他冷冷压着眉,不可置信盯着她质问:“你这就打算走吗?” “不是——”物理老师宛如铁板的脸在脑海里来回切换,夏棠睁眼望着他,认真指着教室方向,“因为已经上课了……” “你不用去吗?”她又补了一句。 陆霄的眉梢压得越来越低,漆黑的瞳仁固执地将她锁定,凛硬的手指扣紧,纤细的腕骨好像都要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夏棠吃痛地皱眉,吸气,手腕上的力量条件反射似骤然减轻,手一下抽出。 她望着陆霄的脸停一下,飞快地低声说了句:“我先去上课。” 然后头也不回地步履匆匆跑去教室。 不,其实是有回头的。 到教学楼时她放慢脚步,不放心地往身后望了望,这时绝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坐在教室,走廊里一片安静,只听得见各班老师隔着门传出的讲课声。 陆霄还在原地。 侧廊上种着的凌霄花已然凋谢,只有深绿的枝叶瀑布般垂下,形成浓绿的阴凉。 他站在这片阴影下,轮廓线条冷硬,像被风切出来的一块立方体,看起来仍然很沉,很冷酷。 也很像一只被雨淋得湿透的小狗。 夏棠的脚步一顿,有一瞬间想转身回去,但还是抿住嘴唇,先沿着楼梯往下跑去教室。 最后当然的还是迟到了。 老师的脸色变得更臭,夏棠从门口溜进教室,周围有几声窃窃私语,她垂着头,匆忙地从书包里翻正在讲的周测试卷。 “是不是因为陆霄……”李子沫不放心地推推她的胳膊,低声询问,“我刚刚在教室,看到他回了学校。” 夏棠对她摇摇头,口型夸张地说了个“不是”。 讲台上老师警告地咳一声,她们立即作证,乖乖闭嘴听课。 一个下午仓促过去,课间最热门的话题无疑是陆霄的突然回归。 赵悦月一直在后排兴致勃勃地跟人讨论,隔了一个暑假陆霄是不是又变帅了。 夏棠一直提防着他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但是没有。 陆霄像一颗放在楼上的定时炸弹,倒计时滴滴滴地作响,但却不知道何时归零。 夏棠脑子里一半是乱七八糟的物理题,另一半是陆霄阴着眉梢的脸。 那家伙生气了。 他生气是常事,但这次不一样。 比往常都认真。 比往常都难搞。 开学以来,夏棠都在教室上晚自习,晚上才回到大宅,佣人们都比平时小心谨慎,往来间步履放轻,像每个人都踩在薄脆的名贵瓷器上。 妈妈撞见她,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陆霄心情很不好,让她别去打扰。 夏棠于是也拎着书包,蹑手蹑脚走去自己房间。 走廊里暖黄的壁灯照出前方一道颀长的人影,那口咕噜咕噜冒着低气压、笼罩整座宅邸的大锅,正抱着胳膊,眼帘低垂,背靠在房门外。 孤单的影子在交错的灯光下四分五裂。 123.咔嚓— 脚步声停在两米外,陆霄抬起眼,黑色的长睫环绕着乌黑的眼珠,目光一声不吭地投过来。 气没消。 甚至更严重了。 那一刻夏棠脚步很想往后撤,但又不得不往前。 她换了一只手拎着书包,脚后跟抵着地面,慢吞吞开口打招呼:“你是今天回来的?” 听起来很像句废话。 “是。”对面人直接回答。 陆霄压低眉梢,眼皮锋利得像薄白的刀刃,一动不动看着她,声线透着生了气才有的冷淡:“来见你。” 看来是没法糊弄过去。 “我也是没想到你还会回来,”夏棠眨下眼睛解释,“所以一不小心就……” 不对。 听起来完全就是在推卸责任。 她及时地刹住车,听见陆霄轻呵一声,眼角眉梢带着讥讽。 语气很不妙地反问:“所以你以为,我会就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地离开?” “没有,绝对没有。”夏棠用力摇头,又仰起脑袋笔直地看着他。 女生眼珠澄澈,清楚倒映出他的人影,认真解释:“不打招呼毕竟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因为你父母……” “夏棠。” 陆霄欠缺耐心地打断她,他居高临下地看过来,语气沉得像蓄满水的积雨云层:“在你看来,我们就只是炮友吗?” “炮友”两个字毫无回避地落在长廊里,像石头咚地砸开冰面,落入水滴。 夏棠心里一跳,双手拎着书包下意识回头环顾,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听到。 陆霄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心虚张望。 夏棠的视线收回来,眼角微微上翘地望着他说:“喂,这事不适合在这里聊吧。” 没否认。 心逐渐沉下去。 胸腔里一片冷意,是艘底舱已经四面漏水的邮轮,在海面上所有围观者的目睹里眼睁睁沉入冰海。 陆霄仍然不依不饶地盯着她的脸,下颌绷得很紧,固执地在将要沉没的船上抓住一片浮板问她:“不然呢?” “你觉得我们应该算是什么关系?” 上一次问这个问题还是在洗衣房,夏棠第一次神志清醒地和他做爱,坐在冰凉的洗衣机上疼得直喘气,白炽灯照在头顶,陆霄问她,他们这样算是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那时她说。 后半句话,就和现在一样的回答—— “……偶尔一起睡觉的关系。”她说,手指正不动声色拽着书包带。 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又不太确定地补充:“而且也能够算是……朋友?” 仿佛就连这一点,都不能称得上是十分肯定。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说话,走廊里异样安静,灯光仿佛突然变暗,昏黄地、沉沉地照着面前人的侧脸。 陆霄从那片阴影里看着她,唇线抿紧。 静默里好像能听见秒针一格格走动的咔嚓声响。 他等了一个下午加夜晚,终于等到这问题的答案。 就好像把心脏交给对方,然后被丢在地上踩了一脚。 胸腔里一片沸腾,像是烧着一锅滚烫的熔浆,几乎就要蔓溢而出。 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他越过她走出长廊。 夏棠把书包仍在门口连忙跟上,小跑着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陆霄走得很快,她锲而不舍地拽着,被带着跌跌撞撞往前,穿着制服裙,脚步凌乱得几乎就要跌倒,在后面压低声音地、难办地叫他的名字。 有佣人撞见他们俩,但是及时停住脚步没敢过来过问。 他们一路到侧廊,连接着地下车库,这个点空旷无人,只有一整排的落地玻璃窗映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夏棠追得气喘吁吁,陆霄在前面猛然停住脚步。 她差点栽倒,堪堪扶着他的背才稳住身体,手指仍然揪着他的衣袖,喘着气问他说:“喂,你又生什么气?” 声音带着纯然的迷惑不解。 陆霄终于偏过头来看她,眼睛藏在眉骨投落的阴影里,像一汪结了冰的湖泊。 “既然只是朋友,”他问,声音像冰粒摩擦着喉咙,“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因为你很难搞,这样能让你安分听话。 不,不,那个绝对是错误答案。 夏棠迟疑着开口:“因为……那个……青春期欲求不满的荷尔蒙?” 树丛和灌木的影子在落地窗外摇晃,陆霄很冷地盯她两秒钟,眉梢压低得用力,眼神沉的像马上就要生气,但他没有,只是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走得很大步流星。 夏棠早有准备地又追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觉得这家伙实在很难搞,皱着眉头,叫他:“喂,喂,难道你不是吗?” “不是。”陆霄说。 夏棠抬头望着他的侧影。 陆霄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只听得见漂浮在黑夜里缺乏情绪的声音,像浮于水面的初冬的薄冰:“我会和你上床,是因为我喜欢你,在那之前就喜欢你,所以我才想吻你。” 124.追逐战—万收留念 仅此而已。 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别的缘故。 夏棠怔在原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珠,一刹那幻听似地眨了眼。 思绪像被“喜欢你”叁个字拦腰斩断似的,脑内一空。 玻璃幕墙上映着一层薄如塑料膜的侧影,她忽然成了一条刚爬上陆地的深海鱼类,都不知道该用那只脚行走。 她还什么都没说,陆霄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冷冷收回视线,从她手里抽出衣袖,没留念地朝前走去穿过侧廊。 像是踩着尸骸似的大步流星,背影冷然又坚硬。 夏棠遵循本能地追上去,两条腿急匆匆地动得很快,重重树影次第从身上上流过,她跟上前面人,呼吸急促,语言和脑子一样的混乱。 “不是?你喜欢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是说,那可是我诶——” 她用力指着自己,像指着一个显而易见的谬论,哪怕喘着气也要让他明白这件事不对劲在哪里:“小时候我还咬过你一口,还有你把我绊进过水里,还有……” 陆霄终于再度停住脚步,像倏然急刹的汽车。 他转过身来,眉梢冷冰冰地压着,实在是很生气的样子,像条被激怒的流浪恶犬,浑身上下棱角尖锐。 他乌沉沉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很重:“我喜欢你,想当你的男朋友,想吻你,想和你做爱,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吗?” 每说一句,脚步就往前逼近一步。 夏棠在他骤然缩近的距离里下意识后退,后背撞上摆放花瓶的高脚凳,两只手在背后小心地扶住。 她仍然仰头望着他,眼角还是那样微微的上翘,难得的既慌张又手足无措。 目光依旧是无辜的,小心翼翼的。 白天压着的那股怒气现在终于倾泻而出,到现在为止,胸腔里只剩一片荒芜。 夏棠把他推进杂物间里踮脚吻他的那一刻,心跳声鼓胀,仿佛要脱出胸膛,耳边全是血液逆流哗啦啦的脆响。 那时候心里冒出来的喜悦现在好像都成了刀刃,千疮百孔地扎进胸口,但伤口被封冻在冰库里,血已经哗啦地流出来,胸腔里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地袭上。 陆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下颌线紧绷,眉宇间满是恶狠狠的燥郁。 但最终也只是转过身,走向地下车库。 夏棠松开高脚凳跟过去,像是终于抓住了那一线从心头流过的踪迹。她不经大脑地问到:“难道你一直是把我们当做——” 恋人吗? 不是吧。 那可是陆霄。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又倨傲,又跋扈,又唯我独尊,又听不懂人话的那位大少爷。 真的吗? 树影从眼前掠过,拐过一道走廊。夏棠追在他的声音后,空气背凌乱地吸进肺里,因为呼吸紊乱而胸腔发疼。 那一瞬间闪过的是在她家楼下摘下墨镜的脸,是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固执等流星的脸,是站在乌云滚滚天幕下,问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的脸。 等她赶到的时候陆霄已经踏入了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有人脸识别的门禁,入口已经关闭。 夏棠被拦在栅栏门之外,徒劳地拍了两下铁门,隔着栅格和电梯里的人对视。 电梯里刷白的灯光照着陆霄的肤色,像块冷冰冰的石膏像,只有眉眼和头发漆黑,脸板得有如崭新的扑克。 目光相对,她刚想开口,却眼睁睁看着他板着这张脸,直接伸手按下楼层键。 银白色的电梯门合拢,他的脸被压入越来越窄的缝隙中,直至消失不见。 夏棠眨下眼,心脏还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手指扣着铁门的栏杆,很快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 她移到落地窗边去看,汽车亮着刺眼的前灯,速度极快地耀着她的眼睛驶过车道,带着十足的汹汹的怒意,毫无减速地一路轰鸣。 道旁的灌木被车身带起的疾风卷得摇下一地树叶,眨眼视野里连尾灯都已经消失不见。 喂。夏棠隔着玻璃张开口,手掌贴在幕墙上,脑袋突突发疼地想警告他,你这家伙还没合法驾照呢。 【他逃,她追,她败于腿不够长(不是)】 125.喜欢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这节课上,夏棠正打到第五个哈切时,李子沫问道。 “是有一点失眠。”她慢慢合拢嘴,揉着脸颊说,“不是什么大事。” 夏棠在座位上振作起来,抖擞一下精神,努力睁大双眼看着黑板,试图把密密麻麻的解题公式都看进脑子里。 太阳穴因为缺乏睡眠而微微的刺痛。 不仅是失眠而已。 昨天晚上她几乎没有睡着,只要闭上眼睛,睡前听到的话就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在耳边回响。 像坏掉的老式放映机,反反复复永远只重复播放那么一小段。 光线,语气,声音,气味,视线,他漆黑的眼珠。 闭上眼睛就是。 她背英语单词的时候,就从来不知道原来大脑还有这个功能。 半夜睡不着,穿着睡衣爬起来,翻箱倒柜找到那条忘了还回去的红宝石项链。 纯金的细链在台灯下反射着亮泽的微光,作为花蕊的红宝石握着又冰冷又沉重,一圈碎钻围着它细细闪光。 她早知道这是条很贵的项链。 真的很贵。 也许比她以为的还要贵上很多。 她把那条昂贵的项链收回图钉盒里,又爬回床上试图睡下。 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终于睡着了一小会。 在梦里她看见陆霄开着那辆锃亮的豪车一头撞在树上,因为飙车,所以车前盖的样子惨烈,滚滚冒着黑烟,一群警察模样的人围住事故现场,在地上用粉笔画着白色轮廓,仿佛影视剧里的凶案现场。 接着画面一转她接到警察的电话,手里的玻璃杯不可避免地摔得粉碎,那感觉就像剧情又跳转回了苦情狗血剧,她头顶还打着一束舞台剧似的灯光。 夏棠于是骤然惊醒,外面晨光熹微,宅子里一片安静,暂时没有哪辆豪车撞到树上的消息传到管家耳朵里。 刷牙时她含着满嘴泡沫,盯着手机屏幕,给通讯录里的“大麻烦”发短信。 删删改改了好几次,最后问他: 你还回来吗? 至今没收到回复。 有可能还没看到,有可能看到了但不想回复。 他们说,陆霄今天又不在学校。 大少爷来不来上学当然是纯看心情,因为学校真的是他家开的。 就好像他昨天短暂的返校,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说不定又坐着私人飞机回到国外,继续过他骄奢淫逸又五彩斑斓的生活。 只有夏棠时不时瞄一眼课桌底下的手机,等待着他发来的回信。 在听课的间隙担心这家伙该不会真出了车祸。 注意力涣散的两节课终于熬过去。 夏棠趴在课桌上,萎靡不振。 课间,班长从小卖部回来,给刘烨熙和另一个朋友带了面包和饮料。 他从塑料袋里取出一瓶速溶咖啡,轻轻放在夏棠桌上,低声说:“喝点咖啡,能稍微好一点。” 夏棠接过,说了声谢谢,自然地拧开瓶盖。 班长已经回到自己座位,隔壁桌的赵悦月却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一副勘破天机的模样。 夏棠一边喝咖啡,一边奇怪地看向她。 赵悦月朝她挤眉弄眼。 午餐时她们坐在一起,她言之凿凿地说:“班长一定是喜欢你。” 夏棠本来在神游天外,闻言直接被呛到。 她咳了半天,接过李子沫递来纸巾擦嘴,皱着脸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给你买了咖啡啊。”赵悦月说,“班长上课那么认真,还注意到了你精神不好,特意给你带了饮料,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这就能叫喜欢么?”夏棠怀疑地放下纸巾,完全不赞同,“他还给刘烨熙带了面包呢,难道他也暗恋刘烨熙么?” “男生和女生当然不一样。”赵悦月头头是道地说,又看向对面,寻求支持票,“子沫,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啊?”李子沫有点懵地舀起一勺米饭,迟疑道,“有吗?” 赵悦月对她们两块缺乏少女情怀的木头恨铁不成钢,拿勺子敲了敲餐盘,长吁短叹地摇着头。 话题转到了明星八卦上,夏棠心不在焉地吃完午餐。 西红柿炒鸡蛋在盘子里看着颜色鲜艳,而她垂着眼睛在想,喜欢么。 如果买一瓶咖啡就能被叫做喜欢的话,那陆霄应该算什么? 不管是因为青春期的荷尔蒙,还是因为肉体接触多了导致的错觉。 那家伙好像是真心的。 这就更糟糕了。 126.制冷机 sa nyeshu wu.v ip 就这件事第一个过来问她的人是卫川生。 他们两个在教学楼的楼道碰见,夏棠手里拎着一个大号黑色塑料垃圾袋,那天正好轮到她做值日。 卫川生找了个借口支开同行的其他人,才转过身来,偏过脑袋看着她,眉梢挑起:“这几天,你是不是又和陆霄又吵架了?” 夏棠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撇撇唇反问:“你怎么就认定,是我把他惹生气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卫川生两只手吊儿郎当地插在衣袋里,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其他人哪里敢招惹那位大爷。” 夏棠盯他两秒钟:“他在你那里?” 他抬手在嘴边,比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示意自己得保密。 保个鬼的密啊。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nvrenshu.com 夏棠拎着垃圾袋走下台阶,卫川生将她拉住。 挺小心地不敢拽手腕,只嫌弃地扯住垃圾袋的一角,难得用上了正经语气:“我说真的,你再不去劝劝,他就该去毁灭宇宙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目前看来,宇宙暂时还安然无恙。 周五的下午,夏棠终于领到入住宿舍的钥匙。 宿管部的人告诉她,周末就可以提前把行李搬进宿舍。 她揣着钥匙回到教室,经过那条种着凌霄花的长廊,枝叶垂下,带着昨夜留下的潮湿的雨水。 九月末尾,气温在晚间一场忽然的降雨后,骤然降低了几度,仿佛已经进入了秋天。夏棠披着校服外套,制服短裙下的膝盖暴露在空气里,有些凉。 侧廊连接着A班教室,回到楼下G班只用从它边上拐进楼梯,课间本该闹哄哄的走廊却气氛异常,她心里一顿,有所预感地顺着他们的视线朝前看。 在她锲而不舍地发送出第十四条石沉大海的短信之后,失踪多日的人终于又出现在了学校。 陆霄站在走廊那一侧尽头,仿佛回到了第一天在学校里见到他时的场景,脊背挺拔轮廓锋利,隔着人群也能叫人第一眼看见。 望过去眉眼漆黑又冷然,脸上缺乏表情,透着股比平时还要强的生人勿近的气场,视线对上就像冬天突然被冰凉的手掌贴上脸颊,缺乏温度。 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路。 夏棠没有眨眼,只是在衣袋里攥住手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脸,金属钥匙坚硬地硌在掌心里,被握得温热。 她定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和其他人一样退到走廊边上,尽量不挡他的路。 这回他的身边没有簇拥着的跟班,只有同样没穿制服的卫川生。 他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油漆彩喷图样外套,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嚼着口香糖,但完全缓和不了身边这家伙带来的气氛,眼梢轻搭着没精打采,自己本人也被身边这台制冷机冻得不轻似的。 从她面前走过时,卫川生才发现人堆里的夏棠,像忽然打起了精神,跟她眨下眼睛使了个颜色,又拿余光轻瞥身边人。 陆霄从夏棠收回目光站到边上那会起,脸色就变得更为难堪,有意目不斜视,表情十足冷漠地走进教室。 大家忽然地充满默契,整齐划一地保持着安静,甚至连惯常的八卦议论声都不大听得见。 只有夏棠在走下楼梯的时候轻轻呼出口气,心想,还好。 起码没出车祸。 因为是周五,不用上晚自习就能提前回去。 夏棠在卧室又最后清点了一遍要带去宿舍的行李箱子已经收拾整齐放在门后,还是用了好几年的那一只,上面幼稚地贴着Hollo kitty的贴纸。 陆霄还没回来。 她坐在床上看着难得被收拾整齐的房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忽然有种也许再也不会回来的预感。 高考之后就是大学,大学之后就是就业。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聂彬也是某一天搬了出去,在庭院里笑着跟他们招招手,然后他的房间就空了出来,他成了很偶尔很偶尔才回来一次的客人。 小时候可真好啊,那时候她好像从没感觉到有多难受。 哪怕是被的时候,也是很有精神地蹲在角落诅咒他们晚上被蛇咬。 夏棠口袋里正安静躺着那条红宝石花蕊项链。 她打开门出去,正打算把东西放进陆霄的卧室。 迎面撞见一道颀长的人影。 陆霄两手插在口袋里,碎发轻搭在额角两侧,衬着挺拔的眉骨,缺乏表情地垂下眼帘看着她,眼神还是很冷淡。 他微抬了抬下颌,开口道:“卫川生说,你一直在问他找我。” “所以,谈谈吧。” 【迟来的更新】 127.正常恋爱 上一章有大修。 新增道具之“林清让送的香水”。 陆霄正站在她房门外,显然是刚回到家,进门时连外套都没有脱下。 深色的长款薄风衣,剪裁硬朗的贴合肩线,整个人看起来更为线条锋利,周身带着室外而来的凉意。 碎发轻搭在额角两侧,衬着挺拔的眉骨,也许是因为光线问题,眉眼比平时还 要深,垂眼睨着她,脸颊轮廓仍然紧绷。 他轻抬起下颌,矜傲地开口道:“卫川生说,你一直在问他找我。” “所以,谈谈吧。” 在谎报军情上,卫川生是有一套的。 夏棠在心里满是腹诽,但又不能说不是。 她抬头看着男生漆黑的眼睛,口袋里的宝石项链这时候变得很烫,像烧红的炭块,隔着衣料熨着皮肤。 夏棠挪开视线,先看了眼他身后的走廊,问道:“要不要先换个地方。” 这里人来人往,随时可能有人经过。 “不用。”陆霄站在门口不动,低垂着眼帘目光笔直,声线凉凉的欠缺起伏,“他们不敢过来。” 脸上挂着一副缺乏耐心的、让她快点说正事的表情。 气氛沉默了几秒钟,直到夏棠终于捏着声音开口:“上次我好像听见你说——你觉得我们是……恋人?” 明明已经打好了腹稿,但声音经过喉咙时仍然像踩着薄薄的冰块。 陆霄听见这个词,下意识压了下眉梢,视线从她脸上挪开,但又很快收回。 他轻抿唇线盯着她的脸,沉默了几秒钟,才破罐子破摔似地说:“是。” “我以为你也是出于一样的原因,才会和我上床。” 不是因为药物作用,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喜欢。 哪怕只是浅浅的一点也足够了。 夏棠眨下眼,睫毛发沉,像结了一层汗水,想把那层不存在的水珠眨掉。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正握着那条项链。 发烫当然只是错觉,宝石冰凉地硌在手心里,被体温握得暖热。 “……你也没有告诉过我啊。”她低声说,手指在口袋里收拢,“这种事应该早点说才对。” “现在你知道了。”陆霄没多少情绪地盯着他,目光和言语都直白得像把刀刃,一路穿甲破防,一点弯都不愿意拐,“从前在你眼里,我就只是可以随便上上床的人?” “这也不完全是我的责任吧。”夏棠仰头望着他,为自己申辩,“无论怎么看,我们这样也不像是正常恋爱啊。” 是的。 一点也不正常。 正常恋爱不会规定着时间和次数上床,除了上床就只有上床。 正常恋爱不会没有表白,没有约会,没有甜言蜜语,不会在牵手之前就先上床。热恋期里大家总是会很想黏在一块,会在袖子底下悄悄牵着手,指头碰到都会感觉脸红。 以前学校里早恋的女生,每天晚上都会窝在被子里,用私藏的手机和男朋友发信息,哪怕两个人第二天就能见到,却仍然会聊到大半夜,话语多到仿佛无穷无尽。 那才是普通情侣的样子。 “是啊。”陆霄的眸光深了下,像骤然熄灯的楼道。 他侧过眼睛,转而看向整条空荡的走廊,声音低沉的,带着很淡的讥嘲:“我是不知道正常恋爱是什么样子的。” 他从来没学过,没有见到过,没人教过他。 所以只会拙劣地模仿。 他们说约会要去电影院,要带喜欢的女生去看流星,要送给她珠宝和其他贵重的礼物。 要让她高兴。 但那女孩其实一无所知。 也从来没有因为他感觉过高兴。 头顶柔和的暖色灯安静地亮着,越过男生悬直的鼻梁,一寸一寸涂抹过侧脸,停留在他深黑的眼睛中。 夏棠看着他的脸,一时说不出话。 像是有人在心脏瓣尖上用力掐了下,胸腔里反射性地冒出大股酸性液体,整颗心被铅块坠着向下垂。 过了一会她才找回声音,试探着开口说:“……其实也没差太多么……” 她用鞋尖磨蹭着地面,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无所谓:“世界上也是有很多人,是和我们一样谈恋爱的——” 归根结底,就只是一点小小的,还来得及纠正的。 认知偏差而已。 陆霄看回来,乌沉沉的眼睛里映出她的倒影,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头顶,像笼罩而来的低气压。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听得见她的声音说:“那就当做我们,从现在开始分手好了。” 128.蝴蝶翅膀 气氛变了。 冷得被放入了冰柜,要把人的喉咙和眼睛都冻住。 但夏棠还是顶着头顶仿佛要结霜的视线,逐条理由继续罗列: “……你看,我之后这一年要准备考试,你也马上要去国外。所以本来就是要分开的,不如就趁现在好了。” 她仰起头看着他,一只手仍放在口袋里,脚尖无意识点着地板的纹路,棕色的眼珠在光下有如琥珀,分明又澄澈:“你要是不喜欢被人拒绝的话,那就当做是……你把我甩掉的。” 夏棠的确是很真心地觉得这是条好提议。 对于这种又麻烦又耗时又注定没有结果的关系,尽早结束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那些喜欢啊,恋爱啊之类的感情。 只是青春期躁动不安里的错觉而已。 很快会被忘掉的。 走廊里一片安静,说出去的话语像落入了饕餮的胃袋,融化得无声无息。 陆霄站在门口,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在室内透出的灯光下,黑压压的眼瞳像夜晚最深的海水。 夏棠不再说话,正要从口袋里拿出项链,门“砰”地响了一声。 那一声轰然的巨响就在耳边,夏棠条件反射地抖了下,动作也停住,缩起脖子像只无辜受惊的猫。 陆霄面无表情砸在半开的房门上,那一下力度夸张得像是要把整扇实木门板捶坏。他的手臂横在夏棠眼前,拳头攥紧,擦着她的鼻尖经过,再偏几公分,或许就能让她的脸直接骨折。 抬头看,面前人的眼角眉梢都阴着。 一副很不妙的表情。 所有的声音几乎是在一同响起来,木门往后猛地撞到立在那里的行李箱,响声有如枪击。被塞满的箱子沉闷地倒地,落在他们视野中。 陆霄看过去,旧箱子沉甸甸地躺在地上,卡通贴纸的那一面朝上,没有嘴巴的hello kitty正大大睁着眼睛。 他看向夏棠,是瞬间了然的表情,眼底浓酽的暗色散开,眼尾凝聚着一片燥郁。 站在走廊上低低呵一声:“要是我今天没有回来,没有见到你,你原本要直接搬走,是吗?” “我只是……嘶……” 话语戛然而止,夏棠低低抽气。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陆霄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力度很重,腕骨被握得几乎要裂开。 他把人拽进门内,压在墙壁上。 他身上的气味扑面涌来,动作凶蛮又粗鲁,夏棠的肩胛骨重重撞上墙面,疼得脸都皱起来下意识吸气。 门又砰地关上,陆霄的衣摆垂在她身侧,外套里带着的冷冽气息织成一张罗网,他低垂着目光,眼睛里像是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烧,影子沉沉地落在她脸上,遮挡住电灯的光线。 夏棠一边轻嘶声,一边挣了挣手臂,握在腕上的力量稳得有如铁铸,坚硬的指骨寸寸收紧,衬得她的力量像蚍蜉撼树。 ——仿佛只要他想,单手掐死她也是很简单的事。 夏棠屏着呼吸仰头望着他,心跳声鼓噪,汗毛竖起,只有睫毛随身体轻轻地发着颤,透露出一点下意识的慌张。 陆霄的脸藏在背光的阴影里,眼角眉梢笼着一层阴郁,轮廓锋利得有如冷兵器,几乎能透过表情看见他血管里膨胀跳动的躁意。 他一直都是个脾气很糟糕,让周围人都得小心翼翼噤若寒蝉的家伙。 只是因为相处太久,时常让人忘了这件事。 “你不是说我们是炮友吗?”他一字一句,又轻慢又恶狠狠地说道,“我还没说,我同意结束了。” 声音就像正踩着谁的骨头说出来的。 心脏不受控地紧缩,像块充水的海绵,涌出大股生理性的恐慌。夏棠小心翼翼克制着呼吸看着他,一时不敢眨眼,睫毛颤得像迎风的蝶翅。 他们的脸贴得很近,鼻尖几乎靠着鼻尖,交织的气息异常熟悉,可是却不像是要亲吻,只像是要相互撕咬。 陆霄的目光悬停在头顶,视线就跟握在手腕的力道一样重,是只要一抬头就能贴上嘴唇的距离。 好像只用跟平常一样,拉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吻上紧绷的唇线,他眼里的火焰就能熄灭,事情就能完满解决。 但现在才是真正的,没办法靠亲吻解决的事。 “喂,陆霄。”夏棠说。 声音低低的,颤音就像砂砾,含在嘴里有绵绵的刺痛:“这样不对。” 她说话时的呼气也能传到对面人鼻尖,脊背贴着墙,看着面前人低低压着的眉眼,漂亮的鼻梁悬在眼前,好像要这么咬下她的一块肉。 他侧过脸压上来,咬住了她的唇瓣。 129.碎玻璃和丧家犬 l ash uwu.c om 贴上来的鼻尖和嘴唇微凉,舌头却滚烫,带着新鲜浓郁的薄荷气味,沉沉压入口腔,专横又凶猛。 夏棠很想把他推出去,喉咙里溢出低低的哼鸣,手腕被他握着越发吃痛,浑身紧绷想挣扎出一点响动,但被钳制得极死。 她可以张嘴咬他,就像以前做过的一样,比那次更恶狠狠地、攒足力气,让血腥味蔓延口腔。 但她偏偏犹豫了一下。 吻里薄荷的凉意就像岩浆底下藏着的冰霜,夏棠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掐着他的胳膊,用的是最大的力道,这个人却毫无觉察一样只管吻她。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5 2y zw.c om 舌尖深入,一手握着手腕,另一只手捧着她的一边脸颊,让她的头颅不能动弹,暗沉沉的影子将她整个盖住。 咬他就好像把一只冰天雪地里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踹出屋檐下。 就在犹豫的一小下,夏棠开始缺氧。 忽然有哐当的一声响,是她推到了旁边的书桌,桌上的东西开始接二连三往下掉,她的课本,练习册,然后是清脆的噼啪声。 林清让送她的香水瓶从桌上滑下来,干脆利落地在地板上摔成数块,强烈的香气瞬间弥漫,就像一颗芳香炸弹。 她咬了陆霄一口。 血腥味伴随着浓郁的橙香,本来是清淡又纤巧的香气,这时候却过分的浓烈。 夏棠的手腕得到了自由,她终于能喘上气,大口大口呼吸着甜腻的香气。 陆霄站在她面前,被咬破的唇瓣渗出殷红的血迹,他额前的头发变得很乱,在黑风衣里像只高大狼狈的吸血鬼,侧头看了一眼地板上摔碎的香水瓶。 半透明的液体在地板上缓慢流淌,散发出熟悉的香气。 让人分外轻易就能知道,这瓶香水是来自于谁。 他转回头,夏棠正在下意识用手擦去唇上的血腥气,背靠墙扶着书桌的样子透着些无助似的惊慌。 陆霄后退几步,远离她,香水流到他的脚底,碎玻璃片咔嚓作响。 这时候他的眼里没有了那些暴戾残忍的部分,在几步之外定定看着她,目光空泛又带着点自卫式的倨傲,仿佛是一只真正的跑出屋子的丧家之犬。 “喂,你……”夏棠试着发声。 嗓子忽然有些哑,说到一半就失去了声响,弯着腰干咳两声。 她也没想咬他的。 更多是受到了惊吓。 陆霄绷着脸颊盯着她,染血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可能的抱歉,转身拉开房门离开。 背影又沉又冷硬。 只有夏棠独自在又变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里,慢慢地背靠墙壁蹲下来,力气好像都从指尖被抽空,她弯着腰把额头抵在膝盖上。 到这里就是真的结束。 她想。 第二天夏棠是自己拖着行李箱,从大宅出发,走过坡道去坐公交,坐完公交再穿过大半个校园,坐电梯到自己宿舍所在的楼层。 管家本来要司机送她,但夏棠摇了摇头说可以自己过去。 地下车库里的车都属于陆霄,无论哪一辆,在她眼里都闪闪发光得显眼。 她宁愿自己走过去。 临行前,她爸妈还有些担心昨晚的事。她很明显是和陆霄吵了一架,这种事小时候也常出现,但最近几年已经变得格外罕见。 大人的吵架和小孩子的矛盾可是两码事。 夏棠只说没事,她撇了撇嘴唇,又说:“他也是,过一阵就会好了。” 虽然这一阵可能要好几个月,甚至也许是半年,但再怎么样也不会超过一年。 因为那时候他早就已经去了国外。 夏棠是住过宿的,对入住宿舍这种事熟门熟路。 她的舍友除了李子沫和赵悦月,另一个也是拿着奖学金专心读书的女生。 大家都是好相处的人,周日晚上赵悦月还买了低度的罐装果酒回来,作为她搬进宿舍的欢迎。 大家把罐子碰在一起,当当的声音,昭示着宿舍生活将有一个良好开端。 夏末秋初的天气反反复复,到下一周,温度又忽然变得酷热难当,阳光灿烂的直射,照着深绿的叶片。 本来以为就要这么老死不相往来,才过一周,夏棠又在学校里见到了陆霄。 对于这件事,校园论坛里罕见的安静如鸡,所以当她冷不丁抬头望见时,感觉耳边安静,心跳一空。 那家伙正站在走廊那一侧尽头。 130.骨裂 学生会和教学楼之间的侧廊连接着A班教室,回到楼下G班只用从它边上拐进楼梯。夏棠和李子沫课间回来的时候抄了这条近路,没有和大多数人一起去扎堆等教学楼的电梯。 课间本该闹哄哄的走廊却气氛异常,夏棠漫不经心,顺着周围人的视线朝前看,不由得怔了一下,心里一顿。 走廊上人很多,陆霄站在那一侧尽头,仿佛回到了第一天在学校里见到他时的场景,脊背挺拔轮廓锋利,隔着人群也能叫人第一眼看见。 他的眉眼望过去漆黑又冷然,脸上缺乏表情,透着股比平时还要强的生人勿近的气场,视线对上就像冬天突然被冰凉的手掌贴上脸颊,缺乏温度。 目光相接时,仿佛微不可察压低了眉眼。 夏棠没有眨眼,只是在衣袋里攥住手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脸。直到李子沫拽了拽她的衣角才反应过来,和其他人一样退到走廊边上,尽量不挡他的路。 卫川生走在他身边,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油漆彩喷图样外套,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嚼着口香糖,但完全缓和不了身边这家伙带来的气氛。 他眼梢轻搭着没精打采,自己本人也被身边这台制冷机冻得不轻似的。 从她面前走过时,卫川生才发现人堆里的夏棠,像忽然打起了精神,扬起眉梢用力跟她使了个颜色。 目光里明晃晃的谴责意味,和他发来的短信一样,都是在问她究竟干了什么,又招惹到了这尊煞神。 夏棠规规矩矩地站在人群中,眨下眼睛,对他的责问当做没有看见。 卫川生又只好转过视线,轻瞥身边人的脸色,只看见一张扑克牌似冷冰冰又倨傲的面孔,目光毫无偏倚,径直走进教室。 卫川生轻啧声,抬步跟上。 从身前经过时,仿佛能闻见他衣襟上微凉的气味。 夏棠微微动了动脚尖。 等他们走进教室,走廊上窸窸窣窣的八卦声才开始重新流淌。 陆霄回到了学校,但脸色很可怕。 可怕到都没有人在校园论坛上讨论这件事,好像生怕一不小心被人顺着网线找到本人地址。 下午又是物理课,好像每次在学校里碰见他之后都得上物理课。夏棠打开课本和试卷,勉勉强强跟上老师讲课的节奏。 思绪偶尔有几次不经意地滑开。 她想,其实也还好么。 除了脸色冷了点,起码那家伙还能正常来上课。 说不定用不了几个月就能让这件事翻篇,到毕业之前,他们或许还能相对正常地互相道别。 就像之前许多次矛盾一样,无论是咬了他一口,还是带着他离家出走结果双双走丢,还是往他的咖啡里加芥末。 到最后总能过去,关系永远这样好好坏坏的波浪状起伏。 这种脆弱的幻想结束于下一周的某天,坚实程度还不及一根自动铅笔的笔芯。 夏棠本来正在给练习册上的几何体画辅助线,赵悦月紧张兮兮地凑过来,跟她们分享最新情报。 她说隔壁班有个男生下午没来学校,起因是他在走廊上乱跑,结果一小心踩到了路过人的脚。 说到这里,赵悦月环视了一眼大家还缺乏波动的表情,才接着补充:“被踩到鞋的那个人是陆霄。” 李子沫低低吸了口冷气,上学期在食堂撞到他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可能在人生前十大阴影中都能占据一个席位。 她小心翼翼问道:“结果怎么了?” “当然是那男生吓得面如土色,不停道歉,你猜陆霄怎么回答?”赵悦月很有仪式感地再度环视一圈,“陆霄说不需要他的道歉,只要让他也把等价的事再做一遍就好,然后那男生就因为骨裂被送去了校医院。” 几乎都可以看到陆霄是怎么轻慢又冷漠地、把脚踩在男生的鞋面上,看着对面人的脸扭曲变形,直到踩至骨头断裂。 虽然陆霄脾气很坏这点算是全校的共识,但像这样实打实的情形,的确已经有很久没有出现。 久到再次发生时,叫人心里又耸动地一凛。 李子沫白着脸吸气,对那位素昧谋面的男生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 辅助线被夏棠画成了一团乱麻,她想起之前无数次用力踩陆霄鞋子的场面,不由觉得脚掌一痛。 心同时像被铅块坠着往下沉去。 她捏着铅笔心想,不妙。 那家伙又开始了。 95.破裂—12400珠加更 “炮友”两个字毫无回避地落进长廊,像石头咚地砸开冰面。 夏棠心里一跳,下意识回头环顾,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听到。 陆霄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心虚张望。 夏棠的视线收回来,眼角微微上翘地望着他说:“喂,这事不适合在这里聊吧。” 心逐渐沉下去。 胸腔里一片冷意,是艘底舱已经四面漏水的邮轮,在海面上所有围观者的目睹里眼睁睁沉入冰海。 陆霄仍然不依不饶地盯着她的脸,下颌绷得很紧,固执地在将要沉没的船上抓住一片浮板问她:“不然呢?” “除了会上床的人以外,你还把我当什么?” 夏棠张了张嘴,拽紧了书包带,迟疑下说:“还是……朋友?” 仿佛就连这一点,都不能称得上是十分肯定。 一时间没人再开口说话,走廊里异样安静,灯光仿佛突然变暗,昏黄地、沉沉地照着面前人的侧脸。 陆霄从那片阴影里看着她,唇线抿紧。 静默里好像能听见秒针一格格走动的咔嚓声响。 他等了一个下午加夜晚,终于等到这问题的答案。 就好像把心脏交给对方,然后被丢在地上踩了一脚。 胸腔里一片沸腾,像是烧着一锅滚烫的熔浆,几乎就要蔓溢而出。 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他越过她走出长廊。 夏棠把书包扔在门口,下意识跟上去抓住他的衣袖。 陆霄走得很快,她锲而不舍地拽着,被带着跌跌撞撞往前,制服裙底下脚步凌乱,在后面压低声音难办地叫他的名字。 有佣人撞见他们俩,但是及时停住脚步没敢过来过问。 他们一路到宅邸另一侧的长廊,连接着地下车库,现在空旷无人,只有一整排的落地玻璃窗映着外面漆黑的夜色。 陆霄在前面猛然停住脚步。 夏棠追得气喘吁吁,差点栽倒,堪堪扶着他的背才稳住身体。 手指仍然揪着他的衣袖,喘着气问他说:“喂,你又生什么气?” 声音带着纯然的迷惑不解。 心里搞不懂,就算自己说漏了嘴,也不至于让他这么恼怒。 陆霄终于偏过头来看她,眼睛藏在眉骨投落的阴影里,像结了冰的湖泊。 声音也像冰粒摩擦着喉咙:“既然只是朋友,为什么还要跟我上床?” 因为你很难搞,这样能让你安分听话。 不,不,那个绝对是错误答案。 夏棠犹豫着开口:“因为……那个……青春期,荷尔蒙分泌……什么的?” 树丛和灌木的影子在落地窗外摇晃,陆霄很冷地盯她两秒钟,眉梢压低得用力,像是拉满的弓弦,马上就要发怒。 但他没有,只是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走得很大步流星。 夏棠只好又像个鞍前马后的小弟一样,追上去拽住他的衣袖,觉得这家伙实在很难搞:“喂,喂,难道你不是吗?” “不是。”陆霄说。 夏棠抬头望着他的侧影。 陆霄侧过头,视线笔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漂浮在黑夜里,又沉又缺乏情绪,像初冬浮于水面的薄冰:“我会和你上床,是因为我喜欢你,在那之前就喜欢你,所以我才想吻你。” 仅此而已。 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别的缘故。 夏棠怔在原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珠,一刹那幻听似地眨了眼。 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回荡着“喜欢你”这三个字,思绪被拦腰斩断。 真的吗?假的吧?这算告白吗?不不怎么也不太像告白吧。 一时手足无措地,忽然成了一条刚爬上陆地的深海鱼类,都不知道该用那只脚行走。只有食指还紧紧攥着对方的袖口。 她还什么都没说,陆霄却已经知道了答案,冷冷收回视线,从她手里抽出衣袖,没留念地朝前穿过侧廊。 像是踩着尸骸似的大步流星,背影冷然又坚硬。 夏棠遵循本能地追上去,两条腿急匆匆地动得很快,重重树影次第从身上流过,她跟上前面人,呼吸急促,语言和脑子一样的混乱。 “不是?你喜欢我?什么时候的事……我是说,那可是我诶——” 她用力指着自己,像指着一个显而易见的谬论:“小时候我咬过你一口,还把你进过水里,还有……” 陆霄终于再度停住脚步,仓促像倏然急刹的汽车。 他转过身来,唇线冷冰冰抿着,实在是很生气的样子,像条被激怒的流浪恶犬,浑身上下棱角尖锐。 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很重:“我喜欢你,想当你的男朋友,想吻你,想和你做爱,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吗?” 每说一句,脚步就往前走近一步。 夏棠在他压近的影子里下意识后退,后背撞上摆放花瓶的高脚凳,两只手在背后小心扶住。 仍然仰头望着他,眼角还是那样微微的上翘,难得的既慌张又手足无措。 白天压着的那股怒气现在终于倾泻而出,到现在为止,胸腔里只剩一片荒芜。 夏棠把他推进杂物间里踮脚吻他的那一刻,心跳声鼓胀,仿佛要脱出胸膛,耳边全是血液逆流哗啦啦的脆响。 那时候心里冒出来的喜悦现在都成了刀刃,千疮百孔地扎进胸口,伤口被封冻住,血已经哗啦地流出来,胸腔里的疼痛才后知后觉地袭上。 陆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下颌线紧绷,眉宇间满是恶狠狠的燥郁。 最终也只是转过身,走向地下车库。 夏棠松开高脚凳跟过去, 树影从眼前掠过,追着他穿过走廊。 肺里凌乱地吸进空气,呼吸紊乱,胸腔有些发疼。 却像是终于抓住了那一线从心头流过的踪迹:“难道你一直是觉得我们在——” 谈恋爱吗? 开玩笑的吧。 那可是陆霄。 又嚣张,又跋扈,高高在上,还听不懂人话。 可是也有在她家楼下摘下墨镜,扬起下巴望过来的脸;在夜空下抱着胳膊等待流星,固执抿紧唇线;站在铅灰天幕下,被风猎猎吹起衣襟。 夏棠赶到的时候,陆霄已经踏入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有人脸识别的门禁,入口已经关闭。 夏棠被拦在门禁外,徒劳地拍了两下栅栏门,隔着栅格和电梯里的人对视。 电梯里苍白的灯光照着陆霄的肤色,冷冰冰如石膏像,只有眉眼和头发漆黑,站着像副崭新的扑克。 “喂——” 她刚开口,就眼睁睁看着银白的电梯门合拢,男生冷冰冰的脸被压入越来越窄的缝隙,直至消失不见。 她懊丧地咬下唇,手指扣着铁门的栏杆。 汽车引擎的轰鸣响起,夏棠跑到落地窗边。 跑车亮着刺眼的前灯,耀着她的眼睛速度极快地驶过车道,带着十足的汹汹怒意,道旁的灌木被车身带起的疾风卷得摇下一地树叶,像一道闪电。 而这家伙还没合法驾照。 夏棠又张合了两下嘴唇,手掌贴在落地窗上,只能隔着胳膊,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之中。 96.喜欢 这事造成的直接影响,是她第二天整个上午萎靡不振。 太阳穴因为缺乏睡眠而微微的刺痛。 夏棠正打到第五个哈切,她揉着自己的脸,在座位上振作起来,抖擞一下精神,努力睁大双眼看着黑板,试图把密密麻麻的解题公式都看进脑子里。 昨天晚上她几乎没有睡着,只要闭上眼睛,睡前听到的话就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在耳边回响,像坏掉的老式放映机,反反复复永远只重复播放那么一小段。 连同光线,语气,声音,气味,视线。 男生漆黑的眼珠。 她记不住英语单词的时候,就从来没发现大脑还有这个功能。 半夜睡不着,只好穿着睡衣爬起来,翻箱倒柜找到那条忘了还回去的红宝石项链。悬在台灯下,纯金的细链反射着亮泽的微光,作为花蕊的红宝石握着又冰冷又沉重,一圈碎钻围着它细细闪光。 她早知道这是条很贵的项链,到现在却发现也许比她想的还要贵上很多。 她把那条昂贵的项链收回图钉盒里,又爬回床上试图睡下。 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终于睡着了一小会,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她看见陆霄开着那台锃亮的跑车一头撞在树上。 因为飙车,所以车前盖的样子惨烈,滚滚冒着黑烟。一群警察模样的人围住事故现场,在地上用粉笔画着白色轮廓,仿佛影视剧里的凶案现场。 画面一转她接到警察的电话,像狗血苦情剧里一样把手里的玻璃杯摔得粉碎,头顶还打着一束舞台剧似的灯光。 夏棠骤然惊醒,外面晨光熹微,宅子里一片安静,暂时没有哪辆豪车撞到树上的消息传到管家耳朵里。 刷牙时她含着满嘴泡沫,盯着手机屏幕,给通讯录里的“大麻烦”发短信。 删删改改了好几次,最后问他: 你还回来吗? 至今没收到回复。 有可能还没看到,有可能看到了但不想回复。 学校里陆霄当然也不在。 大少爷来不来上学当然是纯看心情,因为学校真的是他家开的。 就好像他昨天短暂的返校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说不定又坐着私人飞机回到国外,继续过他骄奢淫逸又五彩斑斓的生活。 只有夏棠时不时瞄一眼课桌底下的手机,等待着他发来的回信。 在听课的间隙担心他该不会真出了车祸。 注意力涣散的两节课终于熬过去。 夏棠趴在课桌上萎靡不振。 课间,班长从小卖部回来,给刘烨熙和另一个朋友带了面包和饮料。 他从塑料袋里取出一瓶速溶咖啡,放在她桌上,低声说:“喝点咖啡,能稍微好一点。” 夏棠说声谢谢后接过,拧开瓶盖,喝了几口。 班长已经回到自己座位,隔壁桌的赵悦月却拉长声音“哦”一声,一副勘破天机的模样。 夏棠握着饮料瓶,奇怪地看向她。 午餐时她们坐在一起,赵悦月言之凿凿:“班长一定喜欢你。” 直接让夏棠被汤呛到。 她咳了半天,接过李子沫递来纸巾擦嘴,皱着脸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给你买了咖啡诶。”赵悦月说,“班长上课那么认真,都注意到了你精神不好,特意给你带了饮料,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还给刘烨熙带了面包呢,难道他也暗恋刘烨熙么?”夏棠放下纸巾,脸还是皱着,完全不赞同。 “刘烨熙是男的,当然不一样。”赵悦月说,又看向对面寻求支持票,“子沫,你是不是也感觉班长有点意思?” “啊?”李子沫有点懵地嚼着嘴里的饭,“有吗?” 赵悦月直呼她们是两块缺乏少女情怀的木头,拿勺子敲了敲餐盘,长吁短叹地摇着头,嘀嘀咕咕着班长真是倒霉。 夏棠继续吃饭,西红柿炒鸡蛋在盘子里看着颜色鲜艳,她机械地动着腮帮,却又开始走神。 如果买一瓶咖啡就能被叫做喜欢,那别的呢? 像是亲吻,拥抱,送项链,买一整箱冰激凌……之类的事。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有那么明显。 不管是因为青春期的荷尔蒙,还是因为肉体接触多了导致的错觉。 那家伙好像是真心的。 这就更糟糕了。 卫川生大概知道他们在冷战。 他们在楼道里碰见,夏棠手里拎着一个大号黑色塑料垃圾袋,那天正好轮到她做值日。 卫川生找了个借口支开同行的其他人,才转过身来,偏过脑袋看着她,眉梢挑起:“这几天你又怎么把陆霄给惹到了?” 夏棠站在楼梯上,撇撇唇反问:“你怎么就认定是我?” “除了你还能有谁。”卫川生露出一脸牙疼的表情,“其他人敢招惹他么?” “他住在你那儿?” 他抬手在嘴边比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示意自己得保密。 保密他个头。 夏棠拎着垃圾袋走下楼梯,卫川生赶忙将她拦住。 挺小心地不敢拽手腕,只嫌弃地扯住垃圾袋的一角,难得用上了正经语气:“我说真的,你再不去劝劝,他就该去毁灭太阳系了。” 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 第二天太阳仍然好端端的升起,目前看来宇宙暂时还安然无恙。 周五的下午,夏棠终于领到入住宿舍的钥匙。宿管部的人告诉她,周末就可以提前把行李搬进宿舍。 和钥匙一起收到的,还有上次忘记带走的香水。 再见到林清让气氛尴尬,但他自己好像无所察觉,还是老样子的波澜不惊,连陆霄都没谈起,只是将香水瓶放进她手里。 无论到哪都会带回礼物是林清让的习惯,他从小就早熟且擅长交际,熟络不熟络的朋友都能收到他的贺卡或礼品,总是让人觉得受宠若惊。 回教室的路上,夏棠经过那条种着凌霄花的长廊,枝叶垂下,带着昨夜留下的潮湿雨水。 九月末尾,气温在晚间一场忽然的降雨后骤然降低几度,仿佛已经进入秋天。 她披着校服外套,制服短裙下的膝盖暴露在空气里,有些凉。手在口袋里碰到玻璃的香水瓶,拿出来,喷在手腕上,香气在滋啦声里慢腾腾散开。 夏棠仰起头,泥土雨露里的气息里还有橙花的香气,心情没有变得更好,因为想起陆霄抿着的唇角。 她也很想说,没那家伙在旁边干扰,她正好少了很多麻烦事,神清气爽精神抖擞,连校园生活都美好了不少。 但那不是真心话。 有的人在的时候很麻烦,不在了则会变得更麻烦。 今天是周五,不用上完晚自习就能提前回家。 夏棠在房间,又清点了一遍明天要带去宿舍的行李。 所有的东西一个箱子就能装下,行李箱收拾好放在门后,还是用了好几年的那一只,到处是磕磕碰碰的痕迹,上面幼稚地贴着Hollo kitty的贴纸。 陆霄还没回来。 房间难得被收拾得这么整齐,夏棠坐在床上,抬头望向高高的天花板,伸出手丈量了下。 忽然有种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晚住在这里的预感。 高考之后是大学,大学之后是工作。 小时候聂彬也是在某一天搬出去,他拉着行李箱,在庭院里笑着跟他们招招手,然后坐上车,之后就成了很偶尔才回来一次的客人。 小时候可真好,那时她好像从没感觉到有多难受。 哪怕是被围起来孤立,也是很有精神地蹲在角落诅咒他们晚上被蛇咬。 夏棠站起来,口袋里正安静躺着那条红宝石花蕊项链。 人不在,她打算临走之前把项链放回他的卧室。 刚推开门,就撞见有人堵在门口。 在她锲而不舍地发送出第十四条石沉大海的短信之后,失踪多日的人终于又出现在了她面前。 97.玻璃碎片—12800珠加更 陆霄显然是刚回到家,进门时连外套都没有脱下,深色的长风衣有着剪裁硬朗的肩线,下摆笔直向下,他的眉眼同样凛凛地向下。 垂眼睨着她,轻抬起下颌,矜傲地开口:“卫川生说,你一直在问他找我。” “所以,谈谈吧。” 面前男生的眼睛黑如点漆,额角碎发轻搭,也许是因为光线问题,五官看着比平时还要深。 在谎报军情上,卫川生是有一套的。 夏棠腹诽。 背后的走廊随时可能有人经过,想了想她还是先开口:“要不要去……” “不用。”陆霄一个人挡住门口,声线凉凉的欠缺起伏,“他们不敢过来。” 鬼知道他怎么跟其他人说的。 夏棠的手在口袋里攥了下宝石项链,深吸口气,而后抬起眼,看着他开口:“上次你说的……那些……是认真的?” 问题出口后,陆霄下意识压了下眉梢,他轻抿唇线盯着她的脸,静默了几秒。 夏棠微微屏住呼吸,仰头注视他的眼睛,捏着手指,在这一刻等待他否认。 否认了就一切都好了。大家各退一步,打着哈哈说什么喜欢,只是一时冲动顺口说出来的,都被这么无视了,那点喜欢早该破裂了。 “是。”他说,破罐子破摔似的语气,眼梢垂下,“我说喜欢你,全部是真的。” 语气那么别扭,话语和视线却直白如刀刃,一时间像是要戳穿谁的心脏。 夏棠和他对视不到一秒,就仓促收回视线,看着走廊上的地砖。 出口的声音变低,本该很有气势的反问成了窃窃的抱怨:“但是你又没告诉过我啊?……这种事不应该一开始就说吗?”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陆霄淡声说,“在第一次的时候。” 夏棠被堵住。 她想起那个阴云密布的傍晚,陆霄卷起袖口,站在乌沉的天宇下,问她怎么想那晚的事。 怎么想他们之间的事。 “就算这样,你就没觉得不对劲么?”她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无论怎么看,我们这样也不像是正常恋爱啊。” 正常恋爱不会规定着时间和次数上床,不会没有表白,没有约会,没有甜言蜜语,在牵手之前就先学会做爱。 正常恋爱应该是在袖子底下偷偷牵着手,晚上偷偷地打电话聊上几个钟头,周末一起去游乐园,戴着很蠢的头箍合照。 那才是普通情侣的样子。 陆霄站在她面前,像被这些话语刺中似的,唇角线条绷得越发紧,眼里就像楼道里老旧的钨丝灯泡,再怎么努力发光也隔着一层炭黑的尘雾。 “我是不知道正常恋爱是什么样子的。”他说,“我以为我们这样就是。” 放在往常他早该发怒地走掉了,可现在他都还没走,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脊背仍然笔挺。柔和的暖色灯安静地亮着,照着男生像照着一棵被雨淋过的云杉树。 身后长廊空荡,仿佛有偌大的寥落都要那里涌进来。 长在城堡里的大少爷不知道什么叫正常恋爱。 他从没学过,没见到过,没人教过他。 他只知道约会要去电影院,周末要带喜欢的女孩去看流星,生日不能够忘记送礼物。他练了半个月的钢琴,可是最后又换成看流星雨。 夏棠垂眼看着走廊上的地砖,心想这家伙到现在也不知道装傻的艺术。 胸口一片潮湿,就像被纠缠在绵长的雨季,凉风吹着细雨沙沙而下。一大团棉花填满胸腔,整颗心脏闷闷得呼吸不透。 这个错误实在是耽误太久了。 项链在口袋里被握得温热发烫,她静了很久才开口: “……其实也没差太多么……” 鞋尖磨蹭着地面,让语调尽量无所谓:“世界上也是有很多人,是和我们一样谈恋爱的——” 归根结底,只是一点小小的,还来得及纠正的。 认知偏差而已。 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不如就当做我们,从现在开始分手好了。” 今夜没有下雨,但仿佛有雷声自寂静处响起,轰隆隆的骤雨落下。 陆霄站在门口,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夏棠一鼓作气地继续: “……你看,我之后这一年要准备考试,你也马上要去国外。趁现在分手,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抬头看着他,一只手仍放在口袋里,脚尖无意识点着地板的纹路,棕色的眼珠在光下有如琥珀,分明又澄澈:“要是……你觉得被人拒绝很丢脸,就当做是你把我甩掉的好了。” 夏棠的确是很真心地觉得这是条好提议。 像这种又麻烦又耗时又注定没有结果的关系,尽早结束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那些喜欢啊,恋爱啊之类的感情,只是青春期躁动不安里的错觉而已。 很快会被忘掉的。 她抬起手肘正要拿出口袋里的项链,耳边轰然响了一声。 夏棠条件反射抖了下,缩起脖子。 手臂横在门框上,陆霄下颌收紧,眼睛无声盯着她。 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五官和棱角愈发显得锋利,光线在脸上交错。 他往前一步, 距离拉近,夏棠下意识后腿,立在那里的行李箱被小腿撞了下,塞满的箱子闷声倒地。 卡通贴纸的那一面朝上,没有嘴巴的hello kitty正大大睁着眼睛。 陆霄收回视线,看向她。 夏棠绷着脊背,开口解释:“那个……就是节省时间……我打算搬去住宿舍。” 她的鼻尖几乎挨着面前人的胸口,靠得太近,外套里带着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是很熟悉,很熟悉的气味。 说话时温热的胸膛颤动,声音却压着越绷越紧的寒意。 “要是我没有回来,”他问,“要是我今天没有见到你,你就要直接搬走吗?” 夏棠仰头:“我只是——”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陆霄已经握住她的手腕。 他把那只箱子踢到墙边,将人拽进门内,压在墙壁上,眼瞳里铅黑的云团聚集,仿佛暴风雨降临前的海面。 随时会大雨倾盆……似的。 夏棠屏着呼吸仰头望着他,心跳声鼓噪,汗毛竖起,只有睫毛随身体轻轻地发着颤,透露出一点下意识的慌张。 睫毛像结了一层汗水似的发沉,她靠着墙,眨下眼,想把那层不存在的水珠眨掉。他们的脸贴得很近,鼻尖靠着鼻尖,是只要一抬头就能贴上嘴唇的距离。 面前这个人一直都是个脾气糟糕、无法无天的家伙。 他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可以踩断人骨头的暴戾,只是因为相处太久,时常让人忘了这件事。 夏棠的手腕被用力攥住,投来的视线就跟握在腕骨上的力道一样重。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光线越过他悬直的鼻梁,一寸一寸涂抹过脸颊,却没有在眼睛里停留。他的眼睛里满是刺,但刺到的只有他自己。 手腕上的力度慢慢地松开来,陆霄抿唇盯着她,声音出乎意料的低: “为什么你可以说的那么简单。”他问,“我又算什么?” 他的眼廓线条凹下去,声音就像正踩着谁的骨头说出来的,像是别人的骨头,也像是他自己的骨头。 夏棠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捏住,密不透风地握着,怎么呼吸都穿不透。 周围安静,她说不出话,不小心撞到书桌,东西接二连三地掉下去,她的课本,练习册,还有林清让送她的香水。 随着清脆的噼啪声,玻璃瓶在地板上摔成数块,就像引爆了一颗芳香炸弹,本来应该清淡纤巧的香气弥漫得过分浓烈。 那是她身上的香气,也是林清让身上的香气。 半透明的液体在地板上缓慢流淌,陆霄侧头看了一眼地板上摔碎的香水瓶,垂着眼,心里想“哦”。 他知道的。 就像马戏团里的新手杂技演员想讨女孩欢心,可女孩其实并没看见他,即使偶尔发笑,也从来不是因为演员蹩脚的表演。 那女孩从来一无所知。 他后退几步,远离她,香水流到他的脚底,碎玻璃片被咔嚓踩成粉末。 这时候他的眼里没有了那些暴戾残忍的部分,眼瞳里的云团坍塌,没有电闪雷鸣和暴风雨,剩下来的只是那一点最后自卫式的倨傲,仿佛真正是一只失去住所的流浪犬。 最后也什么都没说,转身拉开房门离开。 只有夏棠独自在又变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里,忽然想起什么,赶快从碎玻璃片里抢救出自己的练习册,手指被碎片划破,冒出殷红的血珠。 香水沾湿了课本的一角,她一边含住手指,一边把书拎起来抖了抖。 力气突然间好像都从指尖被抽空,她抱着书背靠墙壁慢慢地蹲下来,弯着腰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心里告诉自己说,总会好的。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98.行李箱 比起别的,更麻烦的是行李箱,本来就质量堪忧又用过很久,在经过昨晚之后彻底报废,夏棠只能用两根绳子捆起来,勉勉强强还能够推着走。 她打开门时,看见外面放着的那只崭新的行李箱。 昨晚的事其他人也隐隐约约都知道,她显然和陆霄吵了一架,小时候他们也常常掐架,但大人的争吵和小孩子的矛盾毕竟是两码事。 何况是陆霄先摔门而去。 今天早上司机把这只铝合金行李箱放到门口,没有任何说明,他也一头雾水。 只有夏棠知道是为什么。她在门口蹲下,伸手敲敲行李箱硬邦邦的金属外壳。冷冰冰的纯黑色,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可是偶尔也会像棵被折断的杉树,孤零零一个人立在暴风雨里似的。 明明他既没有被折断,也没有孤零零啊。夏棠懊恼地想。最多最多只是失恋而已,每个人类都会失恋的,干嘛就他一副那么委屈的样子。 司机开车送她,夏棠把行李箱留在了门口没有带走,推着自己的旧箱子。 门口的暴马丁香花都已经凋谢,淡黄的槐花和大朵的木兰落在地上,被车轮挟着落叶碾过。 后座放着跌打药。她拿起药瓶,听见司机说:“啊,对了,那也是小少爷让我交给你的,说是看见你昨天摔伤了,涂上应该能好些。” 夏棠没摔伤,唯一的伤留在手腕上,变成一圈淡淡的淤青。她垂在腿边的指尖曲了下,觉得手里的药瓶沉得像铅块。 把脸贴在玻璃上,心想这家伙还不如一直当个脾气糟糕的混蛋呢。 周末学校里人丁稀少,司机一直将她送到宿舍楼下。 “好好学习。”不善言辞的司机最后说,像家长一样拍了拍她的肩。 从他的手上有暖意流入。 入住宿舍相当顺利。舍友除了李子沫和赵悦月,另一个也是文静又好相处的女生。周日晚上,赵悦月回宿舍时在书包里藏了四罐低度的罐装果酒,大家盘腿坐在地板上,举起罐子相互碰杯。 “那个……先欢迎夏棠成为我们的新舍友,还有,那什么……月考加油,期中必胜!”赵悦月豪气干云地说着致辞。 大家都纷纷说着期中必胜,举起罐子碰在一起,痛饮才4度的啤酒。 从这周开始就得每月一考,好在宿舍里学习气氛浓郁。 夏末秋初的天气反反复复,女生宿舍楼下的桂花开放,阳光灿烂直射,走过都能闻到馥郁香气。 本来以为就要这么老死不相往来,才过一周,夏棠又在学校里见到了陆霄。 侧廊连接着A班教室,回到楼下G班只用从它边上拐进楼梯,课间本该闹哄哄的走廊却气氛异常,她心里一顿,有所预感地顺着他们的视线朝前看。 陆霄站在走廊那一侧尽头,仿佛回到了第一天在学校里见到他时的场景,在人群簇拥之中,剑刃一样锋利突出,像是要划开人群。 对于他回到学校的事,校园论坛里罕见的安静如鸡,好像生怕被人顺着网线找到本人地址,原因大概已经写在了陆霄的脸上。 一眼望过去,男生的眉眼漆黑又冷然,眉峰冷冽,比平时还要生人勿近的气场。 夏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脸,在口袋里攥了下手指,没有眨眼。 她定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被李子沫拉着衣角,和其他人一样退到走廊边上,尽量不挡他的路。 陆霄身边跟着卫川生,他穿一件花里胡哨的油漆彩喷图样外套,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嚼着口香糖,眼梢轻搭着没精打采,也被身边这台制冷机冻得不轻似的表情。 见到夏棠他才忽然来了精神,跟她扬起眉梢使了个颜色,又拿余光轻瞥身边人。 没反应,谁都对他反应。 陆霄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卫川生轻啧声,抬步跟上,不忘最后朝夏棠瞪眼,眼里满是“我靠你把这大爷惹毛了就留我一个人对付吗?”的谴责之意。 夏棠当做没看见。 空气里的凉意让脚后跟有点冷,等那两人走进教室,走廊上窸窸窣窣的八卦声才开始重新流淌。 也还好么。夏棠心想,虽然脸色差劲了一点,起码还能正常来上课。 说不定用不了几个月就能让这件事翻篇,初中时她往他咖啡里加芥末,到最后也就是一周没说话而已。 说不定还能赶在毕业之前,心平气和地互送道别贺卡。 她和李子沫走进楼下教室。十月天气已经开始变冷,女生们一个个不知怎么好像都很抗冻,只有她顶不住,成为班上第一个换上秋季校服的人。 升入高三,教室里叽叽喳喳的声音少了很多,连徐凯阳都变得比从前老实。 月考结束,人人都领到了自己的成绩。夏棠本来在给试卷上的几何题重新画辅助线,就听说了隔壁班有男生被陆霄踩到骨折住院的消息。 自动铅笔脆弱的笔芯一用力就啪地断开,线也变成一段歪歪扭扭的波浪。 他们说那男生考完月考太兴奋,在走廊里踩到陆霄的鞋面。但陆霄没接受道歉,只要求等价的报复,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脚踩在男生的鞋子上,直到踩至骨头断裂。 虽然他脾气很坏这点算是全校的共识,但像这样实打实的情形,的确已经有很久没有出现。大家提起来时,八卦里甚至还透着点兴奋。 夏棠捏着自动铅笔,眼角微微地抽搐。 八成是以谣传谣。她心想,那可能这么夸张。 但心里又隐隐约约不能完全确定。 99.秋雨 询问的机会在周三下午,夏棠帮班长跑腿,正好撞见林清让同在教师办公室,大概又是在准备什么演讲稿。 她放下收来的作业,埋伏在办公室门口,等到他出来才跟上去。 林清让侧头看来,她清清嗓子,才开口:“听说……学校里有人骨折?” “哦,是吗?”他毫无表示地反问,甚至遗憾地耸了耸肩膀,“那可真不走运。” 夏棠只能更直白点问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些什么?真的有人被踩进了医院?” 林清让眼神平平静静地看她两秒,像是不带太多情绪的掠过,没回答,反而问:“你很关心?” “关心啊。”夏棠说,“我是他妈妈派过来监督他的,怎么能不关心。” 到现在她才又想起这件事,于是更担心那个炸药桶真的这么炸掉。不自觉咬着下唇,眉心泛起一点褶皱。 一络纤长的额发垂下,在眼睛边晃晃悠悠。 林清让在余光里默默看着她发愁的脸,忽而开口:“我不在场,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 “怎么可能问他。”夏棠棘手地皱着眉嘟囔。 现在其他人里,大概只有林清让确切知道他们是怎么一回事,是比前任男女朋友还要更尴尬且倒霉催的关系。 这人绝对是故意这么提议。 她看着前面的走廊,忽然听见身边人又问:“就这么担心他?” 说话时林清让停住了脚步,她侧头,眼睛越过那络额发看来,眨下眼,好像没来得及把这句话听懂。 “没什么。”林清让扯了扯嘴角,又说,“不过,我的确不在现场,也没有听说有谁骨折。” 有句话是真的,的确没人骨折。 事情经过层层转述后,多少有些夸张的添油加醋。比如说当事男生也不能算是完全无辜,考试结束后,他在和朋友人满为患的走廊上抛接篮球横冲直撞,踩过来的那一下的确有些重。 罪不至死,但不走运地赶上某位大爷心情欠佳,最后玩篮球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伤势没到骨裂那么严重,校医院的说法,是肌肉软组织损伤。 不管怎么说,把人弄到请假去看病,的确是将事情闹得有些大。 卫川生当时不在现场,如果他在场,怎么说也得劝一劝,虽然不一定能劝得动。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一定已经通知了他在国外的父母耳朵里,三番两次的暴力事件,足以让他被判定为在学校里一如既往不学无术横行无忌。 然而仍然不影响本人毫无紧迫感地坐在这里,翘了课下象棋。一盘接一盘,把卫川生杀得被将死都心情麻木。 他拿手揉着酸痛的肩颈,看对面人翘着腿摆着张冷漠暴君的脸,赢他无情得就像厨师切案板上的白斩鸡。 卫川生隐隐约约觉得这回是动了真格,超脱了情侣吵架的范畴,怎么看怎么像夏棠把这大少爷给甩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只能让人赞叹一句真是勇猛威武。 提前干了大家伙一直想试试但又不敢干的事,比如雇个清纯女生夺走他的贞操,再把人给狠狠甩了之类的。 现在的确有人达成了这一地狱级成就,并且全身而退。卫川生昨天还隔着走廊看见夏棠耷拉着眼梢懒洋洋打哈欠,穿着学校里那条土得要死的制服裤。 作为女生来说她的确是没什么形象可言。卫川生一直觉得,也就只有陆霄口味奇葩放着那么多又漂亮个性又善解人意的女生,会喜欢上她。 还是捧着一颗心的初恋。 卫川生对这点并不是很能感同身受,他的初恋早八百年就不知道丢到了哪个角落,这辈子大概率也没更多机会能为情所困。 夏棠勇猛威武,结果就是留了一堆烂摊子给他们这些苦哈哈的狐朋狗友善后。 “不下了不下了。”卫川生瘫在沙发上朝对面人嚷嚷,“老是输有什么意思,我脑子都快下木了。要么出门要么换个游戏,我请你喝酒,我请你做spa去玩牌行不行?” 对面的大爷坐着不动,翘着腿把棋子摆回原位,像个冷酷的杀手行凶之前依次擦拭自己的枪具。 卫川生没办法了,在茶几下的棋牌盒里翻翻找找,最后拍出一盒大富翁:“要不玩这个,起码换换口味么。” 陆霄的目光在那盒崭新没拆封的大富翁上一停,脸色敛起。他突然把手里的棋子一扔,疏离地挑挑唇,兴味索然地说:“无聊。” 傍晚沙啦啦的开始下起雨,晚自习过后,住宿生们成群结队穿过避雨长廊,回到学生公寓,连成一串像搬家的蚂蚁。 一直到熄灯,雨没有要停的迹象,还是沙沙地敲打着窗户。 夏棠一直没睡着,看着对面床熬夜学习的小台灯也悄无声息熄灭,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盖住其他三个人清浅的呼吸。 她的床和李子沫的靠在一起,头挨着头。翻身时对面的被子里也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李子沫悄悄靠过来,低声问她:“睡不着么?” 女生的眼睛在黑暗里像圆圆的葡萄,身上带着软绵绵的香气。 夏棠也把脑袋凑过去,闻见对面身上橘子沐浴露的气味。她侧过脸抱着枕头,低低“嗯”一声,无所谓说:“就是有一点点失眠。” “遇到什么事了吗?”李子沫声音轻轻地说。 夏棠停了下:“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觉得你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夏棠把下巴埋在枕头里,在说和不说之间徘徊了会,想了想还是开口:“是遇到了一些事。” “都是些很无聊的事。”她又补充,“而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子沫安静地等待她继续说。 夏棠酝酿一会儿,才开口:“有个男生说他喜欢我——是认识很久的人,他脾气不好又很固执,我在想要怎么拒绝他。” 这么说,听起来就像在谈哪个社会新闻里死缠烂打的暴力狂。 她又紧跟着补充:“……有一部分也是因为我让他误会了。” “是从前的同学?” “不算同学,”夏棠抬起脸,趴在枕头上,“只是从小就认识……差不多一出生就认识那么久。” 仔细想想还真是很长,就和认识自己的父母一样久。 李子沫很能理解地点点头:“你是担心如果拒绝了他,可能就会和他绝交?” 夏棠抓了把头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斟酌着说:“倒也不是……他本来就不打算在国内继续上学,所以我们早晚会断开联系,跟绝交也差不多了。他那个人就是……有一点难搞。” 应该是很难搞。 关于这事有无数例证,比如隔壁班那个请了半天假后又重新回来上学的男生,到现在腿还有点一瘸一拐。 “你不喜欢他吗?”李子沫却问。 “跟喜不喜欢没关系,主要是得拒绝他。”夏棠偏着脑袋说,“但他就是在这点上很难搞,还不如绝交呢。” 明天还有早自习和满满当当的一天课要上,而她还在这里烦恼这些事,甚至拉着人家跟她一起休息不好,足以说明陆霄到底是个有多麻烦的人。 要是能就这么绝交算了就好了。 头顶传来暖意,是李子沫伸出手越过床头的横栏,摸了摸她的脑袋。她的手轻轻的,带着点温热,又不好意思地缩回去。 “这种事我也不太懂。”李子沫说,“不过既然是认识这么久的人,总不会说断就断的,你不要太担心。” 夏棠又“嗯”了声,觉得那股暖意也流进了额头里。有朋友就是这么好的一件事,晚上睡不着还有人能摸摸她的头。 她闭上眼,盖好被子,互道晚安,在沙沙的雨声和呼吸声里睡过去。 这周末,宿舍里其他三人都趁这时间被父母接回家。夏棠留在学校,只是和父母打了视频电话。 在学校有食堂有图书馆还有成堆的作业,因为周末人少,去学校的面包房还可以不用排队就买到刚出炉的菠萝包。 她一边嚼着还热腾的面包,一边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时,没由来的一停,往对面看去。 陆霄正站在办公楼的栏杆边,今天他的额发全部梳了上去,冷冷挺拔的眉宇,被光照着皮肤冷白,外套有些泛皱,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声不吭地看来。 鬼知道为什么他周末也在学校,今天就连好学生班长也没待在教室。 隔着两栋楼之间的间隙,空气泛着刚下过的秋雨的潮意。 两个人都站着没说话,他脸上的神情似曾相识。 夏棠想起放在门口的行李箱和车里的跌打药,还有隔壁班无辜倒霉的男同学,还有小时候他倨傲地站在楼梯上等着她道歉的表情。 她拎着塑料袋想开口叫他,忽然拐角处有人出现,立刻又把声音咽下去,低头又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大口菠萝包。 等人走过,她再抬头去看,对面楼上早就不见了陆霄的人影。 这个周末,有人在家写试卷,有人在学校写试卷,还有人睡在闹腾的包间里根本没写作业。 夏棠马上就不用操心陆霄会不会炸的事了。 因为有一颗炸弹已经落在她的头上,比陆霄那件被淋满菜汁的外套还要重磅,把日渐平稳的校园生活再次炸个粉碎。 这一次,是落在校园论坛里。 周日晚自习,班上人不知怎么的来得格外整齐,甚至没到时间就有外班人在教室外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夏棠握着笔觉得如芒刺背,放下笔去卫生间,好像都有女生悄悄从镜子里瞥她的脸,而后和同伴附耳嘀嘀咕咕。 让人心里像被爬行动物经过似泛起不舒服的凉意。 这伙人又有什么毛病?她心想。 赵悦月没来上晚自习,她本来是打算周一从家直接去上课,但将要熄灯的时候却背着书包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了宿舍。 “喂,你们都不知道吗?”赵悦月拿着手机,样子很是恐慌,好像刚刚得知了丧尸袭城的消息一样,“今天上午,有人在校园论坛里传了段视频。” 夏棠不知道,在学校不怎么用得上手机,她已经一天没充电,手机自动关机。而宿舍里的其他两个人都很少关注校园论坛。 她在赵悦月手机里看到那段在论坛里被回复了几百层的视频,只有十几秒,内容大致是—— 她在医务室里和一个男生接吻。 100.接吻视频 视角大概是从窗外,因为能看见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飘荡,男生只有模糊不清的背影,但她被清清楚楚拍出了脸,坐在床上,穿着夏天的制服,脸上泛起红晕。 夏棠当然记得那是什么时候。 帖子的标题是“劲爆:看看是咱们学校哪个女生,公然在医务室和人调情”。 没过几楼就有人认出了她,将她的名字班级学号都写在回帖里。当时林清让扶她去医务室的照片也被人翻出来,板上钉钉确认是本人。 底下七嘴八舌的评论越来越不堪入目,夏棠把回帖翻到这一页最底,宿舍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抬起眼睛无声地面面相觑。 “我晚上才刚看到,群里也有人在发。”赵悦月先义愤填膺道,“究竟是谁做的这种视频,P图污蔑。” 其他两人都小心翼翼看着夏棠。她眨眨眼,脑子还有点空,动动脖子才觉得手脚有些发冷。赵悦月看着她的脸色,发现不对,说错话一样闭上嘴。 轮流查寝的宿管阿姨开门进来,大着嗓门催促她们关灯早些睡,女生们都默不作声过去洗漱的洗漱,上床的上床。 灯光熄灭,夏棠躺在床上,手脚还是冰凉虚浮,脑袋像被人用力按着,在那儿一跳一跳。 她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脑子里乱得像一团毛线,在想是谁拍到了这段视频,却到现在才发出来。 理论上,每一个那时恰巧路过医务室旁的人都有可能。很可能拍摄者自己也没认出男方的背影,只是随手拍到而后发了出来。 那么,假如陆霄看到了会怎样? 宿舍一片安静,她又想起明天是周一,还要讲试卷。 胸口好像有汪沼泽,里面全是翻涌的淤泥。 李子沫从那边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额头上,说了声:“没事的。” “是啊,就算是谈恋爱,那又关他们什么事。”一直话不多的另一个室友突然说,“别太担心了。” “就是就是!”赵悦月为了将功补过,也连忙接话,“难道他们都没早过恋、没和人接过吻吗?上次我还看见有男生在小树林里,把手伸进女生的衣服!”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填充满宿舍的寂静,直到巡视完一圈的宿管阿姨又回过头来砰砰敲门提醒她们安静,才记得压低声音。 “我知道啦。”夏棠说。 她知道这是大家安慰她的意思。 她自己不说,大家就都没问视频是在什么时候拍的,和她接吻的男生是谁,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谈的恋爱。 宿舍重新静默下去,夏棠把脸埋在枕头里,被窝温暖,闭上眼睛时,仍感到一股有如针刺似的恶意。 她和这所学校,完全的八字不合。 夏棠第二天上课之前买了两罐咖啡,在自动贩卖机前打开一罐,有成群结队的男生从身后路过,交头接耳地朝她张望。 她握着咖啡没表情地看回去,男生们还是嘻嘻哈哈,甚至发出怪叫,直到李子沫过来握着她的手回教室。 坐到位置上,班上的目光来自四面八方,让人好像能听见苍蝇绕着飞的嗡嗡声。 那段视频只是接吻而已,或许是不太蜻蜓点水的那一种吻,但本校风气自由宽松,早恋的情侣本来就多如牛毛,何况区区一个十几秒钟的吻。 只是假期里论坛沉寂了好几个月,的确有一大批人闲得慌而已,大家根本不在乎八卦是不是有价值,只在乎的确有个女生在学校里接吻被人拍了。 论坛里涌现出一堆无聊的黄色笑话,什么医务室制服play,还有人不知从哪搜罗到了她的其他照片,自称是同班同学的人在跟帖里说,在班上故作保守,没想到私底下这么开放。 连当时她在食堂擦拭陆霄制服的照片都被翻了出来。 现在这些都成了罪证。 徐凯阳那几个男生又嚣张起来,课间在座位上,故意用其他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嘲笑她装清纯,假惺惺第一个换下夏季制服裙,私底下不知道玩得有多开。 好像衣服不是用来御寒保暖,而是用来证明自己保不保守的道具。 事情到了第二天也没好转,帖子仍然高高挂在论坛首页,回帖量还在继续增加。就像颗鱼雷,放在太平洋里只是一点小小的浪花,但落在谁的头上,就是让生活天翻地覆的惊涛骇浪。 这晚熄灯后,赵悦月还在替她忿忿:“这些人也太过分了,这么私自传播别人的照片难道不是违反校规吗?” 当然违反校规,但是在校园论坛回帖并不代表就是本校学生,班主任也只能说些老生常谈的宽慰话,让她别太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专注学习。并委婉地提醒恋爱也要注意影响。 她只能点头。 夏棠走出老师办公室,簌簌的风吹过肩头,她把手放进口袋里,眼睛被吹进了沙子,低着头揉了揉。 校园里形形色色的人穿行而过,对面走廊上正有几人走下楼梯,有点眼熟,貌似是楼上班级里陆霄的那几个跟班。 他本人不在。 几天时间足够十几秒的视频传遍学校,好消息是,对陆霄除外。 那家伙可能都不记得学校还有论坛,他对这些从来兴致缺缺,即使被告知闲话也只会皱皱眉头说,哦,那关我什么事。 因为如此,认识他的人不会自讨没趣地跟他分享学校里流传的绯闻视频,维持住了学校岌岌可危的风平浪静。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然她也不知道那家伙会以什么姿态爆炸,甚至不知道他会朝哪边炸。 101.删帖 事情发酵中,课间都有女生聚过来,追问视频里的那个地下男朋友是谁。 “该不会是咱们班上的哪一个吧?” 徐雪思不客气坐在她桌上问,栗色长卷垂肩而下,漂亮的纯色指甲敲着桌板,脸上挂着轻佻的笑。 会有人好奇这事,是因为近来冒出“视频里的男生是林清让”传闻,校运会他亲自送人去医务室,就引起过议论。 绝大多数人当然觉得这是扯淡,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恋爱,以林清让的风度,配得上他的不是童话公主似的千金小姐,就是才貌双全的校园公主。 他才不会让女朋友陷进这种舆论风波。 夏棠的桌边都被女生的香水味围绕,她望着这群不熟的同学,眼角微微抽动。路过的班长提高音量咳两声:“麻烦交一下作业。” 他抱着一迭收来的练习册,站在那里,无声提醒她们回到自己的座位。 女生们不吃这一套,反过来夸张地起哄:“不是吧,班长,这么向着人家。该不会男主角就是你吧?” 陈瑜只是重复:“马上上课了,请交一下作业。” 徐雪思从课桌上下来,拍拍裙子,轻嗤一声,几个人悻悻回到自己位置。 但一天之后新的八卦就又传开,连赵悦月都趁着午餐时间,神秘兮兮地问她:“喂,该不会你和班长真的是……” “不是,真的跟班长没关系。”夏棠被闹腾得够呛地正色提醒,“别把人家也扯进来。” 但班长显然已经被扯了进来。 班上本来就有一群刺头男生,一直看不顺眼他这个老师指定的班长。下午发新试卷时夏棠的那张被前面同学撕了一角,陈瑜看见,默不作声把自己那张给她,然后再去办公室取新的。 等回来面对的就是一教室窃窃私笑。 关于这事,夏棠觉得很抱歉。她连道歉都只能在杂物间里偶然撞见才有机会说,趁着其他人不在,否则又要传出什么留言。 “该道歉的不是你。”班长没受影响地摇头,又看着她,“倒是你,知道传播视频的人是谁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找校领导说?” “完全没头绪。”夏棠抓了抓头发,“现在也不知道是从哪传出来的。” 事到如今,再去找是谁拍的压根无济于事。 杂物间里的灯泡有点老,在头顶忽闪忽闪,照得人影子也一闪一闪。陈瑜默不作声,大概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他走后,夏棠接着收拾堆在这里的值日道具。她把扫帚一把把放好,想起上次遇到这样的事,还是柜子里被泼红墨水。 那之后是怎么解决的?哦,是在健身房和陆霄做爱……啊不,是林清让帮的忙。 她又把粉笔盒垒好,心里想果然。 和陆霄搞在一起,就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等这段视频被卫川生看到时,已经迟了好几天。 他虽然热衷于传播八卦,但对学校里这种你爱我我爱你、小打小闹的花边新闻素来不感兴趣。直到某一天悠闲地喝着咖啡刷ipad,偶然在学校群里点开。 等看清视频主角的脸,差点把咖啡全喷在屏幕上。 他赶紧擦干净嘴联系陆霄,可这大爷偏偏在这当口失联,卫川生拨了两次电话,猛然发现自己方向错误,连忙换了个号码打给林清让。 “你们学生会是不是也管校园论坛?”接通后,他劈头盖脸就问。 “理论上不管,论坛只是学生自发搭建的社区,跟学校无关。不过信息部一直有论坛的管理员权限。”那边回答完,才不紧不慢问,“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卫川生拿着平板猛划屏幕,看得触目惊心,“论坛里带视频的帖子你看见没?通知他们删帖,赶快删帖。” 这十几个帖子几百条回复要是让陆霄看见了绝对得出大问题。别人只是当个键盘侠喷子,而他是真有可能顺着网线把出言不逊的ID全部掀出来,挨个送一套物理小黑屋套餐。 林清让那边沉默了半分钟,大概是也刚刚才打开论坛发现这视频的存在。 “这是夏棠和……陆霄?”片刻后,他问。 “不然呢……要是别人就更不得了了。”卫川生冲着手机话筒喊,“趁陆霄还没看到,你快通知那什么什么部删帖。” 挂了这边,他又快马加鞭联系群里的马仔,勒令这群人挨个群撤回视频,并且通知下去,其他所有地方也不许再发。 马仔摸不着头脑,他又不能透露真实原因,只好扯了些“混账才会到处编排女孩子隐私,这么没品的人趁早别在学校混了”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做完这些,卫川生瘫回沙发里,才想起来夏棠。 有句话是没说错的,任谁都受不了被这么下流地嘲笑着议论。 尤其是女生。 虽然在他心里,夏棠神经大条皮糙肉厚,卫川如跟人打架顶多扯扯头发,而她会牙齿指甲齐上阵,哪怕没打赢也要用眼睛恶狠狠瞪人。 但就算是犀牛也有颗肉做的心脏。 他拿着手机犹豫半天,看着她的号码,最后觉得还是算了。 人家的女朋友,他先去关心,多僭越,有趁虚而入的嫌疑。 他将手机丢在桌上,揉揉太阳穴,觉得自己真是为校园和平操碎了心。 夏棠再推开教室门时,前排正围在一起的几个女生突然一同回过头,眼神不动,目光就像要把她射成筛子。 又发生了什么事?她走回座位,思考在自己把手机关机埋头吃饭写题睡觉期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总不可能继接吻视频之后,又爆出了她的床照。 李子沫同样茫然。 徐雪思却径自走到她桌前,这回晶莹的指甲直直戳着桌面,哒哒敲出声响,一群抱着胳膊来者不善的女生们将她们桌前全部堵住。 徐雪思站在最中间,居高临下质问:“你该不会是跑去林清让面前卖惨了吧?” 102.露馅 陆霄这几天不在学校。 大少爷在外疗愈情伤,卫川生以为他还得多待一阵治疗被甩后遗症。 等到他回来,视频掀起的小小风浪应当已经平息。 想法很美好,可惜当天下午他踏进教室,就看见大少爷坐在窗边,靠着椅背,衣袖挽起,姿势冷淡,眼角眉梢带着惯常的厌烦,冷若霜色。 卫川生一惊,庆幸自己发现及时,删帖删得够迅速。 他整理好表情,过去佯作镇定地抬抬下巴打招呼:“哟,终于回来上课了。” 陆霄抬眉望过来,打量地睇视他一眼,开口就不留情面:“你今天怎么笑得格外假。” 卫川生当即大怒,心想到底是因为谁他才得这么强颜欢笑。 他忿忿不平地坐下,瞅着对面人,又觉得没必要跟这货较劲。 一脸过来人模样地开口:“你回学校是想开了?早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去外面逛一圈,是不是觉得能放下多了?” 陆霄往后仰在椅背上,从鼻尖发出嗤音:“我有什么可放不下的。” 一听就是九成九还没放下。 卫川生心里那点没消怒气化作了幸灾乐祸,正想扯点别的人生道理,转移视线,好死不死,被他通知去删视频那小弟却在这会儿却跑过来表功。 不等卫川生使眼色,就一脸骄傲地殷勤道:“川哥,我都检查过了,所有这些群里视频能删的都删了,论坛我去看了,也都没了。” 卫川生对他连连瞪眼,男生一愣,没懂他这目光里的含义,一时摸不着头脑。 陆霄却已经插入话题问道:“什么视频?” 他微微斜额,看向对方,眸光直视谁时有种冷冰冰的锋利。 卫川生刚说了个“没……”字,又在陆霄的眼风下咽下去。 只小弟还没觉察到危机地笑呵呵道:“前段时间,有个女生在医务室接吻,被人拍了。川哥觉得影响不好,叫我去删了。” “哦,对了。”他再次好死不死地补充,“就是上学期食堂里,哥你大人大量没跟她一般见识的那个转学生,想不到背地里玩这么开——” 后半句话停得有些突兀,座位里的人正盯着他,瞳孔收紧,表情骤变。 卫川生早不动声色地退到一边,揉揉眉心,心道活该你倒霉啊。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从天台上望下去,湛蓝天宇下是校园里整齐的林荫道,落叶纷纷而下,难得有点儿秋高气爽的意味。 夏棠靠在栏杆边,吹着西风,看着楼底下的人来来往往,她两只手伸在栏杆外,拿着本单词书,一只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地面,偶尔低头看一眼,脑子里默念着单词读音和字母顺序。 时不时回头张望身后开着的铁门,看看要等的人来没来。 天台的门既不起眼又挂了锁,很少有人会到这上面来。现在也只有在这,能有一阵短暂的清净。 夏棠想起之前林清让给她天台钥匙时,意有所指说:“如果在人群里待得难受,不妨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结果真让他说中了。 她看着楼下皱了皱鼻子,站在上面对底下人做鬼脸也没人能看得见。 门外传来脚步声,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拉开,她也转过身,没防备开口:“你终于来——” 话音停下,她定在原地,看着拉开门走上天台的陆霄。 这样的天气他穿得仍然很单薄,浅蓝色衬衫的衣袖挽起,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臂,青筋突戾,一如收拢的下颌,拉出锋利的棱角,漆黑上扬的目光笔直看来。 夏棠微微睁大眼睛望着他,她手里拿着单词书,孤零零站在天台上,触及他的眼睛时,心不由得发沉。 门边人胸口还有几分些微起伏的喘,找过了几处地方,才终于找到这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直直开口问。 他知道那条视频了。 夏棠的手指一蜷,都禁不住想后退。 果然就不该相信卫川生和他身边那群废柴,连这点小事都守不住。 天台的风突然大了起来,陆霄松开门框走来,衣襟在风里猎猎,被吹出高挺的轮廓,停在她面前两步,挡住风,不多话地说:“跟我走。” “去干什么?”夏棠下意识问。 “当然是去让多嘴的人闭嘴。”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眼睛里怒气重得有如云团凝聚,额前的碎发被吹得翻飞,转身走到一半又侧身看来,“难道你想任由他们继续嗡嗡叫吗?” “你等等——”夏棠连忙拽住他的衣袖,“这件事你就别掺和进来了,好不容易没拍到你的脸——” 这句话让陆霄陡然站定,侧过脸俯视她,眼瞳冷起来,仿佛积雨云压在肩头。 夏棠也意识到这脱口而出的话好像不太妙,心虚地稍稍松开手指,还剩三根手指,小心翼翼牵住衬衫衣袖。 声音低了低,看着他,更小心斟酌词汇:“我是说,事情都已经快结束了,你再出来澄清不是很麻烦么?让我自己解决就可以……你能不能,当做没看见好了?” 陆霄收拢下颌看着她,没说话。 像是一眼看穿那些遮遮掩掩的话语底下的同一个意思。 目光瞥过那三根小心拉住衣袖没碰到皮肤的手指,开口,眼瞳漆黑,声线沙哑冷冽得如踩碎冰面:“当做没看见?” “还是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103.斩断 他真正不高兴时的表情与其说可怕,更该说锋利,像一把打磨得极薄极薄的刀刃,漂亮的五官每一处都冷冷地绷起来,锐利得锋芒毕露,眉毛压着,戾气逼人。 夏棠的手指颤了颤,站在他的视线里,没法松手又没法回答。 只觉得胸口也压着一团积雨云。 他们的关系像陷在某个糟糕的恶性循环里,牵牵绊绊藕断丝连,正因为始终下不了决心全部斩断,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就像那条昂贵的宝石项链,因为舍不得拗断细细的金链,所以被它束缚住了双手。可是就算断开了项链也一样值钱,它值钱只因为本身就是黄金和宝石,而不是塑料和黄铜做的仿制品。 如果断掉了,只要花上几百块钱修理又能完好如初,黄金与宝石不会褪色,一点不损害它的价值。一直收在她的图钉盒里,才是最浪费且无用的事,还要发愁它在哪一天被弄丢了摔裂了,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又那么暴殄天物。 ……他们本来不应该开始的关系也是一样。 “是啊,我不想。”她说,抬起头,横下一条心来注视着面前人的眼睛,“我们既不是男女朋友,又不是别的什么。难道你要告诉全校人说,对,那个女生是我家里佣人的女儿,我们只是在医务室恰巧接了个吻吗?” “就算是说成恋爱也好。”夏棠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难道说成是恋爱,就会有区别么?”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风还是呼呼地吹得起劲,不住吹着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但她还是一瞬不瞬地睁着眼,单词书的封面都被捏得留下指印。 陆霄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她,嘴唇抿着薄薄的一线,眼睛里那柄锋刃像是在她的话语里折断了一样,只剩下一截参差不齐又扎人的断刃,仿佛谁都能一脚踩碎。 夏棠深吸气,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她慢慢松开手,还没收回去,又觉得不对再抓住,这回只捏住一寸衣角,力度摇摇欲坠。 她没想说得这么绝情……哪怕只是实话。 实话就是这样,他们两个,什么多的关系都算不上。 老旧的门轴发出喀拉锈响,身后的铁门再度被人推开,两个人一齐看去。 林清让站在门边,显然刚刚才到,神色却仍然镇静而淡。 “需要回避么?”他问。 “不用。”陆霄说。 他收敛起表情,声音微冷平静,从夏棠手中扯出衣袖,像拂开一根脆弱的蛛丝,走下天台。 林清让侧身避了避,两人的肩膀相碰,只是擦肩而过,天台的门又哐啷关上。 留下身后寂静。 两个人在天台上面面相觑。 停片刻后,林清让才平淡而缓慢地开口:“抱歉,刚才被老师叫走,来晚了。” 夏棠约她在天台见,本来是要问问那些被删掉的帖子,还有因此莫名其妙兴起的新的流言。 但却一下失去了问的兴趣。 她拎着单词书,力气像从指尖抽空,倦怠得像坠着铅块,重得心跳都慢下去,只想回去坐着。 “不用,你又没必要跟我道歉。”她没精打采说,“还有谢谢你帮忙删掉那些帖子。我先走了。” 拖着步伐走到门边,林清让忽然又说:“等等。” 夏棠回头,看见他神情平静地看来,还以为要问问有关陆霄的事,结果听他说:“上次送你的香水,还在么?” 她僵了僵身体,眼神不由得飘忽了下,在当事人面前,没办法还是只能实话实说:“那个——上次被我不小心摔了。” 现在她被浸过的那本练习册还留着一股橙花香味,房间里大概也是,又没有窗户可以通风。 “哦,”林清让轻轻应声,看着她,“那也的确没办法。” “下次再送你一瓶?”他又问。 夏棠怏怏垂着嘴角,敷衍地挥挥手:“那就等下次吧。” 帖子全部删除,代价则是,她不知怎么成了徐雪思和她身边朋友们的眼中钉。 之前整整一个学期,夏棠和她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听过几句冷嘲热讽,以及校运会期间被堵着桌子同样问了林清让的事。 蓝颜祸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某种意义上,这两个人都一样麻烦……不,相较而言,有一个还是要更麻烦一点。 晚上夏棠躺在被窝里,自暴自弃地看手机到半夜。互联网上洋洋洒洒都是别人的事,有人在千里之外捉住一只土拨鼠,还有人分享在屋顶上种花的经验。 她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放空大脑。 最后不知怎么点进了相册。 视频存在手机里,一开始只是为了作为证据,想着说不定能找到拍摄者和传播者。现在却莫名其妙地点开来,一个人蜷缩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手机设置成静音,只有画面闪动。 十几秒里有医务室白色的窗帘飘荡,有男生模糊不清的背影,她坐在床上,抓着对面人的衣摆,稍稍地抬起脸接吻。 视频她只看过一次,那时光顾着手脚发凉。 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和陆霄接吻时是这样的表情。 好像热恋似的表情。 难怪所有人都默认坐在对面的是她男朋友,传出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言论。如果女生们以为坐在对面的是林清让,大概确实会气得不得了。 视频自动播放到第四遍,夏棠一口气关掉手机,塞进床垫下,抱着被子蜷起来,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时间已经从周五跳到了周六。 104.酒与蜘蛛精 酒量太好也不一定全然是件好事。 装潢奢侈的包厢里灯光昏昧,酒瓶在茶几上和地毯上东倒西歪,残留的酒液在黑色大理石台上横流,或是渗入驼色羊毛地毯里,变成深褐的污迹。 空气里酒精伴随着甜腻的香水味,地上散落着纸牌、骰子、钞票、烟蒂、内衣和乱七八糟的足印。 服务生们进来,小心翼翼把那些喝得倒下,还在抱着酒瓶说着醉话的客人们扶去客房。卫川生被馋起来时,还在嘟嘟囔囔地心痛今晚输掉的筹码,男服务生赔着笑脸安抚着。 回头看,还剩一位客人坐在单人沙发里,懒懒靠着椅背,在这间私人会所的包厢里,他却只专注看着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瞳孔和光洁的额头,他冷冷比了个手势,示意不要靠近。 服务生于是无声地退出包厢,小心关上门。所有的声音都静下来,只有瓶口里未流干的酒液在寂夜里哒哒滴落,低噪的通风系统安静运转。 卫川生信誓旦旦说今天晚上是狂欢之夜,周五的晚上就该放松心情,结果输到连新买的钻石耳钉都压在了桌上,喝得烂醉。 有人喝多了往包厢中央的水池里倒红酒的时候,陆霄就已经坐在这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再也没搭理其他人。 他也喝了很多酒,一边喝酒一边赢牌,有人嘴瓢说他手气怎么这么好,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他的脸色敛下去,把赢来的筹码随手一丢,顺带着将那副赢回来的耳钉丢给卫川生。 界面上是最简单最没修饰的那一款俄罗斯方块,几何形状的图案不断落下,方块一排排被消去,又一排排堆积。光线落在漆黑漠然的瞳孔里,他的侧脸在光下挺括锋利。 直至所有声音止歇。 静音的手机里传出底噪似低低的窸窣声,他往后靠,高大的脊背陷在沙发里,手指停下,注视着屏幕。瞳孔里光线闪动,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手机反复播放着同一段十几秒的视频,从结尾到开头,循环往复。 偷拍一样的视频,却把女孩的脸照得很清楚,包括额前翘起的头发,像浸入泉水似盈盈发亮的眼瞳,光线很好,睫毛上落满细碎闪动的微光。 正是因为那么清楚,所以当留言如冰雹般砸下来时,也全部落在她的头顶。 那样的事以前一定也有,不止一次,只要她愿意就能走在他的伞下,只是她宁可湿淋淋站在雨中,也要警惕地告诉他别靠近。 在她心目里,或许他是比冰雹还糟糕的东西。 视频放到尾声,又重头开始,沙发里的人交迭双腿,又是隔着白色窗帘的灿烂阳光,视频里的女孩再一次抬起头亲吻对面的男生。 真可笑,明明那么喜欢她,可最后能拿来怀念的东西却只有一段偷拍视频。他们接吻上床,夜里偷偷摸摸见面,但没有一张一起笑的合照,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在小时候。 说得对,没有正常恋爱会是这副模样。 酒气浮动的房间,长绒地毯吸走所有的噪音,不知疲倦亮着的屏幕终于也黯淡下去,耗尽电力自动关机。 只有显示器的红光还亮着。 有人打开房门,林清让透完气回来,衬衫上沾着烟草味。他站在门边,静静地注视一阵,片刻后,开口问:“要叫人拿充电器来么?” “不用。”沙发里的人说。 他丢出手机,纯黑的金属方块落在灌满红酒的水池里,咚地响了一声。陆霄仰靠在沙发上:“我想通了。” 林清让站在门口,听他在黑暗里说:“我不要再想她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也是新一次月考的结束。 大家收拾东西,鱼贯走出考场,有的嘻嘻哈哈,有的垂头丧气。 夏棠拎起书包步履沉重,因为考场靠近走廊两侧,路过办公室时又被老师叫去,让她把批改好的作业带回教室。 “喂,转学生!” 走出办公室,有人在身后叫她。 她抱着一大摞要发的练习册回头,又看见徐雪思那张高高在上的脸,身边照例跟着那几个女生,抬着下巴,眼角眉梢都是盛气凌人的嬉笑。 她两手插在衣袋里,笑嘻嘻踱过来,好似很熟地拿起夏棠手里的练习册看看,又挑衅似地拍拍她的肩膀。 戏谑道:“考得怎么样呀,转学生?听说你们这些优等生要是考不好,就得自己交学费,不然伙食费都付不起。你要不趁早转回去算了?” 女生们跟着她一起发笑,前后左右走在夏棠身边,好似盘丝洞的蜘蛛精们围住了唐三藏。 夏棠心力交瘁,并不想搭理这群人,自顾自往前走去。徐雪思却一直走在她身侧,翻了翻手上的练习册,故意一松手,“啪嗒”把书扔在地上。 夏棠心里“靠”一声,抱着成摞的书下意识弯腰去捡,一只脚闯入视线,直接踩在练习册封面上,用力地,碾了两下。 “不好意思啊。”女生表情里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情,涂过口红的唇角翘起,居高临下,“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最看不惯——有人装模作样而已。” 夏棠站起来,一股灼热的气从心口出来横冲直撞,实在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掂着怀里的一大摞练习册,都打算把手里的书劈头盖脸全部砸过去跟她同归于尽算了。 “你最看不惯什么?”她就要这么干的时候,一道柔和干净的嗓音泠泠插入。 声音很熟,频繁出现在学校的各大典礼开幕式。 徐雪思身体一颤,僵硬着脊背慢慢回头看,林清让站在几步之外,两手空空,脸色平静地望着她。 ——脸上没有惯常的笑意。 105.黑鱼子酱吐司 林清让抬步上前,女生们都下意识往边上站,看着他在某处停下脚步,弯腰捡起地上的练习册,放回到书堆上。 “按照校规,故意毁坏他人的财物,给予批评警告。”他开口,声线平坦得像脚下笔直的走廊,“各位觉得批评好,还是警告好?” 目光巡视一圈,众人都讷讷不言。 “——你误会了,林同学。”徐雪思撩了撩栗色长发,扬起一个标准的笑,用力拍拍练习册封面上的鞋印,目光瞥向夏棠,暗带威胁,“我们只是在和同学开个玩笑而已,不小心踩到的,你说是吧,夏棠?” “不是。”夏棠侧头看回去,目光笔直,没有退让的意思,“你们天天干这些事,也该够了吧?” 对面笑容一僵,表情骤变,狠狠剜她一眼,只因为钦慕的学生会长就在身边,生生克制住了没有发作。 一群人在林清让的注视下悻悻然离去。 夏棠收回视线,转了转发酸的手腕。手中那摞练习册被人接过,男生自然而然走在了她的身侧。 用余光看去,身边人制服整齐,透着微冷的柑橘香调。 夏棠停了停,才开口说:“这次又多谢你了。” 又欠了一个还不上的人情。 “不用谢。” 放学后走廊里人影稀疏,尤其是刚刚结束完一场考试。G班教室就在面前的转角后,夏棠在转弯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想了想:“以后在学校,你也离我远点比较好。今天这群人就是因为喜欢你,才看不顺眼我。” 这次以后,估计就更看不顺眼了。 她低头想接回书堆,却遇到了阻力。男生的手指微微用力,一同扣住了她的手腕,指腹微凉地触着皮肤,力道透入。 林清让看着她,略浅的有如半透明琉璃珠的眼瞳,声音也像林间穿行的和风:“那么,告诉他们说,视频里那个人是我怎么样?” 夏棠眉心一跳,抬起眼睛,在他的眼珠里看着自己的倒影,一时茫然。 “或者,”他松手,眼神仍然正经,“由我去通知?” 早晨的阳光穿透玻璃,照着窗外的树影。 卫川生一身睡衣,眯眼打着哈切,懒洋洋走下楼梯。 而后就看见某个不请自来的家伙正翘着腿坐在他家起居室,喝着他们家厨子煮的咖啡,看着他的每日新闻,吃着他的鱼子酱配现烤全麦吐司,佣人还殷勤地给他抹了层低脂酸奶去腥。 “别说你来这么早是为了吃我家早餐。”卫川生站那儿冲他干瞪眼。 “你家早餐还不值得我特地跑一趟。”陆霄收起报纸,抬起眼睛看来,神情冷淡,声音却懒懒,目光先瞥向他头顶,“你睡觉还戴睡帽的么?” 卫川生头上戴着顶和睡衣颜色相称的真丝睡帽,让他看起来像个电影里的深闺贵妇或者包租婆。 他讪讪扯下睡帽丢在一边,为自己申辩:“这是为了维持发型,你懂么,发型!” 这没审美又没生活情趣的人估计是不可能懂。 卫川生满腹怨气地走下楼梯,在餐桌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 后厨又麻利地端来一份烤吐司配柳橙汁,黑鱼子酱照例在面包上画了个心形。 陆霄看眼这颗心,又抬起视线看着他。卫川生咧嘴,朝后厨比了个斩首的手势。 “我听林清让说,你这回是真想通了?” 他愤而大咬一口面包,一边靠在椅背上咀嚼,一边抬了抬下巴问对面,“我就说你早该谈点正常恋爱,上次跟你表白那校花要不再考虑考虑?听说人家被你这么拒绝了都没发火。” 只是躲起来哭得眼睛红肿,真是情根深种。 陆霄坐在向光侧,衣袖卷起,正漫不经心往面包上涂抹酸奶,无视他的问题,却先提起一件不相关的事:“从前有一次,我在你的公寓住了三天。” “你不说我也记得,而且不是三天是六天,”卫川生把吐司撕成条状,“你后来又回来住了三天,害得我约会都只能去酒店。” 那会儿还纯洁得什么逾矩的事也不会干,只会和女生在酒店关掉所有的灯拉起窗帘看一部漫长又无聊的爱情电影,而后在快到结尾时看着对方的眼睛接吻。 真是青葱又懵懂……虽说那和他看爱情电影并接吻的女生当时另有男朋友。 “那时我梦到她了。”陆霄说。 卫川生手上动作停了下,慢慢抬头看他。 不用他说,也能从这句话里知道那个“她”是谁。 还能有谁,总不可能梦见他爹妈抱着他说宝贝妈妈/爸爸爱你。 这货从小到大就关注过这么一个同龄女生。 阳光爬上餐桌的木质纹路,陆霄没多少情绪地交迭着双腿,用餐刀抹匀酸奶,神情平静,侧着脸口吻漠不关心:“我也在想为什么,怎么偏偏会是她。” 每天早晨从梦里惊醒,心脏仍然安静不下来,坐在阳台上面对薄雾冥冥的庭院,抿着嘴唇却仍然忍不住想到她。 他上他上那些冗长无聊的课程时,她在窗外的庭院里练习爬树。 他学钢琴时,她从半开的门外跑过,怀里抱着从他房间顺来的杂志。 他用餐时,她在厨房里跑来跑去地拿饮料,靠帮忙刷杯子挣每周的零花钱。阳光好的时候就坐在走廊上晾着两条小腿看书。 梦里她坐在木廊上抬头,露出大腿上的晒痕,眼睛里澄澈映着他的倒影。 卫川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把吐司塞进嘴里,默默咀嚼。 他是没那么认真地喜欢过那个女孩,但有那么几个瞬间,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种横冲直撞小犀牛似的女孩为什么能吸引到陆霄。 有时候在他家也能看见那女孩在角落,影子小鸟一样掠过,身后总跟着这个人的视线。 “我本来是想过等到信托解冻,就跟那两个人摊牌,或者全都不要了也无所谓。”陆霄说,白衬衫的衣袖半折,澄黑的眼瞳里落着光线,“那时候,谁也没办法拦住我。” “但是现在都结束了。”他放下餐刀,眉眼在光下清晰锋致,仍然是挺括的线条,“再怎么样,如果她不喜欢我,那才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是没有意识到只有周五才上床的关系不对劲。 只是有意不去想。 心里想只要她有一点喜欢自己,只要有一点就够了。 可是原来那一点也不存在。 那是一道尺水,短得就像女孩在操场上用鞋尖画出的横线,咫尺之遥,再也没法逾越。 卫川生一时也无话可说,没加糖的柳橙汁自带酸涩,叫人皱眉。 放下了,放下了……. 这不是完全没放下么。 他在心里狠狠吐槽,头疼地想,真是段乱七八糟的初恋。 106.热饮季 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劲。 夏棠在座位上,支着额头想。 陆霄也就算了……连林清让都开始跟着发疯。 现在坐在教室里的这群人也是。 午后阳光照进教室,昏昏欲睡的气氛弥漫,老师在台上讲课,她手上转着圆珠笔,努力起集中注意力。 从后排投来的道道目光像是要把后背戳出一个洞。 徐雪思坐在后排,边把玩着指甲,边时不时刺来一眼。 如果说之前在这群人看来,还只能算是“开个玩笑”的范畴,那么现在才叫做彻底结下了梁子。 如果只这样也就算了,但陈瑜也被牵扯了进来。 徐雪思在班上男生里很有人气,课间这群人抓着这事大肆起哄。上学期徐凯阳被丢了手机且通报批评之后,曾短暂地收敛过一阵,这会儿又毫无反省地重新张狂起来。 他吊儿郎当地翘着腿,仰在椅背上,嚷嚷道:“班长,被转学生甩了还这么上赶着去舔啊。实话跟我们说,你们私底下亲过多少次?” 众人一阵嬉笑,只有刘烨熙气愤不已,站出来回呛了几句。 夏棠没说话,她趁其中一个男生在自己座位边不怀好意晃来晃去的时候,瞄准时机伸脚踢中脚腕把他绊倒。 男生摔倒的时候还带翻了边上的桌椅,轰隆隆的动静不小。 夏棠站起来,用脚尖踢踢他的小腿,居高临下说:“你怎么不问问你跟你老妈亲过多少次?” 说完她又坐回去,握着笔继续支着额头写英语阅读题。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班主任听到动静来到教室门口,对这一幕皱起眉头,也没问缘由,只叫边上同学帮忙扶一下桌椅。 夏棠低头看着练习册,垂落的额发遮住脸,看似还在认真写题,握笔的手微微收紧,实际上一个单词也没看进去。 课间的教室一片喧闹,好像刚才的事不过一段小小的插曲。她心里也觉得不该为这些人觉得生气,但又忍不住想,怎么她就非得遇到这种事不可。 李子沫同样没说话,只默默从桌线上推过来一块巧克力。 牛奶味。 夏棠怔一下接过,那股怒气忽然淡去。 只是心里默默想——其实她更喜欢那块葡萄干榛子味的。 放学后,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夏棠还攒了一堆问题要去找老师答疑,让李子沫不用等她先去食堂。 从答疑室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后,整条走廊一空。她抱着书回教室,走到门边,却听见里面还有说话声。 “……我说真的,你不打算换个同桌吗?”是刘烨熙的声音,“跟她坐一起天天都要被人烦,陈瑜也是,搞得乱七八糟的……明明这事跟你们完全没关系,是她自己惹出来的。” 夏棠在门口停下脚步。 教室里刘烨熙坐在课桌上,手上抛着篮球,夕阳从背后的窗户照入,拉出李子沫侧坐的人影。 他本来每次放学都早早就走,趁着上晚自习前还能打二十分钟篮球。但今天因为喜欢的女生留在教室,一起打球的那几个也都另有其他事,也就找了个理由磨磨蹭蹭到现在,在教室后排用食指顶着篮球练习转球。 过了会儿,没忍住跟安静写题的李子沫搭话。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吐槽和大倒苦水,越说越有点儿愤愤不平的意思。 李子沫每回应,他仍在接着说:“我要是夏棠,肯定会知道跟你们保持距离。她在外面随随便便跟人接吻被拍到了,还要陈瑜来背黑锅,明明就是因为她——” 话音停下,刘烨熙后知后觉闭上嘴,因为触及对面女生的目光。 李子沫人长得很软,性格也是,但这时候眉头紧紧地锁起来,哪怕是自己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也很少有这样冷冷瞪人的时候,大概低着头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太好,实在忍无可忍才生气。 “你和那群开玩笑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好不容易才说出这样一句,站起来,把练习册收进书包,又补充道:“要是班长遇到这种事,你还会这么说吗?” 说完拿起书包就走,从另一侧门口出去,夏棠下意识往门后退了退,李子沫脚步匆匆,没有发现她,刘烨熙一怔,也抱着篮球跟着追出去。 教室里这回彻底没有人,但她还是站在门后的阴影里一时没有动作。 有点怕走出去,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好。 脸边一冰,夏棠跟着回头,看见班长就站在身侧,递过来一根包装还带着水汽的冰棒。刚才的对话他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但镜片后的视线仍然很安静:“吃冰棍吗?我只买到了这个。” 夏天过去,也已经过了冷饮畅销的季节。学校小卖部清仓甩卖雪糕和冷饮,这是冰柜底下的最后一支棒冰。 很巧,又是那种便宜的双人冰棍。 大概是因为又酸又廉价,所以一直没人买。两个人走在楼道里,夏棠掰开一根递给班长,两人咬下去,都被冰了一下。 在秋天吃这个感觉冷得冻牙,一阵接一阵的降雨后,大家都开始喝起了热饮料。 暑假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 正要开口说话,身后忽然传来熙熙攘攘的说话声,脚步声纷乱。 身后台阶上走下来一干男生。 陆霄在众人当中,本来就长得高,站在楼梯上更为颀长。衣袖挽起,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瞳乌黑,视线居高临下,看着楼下两个手拿棒冰的人。 107.曲奇碎屑 视线只停了一秒,而后就冷冷地滑过,眉宇间是惯常的矜傲冷淡,人影映在眼睛里仿佛映入大理石面,只是单纯的光线反射。 夏棠稍怔,马上老老实实和班长退到墙边。 上次见也不过是这个月里的事, 但又仿佛隔着很久很久似的。 男生们懒懒散散垮着肩膀下楼,并没有多注意他们,笑容带点谄媚地有意围着最中间的人说话,哪怕他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直到人都走开,夏棠才注意到手里的冰棍融化,来不及擦掉的果汁顺着雪糕柄流到手心,满手的黏黏腻腻。 实在有点太酸了,但又不能浪费班长的好意,她低头把果汁冰在嘴里咬碎,嚼起来嘎吱作响,从食道一直冰到胃里。 天冷确实不适合喝冰饮,胸口被冻着似的,要用力呼吸才能穿透。她皱着脸叫陈瑜下次还是请热饮的好。 班长把话当真,一板一眼道歉,又小声说:“其实我也是买了才觉得有点冰。” 两个人在这层楼的垃圾桶扔掉雪糕棍,互相道别,夏棠去卫生间洗手,流水哗哗,她低头看自己的指尖, 心想不知道这四舍五入算不算是和平分手。 这段时间也没听说陆霄又把谁给踩到骨裂,或者闹出其他恶性伤人事件。他大概终于也能成熟一点了,不像小时候一任性,所有人都得围着他汗流浃背。 冰凉的水流过掌心,她又想起那家伙手里拿着半截粉红色冰棍时的样子,那时也是傍晚,但是阳光更亮,夕阳落在他的肩膀上,偶尔翘一翘唇角,眼睛乌亮,笑意像旗帜在风里招展。 那一点藕断丝连的关系,到此为止是真的彻底斩断了啊。 水流把手指冲得发冷,她终于想起来关掉水,在池子里用力甩干手。 暂时有点不好过也是很正常的。她心想。 反正迟早都会习惯的。 楼下,男生中的一个忽然想起来问:“刚才那女生好像在哪见过。是不是前阵子视频里那个?”好奇回头张望,揣测:“旁边一起的,莫非就是男主?” 视频被禁止传播,被勒令不许再发也不许再讨论,众人私底下都传是因为卫川生刚失恋,见不得秀恩爱的视频在自己面前大张旗鼓流传。 过了这么些天,没人讨论,大家也渐渐地都快忘了这事儿。 今天忽地看见本尊,又想起这女生上学期好像惹过陆霄,不由得顺口提及两句。 陆霄侧过视线,像是不知道在哪里被触怒,这会儿冷冰冰的怒意才流淌出来,下颌线条收拢,眼瞳不带温度。 大家都变得不再吱声, 开口的男生茫然不知道自己哪句说得不对,踩到了雷区,仓促间讷讷噤声。 直到陆霄大步走下楼梯,他们才仓促跟上。 夜里又下起骤雨,枕边全是沙沙的雨声,风声呼啸。 夏棠躺在床上,又想起陆霄。 大少爷百分之九十五的时间里,都是高高在上的任性暴君样,很偶尔的时候,才会勉为其难地屈尊降贵与民同乐。 也有百分之五的时间里,他好像没有王冠没有权杖,只是个父母不在家的孤独留守儿童。会把空荡的房间扔得满地都是杂物,不停开派对,讨厌有高高的屋顶、有白墙壁黑沙发宽桌案,垂着吊灯冰冷又了无生气的书房。 有时他晚上不回房间,而是睡在放映室,披着毯子坐在沙发上,被银幕的荧光照着连,垂着眉梢和嘴角,没表情地看电影一幕幕闪动。 有时夏棠会和他一起看,因为这时候她可以随便选电影,而且能边看边吃他的曲奇饼干、喝他杯子里的牛奶。 至多到十一点,十一点之前她就得爬起来回自己房间睡,只能最后往嘴里塞一块曲奇饼干再在手上拿一块,跑出放映厅。 陆霄总是嘲笑她选的动画片都很蠢。 但有一次夏棠看到一半睡着了醒来,看见他还坐在原处,注视着银幕,嘴角向下抿着。画面里是一个老人牵着男孩的手走在路上。 放映机的光在眼睛里微闪,那时他的表情,看着就像也想被谁牵着手一样。 夏棠睡眼惺忪,脑子抽筋地过去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指上全是曲奇饼干碎屑,陆霄望着屏幕,很嫌弃地皱起眉。 但是没有把她的手甩开。 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人握着手。 夏棠听着阳台上的雨声,靠在枕头上想。因为是男生,所以他又不好握着卫川生他们的手互诉衷情。 但总有一天会出现其他善解人意的女孩,让他另眼相看,到那时两个人就能互相握着手,想在什么时候握,握上多久都可以。 晚上想太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自习困得快要一头栽倒。 夏棠在课桌上把脸揉来揉去,勉强撑着脑袋让自己别睡着。 她正萎靡不振的时候,学习委员发下新一次月考成绩。 夏棠拿到比估算的还要烂上一点的成绩,一下子弹起来。 陆霄什么的都放一边去吧,现在可不是悲春伤秋的时候,是奋斗的时候。 108.笔记 因为发下来的成绩单,教室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哀叹。 夏棠也在哀叹组里。 这次判分很严格,老师狠心到对她物理大题绞尽脑汁写的步骤一分也没给,因为搞错了单位又算错了数,凡是没算对结果的地方都被冷面无情地判了个“0”。 语文作文里经常写司马迁遭受宫刑,还能坚强地完成史记,多是令人值得学习的精神。相较起来,她的这点儿女情长的烦恼实在是小事,不值一哂的那种。 整理错题的这几天,夏棠也翻了翻手里新的课堂笔记。人家的笔记写得字迹漂亮内容翔实,还附赠了数页纸的精彩例题。 唯一的问题是,这份笔记来自于林清让。 这个人总爱在冷不丁的时候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比如在某个时刻握住她的手腕低声说——要不然坦白视频里的男生是他。 真是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夏棠觉得果然同样有必要跟他保持点距离,这次的笔记她本来也是不想要的……但是白白浪费了多不好。 知识就应该用来传播分享么。 她给舍友们都复印了一份,赵悦月很识货,翻着笔记啧啧感慨:“嚯,这个内容是上次上竞赛课他们讲的,课上不教……这种好东西你是从哪拿来的?” “……一个在学生会的热心朋友。”夏棠想了想说。 复印时她给班长也留了一份,课间送去时,他正在低着头订正上次月考的答题卡,神情默默的,接过道了一声谢,远没有上次期末考全班第一的高兴。 “这次班长好像也没太考好。”回到座位,李子沫也正看着他的方向,压低声音地告诉她说,“所以才心情不好吧。” 大家只能看见自己的成绩,没法看见别人的,但这次的班上第一已经知道是另一个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的女生。 夏棠回头朝班长那边望了几眼,最后也只能叹口气,先着重拯救自己的成绩。 这几天,李子沫赵悦月她们几个一直注意着不让夏棠落单。 关于视频的讨论随着帖子的发一条删一条而逐渐销声匿迹,来自徐雪思那群人的敌意却愈演愈烈。 徐凯阳等人的煽风点火也是助力之一。 李子沫特意留下,结果被刘烨熙惹得生气那次,也是为了避免她一个人在教室。据说她转学来之前,徐雪思她们和隔壁班某女生交恶,于是晚自习把人堵在卫生间里,轮流扇耳光,去上厕所的女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都只能默默退出换到楼下去上。 那情形……大概就跟此时此刻差不多。 今天夏棠值日,她被女生们拦进女卫生间时,手上还握着扫帚,被其中一个一把夺过,丢在一旁,失去了唯一的防身武器。 这群人本来已经离开教室,又去而复返就是为了来堵她。 女生们结成一排双手环胸地站在她面前,面带挖苦,画了眼妆,更显得目光明晃晃犀利,不怀好意。 徐雪思站在最中间,冷冷抱着臂,新做的彩绘指甲搭在另一边黑色羊绒外套的袖筒上,神情倨傲。 夏棠刚往边上转身,就有女生横过来挡住道路,不让她走。 “好奇我们为什么叫你来?当然是因为看你不顺眼。”徐雪思在胳膊上敲着手指,语气咄咄逼人,“我说你,吊着班长一个不够,还敢到林清让面前装可怜,够不要脸的。” “就是。”跟班立刻点头附和,“接吻视频都传遍了,当自己有多清纯呢。” 夏棠被她们逼到洗手台边,觉得棘手地默默计算人数。 卫生间最大的好处,是没有监控,所以类似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厕所。 唐僧进了盘丝洞好歹还有一个孙悟空护驾,上次被扇耳光的女生也很快纠结起同伴在放学后迎头反击。 而她一个人,显然怎么也打不过面前这么多个。 处处都透着不妙。 “喂,你什么表情?”见她一直不说话,又一个女生气势汹汹地往前站过来,伸手推搡了她一把,“装哑巴是吧?” 夏棠被推得踉跄往后,她趁机打开水龙头,将水一泼,趁女生们下意识闭眼还没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卫生间门口冲去。 大门没有落锁,只是被东西抵住。她没到门边,就被女生扯住了头发,发圈被扯掉,头皮一阵发疼。 夏棠嘶地拧起眉,发狠用力顶开面前的人,但其他人立刻跟上,一边吵吵嚷嚷,一边七手八脚地拽住她的胳膊她的衣摆。 她疏于锻炼,体能也平庸,但胜在足够勇猛。女生们大概是没遇到过这么激烈的反抗,一时间场面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徐雪思尖声提着嗓子叫她站住, 夏棠头也不转地回道:“猪才会听你的站住!” 边一鼓作气顶开门,跌跌撞撞冲上走廊,转头就往拐角处监控摄像头在的方向跑。 身后人的声音尖利,甚至扯坏了她的一边衣袖。她嘶啦挣开来,但被惯性带着往前跌倒。 没有倒在地上,而是撞在某个人的身上。 ——他换了沐浴露。 夏棠想。 她没反应过来,女生们已经停下叫嚷,像一群同时被掐住了脖子的胖头鹅。 夏棠慢慢从面前人怀里起来,直起脊背站稳脚步,默默地后退,再后退。 直到快和女生们站在一块,到某个安全距离上,抬眼看向她撞到的人。 陆霄站在那,黑衣长裤,身影颀长,眼眸漆黑地注视着她们全部。 109.规则外 场面一时静默,夏棠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才露出这样的表情。 瞳孔冷得像是要冻结一样。 “不——不是……都是误会。” 一个女生反应最快,在陆霄开口前,猝不及防用力把夏棠往前一推,她踉跄一步,像块挡箭牌般被推到所有人最前。 她现在被扯散了头发,绑了太久的长发弧度微微蜷曲,水草那样凌乱地披过脸颊和肩头,衣襟有些散,外套的袖口在刚才被用力扯得开了线。 还没来得及有所回应,身后衣衫也不怎么整齐的女生,就已经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来:“就是她没长眼睛撞了人,之前在食堂给您泼了一身汤的也是她,我们实在看不过去,才想着教训她一下。” 靠,这群人。夏棠磨牙,回头朝她们怒目而视。 陆霄冷淡应声:“哦。” 她回头,抬起眼,眼睛里映出他的人影。 听到这样的事他脸上仿佛没一点表示,微抬下巴,目光朝下,天生盛气凌人的姿态,口吻散漫,不以为然般:“就这样?” 他身边只有两个男生,也都默不作声,事不关己拿着罐可乐看戏。 “还有的,还有的。” 其他女生也忙不迭补充,好似在开罪状举证大会,从“食堂泼汤”说到“在班上有男友还装单身勾引林清让”。 徐雪思心痛抚了抚在刚才混战里刮花的美甲,又报以私仇地在后面推搡了夏棠一把,把她推得更靠前。 夏棠回头瞪她,只看见女生得意的笑脸。 实在是丢脸透顶了。 此时此刻所有人里她最希望身后这群人快闭上嘴。上次说“可以自己解决”的是她,现在以这幅模样被抓个正着的也是她。 不用照镜子夏棠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指侧在刚刚的撕打中不知道被谁划开了一道细小伤口,仍然隐隐作痛,一副打了败仗的模样。 偏偏被最不想让他看到的人看到。 可能是终于说无可说了,又可能是留意到了面前人不正常的沉默,女生们的声音骤然低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话多得有些过了头。 徐雪思拉着身边女生的衣角,放低声音道歉,脚步已经在向后撤:“……我们马上就走,不耽误你们了。” 仍然迟了。 陆霄两手插在裤袋里,迈步向前,越过挡箭牌,直到身后的女生们面对着面。徐雪思第一次这样近地看他,日光下男生的皮肤白若生瓷,五官深深鼻梁高挑。 这是张比林清让还要更漂亮的脸,除了眼睛,鼻梁上那双漆黑上扬满是戾气的眼睛,像是要把人钉穿。 “我问的是——”他拿过男生手里的罐装可乐,手腕微斜,整罐从徐雪思脑袋上兜头浇下,声音冷冽像刚从冰里拿出来的伏特加,透明的酒液冒出寒气,“你们就只有这样的本事么?” 女生们抽气似地低声惊叫,夏棠也身体微微一阵地转回头。 徐雪思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满是水珠,往下流过脸颊领口,被冒着寒气的冰可乐冻得不住寒战,像只淋湿的卷毛狗。 女生们纷纷往边上闪避,怕被她甩出来的可乐溅到。 陆霄面无表情地捏扁空可乐罐,抛在一边。易拉罐撞在墙上响声清脆,伴着他的话语在走廊里反射回荡—— “怎么?”他又把手插回口袋,背对而立,看不见表情,只听得见凉如冬天自来水的声音,寒意森森,“刚刚打架时还这么厉害,现在不再试一次么?” 没有一个人敢在这时候先说话,十分钟前这群人还在卫生间里咄咄逼人,现在一个个在捏瘪的易拉罐前噤若寒蝉,仿佛也被无形的可乐淋了头似的。 徐雪思低着头,肩膀抖得厉害,长发垂下遮住脸颊,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仍是嘴唇颤抖着说:“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哦。”陆霄又应了一声,同样的语气,目光像看着一大块垃圾,厌烦地反问道,“那关我什么事?” 他微偏脖颈,看向其他人,视线经过仿佛死神点名。 在这个人的世界里,从来就不存在什么“警告”、“威胁”,或者“下次注意”。 那是正常人的做法,但他一直是不按常理行事的论外人员。 其他人害怕他也正害怕于这一点,讲道理还是道歉求饶在他这里统统不作数。他和林清让不一样,不管性别也不管场合,凡是惹到他的人,代价都得当场就付。 最初转学来时,夏棠就这么听说过: ——指望陆霄会怜香惜玉,还不如指望金字塔会倒立。 110.只要你 一开始推人的女生害怕得后退,陆霄眼里毫无笑意,朝她抬抬下巴:“我说你们可以走了吗?” 女生哆嗦了下,被边上两个金刚一样自觉站过去的男生拦住退路,其中一个还冲脸色发白的女生挤了挤眼睛,一副“你完了”的表情。 冰可乐缓缓渗进衣服里,贴在皮肤上,和着恐惧一起让身体发冷,徐雪思涂过口红的嘴唇也变得苍白如纸。 一群人彻底认识到现状,开始忙不迭你一言我一语地道歉。 放学后教学楼的人并不多,但从拐角处经过的人也有几个,见到这情形都缩回去改走电梯。 面前这尊煞神脸上不见一点动容,疏冷如褪色的壁画剥落,露出底下居高临下的森然来,提着的嘴角都像狰狞的獠牙,让人无端觉得祸到临头。 他才不管这里是不是在室外,有监控没监控都一样。 他不在乎。 可乐在地板上横流,停在他的鞋尖前。沿着裤腿向上是陆霄的双眼,他像想到了什么不错的主意,用下巴示意地面,语气暴君般冷漠:“既然要道歉,那就跪下舔干净这里的可乐,我说不定可以不追究。” 女生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她们从前也抓着其他女生的头发笑嘻嘻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没想到同样的话语有一天会落到自己头上,抬起头左顾右盼,希望自己只是听错。 “还是你们更想尝尝马桶水的味道?”男生中的一个开口补刀,说完甚至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女生中有人已经默不作声颤巍巍弯下膝盖,被徐雪思咬牙切齿地瞪了一眼,又吓得直回去。 陆霄已经失去了耐心,肩膀微动,有所动作之前,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力度很小,弱得像被某根纤弱的树枝不自量力地勾了一下衣襟。 其他人见不到的视野盲区里,夏棠正拽着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力度很小,却又捏着不放手。 陆霄抿唇,余光微微斜向后,笔直的头颈一动不动。 “喂,”她又只好压低声音,嘴唇翕动着出声,“……再下去就过了吧。” 男生的背影没有动,只有被拽着的衣摆显出一点柔和的褶皱。 夏棠在边上站得腿有点酸,仿佛一开始就是个无关的过路人,少爷要发怒自有一千种理由,但没有一种能牵连到她头上。 陆霄没多看她一眼,另外两个男生也自然而然地将她无视。面前人的背影冷冷颀长,像道无形的高墙。 可他还是因为这群人,切切实实地生气了。 她毕竟不能就这么走掉。 手指揪着衣角,正在再多说点什么,陆霄的背影终于动了动,吐出两个字:“滚吧。” 女生们小心翼翼地转头互相望着,确认不是听错,接着如蒙大赦般忙不迭道谢,脚步匆匆地互相搀扶着离开走廊,步伐踉跄得仿佛身后追着生化危机里的那位暴君丧尸。 暴君冷冷收回视线,仍然没看她,转身走下楼道。两个男生也懒懒散散跟上,绕过站在这儿的女生像绕过一块石头。 “等等。”夏棠突然又说。 最中间人的脚步停住,两个男生也跟着站住。 他们回过头,瞅瞅她,又瞅瞅老大目视着前方的侧脸,不知道这女生是胆子太大还是缺根筋。 没发现这里还有个脾气不好的暴君随时可能被点炸么。 “我还想……再单独感谢下同学你的帮忙。”她站在原地,迟疑着顿了下说。 什么情况?这女生该不会是把这当英雄救美了?顺带着还芳心暗许。 男生中的一个咧了咧嘴角,刚要让她省了这步骤,却听见大boss生冷的嗓音开口:“你们可以走了。” 带了个“们”字,说的只有可能是他们俩。 男生的嘴刚刚咧开又闭上,两个人乖乖下楼,对这里接下来发生的对话再好奇,也按捺住没有回头看。 楼道里只剩他们两人,陆霄终于肯看向她,身高腿长,轻抬着眼皮,居高临下问:“什么事?” 夏棠浅浅酝酿了下开口:“我妈妈他们一直在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她小心抬起眼睛:“他们都很但系你。” 这话说出口有点怪,像是家庭剧里妹妹或者别的亲戚苦口婆心劝叛逆兄长回家的台词。他一直这么外出不归,让佣人们都惴惴不安是不是自己快要下岗了,大家只有托她来探听军情。 之前说好是一刀两断……但最后还是有那么些藕丝般的部分相连。 陆霄顿了顿眸光,垂眼对上她的视线,白而深的双眼皮折出月牙般的弧线,很淡地轻嗤声:“你就只要说这个?” “还有——今天的事真的只是意外,”夏棠开口,不自觉把还乱着的头发往而后拨了拨,却露出被扯开的袖口,“她们之前都找不到机会,只是今天我正好落单,平时她们也不敢这么做。” 走廊之外是傍晚灰蒙蒙的天色,她把散发拨到耳后,露出一侧薄白的耳垂。 “哦。”陆霄仍然微冷地应声。 好像后面又该跟着一句“关我什么事?” 但他只是抿着唇线,疏离地撇过脸,视线看向走廊外。 空气一时落入微凉的寂静。 所谓的熟人,大概就是这种不尴不尬的关系。 夏棠吸了口气,又吐出去,脚尖磨蹭着地砖,后悔自己刚才的多嘴,说出来更显得欲盖弥彰东拉西扯。 她真要说再见,却又听见陆霄问:“上次见到的那个男生,正在和你恋爱?” 声音冷冷的不带情绪。 都是徐雪思她们刚才造谣生事编出来的内容,什么“有了班长当男朋友还勾引学生会长”。 “怎么可能是。”夏棠当即斩钉截铁地否认,“我和他就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是有人故意作弄他才这么造谣。” 这回答却让陆霄轻哂声。 像是清楚听得出她这么用力解释的原因,不过是担心他嫉妒迁怒,从而去报复那个男生。 他两手抄在口袋里,视线仍落在另一侧楼下,侧脸线条分明,周身冷意凛冽,透着一股寡冷孤寂的傲慢。 周围又是一阵沉默。 “既然这么担心,不如对我撒一句慌。”陆霄再度开口,漆黑纤长的眼睫低垂,声音清晰冰洌。 “只要你说一句你喜欢我,我就什么都不会对他做。还有那些舌头太长的人,那些作弄你们打搅你们的人,一直到毕业都会变得再也不敢冲你们吭声。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让刚才那群人跪下道歉,或者和谁在天台上约会,都无所谓。” “只需要你现在,说这一句谎话就够了。” 111.雷声 晚自习,A班教室,一台崭新没拆封的最新款顶配pro max手机被丢在某个男同学的桌上,包装的塑料封膜在灯下反光。 路过的损友拿起盒子,吹了声口哨:“你爸不是给你断供了么?哪来这么多零花钱,又换新手机?” 座位上男生往后仰在椅背上,洋洋得意地笑了笑:“羡慕?用一罐可乐换的。” 能在A班的几乎都是富裕家庭,但富裕和富裕之间也有界限,层层排列起来,就像古埃及人垒起的金字塔。 在这里,三不五时就能遇上“贡献一罐可乐,得到一部新款手机”这样的好事。 哪怕是高三,教室里气氛仍然悠闲懒散,参加晚自习的人不到一半,多数的座位都空着,连模范优等生林清让都不在。少数来了的十来个人,也都趁着课间互相闲谈。 倚在桌边的损友掂了掂手里包装盒,座位里的男生却不由抬眼,看向靠窗边的位置。风吹动窗帘,四方课桌上平整干净得什么都没有。 他其实也有点好奇,下午不知死活叫住陆霄的女生,到底有什么能跟人说的。 只隔一层天花板的楼下,G班教室里是沙沙的写字和翻页声,偶尔有人交头接耳地低声几句。 夏棠写着写着停了下笔,抬头朝前看,教室今天比往常空,斜前方的座位空着,平时嗡嗡嗡叫的那几个男生和徐雪思几个人都不在。 连班长也不在。 越过窗户可以看见对面楼的灯火,笔尖在手里沉甸甸地顿住,因为下午那件事,到现在还心浮气躁着,没办法写字。 她低头用笔尾戳着那只从桌膛里下来的长耳朵兔子挂坠,看着没精打采的兔子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眼前好像又能看见铅灰色天幕下那家伙的脸,眼瞳漆黑又晦暗的,垂眼看着远处,站在无声的寂静里,只低低地轻嗤了一声。 像是从她的沉默里已经知道了答案,所以不用再听下去。径自侧过头,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黑色的,看着孤寂又寥落的背影。 夏棠想叫住他都没办法开口,只有指甲掐进掌心,微微刺痛。 到现在心还像停留在那个时候。 灰兔子被戳得又晃了一圈,她支着脸颊,自己也受不了自己一直安静不下来的脑袋。 总是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想起那个有流星雨的夜里,他抱着胳膊等在房门外,低头睨着说怕她忘记。 那还是初夏的事。 窗外吹来微凉潮湿的风,她抬头看了眼,外面飘起蛛丝般的雨雾,教室里有人叹气,说怎么又开始下雨。 夏棠转着笔看向窗外。 心里淅淅沥沥的,始终有雨未停。 黑色宾利轿车平稳驶上高架桥,汇入灯光组成的车流,照亮雨幕。 他靠着椅背望向窗边,被窗外高楼的灯光照着眼瞳,漠然冷寂。 雨水在窗玻璃上流淌,纵横交错成细小的河流,将窗户上映着的倒影分割成朦胧的碎片,他的脸四分五裂,如相框破碎。 手机屏幕亮起,他移去视线。 对面发来一张穿着校服的男生的照片,对话框里的文字后跟着一个谄笑的表情:哥,是这个人没错吧? 手指在屏幕上有微微的停顿,他注视着那张照片。 窗外路灯的光线变化,他的脸也在流转的光影里,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瞳孔深深,好像有什么冷冰冰的焰火在内里默不作声地燃烧。 最终只剩下灰烬。 电话接通,他偏头倚着车窗,看着雨说:“是他。” “找个机会动手,让他记得教训。”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遍地都是积水。 班长缺席了整节早自习,到上课铃声敲响才到教室,默不作声回到座位,垂着头,安静地拿出课本和试卷。 夏棠望着他的侧影,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到放学,都没找到机会和班长单独说上话,只好暂且放下。 下午出了太阳,晒干了雨水。晚餐她和李子沫打包了盒饭,一起去天台。 到楼下时,却听见上面嘈杂的人声。 ——“居然还敢来上学?惹到不该惹的人了,趁早转学算了吧你。” 挖苦嘲讽里,有人闹哄哄地起哄,夹杂着戏谑辱骂。 热烈的喝彩声,听起来是已经动了手。 李子沫脸色有些发白,夏棠的心头也突突地跳起来,眉心抽动。 两人怀着同样的预感对视一眼,夏棠放不下心,把自己的盒饭交给李子沫,低声说:“你在楼下等我一下,要是有什么事,千万别上来,赶快去叫老师。” 说完匆匆爬上楼梯。 离天台越近声音听起来越是耳熟,她一把推开生锈的铁门,男生们都循着“嘎吱”的声响抬头看来。 这里有七八个人,有的叼着香烟站着,有的坐在一边的石墩上,短暂的错愕后,表情又恢复满不在乎,肆无忌惮的,毫无一点慌张。 夏棠第一眼先看见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人。 班长被两个人架着,坏掉的眼镜歪歪扭扭挂在鼻梁上,脸上都是破损的伤口,白衬衫上留着鞋印,痛得面容扭曲无力反抗。 夏棠的心再度突突地跳了一下。 好像是有一股热气从胸口直冲向喉咙,她大步冲过去,大声喊道:“你们给我住手!” 112.都可以 夏棠大步跑下楼梯时,心脏还在胸腔里距离跳动,步履太急,肺叶在冷空气里收缩猛烈,喉咙里还有隐隐的血腥气。 一时想着陈瑜蜷起手指、无力出声的样子,一时是那群哄笑着喊“美救英雄”的男生。 血管在脑子里跳动。 她想起班长,在这个鄙视链司空见惯的班级里,歧视无处不在,有钱的学生们开玩笑说自己零用钱不够时,会自嘲“穷得要去吃平价食堂了”。买了不合适的衣服时,会说“土得简直跟优等生们一样”。 但班长从没这么说过。 每一次都是他帮忙解围,哪怕被她连累也从来没有疏远过她。柜子里被泼红墨水,是他带她去查监控;运动会被踩伤,也是他帮她在教室里复习功课。 但现在,他却被人霸凌欺负,用鞋尖得意洋洋地踢着脸。 这样的教训在此之前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不是因为考不好而心情不佳,而是有这样一群人在,上回考试才会失利。 哪怕知道对付这么一群男生根本没有胜算,夏棠也脑子一热地冲了上去。 男生里一多半是来自外班的陌生面孔,在地上碾灭烟头,混不吝地伸手过来拉她,却被她狠狠撞开。 “行啦行啦,”徐凯阳坐在一边石墩上,他挥挥手把正要发怒的人叫住,“只叫我们教训这个男的,其他的别多管闲事。” 他从石墩下跳下来,走到夏棠面前,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你知道他惹了谁么?A班的陆霄还记不记得?” “前几次是你运气好,不想一起退学的话,劝你最好别多事,懂了吗?” …… 她跑下楼梯,又穿过走廊。 现在A班教室窗外踮脚看了一眼,没有找到,又调头跑去学生会。 连廊上种满凌霄花,头顶的叶子在风里片片枯黄。 夏棠穿过拐角,骤然停住脚步。 因为看见了那个刚从走廊那侧过来的人。 目光相对,她仍在气喘吁吁,大步走过去,没有管边上神情讶异目光徘徊的卫川生,径自揪住陆霄的衣摆。 胸口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绪在横冲直撞,脑子也因为跑步而过热,但神智却很清楚地,知道此刻最应该干的是什么。 陆霄眉眼漆黑,视线向下,对上夏棠仰起的脸,认真又用力地看着他:“上次你说的话,现在还作数吗?” 抓住衣摆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她的眼角鸟羽般上翘,呼吸急促:“求你,之后让我说什么都可以,现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怎么回事,今天晚自习忽然少了这么多人?”赵悦月问。 她趁老师不在,换了个位置坐过来,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嘀咕:“班长怎么今天也没来上自习?早上他就不在。还有夏棠,她有事请假了吗?” 不仅他们两个,教室里今天人少得诡异。空荡荡的,叫人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大事。 李子沫握着笔,停了下,才开口说:“嗯,是有点事,让我帮忙请了假。” 下午她先去叫了老师。 当时候办公室里大多数老师要么已经下班,要么也有些发怵。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愿意跟她过来看看情况的老师,等赶到天台时,已经没有一个人在。 只有地上还留着几点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担心夏棠也遇到了什么意外,连忙打她的电话。 通话很快接通,对面的声音略有疲惫,但仍然扬起。 “我没什么事,真的,也没受伤也没怎么样。班长……班长应该也没事,有人接他去医院了。” “啊,对了,我手机快没电了,晚自习可能没法按时回去,能帮我请个假么?” 多半是电量短缺的缘故,那之后再打过去就一直是关机。 “我听说了一件事,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赵悦月转着笔又说,脑袋靠过来,神神秘秘压低声音,“听说班长好像得罪了陆霄,徐凯阳他们几个这几天这么嚣张,就是专门针对班长的。” 李子沫笔尖一顿,忽然想起什么般的表情。 “难道你也听说了?”赵悦月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她,“万一是真的,班长现在岂不是很不妙?” “没有,”她收回思绪,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唉。”赵悦月支着下巴叹气,“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希望没事啊。”她又说。 113.告白和关东煮 夏棠不知道教室里人心惶惶的氛围,她这会儿正在路边摊上大口咬着碗里热腾腾的关东煮,脸被热气熏得绯红。 这个季节夜晚的温度低起来,长街上冷风卷着落叶四处游走,几块布围成的风挡用砖块压在地上。 这里是街边用塑料布临时搭起的小店,收摊时老板推着小车就能全部带走。头顶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透过灯罩发出蒙蒙的光亮。 现在还没到加班的白领和上晚自习的学生出来吃夜宵的时间,路上人影寥寥,只有他们两个顾客。 一个穿着校服,一个没穿,看着就像翘课在外游荡的混混学生二人组,穷得只能在路边摊上约会。 传说中的罪魁祸首正抱着胳膊,靠在对面那把大排档塑料椅上,大爷似一言不发,看着她吃宵夜。 呼呼的风声里,老板正用大勺搅着锅里咕噜冒泡的汤汁,热气凝结成雾,飘出食物的香味,夏棠埋头又吃掉一块鱼籽烧。 两人间静默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仔细想想还真是个有点诡异的场面。 下午她带着这家伙去天台的时候,那些男生们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一哄而散,只剩班长一个人倒在地上。 她扶着人下楼梯,先联系了他的家里人,又送他到校门外坐车去医院。 急诊的医生说没有大碍,虽然看起来伤势惨重,但那些男生们到底不敢真把人怎么样,没伤到骨头也没伤到内脏或者出现脑震荡。 等班长父亲到了接到人,她才一个人离开医院,自己想办法回学校。 外面是繁忙的马路,晚高峰的车流织成喧哗的灯流,天色黯淡,华灯初上,餐馆饭店五光十色的招牌次第亮起。 夏棠才觉得肚子饿起来。 她翻着钱包里那几块零钱,又看看没电自动关机的手机,一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红绿灯下,环顾四周,思考该从哪里问到回学校的公交车路线。 有辆出租车在她眼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里面熟悉的面孔,眼瞳漆黑,映着路灯。 好像还是从前很多次,他停在公交站牌前等她,在徐徐降下的车窗里露出面孔,屈指敲敲玻璃,理所当然地说上车。 之前在天台下面,见到不需要陆霄出场的时候,夏棠就已经叫他先走了。 但不知怎么的他又出现在这里,街上是车水马龙的嘈杂,他隔着车窗和她对视。 夏棠握着没电的手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咕——”的一声鸣叫,响亮骄傲地响在两人之间。 声音来自她空空如也的胃袋。 她没来及吃晚饭又过量运动,这会儿饿得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两个人面面相觑,仿佛有群乌鸦排着队从头顶嘎嘎飞过。 夏棠乖乖地闭上嘴,坐上陆霄的出租车。 按照大少爷的风格,本来要去更好的餐厅吃正经晚餐,但是夏棠倚着车窗时看见了路边架起的煮关东煮的大锅,香味好像无声地透过车玻璃。 比起远处的大餐,她就只吃得起这个。 煮了一大锅结账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见底的零用钱,低头捏着干瘪的钱包,在找零的五角硬币和几张纸钞间翻来翻去。 所谓囊中羞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陆霄什么也没说,打开皮夹抽出钞票结账。 他换了一个新的钱夹,仍然是纯黑的皮面和银饰,比上次那个更小一些。 大卷整齐的钞票和成迭信用卡里,夹着三张皱巴巴的纸钞,格格不入得好像被高楼大厦挤在当中的贫民窟,寒酸又陈旧。 夏棠没能看得太清,他就已经合上钱夹,收进外套内袋,两只手也跟着放进裤袋,一言不发过去找了桌子落座。 夏棠接过找来的零钱,端着关东煮跟过来。 长街漆黑寂寥,头顶小灯发出昏黄光亮,照得人的皮肤都成了暖色。 陆霄坐在她对面,隔着氤氲的热气,被黯淡光线照着纤长的眼睫,鼻梁挺直而漂亮,眼瞳黑亮清冷。 汤汁还很烫,夏棠抽出筷子,被热气沾湿眼睫,咬开豆腐和鱼丸时还要呼呼地喘口气。热腾腾的食物下肚,一路暖到冰冷的胃袋里。 每当这个时候,仿佛带着白天那些糟糕的事也能消失不见。 她慢慢吃掉碗里的东西,又咕噜喝了几口汤,胃里彻底暖起来。她抽出纸巾擦嘴,看着对面人,停了停还是问:“你真的不吃一点么?” “不用。”陆霄仍然抱着胳膊。 说完这个好像就没有别的话题,他们坐在四面漏风的塑料棚里,四面都是食物香气。 他的脸色本来难看得像是要去炸掉宇宙,但这会儿却坐在了这间简陋的小吃摊里,要多无所事事,有多无所事事。 “喂。”夏棠放下纸巾,又认真了点瞅着他开口,“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记的,你想要我什么时候兑现都可以。” 陆霄静了静,才无波无澜说:“我要是说现在呢?” 老板坐在板凳上低头看手机,风呼呼地从街面上吹过。夏棠闻言顿了一下,左顾右盼一圈,又转回头看着他。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准备开口。 对面却忽然地、轻蔑地轻哂了一声。 大少爷交迭着两条腿,样子随意,抬起下巴看着她:“连玩笑都看不出来吗?” 夏棠觉得被耍了,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喂,你这是在逗我玩吗?” 陆霄抱臂直白看着她:“正常人可不会因为这个就在街上随便跟人表白。” 夏棠扬起眉毛瞪他:“这可是你先提出来的!” “我说出来可没叫你把它当真。”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吵了起来,话语声填满空荡荡的小吃摊。 夏棠忽地抿住唇线停下声音,只隔着桌子看着他。 她忽然发现了,无论怎么吵下去,其实都一样。 就像是每周五的约定,明明哪里都透着一点古怪,可是谁也没去戳破它。 大概是因为心里也隐隐知道如果戳破了,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只剩下吵吵嚷嚷的关系。 静默半晌后,对面人又动了动眉骨,抬眼看着她。 “为什么你不来找我兴师问罪?没觉得就是我派人叫他们动手的吗?” “很明显吧。”夏棠也单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搅着碗里褐色的汤汁,语气很当然地说。 “你要是真这么看一个人不顺眼,肯定是亲自动手把他从教室里拖出来揍一顿啊。如果不想被发现,就会把人堵在校外的巷子里找别人揍他。既不自己动手又要在教学楼顶上这么做,完全不是你的风格。” 陆霄又低低哼了声,从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靠在椅背上,侧头看向一边,窄窄一把塑料椅被他坐得像豪华单人沙发。 “那你呢,”夏棠放下筷子,忽然又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她早就想问这问题了。 世界上有更漂亮的女孩,也有更聪明的女孩,还有既聪明又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女孩。 老实说,她完全没什么特别的。 汤里的油花慢慢地打着旋。 静了很久,才听见陆霄的声音:“……我怎么知道。” 大少爷的目光仍然落在别处,微微侧着脸,眼睛里映着电灯的光亮。 往常都是清晰冰洌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却略有些嘶哑而沉,像月光溶入池水:“等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就好像不知道哪只飞鸟衔来的种子落在庭院里,等某天从窗边望过去时,就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女孩提着塑料桶从树下走过时,所有的叶子都在风里哗啦啦抖动。 哗啦啦地说着,我喜欢她。 【评论区可以对喜欢的和想看的play投个票】 【现在呼声最高的分别是流星雨和男主哭,大家是真很想看男主吃瘪啊】 114.暗流 后半段的路程里,两个人又都默默地没有说话。 夏棠在离学校远一些的地方下车,手上拎着打包来的关东煮。 她回头,望着坐在车里的人,又转身走几步折回去,两手搭在车窗边问:“等找到那群冒充你名号的人,你打算怎么做?” 陆霄抬头看她,斜着额,漫不经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夏棠不放心地敲了敲车玻璃:“喂,毕竟是在学校,再怎样也不能做得太过分,知道了吗?” 这句话没得到回复,大少爷转回脸,车窗摇上,出租车跟着驶入夜色。 只剩她直起腰,对着远去的车尾灯轻嘶声。 回到宿舍的时间也正好是晚自习下课,宿舍里飘起一股关东煮的香味。赵悦月见到吃的两眼放光,也忘了自己那点忧虑之情,一起分食夜宵。 夏棠趴在桌边,揉着脸,决定到明天早上再补作业去。 另一边的卫川生完全没这么清闲,手机已经被他开了静音模式,社交软件的弹窗仍然闪个不停。 一群来打听八卦的、探口风的、自首的、求饶的、招供指使者的,不敢直面陆霄那尊煞神,都纷纷跑到了他这里。 这伙人如果只是单纯假借陆霄的名号私底下在学校里为非作歹仗势欺人,那也就算了——还偏偏这么巧,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头上。 想想这场面,喜欢的女生梨花带雨地跑过来拽住你的衣摆,说着求你帮帮我,帮我我什么都会做。是个男人都要怒发冲冠。 陆霄打来电话时,声音里煞气果然重得像刚从冰库里拿出来的陈年尸体。 参与了这件事的人一个个互相检举,名单已经整理完全。卫川生瞥了瞥坐在边上的这大爷,抽了抽鼻子,总觉得能在哪闻到一股关东煮的味道。 “林清让呢?”陆霄突然问。 “他啊,参加家庭聚餐去了。”卫川生坐在沙发上,端起桌上的冰甜酒喝了一口润润喉咙,耸肩,“你也知道的,他们家的情况。” 说到这里,他又侧过眼,问了同样的问题:“等找到了人,你打算怎么做?” “你觉得呢?”陆霄反问。 行,你是大爷你做主。 卫川生默默摸了摸鼻子,看向窗外。 仍然夜色深深。 夜晚的CBD,车流如织,黑漆银饰的加长款劳斯莱斯幻影也不得不跟随在红绿灯前的队列里缓缓行进。宽敞的车厢足够坐下一家四口人,每个人都是端庄的正装,静默着谁也没有说话。 林清让安静地坐在父母对面,余光入神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 在他身边,林清行眼都不抬,径自窝在椅背上握着手机打游戏,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嚼着口香糖。 “你瞧你现在,像副什么模样。”父亲绷着面孔,沉声呵斥,“这就是你在学校里受的教育?”po 林清行当做耳旁风地用小拇指做了个掏耳朵的手势,低着头混不吝地笑:“我是不像样?哪有您另一个儿子像样呢?您说是吧。” “林清行!”一身礼裙的母亲压低声音呵道,“谁教你这么跟父母说话。” 和林清让一样黑发褐瞳、穿着礼服的少年呲了呲牙,稍微坐正点身体,仍然低头盯着手机不再说话。 气氛如一潭死水,粘稠冷凝。 林清让对面是母亲冰块般的脸,在斑驳的灯光下,像戴着青铜面具,已经这样戴了千万年,以至于都生锈腐蚀,只有那冷冷端庄的表情仍然留着。 对着自己丈夫在婚内和别的女人生出的孩子,大概也的确没法露出更多的表情,再多,这张保养得当的美丽面孔只怕会粉碎。 他心里想,安静垂着眼,脊背笔直地在车内端坐。 直到回到房间,关上厚重的棕色木门,林清让才拿出手机,看见那一长串红色的未接来电,最新一个在三分钟前。 同一个号码又拨进来,他一面走向床头的玩偶,一面慢条斯理接通电话。那边的声音像终于见到救星,急促恐惧,噼里啪啦像响起一串惊惧的鞭炮。 他嫌吵地微偏头,把手机拿远了些,手里拿起毛绒玩具,兔子的两只长耳朵分开,露出没精打采的双眼。 等到那边的话全部说完,他才开口,捏了捏兔子的长耳,全然的漫不经心:“谁告诉你,我的意思,就代表陆霄的意思?” 那边的反应一如他预料。 “在生气之前,不如先听听别的话。”林清让慢条斯理地换了一侧听着手机,“就算你明天不去学校,他们也会找到你,问是谁指使你这么做。但你什么都不能说,转移责任也好,甩给别人也好,说自己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也好,你都不能说出我的名字。” “你问为什么?”他歪着头,看着玩偶垂头丧气的脸。 声音仍然洋洋盈耳,好像就在人面前,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把他彻底给惹怒了。坦白了,他就不会对你怎样了吗?不,该有的报复一样也不会少,还会加上来自我的一份。” “但是,如果你能聪明地什么也不说,起码你还有我来帮你,不是么?” 电话挂断,林清让扔掉手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黯淡不见月光的天色,低头又点燃一根香烟。 火光映着瞳孔闪而复灭,他抬头,吐出青白的烟雾,心里不由得也期待起明天。 期待事情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115.闭上嘴 第二天,脸上打着纱布的班长就已经回到了教室,正常参加早自习。 看来的确都只是轻伤。 他的父亲好像十分愤怒,当夜就联系了学校要讨一个说法。教导主任怎么回复的夏棠并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早上教室里空出了好几个座位。 以徐凯阳那两个人为首,班主任点人时问起,立刻有同学站起来帮他们请假。 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这些人的去向。 夏棠心神不宁地上完第一节课,手机嗡嗡响起,贴在耳边接起,传来卫川生压低音量又语调上扬的呼喊:“快来体育馆后面的仓库!再不来就要出人命了!” 她噌地起身,周围同学都抬头看过来。 虽然知道卫川生惯会添油加醋,但她也没办法放着不管。 匆匆跟李子沫说了句:“我突然肚子痛要去一趟医务室,下节课麻烦帮我跟老师请个假。”就抓着手机跑出教室。 一路上经过走廊,周围人窸窸窣窣的聊天声里隐约也能听见“陆霄”、“仓库”、“发飙”之类的字眼。 课间电梯里人满为患,等她靠两条腿跑到体育仓库时,这地方已经围了不少人在,都小心翼翼地站在外围看热闹。夏棠刚拨开人群艰难挤进去,就听见仓库里远远地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哀嚎。 抬头,室内没有开灯,昏暗的仓库里或站或倒着好些人影,有的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有的抱臂插兜站在当中嚼着口香糖。 惨叫声来自人影的最当中,隐约可以看见有人跪趴在地上,被一只黑色皮鞋踩着手掌。 鞋子的主人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孔,居高临下睨视着他,鞋跟用力碾下去,完全无视回荡在仓库里惨叫。 卫川生站在他旁边,别开眼抓了抓额前的头发,一副有心劝阻无能为力的模样。 到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也是最严重的一个。 外面围观的人群都不由自危地往外站,让夏棠到了所有人的最前,眼睛盯着地面,看见陆霄的鞋从手上移开,又抬脚踩在人的头上,把脸踩得贴着满是灰尘的地板,声音散漫,却有彻骨的冰寒弥漫。 “还是没有什么辩解的话要说?” 嚼口香糖的小弟们也怕事情闹大,赶忙叫嚷着帮腔:“是时候该说了,究竟谁指使的?再不说可就不止是一只手的事了!” 被踩着头的徐凯阳正艰难地侧着脸以求呼吸,喃喃地说着求饶,夏棠和他对上视线,男生的面容扭曲一脸哀求恐惧,鼻翼和嘴唇颤动,似是求救。 对这张脸夏棠完全没什么好回忆,嘲笑,讥讽,找茬,推搡,带头围殴班长……她要是能也想把这人揍一顿。 但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场面。 陆霄面无表情地踩着他的头往下用力,身形锋利而孤峭,像踩着一只易拉罐。 脚下人的面孔橡胶般扭曲,隔着这么远仿佛都能听到从他头骨里发出的咯吱声,喉咙里滚出哀嚎。 仿佛又回到他把人从教室拖进卫生间的那天。 仓库外的人继续往外站,一时间无人发声,寂静如死。 夏棠再也按捺不住,大步往里走去。 所有人都不由抬头朝她看,女生肩上披着照入的光线,脚步笔直得仿佛一支穿破云层的羽箭,那副凛凛的样子像要进来踢馆。 陆霄一顿,脚下的力度微微松懈。 卫川生眼睛骤亮,心底暗暗松一口气。 他一只手拨开正要阻拦外面人过来的马仔一号,转过身,自顾自吩咐道:“外面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都不用上课的吗?待会儿事情闹到校长那里怎么办?你们几个都给我过去,叫他们回去上课。” 有几个得令过去驱散人群,还有不少傻站着没动,被卫川生一番呵斥,也迟疑地动了起来。卫川生跟在后面喊:“给我一直盯到教室,不到教室别回来!” 夏棠没管这些,气势汹汹地绷着脸走到陆霄面前。 直接说:“跟我走。” 现在仓库里就只剩躺着的人,在地上抱着膝盖抱着胳膊蜷缩。 她握住他的手腕,很用力很用力的那一种,大像颗横冲直撞的炮弹,越过地上躺着的人影,步流星地将他拽走。 仓库就在体育馆旁边,推开小门,外面就是被圈起的那片空地,阴雨连绵的季节,晾衣绳都空着,只有几只麻雀落脚。 她才松开手,抬眼瞪着他。 “怎么?又觉得我下手重了吗?”陆霄满不在乎地垂眼看她,眉宇压低,口吻里存着的戾气像未化的积雪。 完全是个下手没轻重的家伙。 他还想要再开口,但被揪住了衣领,夏棠踮起脚一把捏住他的半边脸颊,扯着他的衣襟让他弯下脖颈,恶狠狠说:“你闭嘴。” 说完她松开手,脸上的红痕未散,她扬起脸抓住他的衣襟立起脚尖,在空荡的晾衣杆边,贴上他的嘴唇。 116.精神错乱 上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 总之大概是在足够久、足够久以前。 但嘴唇相贴时,鼻尖纠缠的气味仍然熟悉。夏棠抓着他的衣襟压上微凉的唇瓣,舌头钻进唇齿之间,尝到了弥漫的薄荷味。 像品尝一颗微凉的薄荷糖,所有甜味都在舌尖融化,唾液裹着半融的糖浆。 所有的痒意都从她经过的地方冒出来,女孩的舌头软而滑地经过上颚,像一尾湿软的游鱼,和他的舌尖相抵,游来游去,柔软的纠缠。 陆霄锋利的喉结滑动。 这家伙又任性,又自大,又肆无忌惮。 唯有接吻,从来不会拒绝。 他弯下脊背握住她的腰,呼吸贴得更近,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用力吮住蹭来蹭去的软舌,挺直的鼻梁骨压上她的脸颊,低头让这个吻变得更深。 所有的蜜糖都融化在舌尖,变成湿漉又粘稠的蜂蜜。她的牙关也被轻易地撬开,舌头伸进唇瓣间,舔舐上颚,翻搅舌尖,水声细碎而暧昧不清。 夏棠轻喘,把衣襟抓得更紧,鼻尖溢出不匀的呼吸声,因为身高差距的缘故,两条腿踮着摇摇欲坠,被吻得小腿发软。 脑子里一团混沌地想着,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这时候她本来应该在教室里正襟危坐地上课,可是却翘了课跑出来,伸出舌头和这家伙接吻。 她一定是精神错乱才会这么做。 陆霄扣着她的腰往上,唇舌稍微松开一点,两个人的喘息声此起彼伏地交错。 夏棠呼吸不匀地看向他,目光触及面前人澄黑的眼瞳。他们的眼睛这时大概都互相映着对方的倒影。那双总是冷淡又厌烦的眼睛,唯有这时才像被浸入了池水,抿着唇线喉头起伏。 注视着她,声音略嘶哑问:“这又是你用来打发我的吻吗?” “不-是。”夏棠拽着他的衣摆,声音莫名不爽地拖长了,抬起下颌凑近了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这是男女朋友交往时的那种吻。” 到这一刻,她的精神错乱大概是真正达到了顶峰,脑袋里没灌入一个水族馆的水,一定说不出这种话。 完全是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举手投降,加上一点怒气冲冲。 她没办法了,如果不看着点这家伙,谁知道他还会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晾衣绳上的麻雀啾啾啁鸣。陆霄视线低垂,像有石子投入瞳孔,映衬着粼粼波光。他睫毛微颤,用拇指摩挲过她的下唇,低下头,将吻重新覆上。 夏棠踮脚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递出舌尖,心里想要是还有路过的偷窥狂在附近偷拍,那就由他们偷拍去。 就算今天是世界末日,陨石噼里啪啦像冰雹一样砸下来,至少也有面前这家伙也比她长得更高更顶得住。 她都懒得管了。 今天一天,最焦头烂额的大概是处理后事的校领导。 好在伤势最重的那一个,也不过轻度左手手指骨裂外加多处擦伤,另外又背着“在楼梯间对女生动手”的前科,和“在天台猛踹同学腹部”的指控,家长们都一致同意将事情止步在“同学内部矛盾”的范畴。 夏棠觉得自己更愁一点,她缺了整整一节语文课,被巡视的班主任抓到,当即勃然大怒。 午休时间她不得不站在办公室做了二十多分钟的检讨,迎接着往来老师同学们的目光,默默把头垂得更低了点,深刻自我反省。 心里忍不住又把某个人拖出来痛骂了百八十遍。 他就不能选择在什么放学后啊、午休啊之类的时间捣鼓这些事么。 这样料理了他回去还能不耽误上课。 李子沫从食堂给她打包了炒面,两个人坐在教学楼下的花坛边吃午餐。 凉风习习里,夏棠用塑料叉戳着炒面里的火腿肠,思来想去还是开口决定坦白道:“我谈恋爱了。” 李子沫一顿,转头看向她,脸上看不见多少震惊神色,只是眨眨眼,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就是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知怎么又变低了点,就好像承认自己是那匹吃回头草的劣马和吃窝边草的兔子。她竖起叉子说:“我们现在暂时是,地下恋的关系。” “上午你们俩到底跑哪去了,我眼睛一晃就没看见你们的人影。” 卫川生也坐在餐厅里,挥着手里的餐叉问:“这次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过了那群人……该不会是夏棠对你用了色诱?” 林清让这阵子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午餐时间又只剩他们两个人吃饭。 他的直觉准确地一戳即中真相,但餐桌对面的人并没有承认的意思。 只有两人的隔间里,陆霄正挽着衣袖,用叉子卷起意面,低垂眉眼,辨认不出表情。 整个上午,大少爷的神情都在“心情好了不少”和“情绪仍然差劲”之间徘徊,连卫川生也看不出他们俩现在到底是在哪个阶段。 究竟是复合了,还是没复合。 他在心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纳入了重点防守圈内。 对面的人上午刚被捏着脸蛋警告,这次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保密,尤其不能告诉卫川生,这人既不靠谱又八婆,告诉他还不如冲进播音室对全校广播公开。 手机摆在餐盘边,仍然黑着屏幕。过去的二十分钟里陆霄看了五次手机,没有一次看见对面发来的消息。 大少爷压了压眼睑,从心底里厌恶“地下恋”这三个字。 让人没由来地有种见不得光,只能当个地下备胎的不爽之情。 这顿阴晴不定的午餐吃到最后,手机上终于弹出一条回复: 【放学之后旧音乐教室见】 【PS:三楼拐角的那一间,别搞错了!】 卫川生抬眼瞅去,正看见陆霄正放下手机,用餐巾按了按嘴角。 脸颊轮廓和缓下来,吃饱喝足般,表情终于定格在了“心情回暖”这一区间。 手机屏幕却又亮起,进入一条新消息,陆霄垂眼瞥过,有所停顿: ——散布视频的账号我查到了 117.草莓味 到最后,夏棠还是没对朋友坦白出陆霄的名字。 他们的关系摇摇欲坠像立在悬崖边缘的巨石,能不能坚持到毕业都不好说,被问起也只能往嘴里塞进一大口炒面,如此含混过去。 放学后她带着书包在钢琴教室等人。 这地方偏僻又隐蔽,是她打扫卫生时无意发现的地方,教室久未使用,地上很像模像样的铺着木地板,有钢琴、讲台和几把课桌椅,窗外正对着梧桐树荫——虽然这个季节只剩下枯枝黄叶。 她坐在窗户边无聊支着下巴,歪着脑袋无所事事地用手指按着琴键,没章法的音乐声在教室四壁里回荡。 陆霄进来时听见的就是这样的声音,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光柱里细小的灰尘起舞,女生的半边脸正在明亮阳光里。 夏棠听见动静抬起眼,蹭地站起身,跳过来关上琴房门,又上上下下地看他,像接头的间谍一样谨慎盘问:“喂,你过来没被其他人看见吧?” 陆霄轻压眉:“你觉得有人敢跟着我吗?” “那又说不准。”夏棠抱着胳膊靠在讲台边,“现在学校里讨厌你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话没说完,是因为她被掐住了脸。 这家伙不知从哪学到的这一套,居然敢用她的办法对付她。借助身高优势,他单手就能捏住她的两边脸颊,让她没法好好张嘴说话,只能理直气壮瞪着他,用眼神示意自己说的都是实话。 “喂,”陆霄捏着她的脸颊肉,前倾过身体盯着她,“你上午说的是,是认真的吗?” “不是认真的我干嘛叫你过来。”夏棠皱着脸从他手底下挣脱,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我们两个现在,不就是在这里约会么。” “约会”两个字效力卓绝,大少爷绷起的唇角稍稍松懈,微抬头,余光环顾,仍然怀疑的语气:“在这里?” “不然你还想在哪,去食堂肉麻兮兮地互相喂饭吗?”夏棠翻翻眼睛看着他,又揉了揉脸,“这地方已经够浪漫了好不好,总比体育仓库好一点吧。” 陆霄还是敛眉收着下颌,居高临下看了她几秒才又开口:“你还没说过,你对我怎么看。” 夏棠没太懂:“什么叫我对你怎么……”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喉咙忽然一哽,望着他,不知怎么觉得很难说出口。 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只能回答得含糊不清说:“我对你……当然也是认真的啦。” 听起来满满都是“认真敷衍”的意思。 陆霄又要抬手捏她的脸,衣襟里满是干净的薄荷香气,正要接着追问。外面忽然有嬉闹的人声响起,走廊上的脚步声跌跌撞撞而来。 在学校里夏棠时刻警觉得像野外觅食的松鼠,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要竖起耳朵。她立刻拉起陆霄的手,拽着他和书包一起躲进琴凳后,藏进立式钢琴的阴影里。 下一秒就有人打开教室的门,男女咯咯的笑声随之灌入室内,两个人互相嬉笑着,一进来就反手将门带上。 夏棠稍稍探出一点头,男生半开玩笑地把女生按在讲台边,女生拉着他的校服领带,晃来晃去地抱怨,两个人正你侬我侬地打情骂俏。 完全没注意到教室里还有人正蹲在墙边。 果然。 她就说这么有浪漫气息的地方,怎么可能被学校里如饥似渴的情侣们放过。 大少爷生平第一次做贼一样和人挤在这种脏兮兮的角落,压低眉毛正要开口,被她敏捷地按住嘴唇。 夏棠盯住他,一只手压在他唇上,一只手放在自己面前,伸出食指,用力比了个“嘘”的手势。 陆霄眯起眼看她,形状精致的眉骨下压,阳光从头顶半开的窗户里照入,他的脸上是明暗参差的阴影,瞳仁漆黑。 但起码暂时闭上了嘴。 两个人像接头将要被发现的地下党,鬼鬼祟祟藏在墙角处,唇上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夏棠的手指也变得温热柔软,触电般缩回。 讲台边令人牙酸的情话还在不断飘来。 女生娇嗔说“烦死了”,男生轻浮带笑地回复说“我就是烦,只对你一个人烦,烦到你每天一睁眼就要想到我,你说好不好?”,如此这样的对话仿佛能持续到地老天荒。 夏棠腿酸地坐在木地板上,心里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得说到什么时候才会走。 陆霄靠墙抱着双臂,双腿太长不能伸直,屈起在钢琴后,黑色长裤折出褶皱,换了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向她投来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这就是你说的约会吗?”的质问。 夏棠只能转转视线假装没看见。过了一会儿,她悄声拉开书包拉链,抽出笔和练习册,又被身边人的目光盯了回去。 外面两个人却已经开始更进一步,到了抱在一起互相乱摸的地步,男生把女生扣在洗手台边,手探进衣服里:“……门已经关上了,不会有人看见的……” 不,还是有人看得见的。 夏棠只能身体僵直地靠墙而坐,手在口袋里一圈圈绕着手机挂绳,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数着木地板。 她用余光瞥向陆霄,这家伙脸上仍没什么表情,仿佛外面的声音对他而言只是无足轻重的噪音,抱着胳膊兴致缺缺。 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的话…… 那也确实是,逊了一点点。 她松开手机挂绳,侧过身体,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陆霄转头,身边人凑过来,猝不及防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蜻蜓点水的一碰,又马上退回。 音乐教室的角落里他们两个人席地而坐,外面传来男女的窃窃低语。夏棠轻咳一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今天涂了唇膏。” “是草莓味的。” 118.音乐教室 陆霄早就闻到了。 若即若离的水果味,来自她晶莹透亮的嘴唇。在凑过来的那一刹那,香气会骤然浓郁,像一颗果味棒棒糖。 正如现在一样。 琴凳的阴影下,她的眼珠同样透亮,两个人的脸又慢慢靠近。嘴唇再度相贴,水果香气拂在唇畔,陆霄喉头微动,捧住她脸。 在这样的地方接吻,仿佛有种异样的敏感。又隐蔽,又危险,面前人的睫毛轻轻扫过脸颊,头顶加重的影子落在眼皮上。 放在地板上的手指交覆上手指,夏棠仰着头呼吸微微加重,钢琴外是男女低低的嬉闹声,嘴唇陷入一片温热,触觉在阴影里被一再放大。 窗外不剩几片的梧桐叶被风吹动,影子摇晃,狭窄空间里,绵密的亲吻辗转于唇上,在唇瓣上含吮、舔咬,时而探入嘴唇,时而分开。 辗转反侧,像是要确认面前人的存在一样。 在嘴唇分离而尖相触的短短间隙里,她只听得见自己紊乱的呼吸,手指不由屈起,穿过对方的指缝。 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如此注意一个人的气味? 只有在十分在意一个人的时候。 可能是非常喜欢,可能是非常讨厌。但总之,是一个能在心里存在分量的人物。 唇缓慢分开,陆霄稍稍抬起头,视线交汇。他是低头看,两人的嘴唇上都带着接吻过后的红润,夏棠的眼角微微发潮。 他伸手覆上她的脸颊,拇指按在湿漉发红的唇瓣上,留下一方发白的指印。 触感柔软,像玫瑰的汁液残留在指腹上。 在昨天之前,能亲吻她的时候还只有在梦里。 两人视线相对,夏棠抿了下濡湿的嘴唇,睫毛微颤,她若无其事挪了下发酸小腿,鞋子却踢到了琴凳,不甚明显地响了一声。 外面的人没有注意到这响动,她自己却差点被吓一跳,心脏悬起。陆霄看着她受惊的仓鼠一样一惊一乍,从鼻尖发出轻轻的一声嗤笑。 大概是今天的第一次笑。 夏棠冲他比划“嘘”的手势,他却侧过头,慢条斯理起身,抬脚将琴凳踢翻。 凳子倒地的声音哐当向量,终于惊动到了讲台附近的情侣。女生慌乱地推开男友收拢衣襟,男生受惊地低喝:“谁在那里?!” 陆霄走出钢琴后,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平直,没情绪地看着面前两人,声音无波无澜道:“很吵。” 这栋楼里大概没人不认识他的脸,压低眉毛的意思是,心情不太愉快。 他站在钢琴边,看着两个人的脸色由惊慌转为恐惧,有些狼狈地连声说抱歉,互相手牵着手,噼里哐啷地离开这地方。 音乐教室的门又被关上,陆霄回头,抬抬下巴,用眼神示意她:“都走了。” 耗时不到一分钟。 这家伙原来也知道自己很不招人待见、可以当人形催泪弹使用这个事实。 夏棠揉了揉发酸的小腿扶着墙起身。 陆霄过来两步托住她的手臂,她单脚跳着说:“你就这么把人家赶走好吗?这里可是公共场所。” “有什么关系。”陆霄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唇,“本来就是我们先到。” 夏棠收回手,他就半倚在钢琴边,额前的碎发有些散乱,双手插兜,立在那一线恰好照入的夕阳里,影子被拖得长而利落。 老旧的立式钢琴久未调音,陆霄稍偏头,一只手搭上琴键,修长的指骨随意按过音符,导音板里传出走样的曲调。 他松开手,低嗤一声,对这设备表露出相当的嫌弃。把手放回口袋里看着她,微微压着眉骨。 一副正认真等着“约会还能有什么更多花样”的意思。 校园约会能有什么花样,当然就只有聊聊天散散步牵牵手之类的活动,鉴于是地下恋,散步这一项也只能被划掉。 夏棠扶起倒下的琴凳,又拿过自己的书包,忽然想起来问:“上次——我生日的那天,你弹的那首曲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都说早忘记了。”他靠着钢琴慢声说。 “我才不信,”夏棠拍拍凳子在琴凳上坐下,“正常人会弹一首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曲子当做生日礼物吗?” “你不是一样,也还没说过是不是喜欢我。” 夏棠不说话了,她很有气势地抽出练习册拍在钢琴上,正打算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备考生的校园恋爱。 但比她动作更有气势的是胃里传出的声响。为了挤时间赶过来见这家伙,她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本来是打算晚自习之前去楼下买个面包,结果现在肚子就开始叫起来。 陆霄望着她,微微斜额说:“行了,去吃饭吧。” 夏棠眨下眼,还不敢相信他今天这么好搞定。 “我倒是能叫人送餐过来,不过你不是怕被人发现么。”陆霄靠着钢琴,眼睛笔直望过来,“总不能一直让你饿下去吧,我会记得跟你分开走的。” 来的路上他就想过许多多次,要是她又后悔了,又摆着手跳开说上午的事只是一时冲动会怎么样。 他想来想去,也没办法把她怎么样。 唯独只要能确定她还在就够了。 夏棠收起书包走向教室门口,拉开门,频频回头看,一副“可是你说让我走我才走”的模样。 她出去到一半,又拉开门折回来,踩着木地板咚咚咚地快步走回到他面前,一本正经道:“明天是周五,晚上我会回去。” 一只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戳在他的胸口上:“所以你也要给我记得回家——但是也不能让他们发现我们在恋爱。” 说完这些,她放下手,仰头望着他,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在亲吻里变得极淡的水果味香气再次扑面而来。 “记住了。”夏棠退开两步又说,才转身打开门走出音乐教室。 旧教室里落满夕阳,整个屋子染上一层淡淡的昏黄色,教室里唯一的人影低下头,拇指腹抹过自己的唇瓣。 仿佛能听见心上坚硬的壳融化的声响。 【一点没什么用的设定:夏棠不算矮,但陆霄的身高在190+,具体高多少随大家喜欢】 【男主会有稍稍变黑(指心灵)的时候,不过那还在之后的之后】 【最后,明天晚上有加更】 119.胡桃木 第二天是周五,夏棠早早向老师请好了假,今天回家上晚自习。 在宿舍收拾背包时,只有李子沫和她两个人在。 夏棠把课本收回进书包里,听见李子沫问:“回家也会见到他吗?你说认识很久的那个人。” “是啊。”夏棠歪歪头说,比较着该带哪一件T恤衫回去收起来,“不过也不是为了见他才回去,我家里人早就催我该回去一趟了。” 即使没有和陆霄和好,也到了不得不回大宅去一趟的时候。 上个月妈妈就在视频电话里絮絮叨叨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搬进宿舍的时候她只带了夏天和秋天的衣服,而现在气温已经慢慢的到了冬天得要穿厚夹克和薄棉衣的时候。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子沫还在问她,之前明明在想的是该怎么拒绝,为什么最后还是突然答应了。 “这个么……”当时夏棠吃着炒面,想着该怎么表述这件事。如果要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那无论是谁都能听得出这个“认识很久的人”就是陆霄。如果不说清楚,那又实在是很复杂的一件事。 “因为对他就是放心不下。”最后她说。 害怕他又惹出什么乱子,或者一个人跑到哪里去生闷气。他性格那么糟又没有几个朋友,在身边的还尽是些不靠谱的狐朋狗友。 因为没办法放下,所以只好认输投降。 “对了,”宿舍里,李子沫忽然又问起,“你之前挂在书包上的那个玩偶,不见了吗?” 夏棠顿了下,然后才回答:“嗯……是。” “不见了。”她说。 校长办公室,宽大的胡桃木办公桌对面,陆霄正抱着胳膊靠在会客椅的椅背上,脸上无动于衷。 校长开口说话时,他只漫不经心看着落地窗外的麻雀,神情冷淡,姿态疏懒,好像自己才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 如果要把学校里的问题学生按严重程度从高到低排序,他一定是没争议的第一位。但若要按重要程度排序,他也仍然是第一位。 这所股份制学校里,他母亲在校董会里的投票权占比超过一半。这点股份对于他们家族的其他产业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理论上她可以直接决定校长的任免与否,无需经过他人同意。 陆家的助理已经过来打过招呼,要对他重点关照,不能在档案里留下一丝半毫的污点。于是怎么对待这位二世祖,成了最让人头疼的事。 上学期是把人拖进卫生间,而这一次是在体育仓库。 消息仍旧不免传进他父母耳朵里。 陆霄的父亲不觉得男生在中学阶段使用些暴力是件什么大事,等长大了,自然会学着当个斯文败类。但他母亲不这么认为。 孟丹音女士需要自己的继承人干干净净安分守己地毕业,那么他就只能干干净净安分守己地完成学业。 中间的任何逆反、失踪、胁迫,都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外。 校长办公室里的谈话还未结束,一身黑西装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外,而车正停在楼下。陆霄用余光瞥见外面男人的脸,长睫一低,眼角眉梢凝结起一层寒霜。 放学时分夏棠接到短信,是陆霄说他今天不能够按时回去。 她盯两秒后,收起手机时,却看见迎面走来的林清让,被夕阳照着清秀高瘦的轮廓,气质斯文,袖口洁白。 这是第一次以来他们第一次单独碰面,夏棠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自己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好。 对面倒是自然地打了招呼。两个人一起走下楼梯,林清让淡声道:“你和陆霄已经和好了?” “为什么这么想?” “我猜,只有这一种办法才能让他这么的既往不咎。”林清让看着脚下台阶说,“只是没想到你会答应。” 夏棠没回答。 楼梯已经走到尽头,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转过头,异样正色地收紧唇角,定定看着他,出声道:“在医务室拍下视频的人,还有指示他们在天台动手的人,都是你,对不对?” “你又是为什么这么想?” “直觉。”夏棠注视着他说,“我反复看过那段视频,看起来的确像是有人站在窗外拍的,但是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拍照的设备正放在窗台上。” “之前就曾有人把针孔相机藏进过打火机里,和你放在口袋里的那一枚一样,都是银白色,那一天只有你在窗台边待过,只要把摄像头对准床边就能正好拍到。”她接着说,“能拿到天台钥匙的人也没有几个,徐凯阳他们要是想教训人大可以去校外或者仓库。除非他们是故意为了让我看到。” 仅凭这些,并不都是多么可靠的证据,甚至连动机也找不到,林清让如果真想看她不好过,大可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处心积虑。 但她就是没由来地这么猜测。 空气又片刻的静默,林清让和她对视数秒,忽地淡淡地笑了笑。 “是。”他弯着唇角,带着那份稀薄的笑意说,“的确都是我干的。” 120.火光 夏棠第一次看见林清让抽烟是在初中的某一天。 那天晚上有人独自站在露台上抽烟。 暗红的火光在指尖明灭,他站在那儿,朝夜风吐出一口尼古丁混着焦香的烟气。如果放在电影里,那也会是张优雅、漂亮,又脆弱的剪影。 那个人是林清让。 他一直表现的都像个温文尔雅的三好学生,却也会做抽烟这种家长和老师都深恶痛绝的事。 夏棠猜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像陆霄那种一直处在叛逆中的人,就不需要靠抽烟喝酒来表达自己的抗争之心。 “哦,是你啊。”他转过身来说,轮廓在夜色里格外模糊,只有指尖被烟头一闪一闪地照亮。 夏棠抽了抽鼻子说:“我讨厌烟味。” 到现在仍然很讨厌。 回到大宅的路上天上又下起雨,好在她带了伞,躲进屋檐的下一刻,户外的雨就顷刻大了起来,哗然有声。 这回她有快两个月没见到爸妈,后厨还给她留了伙食。吃晚饭时,妈妈唠唠叨叨接过她的行李,整理不大的衣柜,把夏装都塞回去,取出压箱底的冬装。 陆霄果然如短信里说的那样还没回来。 等夏棠终于吃完饭回到自己阔别已久的房间,却已经有人坐在她的椅子上,翻看她留在房间里没有带走的课外书。 听到脚步声他合上书放回桌子上,抬头,露出一张棱角柔和的脸,林清让靠着椅背,目光很安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夏棠吞了苍蝇一样问他。 一个多小时前她刚刚揭穿面前这个人的阴谋,包括但不限于传播视频、造谣生事、还指使人殴打她的同学。 就算把从小到大所有的人情都算进去,也顶多是和她堪堪扯平。而和班长他还欠着道歉和精神损失费。 “我自己过来的。”林清让说,“门卫认识我,从后门进来,没人发现。” 一股子要耍什么阴谋诡计的语气。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吗?”他又说。 “哦,”夏棠说,“所以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因为我喜欢你。”林清让说。 校园论坛里的帖子都被删除,让追查最初发帖人的ID这事变得相当困难。 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到最后,终于查到一个分外眼熟的名字上。 那个男生曾经也在A班。 数个月前,他把微型摄像头藏进打火机里,拍下陆霄打人的视频,匿名寄去杂志社,结果事情败露在教室里被公开处刑,第二天就被家里人安排了转学。 陆霄安排的人到新学校堵到了他,男生很怂地一问就全部招供。 供出了另外一个,更熟悉的名字。 陆霄坐在车里,单耳挂着蓝牙耳机,看着对面发来的招认视频。 光线昏暗,他的眼底也是晦涩的暗,压低眉,沉沉盯着视频里男生开合的口型。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一个字。 路灯在车窗上划过,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被隔绝在窗外,他靠着椅背,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手机屏幕,声音冷冽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的脸,小心答道:“前面还有一公里的拥堵路段,回去还需要至少四十分钟。” 陆霄收拢下颌,脸颊线条被窗外的灯光照得利落锋利,没有说话。 空气停在一个诡异的节点。 夏棠本来是想着,无论他给出什么冠冕堂皇推卸责任的理由,都要将他义正辞严地狠狠驳斥一番。 但他说出的偏偏是一个完全始料未及的理由,批判的话停在喉咙里,像卡着一块鱼刺,她张了张口,最后只能硬邦邦地瞪着他说:“你是在用这样的玩笑转移话题吗?” “不是玩笑。”林清让坐在椅子上,两只手肘抵着扶手,十指在身前交迭,目光安静,仿佛能穿透云层,“起初没那么复杂,也不会牵扯上你的同学,只是想让你在学校里,稍微吃点苦头,以陆霄的名义。” “不过后来,我改了主意。” 本来只是想着顺便试一试,所谓的计划里处处充斥着不可预计的偶然。 却没想到能那么顺利。 顺利到留在窗台的打火机的确拍下了两个人接吻,只是把地点安排在天台就恰好叫她们撞上。 顺利到只是故意迟发了宿舍申请表,掐好了时间在办公室里随口一问,就正好让回到学校的那个人听到。 仿佛上天也在帮助他。 林清让从口袋里取出那枚银白色打火机,轻轻放在桌子上,又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个哥哥。” 话题忽然被扯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夏棠的确知道,林清让有个异卵双胞胎的兄弟,和陆霄很不对付,所以极少见到。大概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 “他是个有时候和陆霄很像的人。”林清让说,“我一直,一直很厌恶他。” 121.鸢尾花 林清让在小臂上有一处纹身。 是一支沾血的鸢尾花。 这种花原本象征光明和自由,但是自由和光明沾了血迹,于是成了破灭。 他和林清行对外宣称是异卵双胞胎,林清行比他早五分钟降生,成为了兄长。 那是谎言。 他们的生日相差两个月,只相差两个月。 他要更先出生,但他是弟弟,他是“让”,而另一个才是“行”。私生子能堂而皇之挂在正妻的名下已经算是恩赐,实在不应该肖想更多的东西。 如果他不往上爬,那就会被人踩在脚下。如果他做不到的事林清行做到了,那他就输了。 输是一件可怕的事。输意味着一无所有。 父亲说他要和陆家的儿子成为朋友,他就那样做了。林清行按捺不住脾气,把事情搞砸,所以那次是他赢。 在其他任何事上都是如此,他做好了一切,另一个搞砸了一切。他只要输一次就万劫不复,而他的“哥哥”可以无限地、无限地输下去。 林清行和陆霄是一样的人。 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 连喜欢的女孩也是。 所有人都围绕着他们旋转微笑的时候,只有一个女孩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抓着陆霄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卫川生吐槽说,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邋遢野蛮的女生,简直像头犀牛。 不,并不是。 大多数时候那女孩都安静地待在角落,自己看自己的书,捉自己的昆虫。但是凶起来也会一鼓作气把陆霄推进泳池,差一点两个人一起溺水。 像一只啮齿动物,平时温顺地啃着坚果,但也生气炸毛地咬住谁的手指。 或许能称得上熟络之后,他们第一次一起坐在露台上吹风,女孩穿着短裤,从漆成白色的栏杆里伸出双腿,晃来晃去。 她侧过头,看着他说:“喂,你笑起来的样子好假。” 就像《国王的新衣》里那个唯一说了实话的孩子一样。 卫川生鬼鬼祟祟地凑过来,用胳膊撞了撞他问,有没有觉得陆霄最近不大对劲,是不是对夏棠有意思。 他嘴上说,是么? 心里却早就知道答案。 大概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迟钝得毫无察觉,仍然只关心她的坚果和故事书。 那些在落地窗前聊天的晚上,她用手指在玻璃上画着图案,絮絮科普说吸烟有害健康,却从没有发现过玻璃反射里的人影。 压下眉眼站在远处看着,却不敢靠近。 林清让从玻璃里看见他,心里想,原来拥有一切的人,也会有那样嫉妒的时候。 他仍然决定去澳洲,如果这一次成功了,他说不定可以慢慢握住自己人生的权柄。他按灭烟头,说他决定戒烟。 某一天,在某个艺术展,他隔着玻璃橱窗看见一只垂头丧气的灰兔子。 那时候,他忽然想,这只兔子看起来有一点儿像夏棠。 只是有一点。 好像她眼巴巴站在垃圾桶边,看着那些倒掉的五颜六色的甜点;又像她藏在桌子下,被掀开桌布时露出的表情。 他为了买下它,买下了那个所谓玩偶艺术家的整套手工艺品,而后他礼貌地请他再做一个复制品。 一个更小的,看起来更普通的,像是能在二手商店里淘到的复制品。 他告诉对方说,他要拿去送给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接受贵重礼物的地步。 艺术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祝愿下次你能带着那位少女一起来看展览。 那只是说给金主听的漂亮话。 他的表现令父亲十分满意,名义上的母亲脸色日复一日的难看。 他提前坐航班回国,车上卫川生念叨起这半年发生的大事小事,比如夏棠的突然转学,陆霄这阵子越来越少和他们在外聚会。 陆霄坐在前排,散漫靠着椅背,很懒得插话。林清让从那些细枝末节的叙述里只捕捉到一件事—— 他和夏棠的关系,已经变了。 拥有一切的那个人最终还是拥有了一切,只有他的舌尖满是苦味,那才是嫉妒的味道。 直到现在仍然是。 夏棠觉得这个人完全是病入膏肓。 谁会跑到受害者的房间里,表完白之后,忽然倾诉起家族秘辛。 夏棠的确是第一次听说他是私生子不错……但这又关她什么事。 只有美剧里的连环变态杀手会干这种事,倾诉完之后他就得磨刀霍霍向猪羊——哦不,幸存者了。 她在不大的房间里,像头暴躁的狗熊一样走来走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停下来,瞪着他问:“为什么你又会蹦出来说喜欢我啊。” “而且,正常人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会是折磨她吗?” 林清让偏了偏头,脸上的神情仍然很淡:“大概是因为我不正常。” 夏棠被他噎得没话说。 “所以,要不要再试着考虑一下我。”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抬起眼,又问,“和我在一起,至少不用再这样遮遮掩掩,提心吊胆,不用畏惧哪一天被家长发现,不得不分手。这样比较起来,我或许也不是不可选择,不是么?” 他这语气,就好像是快被棕熊吃掉之前,破罐子破摔地放弃了逃跑,选择盘腿坐下来跟对方讲道理。 除非那头棕熊脑子被门夹了,不然绝对不会被他说服。 夏棠一时只能瞪着他。 手机传来嗡嗡的震响,是属于陆霄的专属提示音。 屏幕上弹出对面发来的短信: 【我就到了】 短短的四个字,却凸显出一种死神来了的压迫感。 她的房间里已经有一辆自爆卡车,而此时外面还有一颗核弹正在靠近,实在无法想象这两人此刻在她屋子里碰面会是什么结果。 林清让从她的表情已经知晓了内容,安稳坐在椅子上问道:“他来了?” “是!”夏棠把他拽起来,拉开门,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正要伺机将他推出走廊,“所以不能让他在这里看到你!” 走廊口大家脚步纷纷,陆霄已经下车,客厅里传来迎接的话语声。出去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现在出现在走廊立刻就会被人撞见。 夏棠看一眼又棘手地缩回去。 这里没窗户,也没有浴室可以暂时躲一躲。书桌只有光秃秃的四条腿,床下也没有空间。她像出轨的奸夫淫妇那样慌张转一圈,最后拉开衣柜门,气势汹汹地指挥他:“快,藏进衣柜。” 走廊上脚步声靠近,林清让还未有所动作,夏棠已经不由分说把他塞了进去。 他挤在一堆衣服里,好歹是接近成年男人的身形,衣柜门怎么也没法关上。 “我能进来吗?”陆霄已经在门外说。 122.衣柜 大少爷正笔直站在门口,外套在门厅脱下,里面是薄薄的无帽卫衣,发梢似乎还带着室外的气息,颀长的影子挡住廊灯。 目光相对,他打量地敛下眼睑,看着她问:“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是刚才塞人的时候累出来的。 夏棠站在只开了道缝隙的门前,心虚捏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装作若无其事问:“有吗?哦,我刚刚在收拾东西。” 陆霄盯她半秒,最后还是没打算计较,先提起正事:“我有事要和你说。” 边说,边抬步走进房间。 夏棠忙挡在门前:“……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或者,去起居室也可以。” 陆霄垂眸,狐疑地望着她顿了顿,忽地直接推开门。 一眼就能收尽的房间里并没有特别之处,两个月没住,房间显得相当空荡,只有桌上放着一本故事书。 他走进屋子,望一眼空荡荡地天花板,回过头来看着她:“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藏了什么。” 夏棠站在他的目光下心虚得不得了。 归根结底还是要怪林清让突然发疯跑到她房间来自爆。 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一直没能合拢的衣柜门却在此刻,终于不堪重负地弹开。 陆霄望过去,和站在柜子里的林清让正对上视线。 场面完全可以无缝衔接进任何一部狗血连续剧的捉奸场面里。 气氛一时尴尬得静默,像是空气里都要凝结霜气。 夏棠望一望这两个人,正要牺牲小我地跳出来发声,陆霄却已经开口: “你为什么会在?” 声音沉冷,眼睛里寒意渗人,带着凌人戾气。 重点不在“为什么”,而在于“你”。 夏棠心里顿了下—— 他该不会,已经知道了? 下一秒林清让就印证了她的猜测。 他斯文地拂开落在肩膀上的T恤,走出衣柜,对上面前仿佛要将人射穿般的视线,平静道:“我来告诉她,你查到的那几件事,的确是我做的。” 他果然是专程过来自爆。 自己爆炸也就算了,还要拉她下水! 夏棠攥了攥手指,转头看向陆霄。 “理由呢?” 大少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语气里全无温度问。 “理由?”林清让看着他,“你不是早就已经察觉到了么,得不到的东西,当然就要毁掉。” 下一刻,整个衣柜都猛然震响。 他的人被重重顶在了衣柜门上,陆霄拽着他的衣领,面无表情。 听声音都能感觉到动作里的暴戾,仿佛要将人的五脏六腑一齐撞得移位。林清让咳出声,仰头看着他,似乎不打算反抗。 陆霄眼底眼梢,流泻出锋利的煞气,扼着他的喉咙,手背隐约可见青筋,眉眼阴鸷问:“这就是你的理由?” 林清让脖子受力,呼吸困难,却仍笑了笑,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不然你认为什么样的理由更好?嫉妒你不是私生子?嫉妒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嫉妒你还可以吻他?” 问句接连反复,语气越来越重,在陆霄收紧手指的间隙,林清让忽地暴起,同样凶狠地还手回去。 书桌一阵摇晃。 “喂——”夏棠站在角落里,张了张嘴出声。 从几分钟开始,她就看着这两个人说着什么“喜欢她”“不喜欢她”的打了起来,她怎么拦都没有用。 先是莫名其妙的告白,而后是莫名其妙的打架。仿佛是老天爷突然给她塞了一份十年前的古早偶像剧剧本,还在天上朝她比了个“wink”让她好好享受。 享受他个头。 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他们都学过防身术,兴许还是来自同一个老师的教授。 这么狭窄的地方压根没有任何战术的发挥空间,只有最原始最单纯的扭打。 陆霄被砸中了脸,他多学过拳击,这样一点伤痛压根不算受伤,嘴角破了尝到血腥味,突起的指骨泛起青色,反手是一记直拳。 林清让用手臂格挡住,仍然被砸得后退,脆弱的衣柜再次猛烈震颤。他握住挥来的拳头,拼着小腹被手肘的重击,压着陆霄往前撞过去。 书桌要散架似地摇晃。他被一拳命中下巴,松了手,步履蹒跚摇晃,满嘴都是血腥味,又被膝盖抵住小腹,吐出一口血沫。 “够了!” 夏棠终于扬高音量。 她也满腹火气地过去把两个人分开,用力握住陆霄的手腕,隔在两人之间。 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胸口起伏,眼圈绯红,平时都是骄矜的文明人,这时只像两只才互相撕咬过的野兽,额发凌乱。 陆霄的体温比平时还要高,仍然冷冷盯着对面人,无声反手握住她的手指,手心传来的热度滚烫。 林清让背靠着衣柜门,用指侧擦去唇边的血迹。 “是我输了。”他又咳了声说,舌尖抵着口腔里松动的牙齿,“我打了你三拳,你给了我五拳,还不解气的话,还要再多来几拳么?” 他是很认真地说着这话,衬衫衣扣松开,露出大片清瘦的肩膀和锁骨,好像即使再来几拳也不会还手。 “喂。”夏棠忍无可忍地跳出来,“这里可是我的房间,我说你们不准打架,就不准打,要打也别当着我的面。” 林清让无声地笑起来。 他垂下眉眼,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声音低低:“真好啊,可是又能好到什么时候?” 他抬起眼,看着陆霄说:“如果真是那么喜欢她,还是尽早放手为好。” 房间里寂静无声,他拉开门,转身出去。 声音远远自走廊外传来,大厅里的佣人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忙去翻医药箱,林清让大概是摇了摇头说不用,脚步声逐渐远去。 123.宝石蓝 从刚刚起,夏棠的手就被握得很痛。 她抬眼看向身边人,陆霄眉骨处带伤,眉宇依旧压得很低,明明是打赢了的那个,却仍然像只输了的小狗一样脸色难看。 夏棠小心拉了拉他的衣袖,刚要开口,外面就笃笃传来管家的敲门问询声。她触电般松开手,迅速收回口袋,脚步也站开三步远,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正义凛然跟他划开距离的样子。 用力朝他挤了三下眼,示意门口。 陆霄注视她一瞬,也侧脸别过视线,拉开门走出房间。 最后大少爷也没有任何要给出理由的意思,在管家的视线里冷着脸径自回到楼上,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实在是个够乱七八糟的晚上。 雨仍在无声地落下。 有人在雨夜里独行,有人眉骨和嘴角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是针刺着头颅。 陆霄靠在沙发椅里望着窗外黑沉沉的雨幕,心也像沉在暗处被雨淋得湿透。 楼下的灯光按时熄灭,雨声沙沙,只剩他独坐黑暗。矮桌上手机响起,他抿唇等待两声,而后才接起。 “喂。”夏棠在电话里说,“你快过来阳台。” 他起身推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户外的风雨灌进室内,夏棠站在楼下的雨里,拉起外套的帽兜,仰着头朝他招手,她夸张地用口型跟他喊: “去-地-下-车-库。” 今天的车难得开得很平又很稳,轮胎碾过沾满雨水的车道,这辆宝石蓝色的跑车在夜里开起来就像一道暗蓝色的流光,迎面吹来的风里夹着微凉的雨丝。 两边都是层层迭迭的林木,在风里起伏,像是黑色的波浪。夏棠坐在唯一的副驾驶上,裹着两层外套,把下巴和嘴都藏进领口里,非常后悔选了这辆看起来很酷的敞篷跑车。 一点也不适合在雨天的晚上乘坐。 是她提议说今天晚上要不要出来兜兜风,在明天早上其他人发现前再溜回去。 “就是约会啊约会。” 她撑伞站在楼下,在电话里对他说,仰着头,眼珠在夜里像光泽的黑珍珠,看着他,“今天可是周五。” 而后他们两个在车库里汇合,开着车跑了出来。一个还在准备着高考,一个拿着法律不承认的驾照,完全就是叛逆期才有的行径。 他们驶过郊区的山道,进入城区后终于能看见灯光。 他们就这么开着车在街上瞎溜达,路过便利店时夏棠买了一袋原味薯片和一杯热饮,在药店门口她也让陆霄停车,裹着薄荷味的外套下车,拎回来了一口袋的棉签碘酒跌打损伤药。 周五的夜晚,街面上还出没着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结伴游荡的年轻人,CBD附近五光十色的广告牌招展。 城市里半夜时常有豪车出没,但还是有人停下来给停在路灯下的跑车拍照,坐在车里的人看着也相当酷,不知道是在哪间酒吧或夜店刚刚和人打架。 让他们失望的是副驾驶并没有坐着妆容精致身材姣好的美女。夏棠抱着东西回到车上,系好安全带,跑车轰鸣着重新启动,只留下兰博基尼亮红色的车尾灯。 她手上正拿着一张大开页的市区地图。虽然从小在这里出生长大,但她对这一片的熟悉还不如老家的集市,尤其是夜晚的城市中心。 “对了,”她说,“你认识那种不需要身份证就能入住的酒店吗?” 陆霄思索不到半秒,一打方向盘,径直拐入某条车道。老实说他认真开车的样子的确很熟练,挽起袖子手臂修长冷白,有种尽在掌握之中的美感。 夏棠想问的是那种又小又干净又不大正规的旅馆,但在大少爷的理解里是指在市中心独占一栋的豪华酒店。 前台接过酒店贵宾卡,几下操作后,将贵宾卡连同房卡一同双手递回,完全没多念叨成年没成年之类的事。 陆霄替她拿着薯片、饮料还有塑料袋,夏棠站在玻璃电梯里四处张望,整座灯火熠熠的城市就在脚下。 她用手指戳了戳身边人:“你还在生气吗?” 陆霄抱着大袋薯片,只望着玻璃外没有说话。 房间里铺着柔软的长绒地毯,夏棠先拉着他去洗手,而后屈膝跽坐在床垫上,打开瓶盖给他上药。 她不像林清让学过伤口处理,相当的笨手笨脚,沾满药水的棉签按在伤口上。陆霄垂着眼,暖黄灯光下纤长的眼睫轻颤,肤色瓷白,眉眼挺秀。 酒店里特有的香氛味混着微苦的药味,大少爷难得能安静地抬起下巴,配合伤药,像只不太情愿但还是扬起了脸的猫。 夏棠一边换棉签,一边碎碎念着解释为什么林清让会被发现在她的衣柜。 一路上她都没敢提起,怕这家伙一不高兴把车开上护栏,而后两人双双被送进拘留所等待他家的秘书来捞人。 陆霄动了动手指,女孩的呼吸和碎发拂在脸边,泛起羽毛般的痒意。他声音略低:“我知道。” 要不是心里清楚这点,没那么容易几拳就结束。 灯光下他蹙着眉心,恹恹说:“我在想,他是不是真有那么厌恶我。” 得就像挥在脸上的拳头,那些怨愤都在其中。原来真是有那么地痛恨他,憎恶到恨不得他就此消失的地步。 夏棠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重重弹了下。 她上上下下盯着他说:“这件事你难道今天才知道吗?你招人讨厌已经是世界共识了好不好,我同桌那么五讲四美兼具的女生,看见你都要绕路走。” 这种火上浇油的话让大少爷更阴郁地压下眉,抿起唇线。 夏棠不得不放下药棉,两只手捏着他的脸。 两人脸靠得很近,鼻尖对着鼻尖,凑过脸,亲了他的嘴唇。 124.樱桃红(微H) 一下,而后又一下。 唇齿间像新鲜的樱桃,带着温润的甜味。 她跪坐在他腿上,鼻尖悬近地盯着他:“你又不是钞票,哪可能人人都喜欢你。讨厌你的人只会绕着我走,讨厌我的人可是天天往我眼前凑。” 夏棠想了想,觉得果然还是自己惨得多,又伸过脸,咬了下这家伙的唇瓣。 吻就像夜雨落在唇上。 五星级酒店的床垫质量良好,平稳地承载着两个人的体重。 夏棠坐在他的膝盖上,直起腰双手捧着他的脸,虽然身高不足,但仍是气势汹汹像要将他推倒一样的姿势。 陆霄的身体微微向后,喉结滑动。 “那你呢?”他笔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微哑问,“你也是装作不讨厌?” “虽然你很烦是不错,但你觉得我用得着装吗?”夏棠伸手戳了戳他的喉结,“如果你是我,你会跟一个很讨厌的人半夜出门来溜达吗?” 现在是星期五的晚上,他们本来就应该在这个时间约会。 虽然出了一些意外,但最后他们仍然在一起。 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 体温依靠在一起,陆霄环住她的腰,捉住嘴唇。 舌头炽热粗粝,撬开唇齿而入,搅弄她的舌尖。来自于他的气息格外强烈,寸寸逼近,温热辗转,一下一下搅弄过舌根,心脏被抓住似地阵阵发颤。 这家伙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么擅长接吻了。 滚烫的呼吸侵入胸腔里,口腔被整个地翻搅,捣出密密的、细碎的水声,舌尖都被吻得发麻。 夏棠眼底略略有些潮意,扶着他的肩膀,眼尾泛红,小穴里也流露出同样的潮意,扶着他的肩膀,濡湿的嘴唇没来得及合拢,露出半截发红的舌尖。 阴茎烙铁般抵在小腹上,蓄势待发地跳动。 她的厚外套底下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单衣,这时候被掀起来,跳出解开内衣扣后的雪白乳肉,被床头鲜明的光线照亮,泛出一层莹润光泽,两边小小的乳晕在眼前轻颤。 陆霄两指捏起她柔软小巧的乳晕,粉色的乳尖从里面冒出来,慢慢变红挺翘。 他的指腹是完全不同于自己的粗糙,热度滚烫得像炉火。 夏棠绷紧脚趾,两边乳孔被揉捏而出的密密麻麻的痒意让心脏和小腹里也跟着痒起来,脚尖抵着柔软的被面。 “现在也是因为周五晚上吗?”陆霄问。 在这种时候这么说,完全就是故意吊人胃口。 太久没有做过爱,身体变得又敏感又好捉弄。夏棠往前把他推倒在酒店的床头,瞪着他说:“现在是因为我们在谈恋爱。” 空调自动调节温度,环境良好适宜,她穿着的长裤也被脱下来,露出光裸白净的大腿和小腿,内裤上画着熟悉的小熊图案,很影响她这么坐在陆霄身上的气势。 她用膝盖抵了抵硬邦邦的阴茎,警告他不许笑。 那一大块的肉在布料下已经鼓胀成了很可观的形状,热腾腾的,被她抵着就会兴奋地跳起,像是看见食物的猎犬在喘气。 陆霄没说话,低头吻她的乳肉,眉骨上的伤口轻刺着皮肤,刚刚搅弄过口腔的舌头正沿着胸口的轮廓描摹。 吻一点点向下,舌面上的肉粒擦过敏感的皮肤,顺势张口咬含住绵软的乳肉。 舌尖绕着乳晕打转,就是不去碰最中间最敏感的那一点。 夏棠有些发颤。 乳尖被含住时,头皮不由得紧了下。 热气混着电流沿着脊椎而上,像是被含住了心脏的尖瓣,整颗心都被裹进湿热的酥麻里,被前后舔弄乳头。 乳珠被拨弄得红肿翘立,腿间流出的爱液浸湿了内裤的轮廓。 她咬着唇埋下脸呻吟,被陆霄掐住另一边乳尖时,才想起来这不是在洗衣房或者阁楼,所以也不用再这么压抑着声音,担心被人听到。 爱液从腿间流出,让人不由得夹紧双腿。 陆霄抬起脸亲她的嘴唇,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已经夸张鼓起的肉棒抵在腿间,夏棠的外套口袋里装着白色瓶装的外用避孕药滚落在床上,被枕头挡住。 一路上她就在口袋里揣着这东西跟他在大街上兜风,在副驾驶上翻着地图找物美价廉的酒店。 现在又在这里,红着脸,晃着翘起的乳尖,奶白色乳肉上全是他留下的痕迹。下半身唯一还穿着的只有小熊图案的内裤和白色棉袜。 像是梦里才有的场景。 陆霄在光下很仔细看她咬住下唇的表情,眼珠黑亮,映出她此刻情迷意乱的脸,衣服沿着胸口滑落下去一半,殷红的乳尖若隐若现。 夏棠脸上带着红晕,恶狠狠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没起到效果,陆霄压下身亲她的脸,鼻尖摩挲着脸颊,靠嘴唇描摹轮廓。 女生的脸颊、乳肉、小腹都很柔软,被亲吻一个个地烙过。 King size的大床上铺着纯白色床单,夏棠不自在绞着两条光裸的腿,头发散开在床上,乌黑反光。 陆霄沿着肚脐吻到她的腿间,从脚踝处褪下薄薄的三角内裤,呼吸密密地洒过腿心,让夏棠痒得挺腰。 布料被脱下去时,湿透的水液拉出晶莹的丝线。 他闻得见空气中无声无息绽开的淫靡香气,雪白的大腿映衬着雪白的床单。 125.春梦(口交H) 夏棠也报复地掀起他的衣服,对方相当配合,从头顶脱下卫衣,露出一身干净匀称的肌肉。 从肩到腹,一块一块排列整齐,发力紧绷,手掌按上去都是硬邦邦的触感,白如大理石的胸肌上,乳晕也是淡色。 夏棠撑着他的胸口,陆霄再低头,握着脚踝分开她的双腿。 微微张开的两瓣粉白花瓣正随着呼吸色情地一张一合,挂在穴口的水露颤巍巍淌落,光下照来一片晶莹。 让人屏住呼吸般的漂亮。 夏棠心有预感地悬起来,抓他的头发:“喂,你该不会又要……” “又要怎么样?”陆霄按着她的腿低下头,悬直的鼻梁已经贴上了翕动的穴口,呼吸都烫得大腿根瑟缩。 再往上是澄黑又张扬的双眼,越到这时越是笔直锋利。 还有漂亮的、带伤的眉骨。 他的声音低低的,每一次吐字都让穴口颤抖下:“……又要亲你的小穴么?” 夏棠被男色短暂晃了一下眼,心头一跳。 陆霄已经按着她的腿,张口含住阴阜,舌头随着黏腻的水液顺畅地滑进花苞的缝隙间,顷刻间填满。 那一下仿佛心脏悬空,夏棠“唔”地挺起腰,却让他的脸在腿间埋得更深。 舌头比手指更滑,更灵巧拨弄内里艳红的阴唇。 陆霄俯身在床上,舌尖上下舔吻着阴蒂。 夏棠的腿屈起来,全身都在紧绷着用力,没办法合拢,只是被他一下一下地用舌头侵入,抽插得发颤。 直到彻底高潮。 大脑一片空白,汹涌而出的爱液染得陆霄唇上、下巴鼻梁上一片潋滟水色。 他用指腹抹去,就着手指上的水液徐徐摩擦着夏棠仍在高潮里颤个不停的阴蒂,语气失望里又透着一点得意似的:“这样就不行了吗?” 夏棠被他揉得受不了,气喘吁吁,憋了一会才说:“有本事今天晚上你自己去洗冷水澡。” 陆霄终于弯下腰来,讨好地吻她的眼皮。 “你要在上面吗?”他问。 夏棠被他握着腰抬起臀坐在他的腿上。 事先声明,这么一点小讨好才不会让她轻易心软。 她只是腿暂时有点软。 硕硬的龟头没入穴口,赤红粗长的阴茎被她一寸一寸吞进去,撑开小穴里层迭的软肉,热意漫入四肢百骸,酸意从每一处骨头缝里冒出来。 她咬着唇低低哼鸣,腿软得只能扶住他才能坐稳。 还没全部吃下,穴肉已经收缩起来,一张一合地,箍得陆霄低喘,背肌紧绷。爱液顺着肉棒流下,将暴露在外的部分也一同打湿。 他握着夏棠的臀瓣一挺腰,全部没入进去,噗嗤的水声里,突起的青筋刮过内壁,直直抵在最深处。 夏棠像尾椎被撞了一下似的腰软,额头靠在他的肩上,抵着结识的肌肉。 甬道里的软肉密密地攀附上来,严丝合缝地将阴茎箍紧。 太久没做爱小穴里又重新变得那么紧,哪怕就着水液抽插起来也仍满是阻滞,每一次拔出都有媚肉黏在阴茎上,像是陷进粉色的、香气馥郁的泥沼里。 是让人宁愿就此沉没,也不想就此抽身的泥沼。 交合处水光淋漓,一下一下被肏出咕啾的水声。这个姿势能很容易地感知到肉棒在小腹上顶出的形状,上翘的头部碾得内里一片酸软。 头发散开,呼出来的气都越发滚烫。 夏棠的手撑在陆霄胸口,她还是习惯性地咬着嘴唇不肯叫得太大声。现在她只要张口,发出来的都只会是软绵绵的呻吟。 男生的乳头也在她的手掌下硬起来,发力的肌肉沉甸甸鼓起,贴合掌心。 夏棠像骑在颠簸的马背上一样被撞得全身发颤,用手指按他的乳晕,听见陆霄的喘息声,于是再接再厉地掐了一下,又一下。 她掐得越重,陆霄的喘声越沉,没有任何制止,只是越发快而重地往上挺腰,像被鞭子抽过跑起来的马,握着她的人向下压,一下一下,捣进深处。 淡色的乳晕都被捏得红起来。 穴口的嫩肉颤巍巍收缩,竭力吞吐着赤红的阴茎,水流不止。 房间的窗帘还拉开着,高层大楼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灯火璀璨的夜景。 床上女孩的乳尖在一颤一颤的晃动,粉白的乳肉晃起水波。 陆霄低头拘起绵软的乳肉,一边肏她,指腹一边摩挲着乳尖问:“之前那些天,你有想着我自慰过吗?” 夏棠坐在他腿上身体发颤,面颊绯红,嗓音也抖着说:“没有……谁会想着你,做那个……” 阴茎顶到内里的软肉,她又抑制不住喘了一声,刚开始的气势汹汹最后还是败给体力差距。 “我有。”陆霄吻着她的眼角和脸颊,低声说,“一边想着你的脸,你的声音和气味,一边高潮。” 夜里睡不着只能泡进灌满冷水的浴缸,到最后想起来的还是她的吻。 现在他也低头吻住她的唇,是缠住舌头的湿吻。 夏棠被他含住舌头又挺腰抽送,上下两处都是缠绵的水声。小穴里每一处肉褶都被大开大合地碾过,快感太过强烈,所有的呻吟声都被吞没 鼻尖全压着他的气息,脑袋像是要这么化掉。 有一点夏棠没说完整。 她没想着他做过,但是梦见过。甚至有时二十分钟的午休醒来后也会发现内裤变得潮湿,在走神的时候忽然就跳过去,想起他的脸和气味。 她把这些都归结于学习压力导致的青春期正常生理反应。 要怪就只能怪陆霄作为床伴的质量太好,基因和后天的优势结果都发挥在了这种地方。 在她的春梦里。 【这阵子应该会恢复珍珠加更】 126.梳妆台(H) 小穴剧烈紧缩,夏棠仰着脸,眼前一阵阵发白。 穴肉咬紧了阴茎,涌出大股水液,陆霄也没有忍耐,握着她的臀往下压去,在呼吸纠缠的深吻里,射出精液。 白灼一股一股地激射过高潮后的软肉,整个小穴连同着肚子里都在痉挛发颤。 夏棠软在他怀里,交合处仍然连接在一起,乳肉压在胸口上,被他抱起来,两条腿下意识夹紧他的腰。 这姿势让半软的阴茎在她穴里插得更深,只是抱着她,又重新硬了起来。 穴肉都被泡得软滑熟透,一插就是噗嗤作响的水声,精液混着爱液从小穴里流出,颜色交织在一起,变得一塌糊涂。 夏棠抱着他,乳肉在走动间乱颤。她的上衣不知什么时候也被脱下来,小腿在陆霄背后夹紧他律动的腰。 肌肉如水波一般起伏后又收紧,把她撞得喘不过气。 陆霄把她放在梳妆台上,这个高度刚好合适。酒店四处都被打扫得格外干净,夏棠后背贴上冰凉的镜面,全身哆嗦起来,小穴猝然绞得更紧,让人闷声喘息。 陆霄一边低头吻她的脸,一边将女孩纤白发软的双腿分得更开,让艰难含着肉棒翕张不止的穴口暴露在眼前。 阴茎上裹满晶莹的爱液,混着乳白的精液,青筋贲张,模样看着更为狰狞。艳红的肉瓣被分开到最大,两瓣粉白的阴唇被进出着、可怜兮兮地外张。 水液被一股一股地挤出,流得满桌都是,臀下全是滑腻的触感。 夏棠的指甲掐进他起伏的背肌里,终于没克制住呻吟声。 “别……顶到了……顶到最里了……” 她抖着声音,拒绝的话说出来也像是邀请一样。 梳妆台光亮的镜面上全是朦胧的雾气,夏棠打湿的头发黏在脸边。陆霄一下下吻着她,又一下下插着她,撞出啪啪的肉体相击声。 像是要借这样不分彼此的缠绵,来确认对方的存在一样。 很怕她又离开,哪怕抱在一起,也不能安心。 阴茎抽送的速度越来越快,让夏棠仰起头,在梳妆台上再次高潮。 水液从绞紧的小穴里涌出,她趴在陆霄肩上,眼前就是城市五光十色的夜景,像万花筒一样模糊成一团。 陆霄抱起她绵软的两条腿。 这是一间套房,除了卧室还有会客厅、有阳台浴室和钢琴。夏棠以为这家伙是习惯性奢侈,结果其实是为了能在每一个房间都把她肏上一遍。 从前,从后,从里到外,在会客厅那张长长的胡桃木办公桌上。 夏棠的腿软得像两根煮太久的面条,坐在桌子上环着他的脖颈,两个人都变得不着寸缕,连袜子也不知道丢在了哪个角落里。 从背后可以看见男生发力的腰与背,流畅清晰的肌肉线条在运动过后变得越发坚硬凌厉,每一次都是深抵宫口的狠撞。 两道深刻的人鱼线往下延伸,坚硬的腹肌撞着女孩的髋骨,肉体相击的声音连成一片,像是要就这么把她肏到融化。 夏棠的脑子晕乎乎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今天是几月几号,一面想着把这样的房间留给保洁打扫会不会太过丢脸,一面又在想得提醒他五点半之前赶回去。 抽送的速度越来越快,两条结实的臂膀压着她不许在桌子上往后退,她像被套在阴茎上一样,肚子里又被射入一波精液,怀孕那样隆起。 嗓子都叫得有些哑。 最后陆霄终于肯抱着她去浴室。 天然大理石的浴缸就放在落地窗边,如果是平常的夜晚,在这里悠闲地洗着泡泡浴,喝着酒店夜床服务准备的香槟酒,大概会是一种享受。 但夏棠累得完全没余力欣赏,他们一起泡在浴缸的热水里,她把头搁在陆霄的颈窝上,后背贴着他的胸口。 一低头就能看见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痕迹,一瓣瓣的红色从锁骨一直延伸到小腿肚。她忿忿掐身后人,陆霄的下巴在她的头顶,阴茎又跳了跳。 这家伙真的该学会禁欲了。 到最后她也没能在五星酒店那张大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在电梯里时她几乎站不住,被身边人扶住。陆霄一直有那么充沛的精力,一晚上的剧烈运动之后还能平稳地开车。 他们晚了二十分钟,就快到佣人们日常起床的时间,兰博基尼在山道上飞驰,副驾驶上夏棠裹着两件外套戴着帽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最后还是陆霄把她送回的房间。 还有她没吃完的袋装薯片。 夏棠忽然又勉力睁开眼睛,把人拉过来,一路开车过来她的鼻尖都被风吹得发凉,凑过去,胡乱地在面前人脸上亲了一下,说:“晚安。” 虽然现在已经不能够说是晚上了。 她说完,把身体一蜷,就垂着头睡过去,再也不想动弹。 陆霄带着自己的外套,安静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又摸了摸被亲过的脸颊。 摸着残留的湿漉漉的凉意,像是烙在心口。 天还没有亮,走廊幽静无声,他转身时一顿,缓缓抬眼看向站在尽头的人影。 管家站在走廊出口处,背对光,看不清神情。 【加更放明天!】 127.幽会(19000珠加更) 陆霄走到面前时,他仍微微低头躬身,将路让开。陆霄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在黑暗里笔直注视他片刻:“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从您回来开始。”管家说,“听门卫说您半夜出去,所以早起了一个小时,想等等看您何时回来。” “你都看见了?”陆霄问。 静一瞬,才听见他回答:“是。” “你会告诉那两个人吗?” 这回后面跟着的是长久的沉默。 即使躬下背,管家的身形仍然挺瘦而高。 他一直是个尽职尽责的人,据说年轻时曾是省队的篮球队员,后来因为腿伤退役去学了厨师,再后来就到了这里,在这一行有着一摞厚厚的专业证书。 和远在国外见不着几面的人,和身体常年抱恙的老太太比起来,或许他才更像是这里孩子的长辈,会管教他,会温声安慰他,会弯下腰来把他抱回楼上的房间。 只是他永远那么一丝不苟,哪怕雇主还是个孩子,也从不忘记敬称和礼节。 陆霄只见过他对聂彬怒气冲冲地生气,责备他不该在学校里和其他同学打架,但又会心疼地把他翻过来覆过去察看,检查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那时他忽然明白,如果说管家是父亲,那也只是某一个人的父亲,而不是他的。就像当过篮球运动员,还有其他种种的往事都只有聂彬知道,外人能看见的只有彬彬有礼的面孔。 天渐渐亮起,光线从厨房的玻璃窗透入,照亮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声音。 当年还需要他抱起来才能坐到椅子上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了。 许久,管家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可能没有立场说这句话,但并不是谁都能和您一样随性。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人,还请你也多多考虑夏棠的心情,您的任何一点小小任性,都可能让她处境艰难。” “我知道。”陆霄沉着声音说,“我也不想她难过。” 管家看着他,少年人站在晨光里,像是终于有些长大了一样。 于是也只好默默叹气,心里还真有那么一些百感交集。 周一,学校里还是老样子。 只有卫川生成日贼眉鼠眼旁敲侧击地跟她发短信,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成天打听他们现在的关系究竟在哪一步。 被夏棠通通无视。 徐凯阳到最后也没有退学,大概是家里觉得都到了这个时候,不如再安分守己地坚持个半年。 反正,已经早早在境外为他找好了学校。 班长看样子也渐渐恢复过来,他的父母也很感激,邀请夏棠去他家做客吃饭。 两个人一起走过楼道时,又迎面撞见从电梯出来的人。 陆霄站在当中。 卫川生看着他们两个人,一脸“捉奸在床”似挑起了眉。 陆霄没什么表情地走出电梯,目光从他们身上滑过,全无停留,像是经过了两个路人。边上的同伴也赶忙跟上,一行人步履匆匆。 只有夏棠的手揣在口袋里,握着手机。 里面仍停留着午餐后约见面的短信。 午休时间,音乐教室,门从里面被关上。 夏棠腰靠到了背后的钢琴,双手环着面前人的脖颈,不得不踮起脚尖,仰着头,脸颊绯红,被吻得脸颊绯红,喘不过气来。 唇齿交缠间有细密的水声。 教室里深蓝色的厚窗帘全部拉起,只在缝隙里透入几缕亮光。 是货真价实的,“幽会”。 陆霄弯下脊背扣着她的腰。周末又降了一次温,夏棠机警地翻出更厚的外套,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 现在从外面只能触到厚实的衣料,但手伸进衣服下摆,掌心滚烫,贴合腰线,修长的手指沿着脊背往上,将腰握得发痒。 夏棠勾在他后颈上,低低哼鸣,脚下有些站不稳,身体压上琴键,钢琴的轰鸣声在空教室里回荡。 她胸口起伏地错开唇,唇色红润,抬起眼睛,视线仍然像将断未断的蛛丝般相触,呼吸贴近地交缠。 陆霄在一片昏暗里看着她,眼睛像浸入池底莹莹发光的黑曜石。单手合上琴盖,将她抱起来,坐在钢琴上。 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像是把人圈拢在怀里,另一只手贴着她的脸,漫不经心抚弄着唇瓣,问道:“放学后没有时间见面?” 夏棠终于能正常呼吸,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膝盖,提高了音量:“没有就是没有……我要去上晚自习,又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闲。” “哦,”陆霄按着她的唇,轻嗤声,“又是和今天那个男生一起?” “喂,还有女生和我一起的。”夏棠又踢了踢他,“人家成绩优异还能给我讲题,是我赚了好不好。” 约会就是这样的事,两个人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说些没营养的话。她还带了单词书过来,但是完全、完全没派上用场。 陆霄又压了压眼帘,从一片昏黑里看着她,低下头重新亲过来。 这个高度更方便他弯腰,一点一点描摹唇瓣。 夏棠咬了下他的嘴唇,被吮住舌尖。 有人在外面“砰砰”敲门,她身体紧缩了下,想要把人推开。陆霄置若罔闻,手撑在琴盖上,喉结滚动吻得更深。 夏棠忿忿隔着衣服掐了下他。 非常后悔告诉陆霄这间音乐教室。 【感谢大家的留言评论,三次这阵子都会比较忙碌,但还是会尽力保证更新的】 128.火锅 午休时间结束之前,陆霄抱着胳膊懒洋洋靠在钢琴边,看夏棠匆匆忙忙整理头发和衣领。 她嘴里咬着皮筋,低着头用手指把头发理到后面去,一面问他:“你看我的头发,还有没有乱。” 陆霄没回答,走到她身后,掌心包覆住她的手指,垂着眼梢,接过她递来的皮筋,替她将头发扎起。 窗帘已经拉开,阳光从窗边照入,照着男生和女生的剪影。长发被拢起,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 他没有经验,绑得有些松,夏棠还伸手扶了扶,回过头来看他。 眨了眨眼,问:“……你这星期有见到林清让吗?” 提到这个名字,陆霄敛了敛嘴角,两手插回口袋里,很不想回答地回答道:“见到了。” 见到了,场面当然的并不愉快。 两个人坐在同一间教室,空气冷凝得可以结冰。 卫川生迟了至少有三拍半才嗅出他们之间的异样,左看右看,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人在吵架。 他就说总感觉不大对劲。 事情很明显,八成是陆霄又任性地单方面乖张跋扈,让林清让都忍无可忍,这回不打算惯他,两方陷入冷战。 在香港的黑帮电影里,如果两个兄弟闹了矛盾,就只能靠他们中最沉稳、最睿智、最有领袖风范的人负责调停。 卫川生深感自己作为三人组的核心人物,肩上责任重大。于是趁着晚餐时间,在钟意的火锅店订下包间,私自把这两个人拉到同一张餐桌。 打算在火锅的滚滚热气里,上演一出黑帮片里的杯酒释恩仇。 陆霄后到,走入隔扇门后,见到桌对面的人,压了压眉梢,看向卫川生。 卫川生酝酿多时,端着酒杯,老神在在站起来,清清嗓子发言: “我知道你们最近有些误会,大家认识这么多年,能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不如今天一起把话说开,吃了这顿火锅,以后仍然还是朋友。” 话语说出去如石沉大海。 卫川生端杯子的手尴尬晾在半空中,他又往左往右看一看,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哪怕是互相冷笑着说:“误会?我没觉得误会?”,也好过现在这样一片死寂。 汤锅沸腾,两个人的脸在腾腾白雾里模糊。 林清让平平开口:“没有误会,事情的确是我做的。” 不是,原来是你做的啊?卫川生心想。 他坚强地咳一声,继续劝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是你有错在先,那就先道个歉么,道了歉一切好说。” “你说是不是?” 卫川生又挪挪视线,看向站在桌边仍然面孔冷冷的陆霄。 “要道歉也不是跟我。”陆霄声线低冷,“你应该告诉夏棠。” 视线交汇,剑拔弩张。 “——等等,你们停一下!” 卫川生又把头转回来,终于知道要问:“这又关夏棠什么事?” 本来以为是些普通矛盾,比如你爽了我的约,我摔了你的古董表之类不影响友谊地久天长的问题。 结果怎么越听越像是港片里的散伙饭,你抢了我最心爱的女人我永生跟你没完,吃完这顿饭把酒杯一摔就恩断义绝的那种。 “哦,你还不知道。”林清让靠着高背椅,面色平静,“医务室的视频是我放的,天台的事也是我指使的。” 卫川生看着他,嘴张开又合拢。 一时都找不到话可说。 “为什么?”陆霄只是问。 面无表情。 “是啊,为什么啊?”卫川生也找回声音,跟着帮腔问,“就算是想撮合他们俩,也不能用这么极端的方法不是。” 他都这么提示了,对面仍然毫无波澜。 林清让直视圆桌对面:“我也喜欢夏棠。” 这就是开始,这就是理由。 这就是八成的兄弟阋墙故友反目的主要原因! 火锅已经沸腾得滋哇乱叫。 咔嚓一声,卫川生手里的白瓷酒杯终于不堪重负地成了一地碎片。 他甩着被刺破的手指,瞪着林清让,说出了如出一辙的灵魂拷问:“不是,你也喜欢夏棠?真的假的?靠,你怎么能喜欢夏棠,为什么啊?” 彼岸,正是一日开始的上午。 飞鸟掠过镜面般光洁的楼宇,影子映在玻璃幕墙上。 从高楼的最顶层可以俯瞰脚下的城市,办公室里刚刚结束完一场小型会议,一身西装、腋下夹着电脑和文件的秘书与高层们鱼贯走出玻璃门外。 等在门外的助理终于得到空当进入,恭谨地递上一份文件。 只有单薄的两页纸,助理用四十秒时间简明扼要地汇报完毕时,办公椅里的人也正好将之扫过一遍。 这两页纸的照片加陈述,与其说是报告,不如说是劣迹档案。 过去的一个季度里,她的独生子仍在学校里表现得骄横跋扈,好勇斗狠,一周内就和两起暴力事件扯上干系,校长表示他很难有效看管这个学生。 助理眼观鼻鼻观心,站姿笔挺有如标枪。 片刻,清冽的女声响起,锐利知性,不疾不徐: “告诉他,如果再有下次,我们之前的协议全部作废。就算他是我儿子,我也有办法让他一分没有地从信托协议里滚出去。” 女人坐在椅子里,面无波澜,把纸丢回去,漫不经心的命令口吻: “还有,我要的不是时间地点和两张一无是处的纸,我要知道他是早恋还是叛逆,是青春期的愚蠢还是无可救药。叫他们把原因查清楚为止,还查不出来就直接滚蛋,明白了吗?” “明白。” 助理低头,拿上这份报告,离开办公室。 129.海边 卫川生的沉痛质问夏棠并没有听到,同样也不清楚远在千里之外的调查报告。 她正在教室里转着笔写题。 这次月考成绩下发,她大有进步。 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鼓励了两句,说按现在的势头下去,往上一梯队的大学冲击也非常有希望。 虽然说这是所纨绔子弟横行的学校,但升学率也的确相当之高。 从前高中里那些考上了值得班主任喜上眉梢的大学,在这里只能算是勉勉强强平常发挥。 这两天就有几所排名很高的大学到本校来招生,如果通过了那边的招生考试,就能够在以后降分录取。 李子沫也在有资格参加考试的人之内,早自习后,一整天都要在考场进行笔试。 “那很好啊。” 早餐后,在自动贩售机前买饮料时,夏棠说,“我听说圣大的校园很漂亮的,以后来参观,就可以找你带路了。” “这么多人,不一定我能够考得上。”李子沫轻声说,“你呢?你有想好以后想去哪所大学吗?” “嗯……”夏棠想了下,“我想去B城的学校。” “B城?” “嗯,也是大城市吧。”夏棠弯腰拾起饮料,把一瓶递给李子沫,“大学很多,而且还能看到海——我还没去过海边呢,不知道当面看是什么样子,不过电视里的海滨浴场看起来都很漂亮一样。” 有沙滩、阳光、遮阳伞和海鸥,满是人在海里冲浪游泳。 虽然B城没有那么漂亮的沙滩,但她也仍然想去看看。 两个人走上楼梯,远远看见徐雪思和她的那两个朋友,三个人隔着走廊睨她一眼,便转过脑袋高傲地走掉。 夏棠冲着她们的背影只撇了撇嘴唇。 上次的事件之后,到现在,最不安分的人也变得安分起来。 正常得都不禁让人觉得,或许真能在这里顺利读下去,直到毕业。 第一节课上完,手机在口袋里传来熟悉的震动,夏棠看一眼,棘手地咬了下一边腮肉,打字回复他: 【我今天要做值日,没空】 往前数一数聊天记录,昨天是要去找老师答疑,前天是宿舍同学过生日。 都是货真价实相当正当的理由。 这就是忙碌的高三学生的日常。 下午,她看见徐雪思又拉了些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商量着什么,在她走过时停下话语,挑衅地抬眉看了她眼。 夏棠也翻了翻眼睛,懒得理会她们。 放学后她最后一个离开,负责整理杂物间,门开着一条缝。 有人推门走进,在背后扣上门锁。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夏棠拿着黑板擦看过去,陆霄正抱着胳膊倚在门上,一身黑色,夹克外套微敞开,露出苍白漂亮的脖颈线条,杵在这儿像个凹造型的模特。 “你怎么过来了?”夏棠问。 “我来见你不行吗?”他理所当然地扬眉说,“已经是第三天了,再不来你还记得我们在谈恋爱吗?” 夏棠心里腹诽,有你这么天天提醒怎么可能忘得了。 她放下粉笔擦,拍了拍手上的灰说:“谈恋爱又不是天天都要见面,而且今天在课间你明明见到我了。我还有每天回复你的消息。” 陆霄冷飕飕“哦”声:“每天才回复两三句也叫聊天?” “喂,”夏棠叉腰叫他,“你以前不是都最讨厌有人用社交软件烦你吗?” 大少爷斜了斜额,不再说话。 夏棠只好拿纸巾擦擦手,凑上去掰正他的脸。 视线相对,她踮起脚吻上去。 好像无论怎么寻常的见面,只要亲过一下,都能被算作约会。 明明没时间谈情说爱,还非要躲起来早恋的人就是这样。 只要课间远远地看上一眼都算是见面,接吻不是在废弃的音乐教室,就是这样又窄又小的杂物间。 陆霄垂眼看她的脸,深黑色的眼珠波光粼粼,仿佛仿佛迎面吹来海风。 “看到了没?见不到面我也不会跑掉。”夏棠扬起脸,看着他说。 陆霄慢条斯理碰着她的耳垂,顿了顿,才问道:“那女人身边的人,最近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你说你妈妈?” 夏棠被他的拇指托着耳背,耳畔痒得缩了缩脖子,避开他的手。 回想了下上个月交过去的那封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的报告,摇头:“没有,就跟从前一样……怎么了?” “没事。”陆霄说。 他松开手,半倚着木门,眼睛里映着一圈光晕,声音难得沉静:“要是以后发生了什么事,记得要先跟我说。” “哦。”夏棠应声,自己也低头捏捏自己的耳垂。 抬眼看着他,懒洋洋道,“放心啦,我可没在交给助理的汇报里写你的坏话,就算有点什么……那也绝对是因为你干得太过分了,我想美化都不可以。” “我又不是担心这个。”陆霄又矜傲起来似地,挪挪视线看向一边,声音加快,“总之,记得要告诉我就是了。” 夏棠看着面前漂亮分明的下颌线,手指痒痒的,没忍住又戳了戳。 触感有那么点儿硬邦邦。 陆霄转回视线,面色不善地低了低眼帘。 夏棠缩回手,被他扣住了手腕,在挣扎里一并握住两只手,低头,颀长的影子覆上,连同攻城略地的气息。 像是要把呼吸夺走一样的吻,陆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脸,唇舌长驱直入,整个口腔都是清凉的薄荷味。 夏棠转动着两只手,脸上热度涌起,低低的哼鸣声溢出鼻尖。 一道门外就是教学楼的走廊,安静无声。 而门内的两个人正在接吻。 130.杂物间(19500珠加更) 撬开牙关、舔舐轻咬的深吻里,忽然有电话打进,手机嗡嗡振动。 陆霄直接在口袋里按灭。 一个挂断后又打来另一个,夏棠被压着唇瓣低低哼声,掐了掐他的手臂,示意他先接电话。 嘴唇终于慢慢分开,电话已经打到了第三个。 来点显示里卫川生的名字跳动。 电话接通,嗓门隔着听筒都能听见。 兴冲冲说最近新开了一家夜总会,二楼有最新的人参温泉水疗,三楼是间连锁意大利餐厅,开业请来了本部的主厨飞来坐镇一个月。 更重要的是做spa的都是些吐气如兰温柔可人的女按摩师,修整完还能去一楼的VIP座位看大长腿姑娘们劲歌热舞的表演。 刚开始两句听着还算正常,越到后面越不对劲起来。 夏棠抱回胳膊,眯起眼睛听着,视线斜斜睨向面前人,一副“原来你们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这个”的表情。 “不去。”陆霄直截了当回复。 顿了顿,看着面前人,又补充,“三楼的餐厅,给我留两个位置,这周末晚上,要主厨空出时间,上厨师长套餐。” “想不到你还想着请我吃饭。”卫川生大为感动,甚至都已经羞涩起来。 “你说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在这么浪漫的餐厅一起吃烛光晚餐,是不是太gay了点?要不再多叫几个人,把厨子请到家里来做。” “我没说请你吃。”陆霄说。 “不是跟我那你是要跟谁……” 卫川生思绪慢半拍地没反应过来,过了半秒,终于意识到什么:“靠!是不是跟夏棠!你们绝对复合了是不是——” “再见。”陆霄偏了偏头,懒洋洋说,“别忘了定位置。” 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把那头急吼吼的追问全部掐断在“嘟嘟”忙音里。 夏棠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看他,拖长声音“哦”一声说:“所以吃完饭,你还要去楼下看长腿女孩们跳舞?” “都说了我不去。” 陆霄收起手机,强调的同时眉梢轻扬,看着她说:“你不是喜欢吃甜点吗?什么布丁、冰激凌,还有提拉米苏之类的。那家店的主厨是西点师出身,松露冰激凌和意式奶冻是他们总店的招牌。” “你吃过?” “在欧洲吃过。” 忘了是哪一次在意大利,餐厅里侍从轻言细语地为他们介绍本店甜品,陆霄漫不经心看着菜单上的名字,想起的是某张女孩的脸。 童年时代的夏棠就因为糖吃得太多得过蛀牙,于是被父母限制每天只能吃二分之一盒冰激凌,剩下半盒必须放回冰箱。 她很宝贝地每天早中晚都去舀一勺,好像佣人们共用的小冰箱就是她的世界里最贵重的藏金库。 每次陆霄经过厨房门口,都能看见她的人影。 他站在门外,屈尊降贵地叫她,如果她能给自己赔礼道歉,也不是不能考虑让她尝尝意大利空运的冰激凌。 结果只收获她的鬼脸。 明明是那么好收买的人。 却又是那么不好捉住的人。 “我还没答应你去吃饭呢,我周末也很忙的。”夏棠表明立场说。 “哦。”陆霄应声,也抱着胳膊,看着她,顺着话题说道:“不去也不过是损失六道甜品而已。” “六道?” “加上我的那份。”他半倚在门边,“还有红虾和宽通心粉,他们也做海鲜烩饭,用的是勃艮第红酒。” 挑在她没来得及吃晚饭的时候用这伎俩,实在是歹毒。 “行啦行啦行啦,”夏棠上去捂住他的嘴,“我跟你去总可以了吧。但是绝对要记得把卫川生那张嘴给我牢牢封住,听到没有?” 陆霄斜额,被她按在掌心下的唇角翘了翘,回答:“好。约好了,周六晚上去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周六晚上见。”夏棠也说。 在这里磨蹭的时间已经太久,晚自习只剩二十分钟开始,还够她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当做晚餐。 什么意式大餐,都怪这家伙耽误了她吃饭。 出门前,夏棠贴在门上侧耳听了听。 没有听见走廊上的响动。 她朝身后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自己先出去,让陆霄先待着别动。 大少爷懒懒收下下巴,算是默认。 夏棠小心推开门,手机忽然响起。 又是卫川生,被陆霄拒接,再度锲而不舍地打给了她。 正要按下拒绝键,外面猛地一股大力,将门豁然拉开。 紧跟着得意洋洋的女声传进耳中,像是终于抓到了她天大的把柄: “我就知道是你,在杂物间里这么久,鬼鬼祟祟地又和谁——……干什么?” 这句“干什么”音量陡然低下去,徐雪思呆在远处,寂静以杂物间里陆霄面无表情的脸为半圆开始辐射。 门外是是一群等着看热闹的人,听说有人躲在这里约会,于是也默契地竖着“嘘”的手势等在这里。 像是埋伏在黑暗房间里的生日派对,只是目的满怀恶意的惊吓。 直到发现杂物间里的那个男生,是陆霄。 夏棠心头猛跳,手一颤,按到手机的接听键。 还来不及掐灭,卫川生连珠炮似的嚷嚷声,就在这一片寂静里清楚响起: “陆霄在你旁边对不对?我就说你们绝对迟早要复合——” 夏棠终于用力按住了挂断键,把话音戛然掐断。 131.曝光 已经迟了。 夏棠抬起眼,走廊寂静无声。 连拐角处上楼的人都停住了脚步。堵在门口的人群里有人想走,但没人带头,于是一个个都僵在这里,和她面面相觑。 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没想通视频里的女生怎么会和陆霄一起在杂物间。手机里那番嗡嗡嗡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只有徐雪思下意识先往后退了退。 继上次被可乐浇头后,她暗地里又被报复了数次。 被人放初中美白前的素颜照片,被泄露吐槽小团体里女生的聊天记录。这些她都默默咽下,连声都不敢吱。 这次徐雪思总觉得没什么可能被撞到了。谁叫转学生自己行踪鬼祟,她也只是察觉今天是夏棠值日,想起那个传说中的地下男友,于是在门口叫他们噤声,就等人自己推门而出。 结果却撞上了最糟糕的事。 夏棠的脸“蹭”地全红起来,脑子飞速旋转,转得都打了结。 这下要怎么解释,该怎么解释……找个别的借口能不能行得通。 要不然现在就跳开三尺,证明自己和这家伙只是一不小心被锁在了同一间杂物间里,完全没有半点暧昧瓜葛的意思。 捏住衣角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她窘迫的脸色映在陆霄的余光里,他淡淡收回视线,从面前这群人身上扫过。 那双眼睛盯着人时的样子便足够桀骜森冷,目光所及,被看见的都不自觉往后退,像是希望身边人挡住自己的脸。 陆霄知道身边人在担心什么,冷冰冰抬眉,肩膀微动,正要开口。 却忽然被人拉住手指。 力度很轻,很轻,像是怕被甩开似地,只是勾住他的小指。 却牵着他的心脏也一同动了动,仿佛春天土壤松动,满树新叶都在风里摇晃。 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一动作,看着他们两个张了张嘴。 夏棠仍然绷着脸,表面强做镇定,心里已经在无比后悔自己脑子一定是抽风了。 明明只要像从前那样把人推开,说不定还能糊弄过去。 开学在电梯那次就是,运动会那次也是,每次在楼道撞见也一样,要么是假装有过节,要么是假装不认识,都没人发现。 而不是在那一瞬间,不想再看见他被推开时的表情,于是就拉住了他的手。 而且握到现在……也没有松开。 上晚自习的同学陆续回到班级,整条走廊上熙熙攘攘的人声越来越多,唯独这一处异样寂静,近乎凝固的沉默。 陆霄垂了垂眼,反手握住她的手指。 在或惊讶或无措或不可思议的睽睽众目里,抬眼看过去。 是将所有的猜测全部默认。 夏棠最后是踩点赶回的教室。 G班闹哄哄的有如集市,像是遇到了千年未见的八卦,唯一可以与之媲美的只有放假提前的新闻。 在她露面时,教室里倏然安静。大家像被拉上拉链一样齐齐闭嘴,安静地对她行注目礼。 夏棠在门口深吸气,才抬步走进教室。 一个男生迅速从她座位边跑开,步子太急撞掉了她桌上的课本,忙不迭捡起来,小心抚了两下书边的折角,谨慎放回桌上,自己慌张退开。 好像她是哪里来的草菅人命的暴君。 连教导主任莅临教室,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好像“陆霄”两个字就是某种可传染性瘟疫。 夏棠心底里轻“嘶”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一边拿出课本和作业,一边压低视线环顾教室。 李子沫、班长和另一个室友都仍在考试。 赵悦月也缩了缩,把书竖起来挡着脸,只用余光悄悄瞥她,目光触及,她怔了一下,动了动嘴唇,但什么也没说。 课间纷纷地有同学走到桌前来,要么示好,要么道歉,要么又示好又道歉。 生怕之后遭到她报复一样。 大家心里都认定陆霄的女友绝不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优等生,至少也是位隐藏的千金小姐。 夏棠光是应付这些纷至沓来的“好意”,都觉得太阳穴疼起来,何况教室外还有一群慕名而来,装作不经意从窗户里窥视的人。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想和陆霄扯上关系。 什么样的关系都相当麻烦。 这个人就是一麻袋行走的麻烦。 她下午干嘛要握住他的手,简直是大错特错。 错得一点也不像她会做的事。 消息大概已经传遍了整层楼,卫川生一边忿忿又一边幸灾乐祸地发来一堆消息,先问“我去你们直接公开了”,又说“我就说你们有奸情吧”,再跟着“我说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连我都要瞒着吗?” 消息拉下去长长的一列。 夏棠把手机丢进桌膛里,自己长长叹了口气,屏幕又闪了一下。 【林清让:你已经想好,怎么面对他背后的那些了吗】 132.牵手 晚自习结束铃声响起时,大家都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教室门口的两个人。 陆霄站在门边,仍旧是黑色外套,肩宽腿长,两手抄在口袋里。 卫川生跟在他身边,专程为了凑过来当电灯泡,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朝教室里的夏棠挤眉弄眼。 往常教室门口都有那么一两个等着接女朋友下课的男生,陆霄为什么会在这理由已经很明显。 让没有见识到下午那场面的人,也亲眼确认了一遍。 夏棠把东西胡乱塞进书包,拉好拉链,起身飞快过去,将他拉离教室门口。 从走廊到电梯,一路上都有人侧目,她在陆霄身边走得大步流星,低头把下巴和半张脸都藏进外套领口里。 “喂喂,有你们这么交往的吗?”卫川生嘴闲不住地吐槽,“反正都公开了,不应该牵着手,亲一亲抱一抱么。” 身边两个人一齐看他眼。 在两道兴师问罪的视线面前,卫川生抬抬肩膀,做了个把嘴缝上的手势。 今天晚上格外冷,夜风呼啸。 他识趣地在教学楼下止步,不再继续顶着冷风当他亮闪闪的电灯泡。 “这边来。” 夏棠拉着陆霄,走到教学楼后林荫遮蔽的石子路。 他们是晚自习后第一批离开教室的人,四周寂静,只有嘈杂的人声从远处飘来,灯火明亮的教学楼在身后渐远。 这是条去宿舍的远路,头顶路灯昏暗,地上树影交错。 夏棠总算能把脸从衣领里探出来,但手还是缩在口袋里,呼口气,吐息在路灯下变成稀薄的白雾。 这是那种,连最腻歪的情侣都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出来散步的夜晚。 夏棠裹紧外套,鼻尖被风吹得冰凉,脚步慢吞吞无声往前挪,树的光影一格格从他们身上经过。 两个人被拉长的影子也在脚下。 走过面前的凉亭,陆霄终于开口:“学校里原来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指的是这些假山庭院,还有在风里哗哗作响的树丛。 看样子从前从没走过这条路。 “你真的在这里读了两年半的书吗?”夏棠两手放在外套口袋里,侧过眼睛看他,“毕业季的时候很多人来这里拍照的,论坛上都叫它小树林,说是学校专门给情侣准备……” 她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又生硬地转过话题补充说:“到春天时这里有很多鸟,学校里有个观鸟社团,经常在这里拿着望远镜记录鸟类。” 陆霄漫不经心地应声,也转头看过来:“原来是这样。” 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树影下,大家的面容都模糊起来,只有目光彼此相对。眼瞳在夜色里像沉在潭底的雨花石,折射出清凌凌的视线。 “要握着手吗?”陆霄问。 视线笔直,语气却云淡风轻的,寻常得像是问她现在几点钟。 “喂喂,”夏棠觉得哪里不对地叫他,“我们刚刚不是还在聊校园文化吗?是什么时候跳到这里来的?” “校园文化里不是说了,这里适合牵着手散步。” “哪里适合了。”夏棠反对,“明明就很肉麻。” 陆霄看着她:“为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在。” “没别人也很腻歪好不好,麻的又不是其他人……是我自己。” 陆霄扬眉:“所以和我牵着手,这么让你觉得不舒服?” “都说了是不好意思!”夏棠也把眉毛扬回去,对他瞪眼,“要是不喜欢,下午我就不握住你了。现在好了,明天我来上学的路上都得把脑袋包起来,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一样。” 风呼啸卷过,陆霄站在摇曳的树影里,慢慢反应过来:“你刚才,是说了喜欢?” “没有。”夏棠一秒犹豫都没有地否认,斩钉截铁道,“你听错了吧。” 两个人在假山前,互相不让地盯住对方。 最后陆霄先降下眼梢,视线也慢慢瞥开,微抬下巴,看向别处。 又来了,又是这张大少爷的脸,和小时候吃瘪时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好像那种矜傲又娇贵的牧羊犬,只把飞盘叼到主人面前,但眼睛看也不看,好像自己也不是很想玩一样。 牧羊犬是很麻烦很麻烦的狗,他也是很麻烦很麻烦的人,既贵又不好养。 夏棠心里也败下阵来,悻悻然皱了皱脸,认输似地说:“好啦好啦,就牵一下,到操场为止,说定了。” 而后不由分说,把手放进对方的口袋。 衣袋里很暖和,手指在狭窄温暖的地方相碰。 陆霄顿了一下,最后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握住她的手指,全部包裹在掌心里。 是比下午那次汗津津的交握,还要温暖的握手。像埋进温度正好的热水袋里,忽然也就让人觉得,即使是明天也没那么可怕。 身后又传来人声。 夏棠的指尖颤了下,又被陆霄牢牢握住。 后面也是一对正在约会的校园情侣,大概也正和他们一样手牵着手,窃窃私语地说着话,声音随风低低地飘过来。 在这样的幽暗里,大家彼此都看不清脸,从身后人的视角看来,他们也只是一对大冷天还在这里散步的普通情侣。 不如说,本来就应该是一对普通情侣。 第一次牵着手在路上走,第一次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 133.浮冰——20000珠加更 “听说你明天要包着脑袋来上学?”陆霄问。 “……只是夸张而已。”夏棠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说,“又不是真要包起来。” “餐厅已经订好了。”她的手在口袋里被滚烫地握住,“周六早上我来接你。” “早上?” “晚宴要求正装,我们先去选衣服。”陆霄侧头看来,面不改色地扯谎说。 西餐厅是有着装要求不错,但对于穿得不是太失礼又有预订的客人,招待都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蠢到去得罪顾客。 从来没见他们会赶走穿校服的客人。 “真的吗?我怎么不信?”夏棠眯起眼睛,也在口袋里掐了下他的手,“换衣服又需要从早上换到晚上。” “是借口。”陆霄说,看着她,光明正大说,“因为换完衣服后,我们还要去约会,要去电影院、博物馆、唱片店和动物园,然后去吃晚餐。” “喂,一天之内可能逛得完这么多地方吗?” “逛不完的,那就等下次。”陆霄看着她说。 他们已经走到田径场上,周围骤然明亮起来,环形跑道四角高高的通明的大灯挂着有如四轮明月,不断有人沿着连通的长廊走向宿舍。 夏棠抬起眼,看见他在光下的身影。 还是一样漂亮的轮廓,落拓挺拔的眉宇,眼瞳映着灯光,仿佛璀璨的星辰沉在湖底,闪闪的,乌黑明净。 明明一直在一起,却好像一点也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长成这幅样子的。 虽然小时候,他也已经就是那种鼻子很挺、眼珠乌亮,像是电影童星一样的长相。哪怕成天冷着脸,也总有同龄女孩愿意和他玩。 直到现在也是。 难怪仍然有那么多的女生,一面觉得他可怕,一面又偷偷地喜欢着他。 “好了。” 在灯光下,夏棠把手从他口袋里抽出来,放进自己口袋里,又缩成了一只土拔鼠,瓮声瓮气说,“那就周六,但是只有一天,我们去换衣服,去看电影,去唱片店,然后去吃饭,动物园什么的下次再说。” “约好了。” “约好了约好了。”夏棠应付着挥挥手。 抬头,却看见了站在宿舍楼下的熟悉的人影,搓着手驱寒,在冷风里等她。 陆霄也同样看见了。 夏棠怔了下,没空再管他,匆匆说了声“你先走”,就背着书包跑过去,垂下的背包带在身后晃荡,像只跑入丛林的小鹿。 “夏棠。”陆霄又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女生回头,陆霄又说:“周六见。” “知道了,周六见。” 她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又继续朝前跑去。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更之后的事。 这个周末他们能见面,也许下个周末也能,再下个周末也会一样。 直到把所有情侣去过的地方都去过,把所有感兴趣的电影都看完。 就像踩在浮冰上渡河,一步一步走向看不见的对岸,也许下一刻脚下冰就要裂开,掉进暗流汹涌的河水里,被水流冲走。 可起码在现在,他们正握着彼此的手。 车停在靠近田径场的学校后门外,专程等他。 卫川生摘下听着摇滚乐的耳机,给他让了让座位。 汽车平稳起步,卫川生脖子上挂着耳机,坐直揉了揉侧颈,偏头瞅来问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你父母那边怎么说。” “我订了这周日的航线,凌晨起飞。”陆霄靠在椅背上,斜额,半支着头,垂着的手虚虚握拢,声音漫不经心的沉凉,“我亲自过去说。” 在周六的晚餐之后。 “有必要飞过去?”卫川生从酒水插槽里拿出瓶可乐,拧开瓶盖,滋啦冒气,“只是早个恋而已,消息传得哪有这么快,还至于劳烦他们两个上纲上线。” 倒不如说,到这个年纪,还对女孩一点多余兴趣也没有,才是要引起警惕。 卫川生握着可乐:“我要是你爸妈,我就远程开瓶香槟庆祝,至少说明你不是个gay,还能肩负起传宗接代的使命。” 陆霄望着窗外,没说话。 握了握手指,掌心里仿佛仍有柔软的温热。 宿舍楼下夜风冷冽,李子沫穿着早上那件白色的薄棉服外套,才刚刚结束一整天连轴转的考试,站在树下,抬起头来,也看见了她。 夏棠跑过去,已经能看见李子沫被风吹得发红的耳朵和鼻尖,在还有几步的时候,却又突然不敢继续往前。 于心有愧地,慢慢停下脚步,在几米外看着对方。 不知道今天晚上,她是什么时候听说这件事,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等了多久。 “今天……”夏棠张了张嘴说。 开口的时候,却一时不清楚是应该先问候,还是先道歉。 道歉隐瞒了那么久,从转学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开始,一直一直到现在。让她平白无故担了那么多多余的心,受了那么多多余的惊吓。 还惹上了许许多多,多余的麻烦。 甚至到最后,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没能来得及亲口告诉她。 冷风从两个人之间吹过,把犹犹豫豫的那句“今天”也吹得散开。 李子沫安静看着她,眨了下眼睫,忽然从树影下走过来,到夏棠面前,伸出手臂,抱了抱她。 就像那些灯光熄灭的晚上,她从床的那边将手伸过来,摸摸她的头发一样。 心里的不安,忽然都在这个拥抱里消失不见,只剩下最柔软、最柔软的部分。 134.碎裂 “对不起。”李子沫静静抱着她,轻声说,“之前那些时候,你一定很难过……而我一点都不知道。” 那些既要努力磨合这所学校,又要在每一次小心守住这个秘密的时候。 那是个隔着衣服,很轻很轻的拥抱。但是又很温暖,像张厚厚的羽毛垫,让一直高高悬着的心柔软地坠落在地。 夏棠想说些什么,但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说她一点也没事,可是的确也是有过很难过的、不能和任何人说的时候。那些难受现在都涌上来,堵住喉咙。 直到现在也是。 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以你们一直都认识?” 宿舍里,赵悦月一脸惊讶,震声问道:“在入学之前?和陆霄?” 夏棠和李子沫一起回来的时候,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已经在了,大家面面相觑。好像在西部酒馆里互相碰上的两拨牛仔,在互相观察对方的枪法。 最后,赵悦月的脸松下来,被瞒着的欺骗感也好,突然升出的距离感也好,终究没有敌过压了一整个晚上的好奇。 从入学开始,整个年级就在议论陆霄有没有女朋友、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答案是他可能并不喜欢女生。 而现在,那位只存在与可能性中的、虚无缥缈的女友忽然就被发现原来在身边,这就相当于告诉你,你家的奶牛猫其实是大熊猫伪装的,难怪挑食挑到了姥姥家一样情有可原又匪夷所思。 夏棠坐在椅子上,举手投降地坦白从宽。 “嗯,算是。” 她规矩地并拢双腿,揉了揉鼻尖:“我出生之前,我爸妈就在他们家当佣人……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就一直认识。” “听起来不是很像那什么,灰姑娘的故事吗?还是青梅竹马的灰姑娘,简直和偶像剧一样。” 赵悦月找了半天的形容词,竖起手指,在半空兴奋地抖了抖。 “不像吧。”另一个室友穿着睡衣站在一边,反驳说,“灰姑娘是一见钟情型的,但他们是日久生情型的。” “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嘛!你别打岔。”赵悦月大手一挥。 又搬过凳子,凑近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不是在医务室接吻那个时候?我就说那个男生的背影很眼熟吧!” “不止吧,我记得夏棠才来没多久,陆霄就来我们班找过她。” 问题七嘴八舌的,夏棠摆着手招架不住。 她抬起眼睛,看见坐在另一边握着保温杯安静听的李子沫。 热气袅袅上升,房间里有着牙膏和香皂的味道,夏棠坐在吵吵嚷嚷的宿舍里,歪着头也不禁扯起了嘴角。 这个很冷的晚上,好像也没有那么冷。 她也缩了缩手指,皮肤上仿佛还仍然有某个人外套口袋里的温度。 这周末,他们仍然有约会。 第二天是周五。 从走出宿舍开始,打量观望偷瞄的视线就没有停过。中午夏棠坐在食堂里吃红烧排骨,都能瞥见不远处有人在袖子里藏着手机拍照。 呼吁学校禁用智能设备,实在是势在必行。 想想陆霄每天都生活在这种环境里,难怪脾气会变得那么烂。 而不烂的那一个,已经心理变态了。 她戳着排骨,想起来林清让。 昨天招生考试的时候,班长被通知说,学校有一个优先推荐名额,根据平时表现和成绩一起认定。 林清让没有要这个名额,推荐了陈瑜。 那天他说他会道歉——这样的方式,倒是比一句对不起有用得多。 这一周林清让都不在学校,据学生会的人透露,大概是在忙考试之外的升学事宜,好几所名校都单独给他办了面试会,是那种只要抬抬手指,就能有一摞好学校蜂拥而至的优等生。 但如果现在提起他的名字,陆霄大概还是会露出张冷冰冰又傲慢的脸。 所以暂且还是不问为好。 到下午的时候,天又阴沉起来。 这样的季节,动不动下雨的天气最让人抱怨。 不少人已经在讨论着这周末要去哪里购物,去哪里拍照。 夏棠转着笔,支着脑袋,忽然想起,忘了查明天的天气,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还在下雨。 最后一节是从不拖堂的语文课,下课铃声响起,老师也收起教案,大家都哗啦啦起身收拾书包。 夏棠也站起身,却看见班主任出现在门口,叫她: “夏棠,家里的电话找你。” 电话那头是管家的声音。 夏棠从出租车上下来,穿过庭院径直到侧廊。 宅子里异样安静,大家都聚在偏厅,气氛沉而压抑,在门外能看见围站的人影,后厨的张婶坐在她妈妈身边,低声说着宽慰的话。 门口的人侧身给她让开道路,在夏棠经过时,也拍了拍她的肩膀。 妈妈正坐在椅子上,扶着额头,嘴唇微微发着颤,是很少流露在大人脸上的,那种仓皇无措的模样。 爸爸站在她身侧,两只手都放在妻子肩上,同样神情隐隐的,说不出话。 外面是是乌云滚滚的天际,风吹着廊下晾晒的白色毛巾。 宅子里的佣人每三年一次,统一续签合同,今天就是合同的续签日。 过去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过被辞退的佣人,只有老人陆陆续续退休,或是年轻人主动离职,大家都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就在今天,陆家决定不再对她的父母续聘。 也就是辞退。 直到今天下午夏母和夏父才知道这消息,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管家摇摇头,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宅子的主人决定收回这份给出了二十年的工作和住所,就像决定宅子里的泳池要重新装修一样简单。 仿佛随手掸去一粒灰尘。 【终于写到了早在十万字之前就该写到的情节】 135.纸箱 夏棠站在门边,看着坐在那里的父母,后背出了一身汗,手脚冰冷,低血糖一样发麻。 心像坠了颗巨石,沉沉地堕入谷底。 她做错了。 错得很严重很严重。 她怎么会天真到以为,陆霄的父母即使知道了他们的事,也什么都不会做。 明明碾过他们一家,是那么简单的事。 简单得只要抬抬手指就够了。 管家正在隔壁房间打电话,微躬着身,手护着话筒,不时低低应声。 他抬起头,面色仍然凝重,目光看向门外的夏棠,朝她微微颔了颔首示意。 夏棠走过去,到隔壁房间无人的僻静处,手冰凉地接过电话,稳了稳声音才开口说:“阿姨您好,我是夏棠。” “……” “是,”她又拿起一只手放在电话上,两只手一起小心翼翼地握着,“我已经知道您是为什么找我了。” 面前是一大面落地窗,游泳池在远处波光晃动,本来应该是阳光照入的地方,现在只看得见乌云浓密的天幕。 空气里都是沉闷的意味。 夏棠的影子浅浅映在玻璃上,不自觉低下头,看着鞋尖,想竭力让声音听起来体面,可仍然局促地发着抖: “恋爱的事和我父母都没有关系,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是我自己任性没有听他们的话……真的,我向您保证,我以后不会再跟陆霄见面了,我马上就转学回去,也不会再住在这里,求您能不能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 她还没有到学会求人的年纪,心里的那些自尊心都还尖锐得像石头,在努力着全部放下来,全部压进心底时,还要笨拙地在自己身上划出血淋淋的伤口。 仿佛是将那些最宝贵的东西交了出去。 夏棠越说话头埋得越低,像是花盆里枯萎的栀子,卑微蜷进尘土里的姿态。 管家在边上于心不忍地无声叹气,却仍无能为力。 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 清冽又熟悉的女声,即使隔着遥远的数千公里,听来仍然优雅冷静,吐气如兰。 “夏棠,”她温声说,“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这通电话,并不是为了听你向我求情,而是我有事要告诉给你,也需要你来替我好好转达给陆霄。” 听筒里传来杯碟碰撞的声音,那是对面仍在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 那些被像黄金一样交出去的自尊心,归根结底,也只是一文不值的石头。 地球另一侧正是一天的清晨,天气晴朗,城市最早的日出徐徐展开在眼前。 穿睡衣的女人同样坐在落地窗边,围着羊绒披巾,赤脚靠在手工定制的藤椅上,翻阅着秘书递来的文件,轻啜一口咖啡。 顺便打来这个电话。 窗外乌云翻滚,好像又回到了夏棠被通知转学的那个下午。 那一天也是傍晚,她站在老师办公室,握着电话,听着那边温和娴雅的声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在说“是”。 是,知道了。 是,谢谢您。 是,我没有别的问题。 “这个年纪的男生,总是对年轻女孩的话,比对母亲的话更听得进去。”女人放下杯子,在电话里笑笑说。 “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车停在别墅前的时候,大雨正倾盆而下。 堆积一个下午的乌云化作一场暴雨,雨水在街上浩荡奔流,声音让人一时仿佛回到了酷暑夏季的雨夜,只是风吹得寒冷彻骨。 助理先下车撑开伞,雨珠哗然敲打在伞面上,从伞沿流泻,汇成一方水幕。 陆霄无视他大步朝前走去,助理高举起伞在身后快步跟上。 到廊下时雨水仍然打湿了陆霄的黑发,擦过额角,衬着漆黑冷峻的眉眼。 他没有接毛巾,长风上带着一身雨水,径直走向厨房的方向,手机里是一直没有回音的讯息。 从下午他母亲的秘书说要来见他起,就再也没有过对方的消息。 佣人房的走廊口堆着纸箱,还有零零碎碎散落着的物件,在这里收拾的佣人都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他。 陆霄望过去,里面有两扇门开着,一扇属于夏棠,一扇属于她的父母。 不详的预感有如黑烟在胸口扩散。 后厨帮忙的年轻营养师朱迪正抱着纸箱从开着的房门里出来,见到他,吃了一惊地停下脚步。 纸箱里露出橙色泡沫塑料浮板的一角,还有封面被涂抹过的故事书。那些用旧的MP3和英语磁带、开线的卡通熊玩偶,和发白的帆布书包一起堆在箱子里。 仿佛是一个人存在的全部记忆。 东西的主人本该夏天抱着浮板在泳池里游泳,春天晃着腿在阴凉下读书,一边帮忙迭衣服一边听歌,放学时把帆布书包随手搁在门厅里,坐着换鞋。 可是现在她哪里也不在。 不在这里,不在学校,只有他站在这里,感觉到寒流穿透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陆霄问,抬起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你们是在收拾谁的东西?” 嗓音加重,带着强烈的煞气。 抱着纸箱的年轻佣人被他的脸色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 年长的佣人们也没人吱声,一时只有屋外哗哗的雨声,大家都一齐静默。 “是您母亲的吩咐。”管家在身后说道。 大家都抬头看去,管家总算赶到,站在陆霄面前,面色沉静地接着说道: “从今天起,他们夫妻两人都不会继续在这里工作,夏棠也跟她的父母一起。” 136.雨夜--20500珠加更 大部分的行李都已经搬到了车上去,这里是余下来的,等待隔日再送过去。 陆霄母亲的要求是,今天晚上他们就必须空出房间全部搬离这里,至于其他,她并不在乎补偿金。 管家的求情也没有求来转圜的余地,大家匆忙地帮忙收拾起行李。后厨的张婶借出了自己女儿女婿在城里的婚房,让他们一家三口暂时借助。还有人联系了自己在城里的儿子,冒雨弄来一辆货车,将他们送过去。 陆霄回来时,载着行李和夏棠一家三人的车已经在路上。 夏棠把行李搬上车时,雨已经下了起来。 纸箱的边缘都被雨水打湿,打着伞,从伞缘流下的雨水落进衣服里。 货车的空调又不巧在这个时候坏掉,车厢里的空气一片潮漉,湿着的衣服贴着皮肤,仿佛提前来临的风湿病。 真是糟糕透了的天气。 路灯在雨幕里闪着微光,天黑得就像深夜,雨刮器迅猛地左右摇摆,可雨水还是落满了整片车窗。 是整个秋天最大的一场降雨,只在今天晚上,只有这几个小时。 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明天就会放晴,然后是降温。这是冷空气过境带来的强降雨,冷暖气流剧烈地交汇,最后是冷风压倒性地胜利,一路吹到最南的南边去。 降雨过后,会是很适合出门游玩的天气。 夏棠抱着行李箱坐在车厢角落,头靠着车窗,地方很窄,膝盖只能屈起,耳机里的音乐声断断续续的模糊,只有雨水噼里啪啦地敲下。 到了明天就一切都好了。她想。可以在临时住处洗个澡,然后想想接下来要住在哪里,要怎么办转学。 她的行李箱仍然还坏着,用两根绳子捆好,还要人看着才能不松开。 还有一只黑色的铝合金行李箱,被她留在了房间。 早知道上星期就应该当面还回去。 面包车忽然猛地颠簸了下,车后传来一阵轰隆声,后备箱在刚才的震动里弹开,有纸箱顺着滚了出来。 车急刹停下。 妈妈还在六神无主,夏棠已经打开门跳下了车。 她撑开伞,隔着雨幕匆匆地回头说: “我去看看,马上就好,你们先在车上,不要下来。” 爸爸在身后叫她,但声音被雨淹没。杨叔的儿子披上雨衣下车来检查轮胎,爸爸下车替他打起伞。 天黑得有如午夜,雨水顺着街面汹汹流淌。 夏棠的鞋子全部湿透,顶着风雨到后备箱,有一只纸箱破了,东西在雨里洒了一地。她费劲地把箱子堆回去,又把东西都捡起来抱在怀里。 一只保温杯顺着倾斜的街面向下滚去,她追过去,被一阵强光刺了下眼睛。 灯闪了一下,又暗下去,雨里传来引擎的轰鸣声,夏棠抬头,在刹车声里,看见急停在雨里的黑色轿车。 车灯穿透雨幕,车门砰地打开,陆霄摔开门下车,站在大雨里,长风衣湿透,面容凛凛,压低眉眼看着她的脸。 他是自己开车来的,没时间去地下车库,就在门口把司机从轿车的驾驶座里拎出去,顺着街面一路开来。 直到在这里追上。 杯子从脚边滚过去,夏棠撑着伞,看着他在雨里大步走过来,鞋子踩在积水里,每一步都踏着水花,像跋山涉水而来。 “我们回去。”他到面前,握住夏棠的手腕说。 皮肤被雨水冲刷得冰冷,仅有的一点热度也迅速流失,只有指骨固执地收紧,握得用力,陆霄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匆匆说: “不要听那女人说的任何话,她没有资格让你们走。” “我们现在回去。” 他握着女孩的手腕,转身要带她回到车上。 即使在大雨里,那也是辆很好很昂贵的车,大概直到报废,也很难遇上几次空调失灵、后备箱弹开之类的毛病。 地毯上也从来不会被踩满泥污的鞋印,坐在里面的人本应该都衣冠楚楚,连司机都戴着整洁的白色手套。 而不是像这样,狼狈不堪地站在大雨里。 夏棠挣开了他的手。 用力得她后退了半步。 陆霄回头,看着她的脸。 女孩脸色苍白,头发黏在额角,湿漉漉的全是雨水,抿紧了嘴唇,仰头看着他说:“到此为止,也应该够了吧。” 很轻很轻的语气,好像已经精疲力竭。 陆霄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下。 夏棠只站在这里,厌烦地拨开打湿的鬓发,眼睛透过雨幕望着他,继续说:“像这样小孩过家家的恋爱,你难道还打算一直下去吗?” 这是真心话。 因为这份幼稚的、浮光泡影似的恋爱。 因为在某个时刻不合时宜的心软。 因为这家伙是那么的麻烦,她又找不到别的办法,让他变得不那么麻烦。 本来就是一个只在光下看过去五彩斑斓的肥皂泡,岌岌可危得一戳就能破掉。 而父母的工作,安稳的生活也跟着一起破掉。 她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为什么?”陆霄问,雨流过下颌流进领口,目光仍然不依不饶,“如果是因为那女人跟你说了什么,你只要……” “不是。” 夏棠声音低弱空洞地打断他,话语却仍然清楚:“不是因为她跟我说了什么,是我自己,已经再也不想见到你。” 137.滂沱 大雨瓢泼而下,风呼啸得像是要把伞骨吹折。 “如果你真的不想见到我,那为什么还要答应明天和我见面?”陆霄问,“我们约好了周六要一起出门,要去试衣服,要去餐厅,不仅是这周六,还有下周六,你答应过我——” “因为你很烦啊。”夏棠突然抬高了声音说。 她抬起头,直视着面前人的眼睛,也能感觉到雨水在脸上流淌,膝盖骨头里都是冷的,“烦得我没办法,才只能答应。” 另一边,司机已经检查完了面包车,爸爸正撑着伞转过头来找他,雨夜里视线不清,只听得见在转角那边叫她名字的声音。 这一侧,两个人却都站着没有动,雨水顺着陆霄的眉骨流下,表情微微变了,只有视线仍然紧紧地盯住她,不肯收回。 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到些什么。 积水在街上奔流,城市的下水道里都是哗哗的水声回响。 心里某一处裂开的地方,同样有冰冷的水流汹涌而出,翻江倒海,像泡进一缸结冰的海水,吸进去的空气都要将肺冻结。 夏棠仰着脸,攥紧手指,有些话语顺着脱口而出。那么流利那么顺畅,仿佛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里排演了许多次。 她站在雨里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什么身高?我喜欢只比我高一点点的男生,说话不用太大声他也能全部清楚地听见,接吻不需要踮脚,不需要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合照的时候只要站在一起就会让人觉得‘你们两个真配’,走在路上谁也不用配合谁的步伐。他不会挑食,也不会动不动生气,喜欢讲笑话,对待谁都很温柔。” 每一句话都像刀刃,撞进心脏,让人不想再听下去。 “我们才不是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顶多只是黄世仁和白毛女而已,白毛女你听说过吗?” 夏棠梗着脖颈,雨水流进衣领里,眼睛里倒映出铺天的雨幕,也倒映出面前人的脸:“那才是我们的关系。” 雨水流过陆霄的脸,静默站在原地,像被人打中了脊柱,脊背笔挺却又僵直,仿佛大雨里被冲刷着的雕塑。 世界在这一刻归于寂静,只有喧哗的雨声充斥天地。 “……所以求你了。” 夏棠最后声音低低地说,鬓边的头发黏着皮肤,低下脖颈,看着水流从脚下经过:“你妈妈说,只要你按照约定留学出国,就不用再担心她对我们做些什么。” 身后有光亮起,是爸爸举着伞打着手电筒过来找她。 夏棠伸出手,从口袋里拿出那条攥了很久的项链。 宝石在雨里和掌心一样湿漉而冷。她往前一步,把项链放进陆霄手心里,皮肤相触,却是那么冰凉的体温。 她用力合拢他的手指,而后松开手,后退半步,转身离开。 “夏棠。” 陆霄在背后叫她,声音像回荡在遥远的黯淡处:“你是真的想让我走吗?” 夏棠的脚步顿了下,但是没有回头。 她走得更快,跑过转角,匆匆跑进父亲的伞下。 远处,隐约能听见两人说话的声音。 爸爸看见她吃了一惊,心疼地上下看着她问怎么淋得这么湿。 抬头望过去,身后是另一侧投来的车灯。 夏棠拉住父亲的手臂,摇摇头,垂着脸,声音低低地说:“刚才保温杯滚过去了……我过去捡也没有捡到。” “一个杯子,捡不到就不捡了。”爸爸责怪地替她打起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带着她往回走去,“我们快回去,妈妈还在等你。” 两个人一起走向风雨中破旧的面包车,雨水流向身后的斜坡。 林清让站在落地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风雨,头顶是暖色的水晶吊灯,脚下踩着长绒地毯。 “这么大的雨,明天能晴么。” 卫川生靠单人沙发里,歪着头,替某个明天订好了位置计划去约会的人嘟囔道。 “这个季节没那么多雨水。” 林清让看着窗户上横流的雨珠,“明天就该放晴了。” 他回身走到桌边,穿着修身的长袖白衬衫。卫川生瞅着他,开口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来见你,可是通敌叛国,冒着很大风险的。” 让陆霄知道了,指定要让他一起连坐诛九族。 “知道。”林清让也仰在圆桌另一边的沙发上,靠上后颈。 “你真就打算这么下去?”卫川生还是没忍住问道,“我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夏棠。觊觎兄弟的女朋友,那是要被三刀六洞的。你还整了这么多事,我要是夏棠我现在指定恨死你。” “嗯,也难怪她会这么想。” 林清让望朝着天花板,闭上眼,冷不丁问:“你说,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卫川生一愣:“什么什么时候?” “他们的恋爱。”林清让说。 他掀起眼皮,瞳仁反射出电灯的光泽:“我不觉得他父母会善罢甘休。” “有这么严重?”卫川生嘀咕着,“早个恋而已,不至于吧。” “只是早恋,当然没什么。”林清让望着头顶说,“就怕被那边的人发现,不仅仅只是早恋。” 是比那更多的东西。 【迟到的更新】 138.不相交直线--21000珠加更 车里,前一个电话刚刚挂断,又切进下一个通话。 “我听说,你今天干了件棒打鸳鸯的事。” 陆霄的父亲陆昭懒懒躺在私人岛屿的遮阳伞下,穿着夏威夷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麦色的肌肤,手边是一颗新鲜完整的菠萝冰沙,看着南半球仍在夏季的海岸。 几个小有名气的网红比基尼女郎在沙滩上打着排球,来宾里都是俊男美女,混杂着几个科技新贵,满烧烤师和调酒师正站在伞下,井然有序地为客人们提供食物。 “哦?” 孟丹音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略侧头看向车窗外,语气和煦地反问道:“不要告诉我,你打算现在来扮演这个红脸。” “不是,当然不是。” 陆昭吸了一口手边的菠萝冰沙,又放回去,在折迭躺椅上交迭双腿,悠悠闲闲道,“我只是觉得,应该为发现我们的儿子不是基佬也不是性无能,来跟你打个庆祝电话,干个杯?” “不用了。”女人偏过头,口吻礼貌里又显然地淡下来,“你还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 “教育也要讲究方式么。”陆昭抬眼看着碧蓝的海岸线说,“搞得这么暴力,我怕真把他逼成同性恋,那多麻烦。” 孟丹音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 “你觉得,我是在报复那个女孩?” “嗯哼?”陆昭不置可否地抬起一边眉毛。 “不是,当然不是。” 孟丹音换了条腿作为重心,斜倚着手臂,把刚才的话又还了回去:“知道有这么一个女孩在,我可是感到相当、相当高兴。” 她微微笑着说:“你看,我们那个被宠坏的儿子,也终于有知道害怕,知道家长权威的时候了。” “你们听说没有……陆霄那个在G班的女朋友,才刚跟他交往两天,就在周末被甩了。” 课间,卫生间的隔间里有人讨论着。 “真的是被甩了?” “当然了,你看她这几天都是那副表情,一脸怨气冲天的样子,百分之两百是被抛弃了。我在A班有熟人认识卫川生,陆霄已经确定出国,之后也不会来学校,压根就没想过管她。” 她们的隔壁,夏棠坐在马桶上拿着单词手册,无聊地看了好几分钟,闻言捏了一下自己的脸。 扯了扯嘴角,自我反思是不是真有说的那么怨气冲天。 不,上个厕所都能听到隔壁有人议论自己,脸色不难看才怪。 她收起手册,又按了次冲水键,开门出去洗手。 和隔壁隔间的两个女生在洗手台前狭路相逢。 两个人大概也只是习惯性地八卦两句,看见当事人,在镜子里心虚地噤声,目送她夏棠出卫生间。 到今天已经是下一周。 气温一天天的冷起来,很少有雨,楼下的林荫道变成光秃秃的一片。 而夏棠仍然在这所学校里,没有转学。 她父母都觉得,现在转学太过影响她的状态,而且好不容易进来了这么好的学校里,就算是学费再昂贵,也要努力支持她读完。 直到高考结束为止。 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回到了外婆家,在乡下暂住。 陆霄的母亲如电话里说的那样,没有再为难他们,清退的赔偿金也依约打到了账户上。 夏棠的姨妈很热心,风风火火地打电话到家来,邀请他们去那边的城市重操旧业,盘个小店面继续办洗衣店,总比到外面自己找工作好。 生活比想象得还要快地,朝前走去。 只有某个人的痕迹彻头彻尾地从身边消失。 他们本来就是只存在一个交点的两条直线,当那唯一一个交点也被去掉后,他们的生活既不平行也不相交。 只是行走在不同平面上,毫无关系的两条轨迹。 唯一一个就这件事专程过来问过的人是卫川生。 这星期流言蜚语最甚嚣尘上,课间都有人壮着胆子过来问她陆霄去了哪儿。 “不知道。”夏棠一律回答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对方还要不识趣地继续追问,身后有人口气不善地说道: “你没听她说已经分手了吗?和平分手你知不知道,人家不想告诉你,你还在这打听个屁。” 回头,卫川生两手插在衣袋里,一脸的嚣张。 让提问的人不再作声地悻悻离去。 卫川生又看向夏棠,抬起下巴朝后点了点:“现在有空,单独聊聊?” 两个人又到了上次扔垃圾时撞见的那条楼道。 “刚才谢谢了。”夏棠先说。 “不用谢我。”卫川生手肘在背后撑着栏杆,哼哼唧唧说,“是有人,有人托我关照你。” “哦。”夏棠应声。 卫川生被她这态度气到,又只能无话可说地哼哼两声。 两个人面面相觑,夏棠正要开口问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没别的她就先走了。 现在时间就是金钱。 忽然听卫川生说道:“……你别看陆霄那副样子,但要是作为朋友,其实是个不错的人。” 【今天在医院打了一整天点滴,更新来得有些迟】 【发烧带来的副作用可真够难受】 139.蛀牙 “从前,我也交往过一个很喜欢的女生,喜欢到只要每天能见到她就觉得开心。”卫川生偏头,指尖敲着金属栏杆,“可是她当时已经有了男朋友,跟我只是无聊玩玩。” “有一天我被陆霄叫出来,却发现他也叫了那个女生一起。他当着全部人的面,没理由地把她男朋友羞辱了一顿,让他丢尽颜面,然后转头告诉我说不用谢,这下女生就只剩我一个选择项了。” 卫川生说到这里,又侧过头吐槽:“结果是人家气冲冲拉着自己的男朋友走了,临行前泼了我一身酒,说再也不想见到我。” “你猜陆霄怎么说?他理直气壮地很费解,觉得是那女生的眼光出了问题。” 夏棠也靠在栏杆边,默默想,还真是那家伙的风格。 指毫无情商,只知道直来直去。 不懂有些事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我以为你们至少会交往到毕业,”卫川生转头来,看着她说,“起码不至于这么简单就分手。他还不至于连你都保护不了,哪怕被他父母从遗嘱里面划掉,他也还是有那么多信托和股权等着继承,养活一百个你们全家都够了。” “就算到毕业又怎么样,到时候不也还是一样的结果。” “好歹哄哄他啊。”卫川生说,“也不差多这么几个月么。” “你当他是宠物狗吗?我想哄就哄。”夏棠吐槽回去。 她抱回胳膊,身体往后靠,视线下移到鞋尖,垂着眼睛说:“……那样我又要怎么办。” 大家都知道,每个人都知道。 到最后一样会分手,一样会老死不相往来。 也许到那时,双方都已经失去了新鲜感,意识到和认识了十几年的异性谈恋爱实在是一点意思也没有,于是能够心平气和地互相道别。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等到那个时候了。 如果说有什么值得安慰的事,那么朋友们对她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一起在睡觉之前吐槽今天学校里发生的大事小事。 夏棠觉得自己这阵子有必要节衣缩食,拿出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精神来。 早上她在小卖部里排队刷卡买牛奶。 校园卡滴滴一响,她漫不经心地垂眼,忽然在余额从来没有超过800的卡上,看到了一串鲜红的零。卡里原本的钱成了余额,寒酸地缀在末尾。 中午她在充值机前仔细确认,的确有一个神经病,往她的饭卡里充了十万块。 她认识的,会干这种事的神经病,只有那一个。 从来也不想想看,谁能在只剩下半年左右的高中生涯里,在学校里花出去十万块,又不是超级赛亚人,一顿饭就要吃掉一个月的工资。 夏棠抽出午休时间,去行政楼咨询校园卡充值能不能退款。 财务办公室的老师像认识她一样,招招手让她过来,告诉她,下半年的学费住宿费和各项杂费,都已经有人替她交齐了。 最后她带着出门的,只有几张已经结清盖过章的缴费单。 教学楼满墙的爬山虎片片枯黄,蔓延的藤蔓斑驳得像是锈迹。 夏棠在没人的拐角处,慢慢将背靠上墙,抬头望着远处。 心里觉得,真是糟糕透了。 这种在无人知晓处,默默替人着想的事,一点都不适合出现在陆霄身上。 又倨傲,又跋扈,又唯我独尊的国王。 如果被哪个女生狠狠地绝情地甩了,也应该像一千零一夜里的那个暴君一样,勃然大怒大发雷霆,顺带着大为迁怒,觉得全天下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才对。 以他的记仇,大概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要厌恨她。 风从面前吹过,她两手放在口袋里,抬起头看着微微发蓝的天空。 心就像被蛀过洞的虫牙,在不起眼的地方空出一小块。平常的时候安安静静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气流经过的时候,才会有一抽一抽隐秘的疼痛。 在没有牙医的时代,只能等着它自己腐化变质,直到彻底麻木失去知觉为止。 【开会开到10点,还有一节实在写不完了,这章瘦点】 140.红宝石与纸戒指 飞机已经升到了云层之上,外面是青蓝色的天空,无遮挡的阳光映在舷窗上,浓密的白云从下方流过,像是棉絮铺成的海洋。 这是一架湾流商务机,设计做了隔音处理,尽量将发动机轰鸣的噪音降至最低。飞机向着晨昏线前行,休息舱里配备有专门定制的睡床,让人能一觉在睡梦里抵达目的地。 陆霄斜额坐在舷窗边,没有去那张为他准备好的睡床,眼睛映着窗外的流云。 黑西装的助理坐在斜对面,抱着平板,正在例行说明落地后的事宜,届时他的父亲也会在场。 一家三人预计在会员制餐厅用餐,安排好的记者已经等待在门外,只待拍下合适的照片,公布在财经版面,向外界传递出仍然家庭稳定,不存在内部矛盾纠纷的讯息。 陆霄靠在座位里,面无表情,脸上一动不动落着来自于玻璃窗外的阳光。 口袋里躺着一条花朵项链。 不算很好的宝石,也不算很贵的首饰。被放回到手里,而后再握拢。 每一条棱角都像冰冷切割着掌心。 可是最终也没有被遗弃在那一天夜晚铺天盖地的暴雨里。 日光爬上扶手,也爬上他的手指,陆霄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他想起夏棠小时候,在电视机前追完了一整部的偶像剧。 应该是很流行的电视剧,每天她都到时到点地在屏幕前看得目不转睛,拿出了看动画片的专注度。 老实说,那是部跟动画片也差不了多少的电视剧,一脸幼稚的主角们在布景成城堡式的房子里,浮夸地谈情说爱。 实在是些很无聊的东西。 但夏棠很羡慕。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他们家也有庄园一样的城堡,也有电视剧里一样的尖顶和漂亮的拼花玻璃窗。 于是在某天放学后,她跑到花园里拦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纸迭的戒指,大概是手工课上迭的作业,粗糙到了极点。 “喂,”她说,“我们以后结婚怎么样?” 她的确是说了结婚这两个字。 陆霄闻言,目光瞥过她,觉得她终于是看了太多没营养的电视,像新闻里说的那样看到脑子里塞满了废物。 “我听说跟你结婚,就能住进你家的城堡里。”她说,手里捧着那枚丑兮兮的戒指,“我们现在订婚的话,我就把这个戒指送给你。” “不要。”陆霄用看蠢货的眼神扫视过她,“谁会和你结婚啊,白痴。” 那时他们的关系稍微好了一点,不再像之前那样相看两厌的差劲。 陆霄一个人住着整栋房子,属于祖母的那些照片,都被整理进了相框和厚相册里。但是除了他自己以外,再也没有人打开查看过。 夏棠没和他一般计较,哦了一声就把戒指塞回口袋里走掉。 第二天早上,陆霄坐在车里,看见她又背着卡通书包,走过坡道去等校车。心里想的却是,她昨天的那枚戒指是不是还在。 想也知道只可能还在。他们学校里那帮穷酸的同学里,哪有人家里买得起城堡。 而她的戒指又那么难看。 陆霄坐在车里,看着她的影子从车窗后远去,矜傲地想,如果她的态度足够诚恳,看在实在没人答应她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收下那枚戒指。 反正有那么多房子,房子里又有那么多空房间。她大概就像一条毛毛虫那么大小,把她放在隔壁,又不会怎么占地方。 直到放学后,在自己家的后院,陆霄看见夏棠和林清让正隔着栅栏说话。她又又掏出那枚戒指,问他:“喂,我们以后结婚怎么样。” 林清让偏着头思索两秒,而后露出一个笑:“好啊。” 陆霄站在原地,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可理喻。 这么荒唐的请求,正常人一开始不应该就斩钉截铁地拒绝吗? 怎么会有人真的答应这么可笑的求婚,和这么丑的戒指。 栅栏边的两个人仍然没有看到他,已经在交换戒指,林清让的手伸过围栏,夏棠高高兴兴地拿出戒指给他戴上。 “喂——” 陆霄在后面,不爽地出声喊:“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交换戒指啊。”夏棠奇怪地回头看见他,顺带告诉他,“林清让家里也有城堡,他答应给我留房间了,不需要你和我结婚啦。” “有人订婚是隔着栅栏订的吗?”陆霄说,“你还站在我家的花园里,不能跟其他院子里的人订婚。” 林清让始终安静地戴着那枚戒指。 世界上当然没有那种法律,也没人能阻止女孩把戒指想交给谁就交给谁。 可他却没由来地觉得那么生气。 在夏棠反问说:“哪里有这种规定了。”时,过去挡在他们两个面前,跋扈地告诉她,如果她想住在林清让家的房间,那就尽管去好了,这边屋子的房间已经不属于她了。 直到入睡前,陆霄也没有再见到她。 也许是真的住到了隔壁去,两个人正在玩新郎新娘过家家。 他胸口堵着一股灼热的怨气的,从床上跳下来,要叫司机送他去隔壁,当面看看他们两个人在干什么。 打开门,却看见女孩穿着睡裙站在门口,两只手都放在身后。 “喂,你还在生气吗?”她问。 【迟来的更新,想写完这一部分再放,结果今天还是没写完】 141.昼夜—21500珠加更 “这样好了,”夏棠低头在口袋里翻翻找找,又掏出一枚纸戒指,“我也给你一枚戒指,你就让我继续住在这里,这是最漂亮的一个,是不是很划算?” 不,还是很难看。 陆霄板着脸没说话,却从她手里拿过了那枚戒指。 到手觉得不对,又丢回去,跟着把手给她,脸色仍然很冷淡,一脸“只是因为没办法不得不勉为其难答应一下”的傲慢。 夏棠没觉得哪里不对,低头把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然后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好了,你就是我的第四个未婚夫了。” “……第四个?”陆霄问。 “对啊,你是第四个。”夏棠说,她打开自己的口袋给他看。 “我一共做了七个戒指,已经送出去了四个,还有三个没有送。第一个送给班长了,他说他爸爸做的饭很好吃,第二个给了我同桌,他没什么好的,只是女生都不喜欢他看着有点可怜。第三个是林清让,第四个就给你了。” 口袋里是一堆歪七扭八的戒指。 陆霄捏紧手里一点也不稀奇的订婚戒指,抿紧了嘴唇,觉得自己也是够愚蠢地,才会可怜这样一个白痴。 “你是不想要了,想要还回来吗?”夏棠察言观色地问。 一副“太好了你还回来就又能多一个未婚夫名额了”的松一口气。 “不是。”他怒冲冲否认,把戴着戒指的手指放回进口袋里,睨着她,“反正,如果你敢搬去别人家住,那就不能再住在这里。” “可是我假期都要搬去外婆家住啊。”夏棠认真反驳说。 “除了回家不算。”陆霄说。 “切,真小气。”夏棠撇过头小小声说。 陆霄抿起唇,压低眉眼。 大概是怕他又生气反悔,夏棠连忙伸出小拇指,跟他拉勾:“反正你已经收下戒指了,记得要给我留房间啊。” 她拉过陆霄的手,尾指相连,拇指重重地按在一起。 按完她就跑开,带着她的一口袋戒指,脚步和背影一起消失在楼道里。 到现在,夏棠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做过那样的蠢事。 也不记得自己层送出过一枚,已经变得旧而发皱的纸戒指。彩色蜡笔画的涂鸦都开始模糊。 以她当时的审美来说,或许的确是最漂亮的一枚。 那也其实是他唯一拥有过的一枚戒指。 就算把所有的黄金,所有的城堡全部堆迭在眼前。 就算钞票塞满了口袋,连车轮上都镶嵌宝石。 可是仍然只有那么一点微茫的温度是属于他的。女孩半夜带着一口袋纸折的戒指在房门外敲门,她还回来红宝石的项链,低头握着他的手指,重重收拢。 也将所有她给予过的,发光与发热的东西都一并收回。 于是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个,握着那枚她已经不再记得的戒指。 陆霄坐在舷窗边,看着飞机朝着日出的方向飞去,灿金色的阳光照亮云层。 仿佛感觉不到刺眼。 这些天,各类乱七八糟的招生考试格外频繁起来。 班上同学们已经在炫耀着各自收到的录取意向通知,从学校排名比到offer的多少。到现在,连夏棠也知道了某某学校出了多少业界大拿,某某学校商学院校友会是富豪们的花名册。 夏棠撑着脑袋,一手握笔,看着试卷上的物理题,并不怎么关心这些同学们以后要去哪儿。 ……她其实也还不知道,陆霄以后会去哪里读书。 也许是他父亲的母校,又也许是他母亲的学校。 但总之会是一所再怎样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学校。 会有光辉灿烂的校友名录和悠久的建校史,以及漂亮得像电影取景地的校园。 无论哪里都很好。 只是距离这里很遥远而已。 遥远到白昼和黑夜刚好交替,哪怕是天涯共此时的时候,也看不见同一个月亮。 中午最后一节课被换成了自习,不到下课赵悦月就怂恿着她们悄悄早退去吃午饭,早点到食堂可以省下五分钟排队。 在打完饭回来的路上,夏棠又碰见了林清让。 学生会刚刚召开完换届大会,新选出来的会长是二年级的女生,他已经不再是学生会长。 可是当了整整两年,一提到这个词大家先想起的仍然是他。 夏棠抱着饭盒谨慎地后退半步。 林清让只是淡淡地在原地看着她。 上次他让出的推荐名额,让班长进入面试拿到了机会。虽然不是第一等的录取优待,但也获得了8分的降分录取名额。 算上他以前帮过自己的那些七七八八,或许现在也勉强能说得上是两不相欠。 但是曾经的确存在过的过结,却没办法轻易消失。 【迟来的更新】 【一到晚上梯子就开始各种抽风,加载不出验证码】 142.圣诞贺卡 双方隔着几步在走廊上对视。赵悦月最先敏锐嗅出八卦的氛围,很有眼力见地拉着同伴先走,给夏棠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 不是,最危险的人明明就站在对面,哪可能放得下心。 等到身边人都被拉着走开,林清让看向她,目光安静问道:“你的确已经决定好了,就这样跟他到此为止?” 夏棠端着饭盒,警惕地跟他保持距离,摸不准这个人的意图:“你是想来问,我们是不是真的分手?” “不是。”他倚在栏杆边,浅淡地抬起眼梢,压出一条弧度微弯的褶皱,“我是想问你,就这么结束,不觉得难受吗?” 夏棠稍稍顿住。 心里想这个人果然是来者不善。 都到了已经结束的时候,还要问这种没意义的事。 说得好像如果她不愿意,就能有的选似的。 林清让没有多说的意思,问完这句话,就从栏杆边起身,走过她身畔,步履很轻,背影消失在另一侧走廊尽头。 只剩夏棠握着饭盒站在原地,没有回头看。 没到一年的末尾,节日氛围都会变得格外浓厚。 万圣节,感恩节,小雪,大雪,冬至。 跟着是平安夜和圣诞。 提前一周学校就被布置起了圣诞的红绿装饰,教学楼的大厅里立起了一棵圣诞树,为了响应环保号召,原来的真树从今年起被换成了塑料假树。 同学们对此抱怨连天,觉得一颗绿油油的假树实在是有损过节的格调,但仍然兴致勃勃地,在圣诞树旁边的便利贴墙上,贴满了自己的圣诞愿望。 有人许愿假期旅行,有人许愿绝版游戏光碟,还有人在问某班某女生的社交软件账号,纸条上被回复了一串不知真假的数字。 还有人许愿要一支三年级A班林清让同学用过的圆珠笔,在后面画了个栩栩如生的双手合十的卡通少女小人。 赵悦月看见得到了灵感,也在墙上许愿,要林清让用过的铅笔橡皮三角尺,无论哪样都好,到时候她就要带着年级第一开过光的文具去考场。 另一个室友吐槽她封建迷信。 但是自己也诚实地写了纸条,贴在墙上,许愿几个月后能有一个好成绩。 一年将要结束,他们的高中生涯也将要结束。 每个人都将要奔赴向自己的前程和未来。 在这种时候,只要动动笔就能得到的开心与安慰,就像战壕里士兵收到的家书一样,弥足珍贵。 塑料的圣诞树上挂满了铃铛、拐杖、雪花装饰。 每年这时候,陆霄家里也会有一棵这样大的圣诞树,总是会在某个早上突然出现在客厅中央,从一楼一直够到二楼。佣人们踩着梯子爬上去,给杉树的尖顶挂上金色的圣诞星。 早上陆霄从房间里出来,就会皱着眉头看向那棵金光闪闪、挡住了视线的圣诞树。他从二楼望过来,而夏棠也抬起眼看见他,一边在楼下帮忙扶着三角梯。 其实他很少在国内度过圣诞,但每到这一天早上,系着缎带的礼物还是能在客厅里的树下堆成小山,管家要一件件地拆开清点。 圣诞过后陆霄才会回来,有时夏棠放学回家,就能看到他独自坐在客厅,穿着白衬衫和深灰色的V领毛衣马甲,漫不经心翻着膝上厚封皮的外文书,等她路过时抬眼,问她要圣诞贺卡。 而他的贺卡在圣诞节那天已经准时寄到,千里迢迢地花上昂贵的邮费。 夏棠瞄过那本书几眼,某天闲着无聊的时候,她在网上查过书名,那是狄更斯短篇合集,其中最知名的篇目叫做《圣诞欢歌》,讲的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吝啬鬼,在圣诞的夜晚被长得像鬼魂一样的精灵带去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故事。 未来某一天的圣诞夜,吝啬鬼将会孑然一人,孤零零地卧病在床,而被他苛待的人们则在家人的簇拥下,在温暖的烛火下度过圣诞。 吝啬鬼因此幡然醒悟,成了一个胸襟宽广的好人。 是个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故事,确切来说,大概有快两百年那么古老。 每年圣诞,陆霄都在看同一本书,大概也会看见同一个故事。就像故事里的那个吝啬鬼,独自一人,翻过书页,看着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可是迄今为止也没有过任何幡然醒悟的意思。 要贺卡都要得那么理直气壮。 每天夏棠路过教学楼下,都能看见那一整面贴得五颜六色的圣诞愿望。 她始终没有贴上自己的。 圣诞节的当天,教室里吵吵嚷嚷,大家都在互相交换圣诞贺卡。 明信片像雪花一样纷飞。 夏棠也给朋友们都送了贺卡,还有自习后总是给她答疑的老师,上次在学生会里帮过她的纪律委员,体育考试偷偷给她放过水的体委。 回想快一年里在学校里的精力,虽然遇到过的糟心事多得数不过来,可是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好事。 这天晚上大家都嘻嘻哈哈,在宿舍唱着圣诞歌然后各自上床。 夏棠躺在床上,一直等到十二点。 手机上日期跳转到下一天,跟着“圣诞节”三个字的提示也消失不见。 她知道。 从今年起,直到以后。 都不会再有那些来自遥远城市的明信片。 没有人会再在地球的另一侧给她寄来贺卡,却一句祝福的话也没有,只有署名日期和地址。 她的抽屉,可以不再空出那么多地方,用来堆那些没用的明信片。 其实倒也不是很可惜。 只是有一点。 一点点的遗憾而已。 【抱歉,这两天格外忙,会尽量保证正常更新!】 143.跨年夜 圣诞过去的一周,节日氛围有增无减。 大家都在翘首以盼元旦,对放假兴趣不大,都在等着跨年夜学校的新年舞会。 和塑料的圣诞树比起来,这显然才是更能彰显本校学生格调的事。 夏棠在学校的招生宣传册上,也瞥见过一眼穿晚礼裙的女生牵着男宾手的照片,当时还以为是学校校庆晚会上的摆拍。 后来才知道,原来真有高中生的生活是这么丰富多彩的。 从半个月前起,老师们就在准备礼堂,排演流程。各年级学生可以选择自愿报名参加,自备礼服,最好提前邀请好舞伴。 不少人都期待着中学阶段的最后一次舞会,夏棠后排女生就每天翻着天气预报,期待新年前能够下雪。 气象台报道今年的冬天来得会比往年早,元旦前后,城市或许就将有降雪。 舞会和下雪夏棠都不怎么关心。 元旦这天学校放假,一年最后一天的夜晚,室友们都回到自己家过节。 夏棠一个人留在宿舍,和父母打完视频电话,坐在书桌前晃着笔,看向窗外。 礼堂就在隔壁,四面的玻璃窗里都透出灯光,音乐声伴着人声飘进窗户里。 整栋宿舍楼异样安静,这个点,连宿管阿姨们都去舞会上吃免费点心,只有寥寥几个还守在楼里,窝在办公室看电视机里的跨年晚会。 礼堂里正在放一首明快欢乐的舞曲,夏棠趴在窗边,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心想,结果到最后也没有下雪。 并没有给大家在雪天里,穿着礼裙合影留念的机会。 垂眼看着看着,目光忽然在某一处停住。 今天晚上没有月光,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天上地下都是一片黑暗。穿着黑色大衣的男生正站在宿舍楼下,轮廓隐约,模糊辨认得出端正而宽的肩线。 夏棠顿住。 夜风吹过脸畔,她看着那个人影。 陆霄抬起头,隔着高楼远远对视,双方都面目模糊,可是一点也不会认错。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那个大雨倾盆冷风过境的夜晚。那一天打湿的鞋子在阳台上辗转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彻底干透。 看见他的时候,就好像那双湿掉的鞋子又回到了脚上。 早已经过去的雨季又开始淅淅沥沥落下。 手机震动,夏棠接过,看见楼下人也同样将电话放在耳边。 有一阵子,听筒里面只有风声。 良久,对面的声音响起,陆霄遥遥看着她问: “你现在有时间吗?” 夏棠赶到宿舍楼下。 这个点楼下只有一盏黯淡的路灯,冷清寂静,好像所有的热闹都在远处。大礼堂在前方亮着灯,陆霄就在灯火前,黑色大衣的衣摆随风拂动,不住拍打过膝盖。 仿佛站在遥远地方金碧辉煌的城堡前。 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向下跳时,夏棠心里在后悔。 不应该下去,不应该去见他,到他面前时这股后悔仍然在,两个人对上视线,想说的话那么的多,也那么的少。 这个时候,他本来应该仍在国外。 在哪一座烧着壁炉的暖和的房子里,一边吃烤栗子喝香槟酒,一边度过新年。 “你……”夏棠说,张了张嘴唇,又试着说,“我……” “我在想你今晚会不会也在这里。”陆霄说。 站在原地看着她,干净的眉宇在夜里望过去,被涂抹上一层浅浅的阴云,“所以过来看看。” 夏棠正要说话,又听他说:“那女人不知道我在这里,我只待一会儿就走。” 一刀戳中她将要问的话。 于是夏棠又失去了要说的话,闭上嘴唇抿了抿,被抢走了这句台词,又还没来得及想好下一句。 两个人像两尊雕塑似在冷风里对视。 要下雪的天气,寒风凛冽,夏棠裹在鼓鼓囊囊的像颗球的羽绒服里,看着对面,觉得这大概就是棒球和棒球棍的对视。 真是个好不合时宜的笑话。 直到她终于想起来问:“我的学费还有饭卡里的钱,听说都是你帮忙交的。” 陆霄低低“嗯”了声,目光仍然静静,就像被问到今天有没有吃饭。 他低了低眼,又抬眸——“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夏棠说,“没人来找麻烦,也没人来烦我,圣诞节收到了好多张贺卡和苹果——还有卫川生说受你的委托,负责罩着我。” “我没用这个词。” “我知道啦。”冷风里夏棠轻轻跺了跺脚,“差不多是一个意思么。” “不一样。”陆霄在树影那一侧看着她,认真反驳,“‘罩着’听起来像我又给你惹了麻烦。” 骄傲如此的家伙,也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是个麻烦。 可是却不再让人觉得高兴。 风里吹来礼堂的音乐声,曲子里好像能听见大厅里的欢声笑语。 对面人再度开口:“两个月之后,我的证件日期都会成年。有三分之二的遗产和信托都会在那个时候解冻,包括他们最想要的股权。” 这是暑假分别的那一天,在上车前他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等到明年的成人礼,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握住手。可以一起坐在外婆面前,以男朋友,而不是某个同学的身份。 不是临时起意,不是随便谈谈。 他想和她一起到今后。 树影随着衣摆在风里摇晃,陆霄站在对面,人影修长,眼睛里的浓黑色有如生漆,笔直望着她,嗓音浮在夜空中:“所以,到那时候,即使他们再不同意,也只能跟我谈判。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做任何事。 “不是——”夏棠找到声音说。 她攥了攥手指,麻木的感觉从心里传递到皮肤,眼睛也望着他,声音却低下来,来自远方般轻:“……不是因为这个。” 144.再见 她轻声说:“是我自己,已经觉得累了,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不是因为谁不允许,他们才会分手。 不是越过了这道障碍,他们就能顺顺利利在一起,像童话里的完美结局,大家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她本来就是最怕麻烦的人。 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这辈子做过的最自讨苦吃的一件事。 远处礼堂的曲目又换了一首,轻柔的圆舞曲断断续续飘来。有人结伴出来透气,看见远处男生的背影,不由好奇多看了两眼,想着会是学校里的谁。 看起来像偶像剧里的背影似的。 午后河水一样粼粼流淌过脚边的乐声里,夏棠看见对面人眼里的光熄灭。 就像划开的火柴上燃到最后的光亮,摇摇欲坠,归于沉寂,流星燃到最后,变成漆黑的陨铁。 良久,陆霄忽然问道:“你会觉得恶心吗?” 夏棠没有听懂:“什么?” “每周五晚上。”他说,“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恶心吗?” 这个问题,他大概已经想了许久。 喜欢还是不喜欢,讨厌还是不讨厌。 夏棠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受,许多的话都在嗓子里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喉咙里却被塞进一块生铁。 冰凉而堵塞。 对面人也没有期待过这个问题的回答。 陆霄在树影下抬起眼,目光遥远穿透她,声音自嘲而微哑。 他说:“我知道了。” 额头忽然一凉,礼堂外的同学抬起头,看见从天飘起的细雪,簌簌地从灯光下落下,被风吹得倾斜。 那场早早被期盼着的雪,终于在今年的最后几个小时里落下。 或许不是第一场雪,但一定是最后一场。 礼堂里众人欢呼起来,互相提醒同伴们出来看雪,雀跃地伸手去接落雪,满是欢喜的喧哗声。 陆霄却已经侧过身,像来时一样默然无声地离开。 夏棠在他背后说:“——不是。” 很用力地开口,鼓足了全部的力气,可到最后也只有这两个字。 男生的背影停住。盐粒一样的细雪落在肩头,很久都没有化开,脊背笔直的,始终没有回头。 “喂。”夏棠又叫他,她说,“下雪了,你先等等,我去拿把伞。” 陆霄没出声,她转身跑进楼里,在柜子里翻到伞,又回去摁电梯。 数字一层一层跳动得缓慢。 到楼下时,已经没有任何人在。 雪下得越来越大,也落在她的头发里,迅速融化不见。夏棠握着折迭伞,慢慢朝前走。树枝上,纤细的金项链随风摇晃,红宝石光芒黯淡。 伸手握住尾坠,宝石冰凉,刺进掌心里。 到这个寒假,学校为有需要的同学开设了补习班,进行为期十多天的集训。 这次补习班并不在校内,假期里学校又不容许继续住宿。夏棠在这座城市里只有这一个住所,如果要参加补习班,就要花上一大笔钱租房住。 但是,好在她还有朋友。 假期开始的第一天,夏棠带着行李被李子沫的爸爸一起开车载回了她家,住在她们家余下的一间空房里。 房间很小,本来是用作书房,临时铺设了一张沙发床,但夏棠已经觉得很感谢。 李子沫的妈妈和她一样气质文静,烫着齐耳卷发,看着温柔又能干。给她铺好了新床单,又准备好了其他用具。 晚餐时菜色摆了满满一桌,李子沫妈妈不住给夏棠夹菜,肉菜在碗里堆成小山。 她含着笑说:“子沫在家里经常跟我们说起你,她这个孩子,就是太内向太安静了,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们都很放心。” “没有没有,”夏棠不好意思起来,握着筷子侧过眼,看了一眼身边的李子沫,“应该说是我特别走运,一来就能分到这么好的同桌。” 世界的。 世界真是奇妙。 人和人的相遇大多数时候都是机缘巧合,只是分配名单时恰好被分进这个班级,只是老师随口交代的一句“带新同学熟悉环境”。 此后的许多值得怀念的事,都由此发生。 包括现在这一刻。 班长赵悦月他们也在补习班里,大家每天一起兢兢业业听讲复习写题,中午的时候聚在一起吃饭。 每隔几天都有不同的老师来上课,术业专攻,夏棠的脑子24小时好像都在连轴转,天天都在发热冒烟。 连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含着满口盒饭讨论上午老师说的方程式。 夏棠也跟风地在桌前贴上了“全力冲刺,笑到最后”,“不破楼兰终不还”之类的励志标语。 每日睡前都要看上三遍,然后才心怀沉甸甸的使命感,安然闭上眼睛入睡。 只有很偶尔的时候,才会在这时浮现出某个人的脸。 他大概也会很忙碌,要学着当一个继承人。 夏棠手边就放着教辅书,靠在枕头上,垂着眼皮,心想,如果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那也不错吧。 下次见面时,或许就能正常说再见。 再见。 嗯,你也是,再见。 她在这个同样小小的房间里,闭上眼。 145.流感季 时间紧迫,补习班会一直上到新年。这意味夏棠只有到初一才能够回去。 她的父母还有小姨一家现在都在外婆家里过年。年后他们会一起去小姨在的H城,商量开间洗衣店的事。 夏棠只在视频里见到了小姨和姨夫,还有正在读小学五年级的表弟。 一年不见,表弟又胖了一圈,圆得可以盘成一个球,被父母督促着假期减肥。 过年家家都在杀鸡宰羊的时候,他只能吃水煮菜叶子和鸡胸肉,绿豆般的小眼睛里写满了不情不愿,委屈得像块白花花的发酵奶酪。 夏棠只好答应给他带本市才能买到的奥特曼限量卡片,才让这大块奶酪终于又喜笑颜开。 补习班的最后一节课在大年三十的当天,课程上完,老师也露出为放假而高兴的笑,祝大家新年快乐,今晚回去能过一个好年,年后都能有一个好成绩。 街上的店铺大半都已经歇业,大家背着书包分别时都互相道别,充满志气地说着明年再见。 嗯,明年再见。 李子沫家的年夜饭也准备得很丰盛,电视机开着,连广告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窗外响起起此彼伏的炮竹声。 整座城市的人此时都在团聚。 夏棠彻底吃撑了,晚饭后试图洗碗,但被赶回去休息,躺在李子沫的床上,小腿在床边晃荡,一只手揉着肚子。 这个点春晚还没开始,厨房里隐约有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声音。时而有升起的礼花照亮窗户。 却又好像万籁俱寂。 门口传来脚步声,是李子沫走进房间,在门边停了停,也没有开灯,走过来跟她一起并排躺在床边。 两个人都带着满肚子的食物,不利于消化地躺在这里,像两条等待阴干的鱼干。 “不行了。”夏棠说,“听说吃太多会让思维变迟钝。我回家以后绝对不能再吃这么多了。” 李子沫也吃得比平常多,侧过头看她:“你明天早上就要去车站?” “嗯,”夏棠把手搭在肚子上,懒懒回答,“一天只有那一趟车,在家里可以待三天,然后又得走了。” “这样啊。”李子沫和她一起低声感慨。 房间里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在某个节点,李子沫又开口问:“你跟陆霄,也已经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 夏棠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同样懒懒地说:“我之前也说过,他这个人很难搞吧。不仅麻烦性格也很差,本来就完全不是适合交往的类型。” “倒不如说,现在才终于能轻松点了。” “我还以为你也有一点喜欢他,”李子沫侧过身,偏头听着她说,“所以你们两个才会在一起。” 夏棠陷在香气柔软的枕头里,睁眼看着头顶。大年三十的夜里,肚子里填满食物,礼花声在窗外连绵,两个人一起躺在一片黑的小房间里。 她简简单单地回答说:“我是喜欢他啊。” 年少时候有些话,像春蚕结茧一样藏在心里,绵绵地一层一层织成壳,好像一旦说出口,就算是输了。 却又会在某一个时刻,那么寻常地说出口。 其实没有魔力,也不会骤雨。 只是很普通的几个字而已。 在某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刻。 她想,要是以后都见不到这个人,或许会是一件难过的事。 难过得就像再也吃不到夏天的冰激凌,不能在暖和的沙发里看电影,会错过每一场夜里的流星雨。 就像每次听见不知道名字的钢琴曲,看见树丛里忽闪的萤火虫,都会想起遥远时候的某个人。想起他薄荷味的外套,想起他微微抬起的下巴,想起漆黑的眉眼,和很偶尔时候翘起来的唇角。 明明是个又傲慢又任性,缺点可以列满一整页草稿纸的人。 可是仍然喜欢他。 喜欢到想起来时心脏都会蜷缩下,缩水一样变得皱皱巴巴,停在胸腔里,像一颗满是褶皱的核桃。 是医学仪器也检测不出来的疾病。 像天花、水痘、艾滋、流感和狂犬病。 大概喜欢上陆霄这件事,本来就是某种疾病,从感染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着总有一天会发作。 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在一起是不可能的吧。”夏棠说。 “所以像现在这样就行了,已经没事了。” 那个时候,在旧教室里约会的时候,陆霄站在钢琴边,侧头敲着走调的琴键,又转过眼眸看向她,灰尘在栅格里透进来的阳光中飞舞,他的眼睛里映着粼粼的日光,还有她的倒影。 让她不由得想,要是这样摇摇欲坠的恋爱,也能继续下去就好了。 继续到哪天即使不在一起了,即使想起他也不会难过的程度。 可是已经不会再有那一天。 窗户外的鞭炮烟花噼里啪啦作响,客厅里传来李子沫妈妈的招呼声:“春晚开始了,蒸了年糕,快再来吃点!” 李子沫轻轻屏着呼吸,还没开口,夏棠已经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脸,找到鞋子,朝外面喊道:“我们马上就来!” 迟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到下学期,大家都会忘记这件事。 她也迟早会康复痊愈,就像流感过后还稍有一点咳嗽,暴雨过后衣服仍然潮湿。 不过是,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日子里而已。 146.祝语 新年的这天夜里,拜年短信在每一台设备之间纷飞,连点开APP,跳出来的弹窗广告都是笑容满面的明星在举着福字拜年。 夏棠给亲戚朋友们都发了一圈新年祝福。 因为明天要早起,午夜的钟声敲响之前,她已经躺在床上,收拾整齐的行李箱摆在床边。电视机里主持人数着最后十秒,整个城市的烟花声沸腾般密集地响到最盛,光芒不住透过薄薄的窗帘。 夏棠举着手机,在最后的最后,还是给远在彼方的某个人发去了祝福短信。 祝你新年快乐。 她又看了一遍对话框里那条简短的话语,然后一鼓作气将手机关机,订好的闹钟摆在床头,阖上眼睛入睡。 信息汇在成千上万的祝语中,漂洋过海几经辗转,最终被发送入目标的号码。 可是却并没有传递到号码的主人眼里。 消息发来时,陆霄正在私人飞机上,坐在舷窗边,飞向正在欢度新年的国度。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机翼亮起的红光,发动机的轰鸣声像是白噪音。 在首都时间新年到来前的最后五分钟,他刚刚接过来自所谓母亲的电话。通话结束,他也面无表情将整支手机泡进了面前的冰甜酒里。 进水的屏幕透过杯里的冰块闪了闪,最后自动关机熄灭。 秘书在另一排座椅上埋头轻声敲打着键盘,识趣地保持沉默。 陆霄靠上椅背,看向舷窗外,机翼掠过云层上空,一闪一闪的红光照着双眼。 只有冷漠的倦怠无声无息从周身透出。 新年前后,也是A城的社交场合最为热闹的时候,各色人等齐聚国内。卫川如也赏脸回来,一起吃了顿过时的年夜饭。 她做了新的指甲,涂着淡色口红,为了维持体重,晚餐只象征性吃了两片生菜叶。就在上个月,这位小祖宗刚刚拒绝了家里送她去名校商学院镀金的计划,接了欧洲某所知名设计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明确表示家业爱谁继承谁继承,她反正是懒得掺和。 等到独处的时候,卫川如无聊弹着指甲,朝卫川生抬抬下巴,问起:“那对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样了?” “怎么,你在那边没看见陆霄?” “我还没蠢到主动去触一尊瘟神的霉头。”卫川如靠在沙发椅里,柔软浅灰色高领毛衣衬着耳坠的颜色,“之前我还想过,说不定他们真能成为例外。” 可惜,世上从没有那么多童话故事,也没有那么当例外。 门当户对的情侣注定没有办法走到最后,所以大家才一遍遍翻拍着梁祝,像失了恋的苦情人发着一样的牢骚。 刚发完这样的感慨,卫川生就见到那位失了恋的苦情人正坐在自家起居室,眼梢恹恹冷淡,坐在藤椅上眺望庭院。 家里佣人养的那只杂色橘猫正在他脚边,没心没肺绕着他的裤腿转圈。 卫川生老爹常年有一堆情人的公寓等他去留宿,这栋房子几乎只有他自己住。 所以有的人才能放心地不请自来,不用担心行踪被泄露。 卫川生没太惊讶,走过去,也拉来一把椅子,在这位罗密欧身边坐下,余光瞥向他,开口:“我还以为你回不了国了。” “我想去哪里,又不需要谁的同意。”陆霄只平平望着前方说。 庭院的方形蓄水池上结了一层薄冰。 卫川生也惆怅叹气,一口气还没叹完,又听见汽车引擎声驶进前厅,直直停在门前。 一惊,起身转头看,正见到林清让走进起居室,手上拎着车钥匙,抬手把外套递给佣人。 卫川生冲他干瞪眼,不知道林清让现在来凑什么热闹。 没瞧见这里还坐了尊煞神么。 林清让像是既没有看见他的眼色,也忘记了自己几个月前就已经和坐在这里的人彻底决裂。踩着木质地板径直走来,站定,垂眼看向陆霄,淡淡开口:“听说你们是彻底到此为止了?” 陆霄侧眼,眸光有所变化,没被这样直白的挑衅激怒,只是冷冷看着他,微抬下巴,目光锋利如刀。 不懂看气氛的橘猫还趴在他的鞋边,转累了就地躺下,懒洋洋打盹。 气氛紧绷如肥皂水表面的薄膜,一戳就要破裂。 卫川生正要跳出来打圆场,就听林清让又扬扬嘴角,声音平静道:“你不在的时间,我会留在国内。” 在留学和升学之间,他最后选择了后者。 放弃和林清行继续无休止地比下去。 比起人脉、规划、头衔、继承权,他决定留在自己想留的地方,要依靠实力就能要到的结果。 他接着说:“既然你已经放弃了,那么等到回来,她不一定仍然是你的。” 这岂止是挑衅。 这简直就是挑衅。 连卫川生都不由觉得,林清让今天指定是来找茬的。 他往边上靠了靠,只求两个人打起来时别波及到自己,也别波及到自己的一屋子限量版收藏。 陆霄从椅子上起身。 身高位置转换,林清让跟着抬眼,目光没有闪避。 这样的对峙静谧无声,陆霄压下眉眼,漆黑的眼底结着冰。 神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 哪怕是拥有一切的神明和国王,也存在求而不得的难过。 就像阿波罗对着月桂树弹琴,莫卧儿皇帝耗费半生修筑起泰姬陵。有些事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只能承认。 林清让却忽然闭了闭眼,认输般低头。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便利贴,放在桌上。 那是张被保留得相当工整的字条,字迹却不算整洁,像是匆匆写成,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简单直率的祝语: 希望家人们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希望朋友们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希望我自己能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也希望某个人,能够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天天开心,不要生气 最后八个字,连同姓名,被涂掉又写。 最后留在纸上,只剩下“某个人”三个字。 “圣诞节之后,在学校许愿墙上找到的。”林清让说,“其实被涂掉的部分也能看到。从背面看就好了。” 在某一个晚自习的间隙,写下纸条的人独自来到一楼大厅,把自己的愿望贴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那些涂涂改改的部分,是到最后也未能宣之于口的话。 只能藏在愿望里。 祝他天天开心。 祝他万事如意。 祝他不用再生上那么多的气。 陆霄顿住,细微的变化从眉梢到嘴角。 指腹间捏着薄而粗糙的字条,却没有翻过来。 “我倒是想,只是看来已经没机会了。”林清让笑笑说,眉眼间浅淡的笑意苦涩如稀释过的清茶,淡淡抬眼,目光笔直:“你不是要去找她么?还是想就这样算了。” 卫川生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张了张嘴,惊讶得不知如何反应。连打盹的猫都醒过来,站在台阶上,左顾右盼。 林清让按下车钥匙,门外银灰色的跑车应声亮起车灯,他把车钥匙抛过去:“我的车他们跟踪不到,要去就趁现在。” “不然,我就当你允许我出手了。” 147.朋友 “靠靠靠。” 卫川生在起居室里两手抱头踱来踱去,“他老妈那边打电话过来该怎么说,完了,我爹之后肯定也要找我算账。” “随便编点什么不久好了。” 林清让淡定地搭着扶手椅坐在门边,还有闲心低着头逗猫,“就说他还在这儿。” 电话响起,来电显示在屏幕上跳动。 卫川生表情痛苦了下,深吸气,不得不接:“喂,新年快乐啊阿姨,啊……对,陆霄是在我这儿,咳,他现在正在闹脾气,说不接您电话——” 林清让好整以暇,适时拿起手边一只玻璃杯砸在壁炉上,噼啪粉碎。 卫川生龇牙咧嘴看着满地碎屑,把手机拿远了点:“对,您听,气得砸东西呢,我根本控制不住……” 边说边站起来,一手拿着手机,一脚踹翻身边的椅子。 林清让又起身,拿起房间里的红茶锡罐、白釉瓷盘和棒球棍砸过去,噼里哐当的声音接连作响。 卫川生一手捂着听筒,对他怒目而视: “靠,那是我的限量版球棒你这个混账居然也——是,阿姨,我还在。您看,我这也完全没办法了,要不您也先给他点时间冷静冷静?先挂了,下次再聊!” 他催命似挂断电话,总算能松口气。抓了抓头发,面对这一地狼藉咬牙切齿:“我这会也是下血本了啊,陆霄那小子要是还没追到,我绝对饶不了他。” 银色跑车在城市道路上奔驰。 这是辆新车,油箱里加满燃油 新年的第三天,整座城市空阔如巨大的棋盘,陆霄踩下油门,车从平直交错的道路上掠过,轻盈迅捷的像只白鹤。 陆霄的口袋里装着那张字条,刚刚离开学校。 食堂和宿舍都关闭,值班室只剩一个文员,从档案里查出他需要的地址,威逼利诱下,保证一定守密。 太阳斜向西侧,这一天还长,但也很短。 城市像座钢铁筑成的丛林,身后追逐着鬣狗,他一路向前开,只是不想停下来。 停下来,再见面时不知道多远的何时。 他不喜欢等待。 等一分钟,等一小时,等一年或是数年。 他没有翻过那张纸条,也没有看过背面。他正要亲自去见想见的那个女孩。 问她那些被涂抹的字句。 是否也的确从心里被涂抹了。 如果心里装着一个那么想见的人,要怎么忍着不去见面,又要怎么才能不去寻找。 到头来他的个性还是那么糟,既学不会耐心也学不会容忍,要报复谁的时候是这样,要见谁时也是这样。 一直是个纨绔又任性的暴君。 李子沫一整天待在家里。 春节假期,父母都出去拜年,她染上感冒有些低烧,被留在家里,自己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地写试卷。 “身体好一点了吗?”夏棠打电话过来问候。 李子沫听着她说,如何在老家过了两天悠闲生活,把奥特曼限量卡送给了表弟,又吃了新鲜现宰的年猪肉。 夏棠的父母和姨妈那边临时打听到有合适的店面,昨天已经先出发一步去了邻市。她刚刚回来,又没买到票,于是陪外婆多待一天,是第二天上午的车票。 “又要赶早班车。”夏棠在电话里面惆怅地说。 “总之,等开学再见啦。” “嗯,开学再见。” 电话挂断,李子沫搁下手机,又伏案在书桌前,继续写试卷,侧面窗户的光斜斜照入室内,忽然听见客厅响起的门铃声。 出现在猫眼里的是张从没想过的面孔。 陆霄穿着鸦黑色大衣站在门外,按过门铃,沉静地等待着屋里人开门。 李子沫犹疑片刻,才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对上外面身材高挑风尘仆仆的男生。 从入学第一天起,就听说过的学校风云人物,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地看见对方的脸,身形挺拔,眉眼俊冽,站在门外有股格格不入的气场。 “夏棠在吗?”陆霄先开口,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子沫的手指在门把手上紧了紧,冲他摇摇头:“……不在。” “你知道她在哪里么?” 李子沫还是摇头:“不……不知道。” “哦,这样。” 他应声,别过头,转身就要走,想起什么,又回头补上一句:“新年快乐。” 然后走下台阶。 和来时一样行色匆匆。 “——等一下。”李子沫在楼上叫他。 陆霄站在台阶下回头,李子沫扶着门框,看着他,顿了一顿,才开口问道:“我听说,你之前和夏棠交往过……是认真的吗?” 陆霄回看过去,眼睛漆黑,视线静静:“嗯,是认真的。” “大概,从来没这么认真过。” 他站在楼道里,侧脸,大衣下摆笔直锋利,垂眼略略自嘲地笑了下:“不过,她大概不这么想吧。” 对夏棠来说,他从来不会是不可缺少的东西,直到最后,应该也仍在想着,到了某个时候就该分手。 可她仍然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陆霄走下楼,拉开车门,太阳一点点沉下去,夕阳照过身侧。 身后又有人大声喊:“等等!” 李子沫从老旧小区的楼梯上跑下来,还穿着棉拖鞋和毛绒睡衣,脸颊跑得发红。肺里吸进了太多冷空气,她弯腰扶着膝盖,却仍在急促的喘息声里,告诉他说:“她回家了……回老家看她的外婆,明天一早就又要坐车走……” 说得气息不匀,抬头看着他,鼻头也红着:“如果你真的是认真,就去找她吧,见到她无论说什么都好……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陆霄在原地站定一瞬,立即明白过来,坐进车里,只在经过时说了声多谢。 话音伴随着汽车启动的轰鸣,李子沫扶着膝盖,看着远去的车尾,心里也不确定,告诉他是不是真的做对了。 也许她也做得大错特错。 她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两个都是认真的人,就这么分开,太过可惜了。 那一天被淹没在烟花里的那些话,也应该,被真正想要说给的人听见。 148.捕云——23000珠加更 陆宅。 冬日的太阳早早落下,院子里的光线黯淡下去,还未开始亮灯。 管家站在厨房,拿着记事本,正在例行准备下一天的工作。 宅子的主人不再居住于此后,每一天的工作都变得大同小异。 客厅里的电话响起,管家接过,对面是曾经听过的女主人身边秘书的声音。 听到对方的问题,他直起身,看向暮色下的庭院,声音不改道: “是,据我所知,他们一家应该已经不在本市。” “去了哪里?……我也知道得不是那么清楚。” 管家握着电话听筒,停顿一下,仿佛是在回想,但面色平稳,“好像听说,他们是想去T城附近发展,对,老家应该也在那附近。” “是,少爷也没有回来过……好,到时候我会记得转达。” 夏棠的小姨和小姨父一直在镇子隔壁的H城经商,做过各种五花八门的生意。 去之前,夏棠的父母跟原来的同事们打了一圈电话,告诉他们自己的去向,叫他们以后来H城,一定过来吃饭。 这个点他们已经平安抵达,夏棠还在客厅收拾自己的行李箱,把衣服和书都塞进箱子里。夜幕降临,小镇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聚在客厅看电视。 地方新闻里播报着今天白天附近公路上的连环车祸,今晚局部仍有阵雪,能见度降低,路面结冰,气象部门建议市民暂缓出行计划。 外婆打毛衣打到一半,忽然想起来问:“上次那个小陆呢?你和他怎么样了?” 对让人家做自己孙女婿这事,始终没有死心。 夏棠正弯腰把羽绒服塞进箱子里,闻言随口说:“已经出国留学啦,您想再见到他,可能得过个五年六年吧。” “哎呀。”老太太为这片肥水流去了外人田,而感到大为遗憾,“怎么这么快就出国了呢,留在国内多好。外国那么乱,我听说,那边吸毒的,玩枪的,到处都是,多容易学坏呐。” “这就不用担心了,外婆。”夏棠蹲在箱子边,歪歪头说,“他父母都在那边呢,家教可严格了。” 说不定将来回来,真能长成一个不错的好男人。 又或许,还是现在这副脾气不好的模样。 夏棠合上箱子。 也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合上。 CD机里只有两张碟片,放着又老又旧的英文情歌。 雪白的车灯刺破夜幕,离开A城,路况变得差劲起来,春节前后周边城市仍在下雪,公路上积着一层白雪,被来往车辆轧成薄冰,还未来得及被铲去,轮胎碾过,留下一串雪白的车辙印。 直到现在也仍在飘雪。 这样的夜晚公路上只剩下他一辆车,驶过城外暗影似的群山。 陆霄控制着沉重的方向盘,听着音响里沙哑的女声反复唱着那几首老情歌,转过一个接一个的弯道。 跑车的底盘与设计只适合赛道和城市里平整的马路,在这种时候,任何一辆越野车,都要好过现在这辆数百万的跑车。 早知道,应该换一辆车开走。 前方的路况也是一片白茫茫,一侧是群山, 另一侧是原野,都在夜色里沉寂。 陆霄在口袋里装着那张字条,看着前路。 那是曾经经过的路线,暑假的时候也是夜晚,从A城到夏棠的家乡,数百公里,从夜晚开到早晨。 心里却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一件完全无关的事。 小学语文课上,每个老师都曾布置过一篇主题是《我的梦想》的作文。 其他人都梦想当科学家舞蹈家企业家宇航员,只有夏棠的作文被判了零分,被要求重新写过。 陆霄经过时,听见她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在给家长朗诵自己的零分作业: “我的梦想, 我想成为一朵云, 这样,就可以不用上学,不用走路,被风吹着飘到哪就是哪。 如果我是一朵云,我可以每天睡懒觉,想下雨就下雨,不想下就不下。即使是阴天,我也可以躺在其他云上晒太阳,整天整天地放长假。 我真想成为一朵云。” 她从小就是个脑筋开窍迟钝的人,觉得自己写的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完全没有哪里不对。 直到被家长抄起衣架,才自觉把作文本顶在脑袋上抱头鼠窜。 不出意外她被叫到门口罚站,背靠着墙壁,脑袋上顶着自己的作文簿,无聊地鼓起腮帮时,正抬起眼睛看过来。 陆霄两手插兜,倨傲地看着她。 他在门外站了又很久,从隔着玻璃听她念作文开始。心里也觉得这真是篇可笑的作业,难怪会被打零分。 但是又注意到阳光像金色的蝴蝶在女孩的头发上跃动。 这时候看见她褐色的眼珠,本该嘲笑的话,却一句也找不到。 那之后很久,他都在想这篇傻兮兮的作文。 怎么会有人想变成云呢? 如果真变成了一朵云,要怎么才能牵住她呢? 现在想起来,一朵云是不应该被牵住的,她想的就是自由地飘来飘去。 可是在最后,在最后。 仍是不想放手。 车驶入山道,道路陡然地颠簸起来,方向盘在手中震动,两只手用力握住才能让它安分。 车灯破开雪幕,心里只有往前这一个念头。 底盘在这时候轰然一声响动,被地上尖锐的石子挂过,这辆车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幸运,车胎锁死也仍在滑动,陆霄快速打方向盘,车尾撞在路边的树上,前盖弹开。 已经彻底不能继续驾驶。 【五一的诈尸式加更】 149.咫尺 陆霄拨开安全气囊,推开车门出来,四顾远望,周围都没有一辆车在。 鞋踩在地上,轧着沙沙的薄雪。 只差最后一步。 天空泛起灰蒙蒙的白色,离天亮只剩不到一个小时。前盖冒着烟的跑车像堆废铁躺在路边,他踢过一脚车门,CD却仍在播放,在寂静里沙哑作响。 现在已经成为老太太的女人,在几十年前唱着不吉利的苦情歌,她唱自己来到恋人的婚礼,听见风琴的音乐,默默品尝失去的滋味。 是来自50年代的《I Went To Your Wedding》。 林清让不仅车选得差劲,连音乐品味也一样。 女声唱着: “Your mother was crying (你的母亲在哭泣) Your father was crying (你的父亲在哭泣) And I was crying too (而我,亦在哭泣) The teardrops were falling (眼泪落下,摔碎,消失) Because we were losin' you (就像,我失去了你)” 声音被甩在身后。 插上通讯卡的手机到现在才开机,信号极差,未接电话和短信缓慢地涌进来。 他迎着风雪往前走去,等待着地图加载,短信嗡地响成一片,某一个聊天界面下,迟来许久的消息映入眼底。 原来在新年的那一天,她也是曾发来过祝语的。 只是到现在,他才终于看见。 陆霄牵了牵唇角,也牵动脸边的伤口。刚才的撞车里他还是受了伤,机械腕表压过手腕,留下一片血痕。 他摘下腕表放进口袋,突然听见前方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一辆吉普车拐过弯道,两盏大灯耀着他的眼睛开来,刹车片刺耳地响起,司机怒气冲冲地从驾驶座探出头,看着这个笔直站在车前的人影,刚要开口怒骂,却被后座的男生给拨开。 薛扬摇下窗户,探出身惊喜道:“诶诶,这不是陆霄吗?我是薛扬,上次一起打过篮球的,你还记得吗?” 说着转身给坐在边上的父母介绍:“爸,妈,这是我暑假在镇上认识的朋友,叫陆霄,嚣张的嚣。” 陆霄也还记得他的脸。 来自于夏天的那一场乱七八糟的篮球赛,他也来自于夏棠的小镇。 每一段不经意时结下的友谊,都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候落地结果。 当你心里存着一定想要见到的人,整个宇宙都会合力为你助力。 “劳驾。”陆霄弯下腰,将取下的腕表递过去,眉眼收敛道,“我的车坏在了路边,但我需要现在,去一趟镇上的公交车站。” 天还没亮夏棠就已经从床上起来,像以往每个假期的结束一样,吃过早餐,又拿起行李,和外婆告别。 而后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来到车站,边打哈欠,边独自等那趟忽早忽晚的班车。 手指在口袋里拨弄着那条红宝石项链。 冬天的早上即使已经天亮,也笼罩着一层灰雾,这一天寂静得就像送走陆霄的那个早上。 或许比那还要寂静,夏天的时候,一切还很热闹。 她才想起手机还没开机,坐在箱子上,戴着耳机,垂眼看着老手机屏幕慢吞吞转圈,接着跳出好几个未接电话。 都来自于李子沫。 夏棠边想着还能有什么急事,边点开留言短信,指尖忽地一顿,因为看见了那一个熟悉的名字。 【子沫:陆霄今天来过我家】 【子沫:他问了你在哪里,好像是……来找你了】 天从头顶开始亮起,早晨却像是先从地面到来,路面一寸一寸亮起,褪去夜晚的气息。夏棠眨了眨眼,也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站起来,看向坡道下。 心里想,怎么可能。 要是万一撞到了哪里的树,哪里的山崖,那该怎么办? 昨天在下雪,路况差劲得不能开车。而且上次,他们明明已经把话说到了死路。他才没理由坐上那么久的车,过来找她。 完全没理由。 心里乱得像一团打结的毛线,想拨电话,又不知道应该打给哪个号码。 下一刻,她看见在升起晨光里出现的人影。 坡道很长,两侧都是铅灰色的楼宇和杂乱无章的电线杆,路上孤零零立着一块公交站牌。他也是独自一人,稀薄的日光在发上轻跃,又在脚边拉出长长的倒影。 大衣的下摆发皱垂下,很罕见的狼狈的模样,可是眼睛仍是漆黑而亮的。 穿透清晨的蒙蒙薄雾,穿透长达一个冬季的大雪,穿透夏天的绿荫。 望过来。 这一刻没有风,可是心里的确有风在呼啸。 “喂!”夏棠扯下耳机线,差点要跳起来,瞪着他,语气急匆匆地发冲,“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下雪吗?不知道很容易出车祸吗?” “我知道。” 他说,爬上坡道,并不是从容不迫的样子,带着二十个钟头透支的体力和车祸,目光始终看着她,那是见到了很难得见上一面的人,所以一瞬不瞬地,要将每一秒都印下对方的模样。 “但是如果现在不来,就见不到你了。” 没有那么久,没有那么多以后。 在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今天。 这是条不能拐弯的单行道,薛扬的车在前面放下他,再也不能上来,于是他一个人爬上坡,见到她还在。 “见不到又能怎么样。”夏棠怒气冲冲地朝他喊道,从胸腔心脏到喉咙都是一片灼热,“你是才三岁吗,还那么任性。” “是啊,我就是那么任性,你到今天,才知道吗?”他拖着脚步走上坡道,漆黑的眼睛笔直望来,惨兮兮地笑,“任性到觉得,即使现在也仍然想来问你。” “想问你,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只要有一点就足够。 只要有一点,他就能抛下其余一切,就能无所顾虑、用尽全力地保护她。 公交车从他身后驶来,轰隆的行驶声模糊他的声音。车停在夏棠身边,折迭门打开,售票员从里面探出头来问她,到底还上不上车。 夏棠在手里抓紧皱巴巴的车票,抿紧了嘴唇,连肩膀都是紧的。 从没有一次,有过那么像是要哭出来,却又逞强的脸。 可是她仍然只是侧过身,踏上公交车,把箱子也费力地拽上去,售票员帮忙扶了一把,然后招呼着关上车门。 班车摇摇晃晃往前,驶过站牌。 没有等他抵达。 肺叶一张一合,吸进粘稠冰冷的空气,凉彻肺腑。双腿仍然在往前,走上坡顶,走过站牌前。 徒劳追逐。 那或许就是最后。 那或许就是最后剩下的一切。 纸戒指,萤火虫,圣诞夜的字条,钱包里皱巴巴的钞票,她踮起脚尖的吻。 一切都,到此为止。 公交车忽然又在路上停下。 车门打开,一只行李箱从里面被推出来,砰地倒在地上,溅起尘土飞扬。 夏棠也从车上跳下来,也一样满是尘土的,和箱子站在一起,脸绷得紧紧的,瞪着他,凶神恶煞地大声说:“喂,你知不知道都怪你,早班车就只有这一趟,把这个箱子扛上扛下也很不容易——” 所以要来,也挑了一个最不好的时候。 她又要赶不上车,又要想办法跟父母解释,又要浪费一张车票。 又做了一个,大错特错的决定。 明明是那么麻烦的人。 明明是那么任性的人。 明明是早就用脚尖划下界限,提醒着自己绝对不要跨过去接近的人。 可是心脏却在胸腔里,泛着酸楚的水跳动个不停。 哪怕是满身的麻烦。 天色亮起,公交车继续向前开走,耳机里的歌声仍然在响。 ——一切都在流转,她的面孔映在男生的眼睛里。 她最终还是越过去了。 越过了那道,咫尺之水。 【“整个宇宙都会合力为你助力”来自于巴西作家保罗·柯艾略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I Went To Your Wedding》是美国女歌手Patti Page,歌手本人实际已经于2013年去世 本章配乐《Running Up That Hill》】 150.拥抱 这个暑假,镇上火车站的照片和视频被人放在了社交平台上。古老的月台,老旧的铁轨,轨道两侧种满黄槐树,在夏天开出金色的花,列车驶过卷起金色花瓣的阵风。 使得这当地人一直习以为常的地方,在假期成为了个小小的热门旅游景点。 有嗅觉灵敏的生意人察觉到了商机——这里特指薛扬他父亲,也抱着给家乡做贡献的心态,拆掉了镇上原来那家旧招待所,改成了一家新宾馆。 将将赶在春节返乡高峰前开业,现在经营不到一个月,正是房间最干净,员工服务态度最好的时候。 唯一的缺点就是黄槐花早就已经全部凋谢,进出镇上的公路又碰上冰雪,一天也碰不上一个客人。 今天一下子来了两个。 前台本来正叼着棒棒糖,在用旅店的电脑玩扫雷,看见有人来才精神了点。 夏棠推着落灰的行李箱,陆霄穿着皱得不成样的外套,伤口留在嘴角处。两个人风尘仆仆一身狼狈地出现在接待台前,像刚刚环游过世界归来且路上还跟索马里海盗进行过一番殊死搏斗。 两个人站在前台面前,谁也没有看向谁,唯独肩膀隐隐相碰。 下意识的距离,或许比眼神还更容易让人暴露。 “我们就要住在这里?”陆霄单手插兜,抬起眼睛问道。 他身上那件价格六位数的外套,现在皱得可以脱下来当抹布,但是人随意杵在柜台前,视线略略扫过,就能把这地方衬得低入尘埃。 前台觉得自己的腰杆都低了起来。 “不是我们住在这里,是只有你住在这里,我今天还要回家住。”夏棠纠正他,“而且都告诉你了,这里重新装修过,又不是原来那样的房间。” “我不能也祝你家吗?”陆霄问,“奥特曼床单的那间房也可以。” “没有你的房间——我都告诉外婆你已经出国了,你好意思劳烦七十岁老太太帮你收拾床铺吗?” 夏棠叉腰说。 到最后果然又成了这样。 从车上跑下来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感,自己绝对是在自找麻烦。 气势汹汹地教训完,她又转回头,在柜台前搓搓手,谨小慎微问:“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那一种——不需要身份证就能开的房间?” “有。” 前台有些懵地望着被教育得闭上嘴的模特般的男生,下意识应道,“要大床还是双人间?” 大床一点也不大。 但是房价要便宜三十块钱。 尤其是大少爷还没带钱包。 他从A城跑到这里居然没带钱包。 夏棠更是翻着钱包,肉痛得仿佛被门夹到手。 怏怏推着行李箱到房间,轮子卡在门边的缝隙里,陆霄握过她的手,换到自己来提,轻巧地拎进门内。 房间的门关上,夏棠还在口袋里翻找房卡,没来得及掏出来,下一个瞬间,已经落入一个密不透风的拥抱里。 是薄荷,尘土,还有风雪的气味。 就像在车站前那个拥抱,一样的气味,一样咚咚的心跳声。 没有那么用力,像是要勒断肋骨,但是体温仍然紧靠,身体被结实地圈住,脸贴着他温热的胸口。 明明过去了也不是很久。 但又真是一个久违了的拥抱。 “我在想,要是你没有回来,我该怎么办。” 陆霄弯腰,低下脊背,侧脸贴着她的头发。 房间里拉起窗帘,没有光照,只有一片黑暗。 夏棠被他禁锢在身前,费力地抬起眼睛,声音传出来瓮瓮的:“答案很显然吧,当然是只有打车回去,孤独地继承你的亿万家产啊。” 她想说得轻松一点,就好像现在他们在这个小小角落拥抱,也一点问题也没有,一点也不会影响到谁一样。 可陆霄低头将人抱得更紧,轻闭着眼。像是跨越千山万水,在只剩他们的宇宙中央,互相拥抱。 “不。”他说,“我大概,还是会来找你。” 夏棠于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眼睛里被压下去的酸意又突如其来地涌上,像是喷发的火山,于是她只能更用力地睁大眼,也伸出手,抱住他的背。 后面,一定还会有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事。 一定还会有很多的麻烦,很多的阻挠,很多天堑似的鸿沟。 可是有什么办法。 她就是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任性的家伙。 大概是精神紧绷了太久,陆霄在等晚餐送到的时间里,已经偏过头在旅店的床上和衣睡着。 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留下两道柔软的阴影,看着有种人畜无害的错觉。 身上那件订制大衣,大概又要再皱上一点。 夏棠一直没搞明白,一个男生为什么要长这么长的睫毛,有这么白的皮肤,简直有点浪费。她给他盖上被子,又花了很久才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把晚餐的盒饭摆在桌上,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起身离开房间。 旅店附近,就有一家电话亭。 在城市里,这样的设施早就已经淘汰,但在偏僻的小镇还有那么几台仍在使用。夏棠数着硬币投进机器,深吸口气,拨通在心里默念过的电话号码。 心里想着:不接就算了,不接就算了…… ——电话接通。 她闭了闭眼,让声音镇静下来,开口说:“……我想问,孟董事长在么?” 151.离别与开始 陆霄的母亲孟丹音今天也在A城。 并不是为了某个离家出走的不肖子,新年前后国内的商会和宴请仍然活跃,也有那么几场,需要她拨冗出席。 酒宴的休息室里,秘书将电话递来。 上次通话时还战战兢兢的女孩,现在却敢主动打她的电话,胆量进步得让人有些意外。 说出来的话也很有意思。 头顶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光亮,孟丹音在沙发上交迭着双腿,缓声道:“我很高兴,你能主动告诉我他的地址。” 虽然前去寻找的人,现在早已在路上。 半个小时前,秘书接到消息,在这女孩家乡的公路边,有一辆遭遇车祸遗弃在路边的跑车,当地交通部门正在联系事主。 会专程把车开到那里去的人,当然只有一个。 实在引人费解,这种不管不顾开着车撞树的基因,究竟是遗传自哪一方。 “过去找他的人已经在路上。”孟丹音握着电话淡声道,在这样的场合,仍穿着舒适的平底鞋和针织衫,姿态闲适,“至于你说的条件……” “我可以同意。” 夏棠刚刚放回听筒,就透过电话亭模糊的塑料门,看见陆霄站在亭外。 她深吸口气,才朝他走过去。 站在夜风里的男生没穿外套,只穿着高领的黑色薄毛衣,身影修长单薄,像是一株笔直向上的冷杉树。 眉目却仍然清晰,微抬眉梢看着她,好像她是打算携款跑路似的。 “你这什么表情啊。” 夏棠在冷风里拢紧外套,到他面前没好气道。 “怕你又跑掉的表情。” 陆霄也盯着她说。 “这里可是我家,你见过有人逃跑不带行李的吗?”夏棠说,停了下,又坦白,“我只是跟你妈妈打了个电话而已……她说,接你的人马上到。” 陆霄的眼睫颤了颤,眉毛微微地一压,表情仍然冷静,只极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骨凛硬,透着冷意,拽着她转身就往旅店走去。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你要去哪儿?”夏棠在身后问。 “去私奔。”陆霄头也不回说,坚硬的脊背浮在黑夜里,“先离开这里再说。” “私奔也得要双方同意吧!”夏棠拽着他的手嚷道。 “那就当绑架好了。” 陆霄终于回头看她,眉眼清冽锋利:“开学我会按时送你过去的,假期你要学习那就找家教——你要带的东西都在箱子里?还要回去收拾课本吗?” 好像他们只是收拾行李去参加假期大补课。 “我才不跑。” 夏棠说,用力拖着他站住,“无论跑到哪里……就算跑去月球,最后还是会被找到的……我才不想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刷你的银行卡,求你保护我的父母朋友。” 陆霄停下脚步,收敛神色望住她。 “还有……好消息是,经过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你妈妈暂时同意,不管我们两个的事了。” 夏棠又说,眼珠在黑夜里像深色的玛瑙石,“可喜可贺,是吧?” 陆霄面色一顿,但没有被这点伎俩忽悠走,眉梢微微地一挑,视线顺着盯住她的脸:“不管我们的事,那她要管什么事?” 夏棠两只手握着他的手,低头望了望脚尖,又抬头,才接着道: “我跟她说,你去留学,我在国内上学。一点也不耽误她对你的培养,你妈妈一听也觉得非常有道理,现在讲究自由恋爱……” 陆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眼,抓住关键道:“你说,我会去留学?” 夏棠抬着眼,眼角鸟羽般上翘,点头。 原话其实并没有那么温和好听。 电话亭里,她握着听筒,第一次对着那位女士鼓起勇气。 她说,我的确是正在和陆霄恋爱,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但是,这也只是恋爱而已。 不是结婚,也不是私定终身。 最后她才小心翼翼说出自己唯一想到的办法: “您知道异地恋分手的概率是多少吗?” 是百分之九十。 如果细化到跨国恋爱,则大概能达到99%。 只有那1%的幸运儿,能够修成正果,海可枯石可烂,天涯海角也无法阻挠。 但他们不一定是。 陆霄的母亲比她更清楚这是怎样的概率。 世界上并不是谁都是梁山伯祝英台,爱情浓烈到要化蝶。哪怕是梁祝,也不过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不过年轻热血上头,越是被反对,越想要对抗全世界。只要距离拉远,进入灯红酒绿,当初看来再怎样神圣的爱情,也不过是副马上模糊的铅笔画。 更何况,“爱情”这两个字,多么适合套在人脖子上,当做项圈。 软肋是件好东西。 反正,也就和那女孩说的一样。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永远成不了那极少的1%。 “所以,”夏棠握住面前人的手,抬起眼睛看他,郑重其事说,“去国外吧——我只想得到,这一个办法。” 能够不分开地。 在一起。 一点没什么意义的唠叨(非剧情,可跳过) 终于写到这里,老实说我就是为了写车站这一幕,才断了又续地写到现在。 夏棠最后还是跳下公交车,跳下自己虽然缓慢但是平稳安定的生活,跨过那条用鞋尖划出的线,跨过了那道尺水。 为这一幕,推荐两首歌曲,一首是孙盛希的《雨。不停流》,一首是经常在影视剧里作为插曲的《Running Up That Hill》。另外,两人在乡间大巴上听的日文歌是《春よ、来い》,也是首老歌,有很多个翻唱版本。 在构思的最初,这就不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不是当年大家那么幼稚、青涩,走到尽头不能再走下去,只能等来日重逢;而是现在我们就这么年轻、热血、冲动、任性,所以抓住了手就怎样也不愿意放开。 哪怕要付出那么多代价,也仍然愿意。 写这篇文的初衷,是想重温上世纪老派少女漫的风格。我很喜欢《流星花园》的原作,虽然没看过电视剧,但一直喜欢它的漫画,尤其很喜欢它的女主。 现在看来,这部快四十岁的漫画老土,幼稚,中二,画面也是有了时代感的粗糙,但又的的确确是在描写少女的成长,女角色凛凛地闪烁着光亮,生机勃勃得好像连国王都能踩在脚下。 年龄越大,看过的作品越多,口味也变得更加挑剔。大多数热门作品都是“从低处的女主视角仰望着魅力无限的男主”的故事,但我更偏好“虽然外人看来你闪闪反光,但在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幼稚鬼,并且时常反思我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幼稚鬼”的作品。 评论区也曾经读者吐槽:怎么每次英雄救美的都不是男主,这的确是故意的。夏棠是那种称不上强大,也并不很上进的女主,对她来说躺着就很好,但她的内心的确存着“骑士”的性格,不仰视也不低视。 是听见甜言蜜语会觉得肉麻,遇见朋友被欺负会冲出去帮忙,被人找茬不觉得伤心惶恐,会坚定地认为“分明是这群人才有病”的人。 男主英雄救美那一次,她心里觉得“非常丢脸”,那是小孩子常见的性格,为喜欢的人看见了自己的狼狈而觉得羞愧。哪怕当时理智上和行动上都已经放弃了,但心底里仍然想要和对方是平等的,如果承认自己的弱小,就好像在说“你确实离他很遥远”一样。 这是她只对重视的人才有的好胜心。 对我来说,所谓“现实向”,反而是好看故事的反面,我更喜欢那些设定天马行空的故事。一直到十几岁,我内心深处最大的愿望都是哪天早上起床,发现自己其实是个魔法师。所以这本书也很少涉及“真实感”的设定。 不过写作过程里还是不免带入了一点现实。我的确上过那种升学率奇高、校园霸凌也很严重的私立学校。 堵在厕所扇耳光,和因为跳楼而被封锁的天台,都是真实存在的事(当然我不是当事人)。 还有在宿舍内部把女生的床褥枕头丢进卫生间,黑进学校的官网在晨会前放上谁的丑照。班上有男同学用零花钱买数万的摩托出去飙车,也有女同学失恋喝得醉醺醺来上晚自习。 当时宿舍的室友祖父是知名制片人,出品制片主持引进过一箩筐家喻户晓的作品。隔壁班的扇人的女生因为一点小事跟她结仇,于是那一个星期,我们另外三个女同学加上她男友,每天下晚自习都紧紧拱卫着她回宿舍。 现在想来,真像生活在什么戏剧的青春校园剧里,青春期的恶意反而比成人世界更张扬可怕。 另一个支持我写到这里的动力,是大家那些锲而不舍的留言评论。长久以来我在评论区记住了很多的ID和名字,我是个很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人,虽然每一条评论都会看,但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所以一直想着:写到这里,跟大家说一声谢谢。于是终于到了这里。 祝愿现实里的大家都能有颗勇于反抗的心。 另外,在开启下半段故事前会先放一个if线番外,比较短也无肉,所以也不做排雷了,大概会是酸甜口的青春暗恋剧,因为有存稿,应该会快一点。 PS:仍然是男主负责酸涩 【番外观前提示:番外无肉,幼稚青春物语,之后可能会考虑开个微博放上免费版,大家选择性购买】 IF线:青春期(1) 【观前提示:番外无肉,幼稚青春物语,之后可能会考虑开个微博放上免费版,大家选择性购买】 新学期开始的第二个月,夏棠收到了来自同班男生的表白。 是在学校附近的奶茶店,对方负责请客。 夏棠正喝到一半,忽然听身边人扶着吸管故作镇定说:“其实,我一直挺喜欢你的——要不要考虑给我个机会,试着交往看看?” 她猝不及防被奶茶呛到,一下咳了出来。 林业连忙抽出纸巾递过去,夏棠捂着嘴咳得满脸通红,艰难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不可置信地问他:“你开玩笑吧?” 不。 他是认真的。 回想起来,开学第一个学期他们还在互相看不顺眼。 林业是班上的副班长,家境优渥,长得不赖,理所当然的性格也最张扬,刚开学就因为一点小事和夏棠结下梁子。 两人争锋相对一个学期,大家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 第二个学期中段,他们两个被班主任点去组织本班的校庆表演,理由是“老师觉得他们看起来挺擅长”。 很显然,排演的过程是一番闹腾的鸡飞狗跳。 最后居然也把校庆表演成功端上了舞台,他们又因为某些小事握手言和,成了还算能说上话的朋友。 于是,现在,在高二的第二个半年,林业坐在奶茶店里,毫无征兆地跟她说“要不交往试试看?” “我就不能认真吗?”男生很恼怒,挫败地用吸管搅着杯里的奶茶,“我是真的想了很久才来跟你说这话的。” 结果偶像剧里的情节一点没出现,当事人被吓到似地咳了半天。 夏棠也觉得自己很无辜。 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表白,她怎么能知道该用什么反应才对。 她说她要点时间考虑。 她是的确需要点时间考虑。 晚上在宿舍,她就找了隔壁床的狗头军师连夜商议此事。 狗头当机立断:“答应他!” “为什么?” “那就拒绝?” “又为什么啊?” 两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感情小白半夜在宿舍里打着手电筒,以煮酒论英雄的架势列了张清单讨论大半晌。 “你还讨厌林业吗?”朋友问,脸被小手电筒的灯光照得阴森森的。 夏棠摇头。 “那喜欢呢?” 她想了下,谨慎地说:“可能有那么一点?” 于是在这个学期里,继第一次被告白后,夏棠也摆脱了持续十七年的单身生涯。 在老师和全班同学眼皮底下谈的恋爱,一般叫做早恋。 见面的时候偷偷摸摸像间谍接头,还要应付来自周围一圈同学心照不宣的起哄。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晚自习前不会直接去教室,而是会一起坐在校园角落的长椅上,喝来自小卖部的便宜饮料,乱七八糟地说着废话。 手指偶尔会碰在一起。 感觉还不算讨厌。 早恋后的第二个周末,轮到夏棠放假回去。 升入高中后她就转为了寄宿。父母都在一户有钱人家里做全日制帮佣,城北市郊都是别墅区,附近已经没有适合她读的学校。 她考来这所市区的普通中学,平常周末只放一天,她通常留在学校,隔三个星期才回来一次。 有时候三个星期也不回来。 回去要倒三趟公交车,再爬上一段长长的坡道。别墅区的路边种满林木庭院里的樱桃树开了花,颜色粉白成簇。 夏棠在侧廊上换好鞋子,走进静悄悄的厨房,这个点没有一个人在。她拎着书包从门口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大厅。 正好和从二楼下来的人对上视线。 是唯一住在这里的大少爷。 陆霄站在楼梯上,个子显得更加高,衬衫颜色是深色,衣领散漫的翘起。就像插图里画的一样,城堡里的王子都有着雪白的皮肤。 也是个又傲慢又自大的家伙。 夏棠上次看见他,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视线相遇,她“哦”一声:“原来你在啊。” 语气好像看见路边放着的可乐罐。 陆霄看着她,微微一滞,没有开口,从厨房探出来的脑袋就又缩回去。 他压眉,大步走下楼梯,语气不快地叫她:“喂,你站住。” 厨房里的脑袋又探出来,这回两人距离更近,近到能看清女孩棕色的瞳仁,脑袋是乱糟糟的碎发,像蒲公英的绒毛,望着他,等待下文。 陆霄突然气势衰减似找不到话可说,居高临下地微扬下巴,施恩般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啊。”夏棠提了下自己手里拎着的书包。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拉开书包的拉链,翻翻找找,终于摸出一个小小的玫瑰干花袋,走过去,拿起他的手腕,把东西拍在他手上。 抬头说:“给,生日礼物。” 路边饰品店里随处可见的那一种香薰花袋,价值不超过两位数。 放学时她和林业经过校门口的文具店,想起上个月错过了这家伙的生日,于是买了最便宜的一个,以先发制人,杜绝他再来讨要礼物的行进。 干花袋在大少爷手里散发着廉价的熏香味,夏棠已经低头拉上书包拉链,又拎起包跑回厨房,走到一半,再次探出脑袋朝他补充一句:“生日快乐。” 说完迅速地又缩回去。 只剩陆霄一个人站在大厅,手里放着份和身价完全不相称的敷衍礼物,嫌弃地压了压眼梢。 却又把东西收进了口袋,握在手里。 是四十多天没见后,又迟到一个星期的礼物。 IF线:青春期(2) 【这条时间线里,由于林业提前了一周告白,所以夏棠周末没有回去,错过了陆霄的生日会,也错过了乌龙的第一夜。正篇里林同学已经犹豫就会败北了(摊手)】 周末的晚上,别墅里又在举办派对。 下午厨房里大家都不在,也是外出给聚会做准备。 食物、酒水、装饰,都有专门的送货商提供。大厅里音乐声开得很大,满屋子时而暴发的尖叫和笑声。 夏棠避开这些喧哗声,走到花园的角落,背过家长和宅子里的其他大人,跟新晋男友打电话。 她坐在漆成白色的长椅上,室外泳池还没蓄水,只有空荡荡的深色,手机贴在耳边,跟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别墅,音乐声隐隐飘来。 夏棠自由自在地伸直两条腿,告诉对面:“也不算在家……在父母工作的地方,算是职工宿舍?” “够你们三个人住?” “够啊,我还有单独的房间呢。” 而且还能免费蹭人家的泳池、花园和放映室,除了没有同龄玩伴外,居住条件可以称得上很好。 早春的夜空,几颗稀疏黯淡的星子挂在头顶,她把背靠在长椅上,看着天空,姿态懒洋洋的放松。 手机上的情侣挂坠在耳边轻晃。 没有聊多久,林业那边就有家长在叫。夏棠跟他说再见,对面又说了些什么,她也只好侧着脸说:“好了好了,知道啦……下周末一起约会,可以了吧。” “晚安,明天晚自习到学校见。” 电话挂断,夏棠看了一眼屏幕,感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 她把手机收回口袋,从椅子上起身,被边上站着的人影吓得往后一跳。 陆霄一言不发站在阴影里,黑色的上衣和长裤,两手插兜站在那里,露出肩膀平直宽阔的轮廓,个子颀长又锋利。 五官沉在暗处,眉眼模糊不清,目光越过影子投来,看不清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像是在生气。 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夏棠这一刻内心的慌张,不亚于晚自习被班主任捉到看漫画书——而且是别人的漫画书。 谁知道这家伙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 她眨下眼,虚张声势地开口:“喂,你站在这里怎么都不说话。” 声音落在夜晚里,像石沉大海。 陆霄仍然站在远处,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看得见下颌线绷起的弧度,还是很傲慢,眼梢冷冰冰地看着她,视线乌沉,如有实质般穿透夜色。 声线听起来冷淡且直接:“你在跟谁打电话?” 直戳要害的语气。 绝对是听见了什么才问得这么不怀好意。 夏棠还想挽救一下,睁眼看着他装傻充愣:“就……一个普通同学。” 自己都觉得缺乏底气。 风从花园中经过,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也吹动面前人的衣领,陆霄抿唇看她一会儿,眉峰压得更低,忽而转身就走。 夏棠连忙追上去。 两个人走在没有光的僻静处,灌木丛的树叶擦过小腿。 男生的腿太长,跟起来格外费劲。夏棠小跑着追在他身后,试图拉他的衣袖,她说“喂”—— “你不至于去打小报告吧。” 要是让父母知道她在学校里早恋,她就完蛋了。 话音刚落,前面人突然停下脚步,夏棠差点撞到他的背,一缩脖子,仓促站住。 陆霄回头,树影下大少爷的脸色难看得像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怨。 夏棠也眨下眼,屏息凝神地看着他,静默对视片刻,他再度撇开脸,声音低低地丢下一句:“那又不关我的事。”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完全没说明到底会不会帮她保守秘密。 十五分钟后夏棠握着手机,蹑手蹑脚回到后厨房,心里七上八下地敲锣打鼓。 已经做好了准备被父母三堂会审。 前厅里的派对还在继续,澎湃吵闹的音乐声一直到这里都听得见,伴着尖叫声大笑声。母亲拎着一桶半化的冰块进来,看见她,催促她早点回房去睡。 看样子陆霄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她从厨房探出脑袋张望一眼,在一片混乱的大厅里并没有看见陆霄的身影。 只好先压下那点儿心虚,溜回房间洗澡睡觉。 前厅第二天早上就恢复如初,夏棠一早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邦邦敲响楼上的房门,手里拿了杯酸奶,作为示好用的礼物。 管家在楼梯下看见她,微微摇一下头,没有点破,只继续在记事本上记录。 门敲了好几下才开,陆霄的头发湿着,碎发服帖地垂在额前,皮肤上散发出一股冷水泡过的凉意,眼睛,眉毛,都被水洗过,更清晰而挺秀。 他倚在门边,五官漂亮又锋利,深褶的眼皮半敛,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只用目光问:什么事? 夏棠从前没发现他有大早上洗冷水澡的习惯,她伸长脖子踮起脚,越过他的人瞥见门后的房间,一地乱七八糟。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陆霄问。 “能不能进去说?”夏棠抬头看着他,把手里的酸奶举到眼前摇了摇。 陆霄微抬起下巴盯她两秒钟,嘴唇抿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在她面前砰地把门关上,但最后还是侧过身,将门让开。 IF线:青春期(3) 卧室里一地狼藉,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丢了一地。夏棠拿着酸奶,踮起脚尖绕过杂志和网球拍,又跨过一架亮闪闪的镀金飞机模型,终于走到他床边。 房间里目之所及里的唯一一把椅子已经被陆霄占据,她只能坐在床边,举起酸奶盒,象征性问:“我给你带了酸奶,你吃吗?” 陆霄双手抱臂,寡静靠着椅背,声音没起伏道:“不吃。” 夏棠就知道他不会要。 她叼着勺子,心安理得地撕开酸奶的包装纸,一面抬起眼睛,淡褐色的眼珠试探看着对面人的脸色:“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听见了我打电话?” “听见了又怎么样?”陆霄压着眉眼,神色疏离反问。 “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你听到的事情,能不能帮我跟其他人保密?”夏棠咽下一勺酸奶,瞅着他,小心眨下眼,“只要不提就行了。” 大少爷的表情没有什么好转,看起来反而更难看,冷冷靠在椅背上,眼睛浸没在眉骨的阴影里,傲慢反问道:“替你保密什么?你谈恋爱的事?” 直接一击毙命。 夏棠本来还觉得这家伙唯我独尊又瞧不起人,对女孩子也尤其没耐心,脑子里可能压根没装载恋爱这个板块,说不定根本想不到早恋这件事上来。 结果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真是够倒霉的。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栽地放下酸奶,识时务地双手合十拜托:“你就当不记得这件事,只要别在大人们面前提起来就行,怎么样?” 抬眼看人时,眼角像鸟羽般微微上翘。 好像有多在乎他一样。 只是在乎他会不会去告密。 房间里拉起厚重的窗帘,光线黯淡,陆霄抱臂坐在椅子里,面色冷淡,不配合的目光好像她欠了他八百万。 ——不,欠八百万可能也不至于让他动一动眉毛。 虽然他心眼小又脾气烂,但是无数的缺点里并不包括小气这一项。 夏棠只能归结于昨天晚上的派对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把他给得罪到。 她舔舔唇边沾到的酸奶,心里觉得倒霉——真是挑了个坏时候过来。 走神的间隙里,忽然听见对面人问:“说完了吗?” 陆霄稍稍抬起眉毛,脸像浸在一团阴云里,一派事不关己又缺乏耐心地说:“说完了我还有别的事。” 明晃晃地在赶人。 夏棠在心里吐槽他的肚量比米粒还小,连人带酸奶被一起赶出了陆霄的房间。 只好破罐子破摔地朝关上的房门比个鬼脸,心想大不了算了。 最坏最坏,也就是早恋被揭穿,被父母训斥一顿。 如果真的泄密了,就说明陆霄也不够是个跟大人打小报告的告状精。 风平浪静的一周过去,周末仅有的一天假期,被夏棠拿来约会。 她坐公交车,和林业一起去市中心逛博物馆。 天气很好,晴朗但是不算太热,满城都在飘雪一样的柳絮,博物馆高高的方顶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气派。夏棠把宽大T恤衫的下巴扎进牛仔裤,让个子显得更高。 这是朋友为她谋划的穿法。 他们从原始人头骨一路看到近代小汽车,隔着玻璃看了一堆形状稀奇古怪的青铜器陶器瓷器玉器。夏棠睁大眼睛看着这些静悄悄的藏品,好几次把身边人扯过来,告诉他这里有个长得像小猪仔的笔镇。 出来之后,他们坐在树荫下,手上拿着甜品店买来的甜筒,一个香草味,一个巧克力味。夏棠把冰激凌全部吃完,拍去手上的蛋筒屑。 气氛应该说不能更好,林业握着还剩半个球的香草甜筒,阳光如碎金般从树荫下漏下。四目相对,他慢慢倾过身。 脸也靠近。 是第一次的吻。 在最后关头,夏棠微微偏过脸,吻擦肩而过,只落在唇角。是香草冰激凌的味道,带点冰冷又带点潮湿,触感陌生,是唇瓣完全没有预料期待过的感觉。 只是轻轻的一个碰触,分开的也仓促而潦草。 两个人互相看着,手里的冰激凌开始融化,林业难得不自在地咳一声,想表现出一些应有的从容镇定。 路边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打断他们的话。 树荫下的马路旁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轿车,醒目的亮红色,造型嚣张。鸣笛声又响了两下,车窗摇下,里面是张男生的脸,胳膊搭在车窗边,手指上挂着墨镜,朝他们吹了声口哨。 夏棠认识这张脸。 是她父母工作的那家的大少爷的发小兼狐朋狗友。 此刻卫川生正从车里歪过身体,观察好戏似看着他们俩,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笑嘻嘻开口问:“男朋友?” 让人想装陌生人都不行。 那是辆新款玛莎拉蒂,新系列四门轿跑,定价从发售起就饱受争议,被评价为“这个价位为何不买辆超跑”,但总有一些冤大头能眼都不眨地直接下单。 发售款里没有红色,只能是特别定制,卫川生拎着墨镜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在车门上轻叩,一点也不在乎坚硬的金属框会不会划伤这辆新车。 像一道突然劈入的红色闪电,将林业今天穿的联名款篮球鞋衬成了小孩子沾沾自喜炫耀的廉价画片。 连握着冰激凌的样子都显得很傻。 IF线:青春期(4) 【if线大概不会超过两万字,之后会跟正文】 “喂。”卫川生又敲敲车门,咧着笑提醒道,“冰激凌化了。” 林业才反应过来,融化的奶油流过手指,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垃圾桶,蛋液就要滴在鞋子上,他下意识把手一甩,冰激凌掉在了地上。 “我这有湿巾,”卫川生又一脸事不关己地靠在车窗边,嘴欠地插话,“要不要过来擦擦手?” 这个人绝对从鸣笛起就没安过什么好心。 不过又想借机看她的笑话而已。 夏棠握住林业的起身,眯眼跟车里人比了个不客气的手势,就拉着人走掉。 刚刚那一点青春的氛围也消散得一干二净。 卫川生还在身后喊:“下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饭?” 当然没得到回复。 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外。 卫川生收起手臂,坐回到车里,扭头看向坐在后排的人,脸上还停留着刚才的笑意,叨叨地吐槽道: “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结果真是夏棠。你看到没有,连人家都恋爱了。没想到也有人会喜欢这种类型的,估计是没见过她小时候打架的样子。” 后座的人没有回应。 车窗是暗色,透进的光落在脸上,变成深浅交错的阴影。陆霄面无表情坐在窗边,脸上看不见情绪,只有一层不清不楚的阴郁,覆在肩头。 和今天的天气正相反。 是心情坏到极点的感受。 好像心脏被挖出来踩过一脚,再塞回去,沉甸甸压着五脏六腑,直至压入深渊,却又烧沸一样滚烫。 那种五脏六腑都烧着的感觉叫做嫉妒。 整颗心脏都在冒出硫酸的嫉妒。 当天的约会最后草草结束。 林业却问她:“今天车里那个人,是你的熟人?” “不是。”夏棠想也不想否认,“就只是从前见过的人而已。” 准确来说,是父母的雇主的儿子的朋友。 隔了一层又一层。 任谁也不会觉得他们很熟。 林业“哦”了一声,心里却仍然很在意。 他一直知道夏棠的家境只是普普通通,也觉得自己家里的收入算是不错。 他当然是不介意女朋友的条件比自己差,也认为无论收入多少大家都一样平等。 可是到今天才知道,她原来还有这么富裕的朋友……还是男性。 不由有种莫名的被压过一头的溃败感。 连带着连出来玩的那点喜悦也一同消散。 卫川生是回去之后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一边敷着面膜享受专业理疗师的按摩,一边戴着蓝牙耳机跟在澳洲的林清让打电话。 先吐槽了陆霄这持续有一周的坏脾气,又顺嘴提了句今天去市中心的路上,正巧撞见夏棠交了男友。 而后陆霄就在俱乐部的牌局上,心情很差地把他们赢了个倾家荡产。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吧。”林清让在那边说。 卫川生嗤之以鼻。 就夏棠这种不性感又不可爱的女生,谁来抢走才最好。生气什么?生气连夏棠都能有男朋友? 夏棠——男朋友…… 他想着想着忽然琢磨过来,一瞬间福至心灵,有如醍醐灌顶。 忽然就想通了陆霄这一周持续低压的来源。 他该不会是喜欢夏棠吧? 这么一想,从前的所以蛛丝马迹忽然都变得有迹可循:为什么陆霄在生日会上都摆着一张难看的臭脸,为什么从小就这么处处在意人家,为什么泳装派对上选比基尼女郎他随手就能指中最像夏棠的那个…… 实在是越想越对劲,越想越正确。 这他妈的摆明就是喜欢人家呐! 卫川生一拍大腿,发现自己居然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猛地从床上起身,把按摩师吓了一跳,以为是力道过重客人突然发怒。 却见客人把面膜一摘,披着浴袍下床,抓起手机,趾高气昂地拨过电话:“喂,帮我查个人……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女朋友是谁。” 为了弥补上次约会仓促的结束,这一个周末,林业早早和她约好,周日一起去看电影,参观市中心的玩具店。 夏棠背着包出宿舍前,狗头军师特意贡献出了自己唯一的一支口红,抹完又擦,擦完又抹,直到最后终于达到满意的浓度,她的嘴唇也快擦破了皮,才被放出门。 却在约好汇合的校门外,看见一辆显眼至极的加长轿车。 黑色的庞然大物停在周末的中学门口,像是顶级巨星忽然莅临某座县城举办演唱会,透着格格不入的突兀。 更为夸张的是站在车边、制服笔挺的司机,戴着雪白的手套,仿佛在拍什么夸张炫富的电影。 凡是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看上几眼。 夏棠面对着这辆车,心里咯噔了下。 “夏小姐。” 司机认识她一般直接叫出姓氏,半弯着腰拉开车门,豪华的内饰扑面而来。卫川生坐在里面朝她招手,另一只手还揽着一脸坐立不安的林业的肩膀。 而陆霄正坐在他们对面的位置,交迭着双腿,嘴角收敛,写着一脸生人勿近。 果然是大事不妙。 IF线:青春期(5) 从学校到城郊的距离是四十分钟。 车里有移动冰箱和加热座椅,位置宽敞得像一间小型包厢,而且的确迎合主人的喜好有插着演唱话筒的高清LED屏幕。 车在路面上平稳行驶,卫川生从恒温酒柜里取出一支波尔多苏玳贵腐葡萄酒,酒液在玻璃杯里是蜂蜜般的金黄色。 他把杯子推过去,又翘着腿懒洋洋靠回米白色真皮座椅上,招呼身边人:“尝尝,我去年从拍卖会上买的,不算很好,你就随便喝喝。陆霄家还有支更好的,TBA级,夏棠应该尝过,是吧?” “没喝过。”夏棠说。 她和陆霄并排坐在对面,都摆着张和高兴南辕北辙的脸,像是灿烂阳光边上的两片乌云,看着卫川生发光发热。 周末去电影院的计划,被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莫名其妙打断。 卫川生说着既然周末大家都有空,不如一起联络联络感情,他知道城郊有家不错的俱乐部。而林业已经在车里,被他揽着肩,像被绑架的人质。 夏棠把帆布书包搁在脚边,百无聊赖坐着,余光瞥向一边抱着胳膊的陆霄。大少爷一直是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靠在椅子里,存在感却强烈,两条长腿在车里屈起,连裤褶都透出疏离来。 她最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明明摆着副完全没意思和他们搭话的模样。 陆霄像察觉到她的目光,侧眸看来。他肤色瓷白,水晶顶灯的光亮在漆黑的眼珠里经过一道折射,眼尾锋利上扬,看人时自带冷淡傲慢的架势。 是双弧度很漂亮的眼睛。 就是长在了这种家伙的脸上。 视线相对,夏棠撇撇嘴唇,把头转回去。 卫川生正在显摆式大谈品酒知识,从家里的酒窖说到红酒拍卖会。林业被问得尴尬不已,强撑起自尊心,在接不上话的边缘摇摇欲坠。 “喂。” 夏棠出声,倾身越过吧台从林业手里拿过酒杯,又硬邦邦地警告卫川生:“不要逼人喝酒。” 显而易见罩着自己人的模样。 陆霄几不可察地抿起唇,目光看向别处。 那句“你想喝点什么”,到最后也没有问出口,抱着胳膊,只剩张倨傲的侧脸。 卫川生说的城郊私人俱乐部,是家设施齐全的会员制射击馆。 他是为今天的鸿门宴,才特意选在这里。 车停在门前,整齐制服的工作人员为客人拉开车门。欧式装潢的大厅穹顶高挑,地面铺着亮面大理石地砖,深色胡桃木的柜台,两边墙壁上挂着历史名枪的复制品和射击运动的艺术画作。 扑面而来一股奢侈的威压。 后面是射击区,地面铺着特制防震橡胶垫,被划分开隔间,每间都是专用的自动靶机,透着股冰冷的铁锈味。 “玩过没?” 卫川生揽着林业的肩膀走在前面,晃晃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护目镜问。 林业面上还要竭力维持着见过风浪的淡定:“……以前跟堂哥试过几次,隔得有些久,都已经忘了。” 实际只有游戏里才摸过枪。 “忘了不要紧,我教你么。”卫川生大力拍着他的肩,“包教包会。” 热情得满是阴谋意味。 夏棠也接过耳机和护目镜,一面戴上,眼睛不放心地瞟着那边。 “戴反了。”陆霄说。 他站在椅子边,已经穿戴整齐,居高临下看向她,语气傲慢疏淡。 这家伙戴着透明护目镜,相当合适,衬着干净分明的下颌线,没由来有种专业射击运动员的冷淡气质。 夏棠换好耳机,想起他好像是学过射击课。 玩射击游戏也不错。 手枪就放在每个人桌子上,来自工作人员的基础教学短得惊人,唯一有用的可能只有“绝对不要把枪口指着有人的方向”和“怎么卸下子弹”这两点。 夏棠试着端起枪,入手是金属冰冷的质感,漆黑色,沉甸甸得像块生铁。她一面端枪,耳朵里一面注意着隔壁。 “姿势错了。”陆霄说。 他抬手卸掉自己枪里的子弹,放下枪,走过来。 鼻尖的薄荷味靠近,夏棠脊背一僵,是陆霄的手臂从背后圈过,懒得演示地直接覆过她的手,纠正握枪姿势。 来自他身上的气息盖住场馆里冷冽的金属气味,隐隐约约的,仿佛能感受到对方体温的热度。 夏棠看着远处的固定靶,眨下眼,手心里不知怎么出了一点汗。 陆霄分开她发僵的手指,收拢到正确位置,淡声道:“两只手一起握紧,手臂不要太直。” 降噪耳机里带了通讯功能,陆霄刚刚打开了她的,调到自己的频道。声音贴着耳边传来,他的呼吸却降临在头顶。 夏棠热得背上也开始出汗。 她还在竖起耳朵关注着隔壁的动静,可是耳机一开,就再也听不见卫川生夸夸其谈的指点。 偏过眼,能看见陆霄低下来的侧脸,护目镜下的眼睛专注看着前方,握着她的手臂调整臂角弧度。 难得真的有点专业指导的样子。 夏棠被他握着胳膊,努力把瞄准器和靶心对齐:“喂,你是不是靠太近了?” 小时候能抱在一起打架,又不代表现在也能靠这么近。那个什么男女,什么授受不亲之类的。 “你有这么怕热吗?”陆霄望着靶心,调整位置,声音平静冷冽的驳回她。 夏棠的手指被他握着扣上扳机。他的脸贴近,呼吸声像心跳一样地缓下来。 他的声音一样沉:“就在这个位置,三点连成一线,瞄准,然后……开枪。” 子弹飞射而出,夏棠的手臂被后坐力震得微微发麻,没站稳的脚步往后,撞进陆霄怀里,后背贴着他的胸口,枪口仿佛还在发烫。 心也跟着突了一下。 IF线:青春期(6) 气氛正好。 ——如果不是隔壁也突然传来一声轰鸣枪响。 五分钟后,休息室,众人齐聚。医护人员正坐在椅子上,察看林业受伤的手臂,一个护士端着托盘。 卫川生摊开手,表示自己也没想到枪的后坐力能大到伤人,只是把9毫米口径手枪,换之前他问过林业,以为有射击经验的人不至于应付不了。 休息室里放着深色皮革沙发,夏棠抿着唇,坐在林业旁边,看医生检查他手臂上的淤青。 是挫伤,好消息没有骨折,需要定期上药,右手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用力。 林业脸色苍白,明明额头上冒出了汗,还要尽力表现得没事。微低着头,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逞强被戳床的丢脸。 陆霄站在沙发边,双手插兜,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目光微凝。 注意着女孩搁在男生手边的手指。 检查完毕,只是挫伤,但仍然需要定期上药,右手这段时间不能受力。 卫川生还在提议,既然有人受伤玩不了射击,不如去餐厅吃点东西,或者去吧台喝杯饮料,暂且休息一阵。 “不用了。” 夏棠说,她拉着男友站起来,又弯腰拎起自己的帆布书包,加重了语气:“我们现在就走。你们的车能不能麻烦送我们到附近的车站,剩下的路程我们自己搭车就好。” 卫川生正得意于撬墙角作战的顺利,突然却听说女主角要走。 墙角自己飞走,作战不直接宣告失败。他连忙慌张挽留:“伤着胳膊,搭车多不方便,这边就有医生,房间也多的是,不如……” 夏棠只抬眼看着她,眼睛里是认真的愠色,又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走了。” 临上车前,卫川生让林业先上车,单独拦下夏棠,还在试图弥补。 解释今天的确只是想邀请他们一起来玩玩,发生这种意外谁也没有想到。晚上本来还准备了露天烧烤和篝火晚会,为了欢迎朋友。 夏棠忍无可忍:“你当我蠢吗?” 心里压着一股灼热之气,从胸口直冲上来。她说:“我们就是没喝过拍卖会上的红酒,没学过射击,又怎么样。至少我们还分得清什么事羞辱,你们要是这么无聊想找人捉弄,大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她不是为了这种事,才换上新买的外套,涂上借来的口红。 卫川生心里一虚,还在低声辩解:“我也只是……” 夏棠没听,抬眼看向门边静静望来的陆霄,大步走过去,把忘了还的护目镜用力拍到他手里。 “你也是。”她盯着男生漆黑的眼睛,重重道,“也一样无聊。” 说完,就转身走向车边,头也不回地关上车门离开。 战略不仅没成功,而且迎来史诗级的失败。 汽车驶离,卫川生才小心翼翼侧过眼,看向身边一言不发的家伙。 大少爷面色紧绷地收敛起下颌,目光粼粼闪烁,仍维持着副冷然傲慢的表情,手指收拢,手上的护目镜快要被捏碎。 最后同样转身回到门内,只留下背影冷硬。 这个周末放假三天,本来夏棠应该抽一天回家,可是因为不想见到陆霄,她打电话编了个理由,留在学校。 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在宿舍躺到下午。 直到回来的室友兴冲冲告诉他,宿舍楼下有个很高很白很帅的外校男生,不知是哪所学校的,今天在这儿说不定是在等女朋友。 夏棠被她扯到窗边看了一眼。 那个很高很帅的外校男生也抬头看来,穿着黑色夹克衫,漆黑又漂亮的眉眼。 就是她不想回去看见的那个人。 到最后,又在奶茶店。 夏棠斥巨资给这家伙点了杯六块钱的柠檬茶。 周末店里人很少,两个人肩并肩面对着贴满便利纸墙壁而坐。她踩着高脚凳的横杆,低头把吸管戳进奶茶里。 “你是来道歉的?”她问,侧过眼,“为了上次的事?” 大少爷拿着冰柠檬茶,像在端详它的生产日期,低低哼一声,算是默认。 “道歉得你自己说吧。”夏棠说,“还有,更应该对受伤的人说。” “你说你男朋友?”陆霄问。 “是啊,是我男朋友又怎么样,你要去告就告好了。”夏棠硬气起来,仔细思量后觉得这家伙虽然幼稚,但也不至于幼稚到去和家长告这样的状。 说得好像他的朋友们就没有在派对上接过吻似的。 “你很喜欢他?”陆霄忽然又问。 夏棠双手握着热饮,转头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平直,单刀直入。 “你问这个干什么?” 空气在杯壁上凝结成水珠,陆霄单手转着杯子,掌心一片冰冷的潮意。他漫不经心垂着眼,知道不对,却像条忍不住喷射酸液的毒蛇,语气冷冰冰的刻薄:“就这样的人,我实在不懂有什么可喜欢的。” “哦,是了是了,我这样的人就和他那样的人最配。”夏棠咬着奶茶里的珍珠,礼尚往来地回敬,“最起码,他不会把女孩推地上弄到手臂骨折,也不会把别人的男朋友叫过去,就只为了嘲笑对方是土老帽。” “至少我不会假装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就为了虚荣心。” 夏棠生气了。 她觉得自己浪费六块钱请他喝柠檬茶的行径实在太蠢了,这家伙压根就不会道歉或者悔改,就只是个高高在上的混蛋而已。 她端起奶茶从椅子上起身,冷冷瞪着他说:“就是没见识,就是虚荣又怎么样,我们这样的人在一起,你和卫川生那样的人在一起,大家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她夺过没开封的柠檬茶,转身走出奶茶店,门口的风铃叮铃铃作响,让前台的店员抬起头,看见店里的男生也追出去。 “不是。” 学校门口的窄街上,陆霄握住她的手腕,压低着眉眼说,“我没有这么想过。” 夏棠抬眼看着他,语气不耐烦:“那你是什么意思?过来一趟就是为了告诉我,我的男朋友很差劲?” 大少爷绷起脸,喉间弧线滑动,微蹙着眉没说话。 夏棠没劲地要甩开他的手,男生的手却仍然紧扣。 “我是很讨厌他。”陆霄说,“为什么他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却不行?” 【抱歉,到今天才有时间码字】 IF线:青春期(7) “如果有一个,你一直以为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的人,突然跟你表白了,你会怎么样?” 食堂,夏棠戳着碗里的红烧土豆问。 “有人跟你表白?”室友塞着满口麻婆豆腐拌饭,来了精神地瞅着她,“是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帅哥?他喜欢你?” “我有说过是他吗?” “不是他还能有谁,在宿舍楼下站这么久,绝对是喜欢你啊。”室友擦擦嘴,想起什么,又真心实意地忧心起来,“可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办,把林业甩了马上就交往新的是不是不太好?” “喂,”夏棠敲敲碗,告诉她,“你说的帅哥和我同龄,但是没有人追他,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他的脾气太糟糕了。”夏棠说,“而且谁要分手了。” 那个大少爷回跟她表白,只可能是在青春期里,被荷尔蒙的闪电劈坏了脑袋。 要是认真对待这种话,她才输了。 托了陆霄的福,假期就这样在鸡飞狗跳里过去。 接下来的一周,林业身为班长,右手受的伤却还没有好,许多杂事没法独立完成,都得由同学来帮忙。 夏棠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休息日的采购任务,也是他们一起。 她抱着资料,和林业一起走出学校附近的书店。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林荫道里满地都是碎金似的日光。 从车里望过去,看见的就是并肩走在马路边的人影。 穿着款式统一的校服,女生偶尔侧过头,和身边人说着话,她的头发剪过,扎起来只剩短短尾巴,随着步伐轻盈地荡来荡去。 像毛茸茸的兔尾草,在风里摇摆,哪怕穿着又宽又大的校服外套。 轿车沿着路缘缓缓行驶,跟在他们身后,风吹过林稍,陆霄坐在窗边,眼帘微低,隔着一道防窥玻璃,无声注视着前面人的背影。 车里开着恒温空调,车窗外男生伸手摘下女生头上的草叶,女孩跟着侧过头,阳光在发间斑斓跃动。 像这样抬起眼睛看人时,大概眼角也会微微地上翘。 穿着校服的两个人走过拐角,司机向后看了看,等待指示。 “不用跟了。”陆霄声音遥远说。 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 再看,心里那些东西或许就要溢出来,将荒原烧成白地。 黑色轿车从路边加速驶过时,夏棠没有注意到。轿车滑行起步的声音被车流盖过,而她正侧着头和林业争辩。 女孩的倒影掠过深色的玻璃,直到从边框中消失。 气氛其实并没那么好。 上一周在射击馆的事,夏棠巴不得忘掉最好——要记也只要记得她和卫川生又多了新仇就够了。 但林业始终惦记着这件事。 一直以来,他在人堆里不说是最拉风最有范的一个,起码也算是比较拉风比较有范的那一群人里。 生平第一次受此挫败,心里在意得不得了。隐隐绰绰的丢脸掺着不服气,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羡慕和不安。 路上也在旁敲侧击地问起,那两个男生是怎么和她认识。 说着不熟,但看起来分明就很熟络。 夏棠很讨厌这些问题。 最后在校门口演变为吵架。 就像上学期,上上学期,和上上上学期一样,又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林业梗着脖子说,你要想分手就分好了。夏棠说那就分手好了,怒气冲冲把资料都塞回他手里,大步走开。 走出几步又折回去,结果一大半资料,又后退,拉开距离告诉他:“这些你单手也能搬。” 然后回头真的走掉。 冷战持续有一星期。 期间林业托男生带话,托女生带话,托室友带话,申请和好。 “其实我还是更支持又高又帅的那个。”室友说,“帅成这样子,我不信他没人追。哪怕性格烂成狗屎,为了这张脸也能忍呐。” 夏棠把枕头丢过去,以表示跟这样肤浅好色的女人划清界限。 有一句话说的不错。 哪怕陆霄的性格烂成狗屎,也的确有女孩前赴后继地追他。 因为他有钱,因为他聪明,因为他长了张漂亮又冷淡的脸,好像女孩们在青春期里幻想的那种坏男孩,又傲慢又高高在上。 坏脾气的国王也是国王。 闭上眼睛时,夏棠忽然想起,之前她和林业那么不对付的起因。 因为第一次走进班级教室时,林业吊儿郎当地抱着胳膊靠在座位上,一只脚踩着地面,翘起凳腿,懒懒听着后排人说话。 那副倨傲的样子,怎么看都很像陆霄。 让夏棠觉得相当不爽。 结果到后来,却又答应了和他交往。 交往后也还是一样要吵架,要怪就怪林业莫名其妙地跟她表白。 夏棠鼓起脸,又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觉得学校禁止早恋的确是大有必要。 又浪费时间又浪费脑力。 IF线:青春期(8) 到这周下午,夏棠终于答应和林业说话,同意周六下午在宿舍楼下见面。 这是和好的信号。 傍晚时分,林业等在楼下,穿着棒球外套和联名款篮球鞋,朝她招手。 “哦哦。”宿舍里其他女孩趴在窗边起哄,“吵架结束,男朋友来了。” 夏棠坐在床边穿好鞋子,眯她们一眼,带上书包出门。 “你不换身衣服?”林业问。 夏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卫衣和帆布鞋,又抬头看他,反问:“穿成这样不行?” “没有,没有,都可以。”林业立即否认,轻咳一声,不以为意的样子,指背抵了抵鼻尖,“晚上要去的地方是我哥哥开的,随意穿什么都行。” 这个晚上林业踌躇满志,要再展现一番自己的魅力。 他们坐车在市中心,地方都是酒吧和俱乐部,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整条街的灯光也亮起,周末的夜生活比工作日来得稍早,一整排五光十色的店面迎街敞开门。 林业表哥的店就在其中,后现代的装潢风格,很是气派。门口白衬衫黑西装背心的酒保认识他,笑嘻嘻放他进去。 夏棠背着书包跟进去,里面有整条T型的舞台,舞池外的环形沙发和卡座里还没有坐多少人,都在懒懒喝着啤酒闲聊。 包厢都在二楼。 林业边走边为她介绍:“这间是会员制酒店,一般人没有熟客带,是进不来的。” “哦。”夏棠说。 她一直以为林业说“表哥开的店”,是指烧烤店甜品店咖啡店。 这种塞满嘈杂音乐,大家痛饮喝酒的地方,因为见得够多,很难喜欢得起来。 “待会儿还有几个朋友要来,都是我哥的熟人。” 林业说,带她到吧台边,点了两杯低度鸡尾酒。调酒师手法花哨,调出两杯彩虹色鸡尾酒,插上伞状装饰,推到客人面前。 与此同时,玻璃门外又走进来一群年轻人。 酒吧经理亲自出来迎接,笑容满面,介绍今晚的主题表演和位置最好的包间。 卫川生走在当中,两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有些困,张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眯起眼。 他今天是给面子,才来这个熟人介绍的场子光顾一圈,身边围着一群半生不熟的朋友。林清让远在澳洲,陆霄宁愿一个人待着。 卫川生兴致缺缺,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里厅,驻唱歌手正在舞台一角抱着吉他,先唱几首脍炙人口的情歌热场。 林业看见认识的人,站起来说道:“叶哥。” 声音有几分耳熟。 卫川生转头看过去,正见到酒店经理拍拍男生的肩,示意之后再来跟他打招呼。视线往边上侧去。 果然看见坐在高脚凳上的夏棠,在这样的地方土得显眼,用搅拌棒搅着杯里的鸡尾酒,百无聊赖的样子。 卫川生张口就要打招呼,出声前又费劲憋回去,脸色深沉站在原地。 只心想,幸好陆霄今天没来。 经理又堆满笑地折回来,领着他们上楼,卫川生出声问道:“刚才那男生是你什么人?” “是我表弟。”酒店经理说,试探询问,“卫少认识他?” “他啊。”卫川生脸色更深沉了,两手插在衣兜里,答得模棱两可,“算是认识。” 算是害他被骂了一顿的间接元凶。 经理心里微凉。 酒吧里的音乐声渐渐大起来,灯光在头顶闪耀,红色和金色交织。 林业频频抬头,却一直没看见表哥的人影,朋友倒是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大家围坐在圆桌边,他靠过去,给夏棠介绍酒品的种类和骰子游戏的玩法。 卫川生倚在栏杆边,看着楼下交头接耳的两个人影,还是给某个大少爷拨了电话。音乐声嘈杂,隔着听筒也一样震耳欲聋。 他说:“虽然是人家的女朋友,但你就不怕夏棠在这儿出点什么事?” 事实证明,他的确有点乌鸦嘴在身上。 林业等人游戏玩到一半,忽然有一脸嚣张的公子哥前来找茬。为首的手上戴着明晃晃的奢侈品腕表,毫无道理地让他们让开座位。 事情全责在卫川生,他刚才幽幽的语气只是随口一说,但有人真记挂在心上,还想借此在卫少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林业当然不愿意让步,皱着眉站起来理论:“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座位,你凭什么叫我们让开?”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对面根本不和他讲道理,变幻的红色灯光在他背后闪烁,“我还说是我的呢。这地方的经理都要对我点头哈腰,你算什么东西?” 场面骤然剑拔弩张。 人群里有个暴脾气,抄起啤酒瓶就砸过去。酒瓶在大理石台上碎片四溅,夏棠抓紧书包带,缩了下头。 音乐声大得根本听不见人说话,酒保加入进来劝架,把人群给冲散。 大家的脸被闪烁的灯光照得乱七八糟,场面也混乱得像伊拉克战场。 夏棠提着书包费力地在人群里寻找林业,仿佛顶着流弹匍匐前进,终于找到人,用力拽着他先去安全的地方。 对面的公子哥正好瞥见他们的人影,不客气地抬步过来就要拽住她卫衣的帽子。 夏棠缩了下头,没被他抓到。 不是因为闪避及时,而是有一只手更先一步,钳住伸来的手腕。 用力得对方扭曲了表情。 对面回头,一看自己大哥被人抓住,想也不想就抄起酒瓶砸过来。男生没有躲,咔嚓一声酒瓶碎裂,砸在有人手臂上,鲜血淋漓。 夏棠抬头,在变化的射光灯下,看见陆霄的侧脸。 【抱歉,忙得忘了更新(断气状)】 IF线:青春期(9) 挑事的赵公子痛得刚要破口大骂,见到对面的脸,却又生生咽了回去,脸色一下苍白。 血的铁锈味冲破酒气,顺着手指一滴一滴流到地面。 暗红色灯光照过陆霄张扬又锋利的眉眼,眼梢是冷的,酒瓶碎片带着浓烈的啤酒味簌簌而下,落在他的脚边。 那个电话还是让他来了。 卫川生才从楼上姗姗来迟。 音乐声全部停下,卡座里的人和舞台上的歌手都一样迷茫抬起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金红二色的射灯还在大厅里闪烁,人全部被请到更宽敞的后台包间。这里总算有正常的灯光,门扉隔开外面的喧哗,专门预防意外情况的医生也提着药箱赶到。 “误会,都是误会啊。”赵公子说。 只会处理些皮外伤的医生正低头对着灯光,小心用镊子夹出伤口里的啤酒瓶碎片,颤得手有些不稳。 沾满啤酒的外套被搁在一边,白色顶灯下男生的皮肤冷白,玉石般冰冷且皎洁的质感。他没什么表情地垂着眼,看医生处理沾血的伤口,自始至终连眉毛也没动一下,好像感觉不到疼痛。 越如此,赵公子的心里越是虚。 卫川生皱着眉,没好气地斜眼睨他。砸酒瓶的小弟畏畏缩缩,林业看看自己的表哥,又看看对面人,梗着脖子保持沉默。 夏棠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坐在那里的陆霄。男生的头发在光下显得越发漆黑,长睫在眼下牵出一线阴影,好像流的是别人的血。 如果不是他,这支酒瓶刚刚就会砸在她的脑袋上。 酒吧经理没见过陆霄,但也已经猜到是谁,人在自己的场子里受伤,立在一旁汗流浃背,也觉得事情棘手。 “不是你们的问题。”陆霄开口,抬起眼睛看向赵公子,声音仿佛踩着碎冰,“只关他一个人的事。” 直到最后大家各自离开包厢,他也没有多看夏棠一眼。 挡完酒瓶,又变得好像一个没交情的路人。 音乐声继续,舞台上已经换成了今夜的魔术主题实景表演,音乐声里烟雾里走出两个性感的兔女郎,扑克牌伴随着白鸽满天飞。 自知死定了的赵公子还在扑腾着,越过前面人挤到卫川生身后,一边小心跟他上楼,一边十分冤屈地解释自己也只是想教训教训那桌子人。 谁承想居然砸到了陆大少。 “教训?你要教训谁?”卫川生无语,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瞅着他,“刚刚差点被你砸中的女生知道是谁吗?她跟陆霄可是——” 话音悬在半空,他又生生压下去,一张脸讳莫如深,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赵公子,为自己有这么蠢的酒肉朋友觉得丢人:“总之,没砸到那女孩,算你运气好。” 事情闹到这地步,再好的表演也没有心情看下去。 朋友们各自找了理由,都选择回家。 林业最垂头丧气,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对夏棠说:“我送你回学校。” 外面下起小雨。 推开玻璃门前,刚刚还气焰嚣张的赵公子追过来,端着酒杯,连声说着“稍等”。 “都是误会。”他又这么说。 面对夏棠笑得分外热情,却瞟也没瞟一边的林业,“都怪先前认错了人,早知道是陆少的熟人,我本来是应该过来请酒的。” 林业又被当空气一样无视,情绪本来就不大好,压着嘴角,只能把两手插进口袋,侧头看着门外来往的行人,好像自己也压根不在意对面。 夏棠并没有和这个人打交道的意愿,但她确实想快点离开这地方。接过酒杯,皱眉喝了一大口。 感觉舌头都在发烫。 杯子突然从头顶被人拿走,赵公子一抬头就看见陆大少冷若冰霜的脸,拿着酒杯,漆黑的眉毛微扬,看着他,语气里没温度: “我有叫你来灌酒吗?” 有的人只要站在这里,就能让其他人的气势全部矮下去。 酒店经理也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模样。 赵公子一收肩膀,连低声解释自己是来道歉。夏棠抿抿嘴唇,皱着脸,用手背擦了下嘴角,垂眼,看见他受伤的手。 打上的纱布在衣袖下。 陆霄才看向他们两个,下巴抬起,睥睨似的模样:“你们也可以走了。” 外面是冷风夹着细雨,这样的天气也浇不灭整条街的灯红酒绿,停在路边的各色豪车渐渐多起来,时而有散发着香水味的男女说说笑笑地下车,和他们两个擦肩而过。 还有大量车堵在路上,是打出租车最糟糕的时机。 两个人只能先迎着雨穿过整条街。 林业拉起外套挡雨,在路上,还是没忍住说:“那些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整夜的难堪都堆积在胸口里,在这时发作,用词也没由来地刻薄起来:“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身边也看不见几个朋友,只有哈巴狗一样围着转圈的家伙。” 夏棠戴着兜帽,和他一起走在雨里,闻言扬起眉毛反驳道:“喂,人家再瞧不起人,也替我们挡了酒瓶还流了那么多血,不应该说谢谢吗?” “他才不是替我挡的。” 林业低头,下巴收在衣领里,低声说了句。 夏棠没听清,就听见他把矛头对准砸人的那个,继续说: “我听说,那个赵公子家里公司全要仰仗人家的订单,难怪和佣人一样卑躬屈膝,其实还不如宠物狗有尊严。” 夏棠站定住脚步。 她压眉看着前面人问:“你说,他像佣人,又怎么了?” 林业也停下脚步,回头对上她带着愠色的视线。 “我又没有说错。”林业说。 声音低了几分,蹙着眉,知道说的有些过分,但还是梗着脖子嘴硬,“没自尊地给别人当跟班,不就和仆人一样,本来就是自甘堕落。” 正中雷区。 夏棠抿紧了嘴唇。 瞪着对面,像被激怒的澳洲野兔,毛都炸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跳起来给对面一脚飞踢。 “真不好意思,我父母就在他们家当佣人。”她说,“我们全家都是这样没自尊又自甘堕落的跟班,你这么讨厌,就带着你的自尊,和别人交往去吧!” 自己背着书包,怒气冲冲走向反方向。 “喂!”林业在身后叫她。 却接连有数辆车停在路中间,一群有说有笑的男女从车里鱼贯而出,把他和女孩的背影隔开。 IF线:青春期(完) 夏棠的初恋在历时一个月又十十四天后中道夭折。 其中包括八天的冷战。 现在她觉得会跟这样的人谈恋爱的自己就是蠢蛋。 酒精还在胃里燃烧,她鼓着脸逆风走在雨里,身边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有一声格外响亮。 “你想这样走回去吗?”陆霄坐在车里问。 黑色轿车有亮闪的银饰品,他自下而上看来的样子还是很高高在上。 但是夏棠的确付不起这一带出租车司机们坐地起价的打车费。 隔音挡板分开驾驶座与后车厢,雨声都被阻隔在窗外。 雨水在玻璃车窗上缓慢地汇聚流淌,灯光在玻璃上朦胧地模糊成一片,像被晕染开的彩色墨水。 两个人坐在两侧窗边,中间远得可以放下一条白令海峡。 “去哪里?”陆霄问。 眼睛仍然没看着她,靠在椅背上,交迭着双腿,声音就像隔着雨幕。 “回学校。”夏棠收回视线,不由自主经过他受伤的手,“地方就在……” “我知道。”大少爷说。 他是去过。 还不止一次。 司机正要掉头,夏棠又开口说:“等等。” “还是不去学校了。”她很泄气,“我先跟你回去——你是要回去。?” 宿舍里还有室友在,她一点也不想再把今晚的事复述一遍,一遍一遍重复自己的分手历程。 陆霄没说话,示意司机调整路线。车里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汽车行驶的低躁。 夏棠顿了顿,问道:“你的手……还好吧?” “嗯。”大少爷靠着椅背,声音微冷浅淡,“很好。” 听着就不好的样子。 “为什么要用胳膊去挡。”夏棠看着玻璃,又问,“你不是可以直接拦下来么。” 别看人是这副样子,这家伙的反应神经一向很好,是羽毛球和网球的健将。 “那样会有碎片飞过去。”陆霄说,“而且,要是我受伤了,或许你就能注意到。” 而不是只抓着另一个男生的衣袖。 说这话时他仍看着窗外,路灯的光从漆黑的车玻璃上划过,他的侧脸拢在阴影里,轮廓干净分明得像雕刻。 夏棠撑着坐垫的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这种话能说出来吗?”她故作镇定吐槽。 “我有什么办法。”大少爷支着下颌,侧着脸,眉眼静静,淡声说,“如果我不说,你连我喜欢你都不知道。” 路灯掠过,就像金色蝴蝶的尾翼。 这个人从小就是个傲慢的家伙,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反派国王,有黄金堆砌的城堡,有宝石镶嵌的王冠,每天可干的事就是高高在上坐在台阶之上的王座里。 这样的人有一天也会丢掉权杖,取下王冠。 在他说喜欢时,国王也是个一无所有的凡人。 即使他早就知道女孩不喜欢自己。 他的权杖再闪闪发亮也没有用,他的王冠再光彩夺目也没有用。 对方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夏棠不说话。 他们在大宅草坪前下车。陆霄没有戳穿她和男朋友约会,她也没有曝光他在酒吧里打架伤到了胳膊。 你一言我一语地编出“在路上偶尔遇见了就一起p回来”的蹩脚故事。 整个周日,难得的没有聚会没有访客,只有他们两个。 夏棠还记得拎着药箱去监督他给伤口换药。 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窗户,照过胡桃木的书桌,一格一格落在柔软的米色羊绒地毯上。她低头认真给人涂药。 哪怕不遵医嘱地洗了澡泡了水,伤口还是在缓慢愈合。皮肤是象牙白,手臂捏上去,有微微的热度。 陆霄垂着眼,睫毛漆黑纤长。女生头顶有两个发旋,日光下有毛茸茸的碎发,脸颊像熟透的水蜜桃。 口袋里的手机在响,夏棠看一眼,全部给摁掉。 林业发了一天的消息,解释和道歉。 他也不是很坏的人,只是个一点也不适合跟她谈恋爱的人。 办完校庆之后能和好如初,不代表以后都能和好如初。他们的交情只有那么一点,摔碎过一次再拼拢也是破破烂烂的模样。 这就是恋爱最讨厌的地方。 “可以了。”陆霄开口说,眉毛微微压着,抽回手,“剩下的我自己就能来。” 他把纱布粗暴草谁地卷在手臂上,撕下胶布,草草贴好。夏棠觉得敷衍了事,陆霄抬眼:“你能做得更好?” 事实证明她不能。 最后撕下来重新裹的纱布还是歪歪扭扭。 夏棠泄气,顺带着嘴硬:“很不错了好不好。” 抬眼,却看见他海水似澄黑的眼瞳。 映着自己的倒映。 让人不由得想,顶着这张脸,确实是很犯规。 晚上回学校她仍然是坐的陆霄的车。 于是在桥上遇上了大堵车。 一整列的车流在路上缓缓挪动,夏棠把脸倚在车窗上,玻璃上印着她塑料薄膜纸一样透明寡淡的影子,百无聊赖。 静了很久,终于没忍住问:“喂,你是不是知道我已经分手了。” 陆霄轻嗯一声,算是默认。 “什么时候的事?” “一开始。”大少爷交迭双腿,神情淡淡,语气里一股“我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的理所当然,“你跟他分开的时候我就在了。” 丢脸的部分被他看了个彻底。 夏棠在车窗里的倒影也悻悻地耷拉下眉眼。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吧。”停了一阵子,她又说。 这一次“嗯”声之间,持续的静默稍长。 温度好像也低下去。 陆霄只是看着窗外,没有侧过脸。 夏棠收拢手指,看着自己在车窗上的脸,却总是想起他放在抽屉里的玫瑰干花袋,想起薄荷香气的外套,想起他在宿舍楼下等着的人影。 又廉价,又不好闻,又敷衍的东西。 可是却被放在藏宝库的深处。 明明压根就不适合这种苦情角色。 有些人就应该一直当他脾气烂透了的反派国王,坐在山巅上颐指气使,有成群的佣人服侍,炫耀他的黄金和宝石。 这样,即使离开城堡,站在台阶下朝他扮鬼脸,也可以那么心安理得,一点不用担心他会觉得伤心难过。 国王才不会伤心难过。 这家伙真的、真的很麻烦。 她没有忍住地开口说:“而且就算我喜欢你,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啊。” “我们两个不在一所学校,见面的机会也很少。个性一点都不合适,还有你父母,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父母也是,反正到时候,还是要分手……” 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列举了好多林林总总的理由,声音莫名其妙地越来越低,就像在视野里闪动的路灯,最后终于被甩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最后,她皱着脸问,声音又低又苦恼:“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啊。” 虽然是很嚣张保护的家伙,但只要他想的话,很多女孩都会像中了彩票一样惊喜地回复说:“我也喜欢你。” “我怎么知道。”陆霄说。 他还还看着窗外,难得安静地听她说了那么多,声音就像窗外的暮色一样遥远又淡,还带着点别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喜欢。” 但就是有这么喜欢。 意识不到在什么时候,也意识不到是因为哪个部分。 等反应过来已经变得相当迟,迟得已到了癌症晚期,肿瘤到处都是。病变细胞和正常细胞混在一起,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高能射线一起杀死。 车里很静,乔杉灯光闪烁,照在人脸上,就像一场五光十色的舞台剧。 夏棠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帆布鞋的边缘被洗得有些发白,她盯了好一会儿,又说:“再怎么样,我高中也不打算再谈恋爱。” 两只脚尖相互轻轻碰在一起,她继续说:“但是,我是说,如果高考之后,你还是没有遇上别的喜欢的人,而且我也正好和你一样,到那时候,我们两个就试试,怎么样?” 夜晚的风吹过,江面上璀璨的灯火被吹得泛起粼粼波纹,就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在初夏的天气里,风里已经带着炎热的预兆,带着电车的喧哗,带着人声的嘈杂,带着华灯初上的夜色。 说出这句话,好像从心上移走一块石头。她忽然想,忽然发现,其实她也没那么不喜欢这家伙。 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 就一点点。 在盛夏到来前,她头脑发热地说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表白。 大概是车里的冷气吹得不太足够。 陆霄终于侧过头来看她,仿佛刚从很沉、很沉的梦里醒来,漆黑的眼睛倒映路灯交织的星光,很难得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 夏棠只好抬起眼睛,假装不耐烦地皱眉,问他:“回答呢?” 他终于开口,低低“嗯”了一声,声音异常轻,好像怕惊扰到停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蝴蝶。 这里并没有什么蝴蝶,男孩和女孩的视线触碰在一起,整座大桥的灯光流泻,整个城市的夜幕倒悬,汽车跟在密集的车流后,驶过宽阔平整的大道,像划开一个瑰丽梦境。 陆霄说:“我听见了。” 她知道他们还是一点都不合适,她知道陆霄还是一点都不讨喜不可爱,她知道就算在一起了说不定马上也得分手,刚刚结束一段失败的早恋又马上开始新的也一点都不明智。 好像蝴蝶和巨齿鲨,人造卫星和玩具青蛙。 但她的手还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覆上对方的手背,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脸庞逐渐靠近。 近到轻颤的睫毛似乎也有一瞬相碰。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像蝴蝶扇动翅膀一样轻。 吻的味道就像青春期。 薄荷味,微凉,带着惯常的头脑发热、任性冲动、小孩子恋爱、随便分手和随便交往、心跳加速。 毕竟,只是青春期而已。 【IF线完】 PS:司机此刻正在前排哼着最爱的夕阳红歌曲,并感慨今天晚上的路真堵 PS的PS:只亲了一次,但男主一直脸红到下车 152.六月(微H) 六月,考试季。 这个春天过得既那么慢,又那么快。一眨眼空气里都是夏天刚刚到来的味道。 夏棠站在树下,抬起眼,阳光把叶子晒得透绿。 这是考试的第一天。 大家的考场都在本校。 夏棠的父母仍然在T市,洗衣店刚刚开业不久,正是最忙的时候。夏棠让他们用不着过来陪考,到时候又要订酒店又要一起吃饭,作息打乱,反而影响发挥。 李子沫的父母开着车到校门口来加油,保温盒里带着她们两人份的午饭。平时熟悉的同学都脱下校服换上自己的便装。人群叽叽喳喳地,除了紧张,就是议论也穿着休闲T恤的林清让。 简简单单,也帅得像生来没踩过尘土,脾气又好,带着笑,清爽得像颗刚切开的鲜柠檬。 引得外校学生侧目。 “可惜陆霄不在。”等待考场开放的间隙,赵悦月边翻书边嘀咕,还能忙里偷闲地品鉴帅哥,“不然能让外校的人见识见识,这才是我们学校帅哥的最高峰。” 他么……夏棠也拿着课本想,现在大概是正在忙其他的时间。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铃声敲响,大家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的样子看着都很镇定。 校门开放,夏棠让李子沫先去校门口,她在宿舍还有东西要取。 楼道都变得空荡荡,高年级的毕业生大多搬走,低年级的学生都在放假。她拿过自己落下的最后几件东西,回到楼下。 号称全校最帅的家伙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外套,嘴角有微微的上扬,看着她。六月的风吹过,梧桐树影在他身上摇曳,那张脸上落下细碎的阳光,视线专注。 风里都是阳光晒过草叶的香气,而面前这个人刚刚飞过十几个小时落地。 “我本来想前两天就过来。”陆霄说,“但是怕让你太激动,影响到考试。” 眼瞳漆黑,粼粼的眸光却像海里的风。 夏棠紧了紧拎着的书包带,看着这家伙,很久没有说得出话。 “谁会激动啊。”最后,她说。 时差是一十二个小时。 飞行时长也是那么久。 见一面是那么遥远,可是当对方走到面前时,心也像到了季节的花蕾,在噗通声里绽放。 这一天晚上,全城的餐厅、游戏厅、网吧都挂上了“毕业生优惠”的牌子。 聚完餐,李子沫在家附近的湖边和父母转了一圈又一圈,谈了两个多小时的心;赵悦月回去熬夜追了一晚上的偶像舞台,把没看的都要补上;班长回去倒头就睡,连刘烨熙和班上男生叫他出来吃烧烤打游戏的电话短信都一并错过。 而夏棠在跟父母发消息,说今晚和同学一起,再坐明天的高铁回去。 她说谎了。 被抱上酒店的大理石洗漱台时,夏棠的发尾还湿着。 空气里散发着蔷薇沐浴露的香气,她的面色绯红。浴袍的腰带才刚刚系上,领口就又因为抬头接吻的动作被扯得松开,呼吸不畅得身体也摇摇欲坠,膝盖发软,只能更加费力地仰起头呼吸。 是时隔多日的吻。 被吮得发红的舌尖顺着仰头的动作,伸出得更多。陆霄扣着她的腰,舌尖抵进去,缠住她柔软的舌头,在齿间勾缠舔弄。 浴室里细密的水声啧啧暧昧。 夏棠坐在台面上,抓着面前人的衣襟,背上又出了汗,大脑有些缺氧。 陆霄躬身,有条不紊亲着她,一只手扣住腰,另一只手滑进浴袍里,握住暴露在外的半边白糯胸乳。 指腹拈着小小的乳尖,反复摩擦而过,翘起得连碰到蚕丝浴袍都敏感得身体发颤。夏棠唔一声,并拢了双膝,腿间同样什么都没穿,有湿意弥漫。 身体战栗着,大脑忽地有一瞬一片空白。 陆霄才放过她的嘴唇。 晚上本来还有许多事要做,比如收拾行李,比如订明天的车票,比如趁着记忆力还清楚的时候预估一下分数。 到最后,都变成了做爱。 能见面的时间只有十二个小时,时间紧迫。 陆霄垂眸,几缕沾湿的额发落下来,是那双在树影下黑亮清冷的眼睛,此时瞳色昏暗地映着她的倒影,声音也微哑:“你刚刚是只接吻就高潮了么?” “不是。”夏棠湿着眼睛否认,衣领松松垮垮,殷红的乳尖还在轻颤,奶白的乳肉上被印上粉红的指印。 比她自己的手指更粗而长。 陆霄没说话,手掌抚过她光滑的大腿,分开并拢的两条腿,探入腿心。 两边的嫩肉绵软,两根手指插进已经湿得一塌糊涂的穴口里,一下没入两根指节,随意搅了搅,有咕啾水声。 夏棠浑身又抖了抖,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只溢出短促的哼声。 对陆霄瞪眼,用脚尖踢他。 每一动,手指在身体里的触感都更强烈。陆霄就着水液,手指抽插着已经高潮过一次的花穴,拇指绕着花核转圈。 快感密密麻麻地钻入骨髓,夏棠身体抖得坐不住,更用力抓着他的衣襟,又被低头攫住嘴唇。 最后,指腹终于用力按上翘起的花蒂,她也跟着两腿发抖地潮吹。 这家伙,到现在,已经把她的身体研究了个彻底和精通。 【拖到现在,实在是卡肉卡肉】 153.交缠(H) po18 w.vi p 阴茎抵上来的时候,穴口还在一张一合地翕动。肉棒赤红狰狞,烫着腿心,小穴里涌出潮液,都浇在龟头上。 夏棠浴袍下的两条腿被分开,龟头挤进粉嫩湿润的穴肉,撑开窄窄的穴口与甬道,媚肉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陆霄按住她光滑的大腿,尽根没入。 夏棠“哈啊”地呼出一口气,两条小腿在石台下晃了晃,小腹一抽一抽地收紧。 太久没有做过,小穴还在慢慢回想起阴茎的形状,比手指粗得多长得多,横亘在身体里,小腹都要被顶出形状。 可是又有密密麻麻的痒意蔓延而出,穴肉裹缠绞紧,只要想到他已经进来,爱液就汨汨地从交合处流个不停,几乎就要这么高潮。 兴奋的样子格外明显。 开始抽插的时候,刺激强烈得手指都蜷起来,指背压得发白。 陆霄在石台上扣着她的手,手指从她的指缝间穿过,按着她没法逃开,挺腰,硕长的肉刃一下顶入最深处。 光裸的大腿交迭,囊袋撞上穴口,红肿粉透的肉芽又跳了下。陆霄低着头,附耳在她耳边,声音也变得低哑:“全部进去了。” 从完全分开的浴袍下摆,可以看见水光淋漓的交合处,性器在汁水泛滥的小穴里抽插,粉软的阴阜都被撑开,鼓胀凸起的青筋刮过穴肉,每肏一次,都有粉红的软肉被带出,绵软的大腿跟着发颤。 他们已经成年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g b84. c o m 已经结束了考试,已经正式在交往,已经不用再像个中学生一样循规蹈矩,哪怕在酒店里做爱做得乱七八糟也是正常的。 小穴像这样色情地含着他肿胀的肉棒,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整条浴袍都松松垮垮,夏棠殷红的乳尖被肏得一颤一颤。快感里小腿乱蹬着,没地方可以攀附只能夹住他的腰。 灯光照着男生块垒分明的肌肉,明晃晃的,洗过澡,沾了汗水与湿气,从肩到背,白得反光。 这家伙在国外也没有疏于锻炼,将她压在石台上肏时,从背后的镜子里,能看见背肌如流水一般起伏收紧,全是流畅紧实的线条。 被小腿环住的腰部瘦窄,臀肌发力,有力地冲撞顶弄,饱胀的感觉一下一下,从小穴直传到大脑。 咕啾的水声响个不停,夏棠被按着手,双腿不由自主夹紧,浑身骤然发抖地到了高潮。 失禁般涌出大股爱液,小腹抽动着,比往常还要来得更为敏感,潮吹得格外快。 两条腿垂下来,小腿肚都在打颤。 陆霄也被夹得低低喘息,赤红的棒身被浇上透亮的水液,滋味好的像在天堂。 时间是晚上九点,到第二天早上前,他们还有好几个小时,可以做到翻来覆去。 陆霄抱起她,两个人从浴室到房间,交合处的水液顺着湿淋淋的腿根流到地板。本来应该去到床上,却在矮几边就已经把人放下,折起她的两条腿,又重重顶入。 夏棠坐在柜子上,背抵着墙,仰起头,浑身发颤,高潮过一次后,又被抽插得哼鸣不止。 浴袍穿了已经不如没穿,领口滑过肩膀和小臂,乳肉颤巍巍摇晃,压着他的胸口,像两团牛奶布丁。 晚餐时喝了酒,到现在脑袋还晕乎乎地没有清醒。 数学题,考试,一篇一篇背过的英语范文。 都在这个时候从脑海里滑出去。 脑子里空得只能记得住快感,被顶插一下,就支吾着叫一下,细细的喘声急促。小腿不自觉夹着男生的腰,挣扎似的摩挲。 陆霄站在地上,腰腹紧绷发力,抱着她,把人一下一下往上顶,抽插出一连串咕啾的水声,肉棒破开层迭的软肉,把肉穴肏得熟透,硕长的性器进出越发顺滑。 他低下头吻她,含吮她的唇瓣。一边做爱,舌头一边被舔吻的触感,让小穴收缩得更紧,穴肉密密麻麻地吸吮着阴茎,夹得人头皮发麻,在接吻中溢出低喘。 快感里,夏棠也神智迷茫地仰头伸出舌尖,和他的交缠。 吻里有干净的薄荷味,又像融化的蜜糖。 腰下的动作没有停,撞得喘息声都支离破碎。 陆霄低头,额发擦过漆黑的眼睛,低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接吻?” 夏棠抬眼看他,眼睛里一片空泛的欲色,撑开眼皮,想努力把他看清,又被撞得两腿发抖,小穴被填满的感觉很好,身体上也蔓延起情热的红晕: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很久以前。”陆霄挺腰,放缓了速度,力道却更重,尽根没入,又几乎整根抽出,沉沉的快感如泰山压顶。 他亲着她的嘴角,低声:“现在,我们还在一起。” 第一次是在昏暗不见天日的杂物间,唯一的光源是门缝里透进的灯光,他背靠着门板,心好像被攥住。 女孩抓着他的衣襟踮脚,两个人的唇里都是酒味。 那一刹那,已经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后。 夏棠的睫毛颤了颤,看着面前人的脸。 悬直的鼻梁,浓墨重彩的眉眼,眼睛里深黑的,像是有旋涡。 在日光下,和在现在,完全是两副面孔。 攀着他三角肌的手指收紧,身体哆哆嗦嗦的,又高潮了一次,灭顶的快感袭上神经,蜜壶里浇出大团爱液,随着小腹抽动,一股一股地溢出。 陆霄压着她的大腿,阴茎却还在迅猛贯穿而过敏感紧缩的甬道,把快感拉长得不能更长,也冲破了头顶要满溢出来。 最后,抵在深处,射出精液。 154.灯火(H) 他们一直做到床上。 落地窗外城市的灯光闪烁,夏棠黑色的长发散开在床单上,她的腰抬起来,陆霄跪在她面前,交合处相连。 阴茎在软穴里入得极深,小腹被撞得隆起,挤压出一片淫靡声响。 夏棠没力气地抬起腰,抓着枕头,睫毛上压着一层潮雾,视线模糊。绵软的两条腿被分得很开,大腿上满是交错粉红的指印。 小穴里都是精液,已经不知道被射入了第几次,精液混着淫液流出,小腹里都是酸麻饱胀的触感,像是要失禁。 房间晃眼的顶灯已经关掉,只留了一盏壁灯,暖黄的灯光照亮男生线条分明的腹肌,额上附着一层薄汗,发丝垂落,眼底沉沉,满是情欲。 白天漂亮冷漠的眉眼,只有现在才会有这样放纵恣意的样子。 喘声也是低低的,声音像被砂纸磨透。 偶尔问她一句什么,夏棠都听不太清,视线朦胧,耳朵里也像隔着一团雾气。 乱七八糟地掐着他的手臂求饶呻吟,腰被肏得一下一下地晃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腰不像是自己的腰,嗓子不像是自己的嗓子,只有快感是真真切切地传进了脑海里,沿着尾椎骨一路流窜。 已经翻来覆去了那么久,肉穴全被撞开,让抽插变得更为顺畅。 性器却捣得越发重且快,每一次都戳到穴里凸起的软肉, 居高临下的姿势可以看见交合处的景象。看见两瓣软嫩的阴唇是怎么被肏得红肿张开,费力容纳进粗长的阴茎,咬着肉刃翕动。 爱液被汨汨地挤出,裹满柱身,蒂尖红肿挺立,每被带着擦过一下,肉穴都要不由自主咬紧他的阴茎。 一嘬一嘬的,像是吸吮。 陆霄握着她的大腿,用力挺腰。 强烈的刺激有如过电,夏棠不受控地弓起身体,双腿夹着他的腰绷直,全身不受控地轻颤,咬着唇,感觉全身都被贯穿。 汗湿过黏在脸边的长发,绞得更紧。 此时此刻,是最不需要想到明天的时候。 “很舒服?” 陆霄问,分出一只手,揉着她乱颤的胸乳,掌心滚烫,修剪整齐的指甲拨过嫩生生的奶尖,让她唔唔闷哼出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腰下的动作没有停,捣弄得一次比一次重,每撞一下乳肉就压向他的掌心,乳尖蹭着手指从指缝间挤过。 “我也很舒服。”他说。 腰被高抬,髋骨相撞,肉体相击的啪啪声没有挺过。 甬道里开始紧张抽搐,是濒临高潮的迹象,陆霄低着头,恶意摁住她挺起的小腹,轻易地把软腰按下去,阴茎捣在最深处。 夏棠又仰起头,淅淅沥沥地泄了身。 腰眼跟着发麻,陆霄不再忍耐,精液成股浇过内壁,性器抽出时,红肿的穴口也溢出乳白的浊液,没法闭合,一颤一颤的,样子色情又泥泞。 床单湿得一塌糊涂,房间里满是靡乱的气味。 夏棠倒在床上,胸口一起一伏地脱力,小腹每抽动一次,都要溢出来一叵水液,流满臀缝。 全身还浸没在刚才的刺激里,脑子里其他的东西轻得像是要飞走。 夏棠下意识朝面前人伸出手,陆霄抱起她,坐在自己怀里。体温相贴,高潮了太多次的身体绵软成一团,靠着他,像是两只互相依偎的猫。 刚刚才射过一次的阴茎又硬起来,胀红透亮的龟头抵着穴口勃勃跳动。 夏棠环住他的脖颈,仰着头吻过来,鼻尖靠着鼻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用舌尖扫他的唇瓣。 喜欢他口腔里干净的薄荷柠檬味,喜欢舌尖相抵,喜欢和他抱在一起,喜欢小腹里被填满。 肌肉的触感结实且韧,柱身贴着阴阜一跳一跳,陆霄躬身,回应这个黏糊糊的吻,握着她的腰,又肏进去。 噗嗤一声入得顺滑,夏棠被他咬着唇瓣闷哼,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唇齿交缠间的呼吸和细密的水声。 上面和下面都交缠在一起,再也不能更进一步的亲密无间。 后半夜,高楼仍然灯火璀璨,楼下车流穿行而过,有大楼还在滚动着祝学子金榜题名的标语和礼花,城市的灯火都映在江面上,像被晕开的水彩。 夏棠背贴在落地窗上,冰凉的触感顺着脊背蔓延,玻璃上凝结一层薄薄的水雾。 两条腿没力气得快要环不住,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在陆霄手臂上,攀住面前人的肩膀,被他肏着一下一下向上,没地方逃开。 温热的爱液混着精液从股间和大腿流下,落在颤巍巍踩不到地板的脚边。 从背后能看到陆霄发力的臀肌,腰窝凹陷,脊背健美。 汗珠从下颌滚落,烫在她的小腹上。 夏棠抬头,看着面前人映着浮游灯火的脸,睫毛低垂,光线越过挺秀的鼻梁。 这张很熟很熟的脸。 原来是她的吗? 居然是她的啊。 陆霄低下头来接吻,脊背弯出漂亮的弧度。 在唇瓣上浅浅尝了尝,才打开她的牙关,舌头扫过舌根和齿间,搅出淫靡的水声。夏棠脑袋缺氧发晕地仰起头,喘息声急促。 手指掐进他的背肌里,小腹又开始抽搐紧缩,又要高潮的迹象。 “……射出来……”她说,小腿夹他的腰,受不住了开始混乱地催促,“你也快,射出来……” “射到哪里?” “……随便。”夏棠身体发颤地皱眉。 陆霄抱起她的两条腿,分到最开的姿势,阴茎就着颤动的小穴,抽插的幅度越来越大,髋骨发狠地耸动,被不规律的收缩紧紧咬着顶弄上百下。 夏棠颤得说不出话,眼角滚出生理性的泪珠。 感官被剥夺的同时,精液也射进深处。 一同抵达了高潮。 155.大学 体温相贴,互相熨烫。 最紧张的一天之后,是最大的放纵。 他们在浴室里洗过澡,天也亮起来。 夏棠仍然两腿发软,蜷在新换的被子里昏昏欲睡,陆霄就要赶去机场。 这一整天也是偷来的时间。 他订了闹钟,安排了司机送她去车站。在床边穿好衣服,一粒粒扣上衬衫的扣子,戴上腕表,最后又低下头,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脸和额头。 脸颊上又热了一下。 “晚安。”他说。 带着一身柠檬薄荷的香气。 现在才不是晚上。 夏棠闭眼在枕头上,很困,但还是半撑开眼皮,看着他穿戴整齐的样子,手指勾住他的袖口,慢吞吞地轻声:“晚安。” 被握了一下手指。 这是真正意义上中学的最后一天。 这期间里绝大多数倒霉的事,都拜面前这个人所赐。 可是就这样,跌跌撞撞的,也发生过许多好事。 听说,最后的全校第一仍然是林清让,女生们都在打听,国内顶尖的学校里,他到底选择了哪一所。 班长靠着上次面试,拿到了降分录取名额,到最后也没有浪费,发来好消息时,整个群里都是祝贺。 赵悦月考得差了那么一点点,够上了喜欢的学校,但没够上喜欢的专业。还在和家长纠结地商议,到底要不要去复读一年,又或者是进学校再发愤图强寻求转专业。 令人苦恼。 表哥李然果然还是没有考上大学,本人仍然乐呵呵的,已经计划好了日后要去当一名厨师的宏伟志愿。 不知道假期里他们还有没有在篮球场约架。 夏棠父母的洗衣店逐渐走上正轨,比从前辛苦上许多,却也是时隔许多年,又开始重新学着融入社会。 李子沫考出了整个高中发挥最好的一次成绩,查成绩的下午她第一个打来电话,够上了应大的分数线,在电话那头高兴得差点哭出来。 那是整整三年里寒窗苦读,最后开出的花和结出的果实。 还有夏棠自己。 她考的比平时好一点,虽然只好一点,但那也是全家人都很高兴的分数。 晚上在小姨家吃饭,外婆也被接到城里来。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她以后要去哪所大学,姨夫揉着表弟的脑袋让他也要好好跟姐姐学习。 是如果在从前的学校,大概不会想到的分数。 足够她在好几所靠近海边的学校里选择。 一直到晚上,大家都睡下,她才有时间起来,摊开家里的全国地图,坐在阳台上,对着月光,沿着海滨城市一个个看过去。 仍然有种还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看着外面的街面发呆的时候,她接到陆霄的电话。 “睡了吗?”他的声音问。 “睡了就不会接你电话了。”夏棠说,又偏头算了算时间,“你那边是中午?” “上午。”陆霄说,“今天到了洛杉矶。” “哦。”夏棠说。又算了算,不记得洛杉矶和这边的时差。 盘腿坐在垫子上,面对着一大幅地图。 “在想要去哪所学校?”陆霄又问。 “你居然知道今天能查成绩吗?”夏棠眨下眼。 那边低低哼声,像是在说这点小事他这么头脑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也记得你的准考证号。”他说。 发白的日光透过玻璃,照过咖啡桌深褐的纹路,车停在路边,他正坐在街边某间咖啡店里,在忙碌里抽出一个小时的空档。 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也正列着满屏学校的名字。 在他看来都是些差不多的地方,但还是耐着性子查过。 查完之后,发现的确都是些差不多的地方。 “喂。”夏棠倒是很期待地问他,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从地图上一点划拉到另一点,“你去过T城没有?听说是个比A城还繁华的城市,是不是到处都是高楼?” “嗯,海滩很丑很难看,能见到的只有集装箱。”陆霄懒洋洋应道。 “那K城呢?旅游城市,听说城市里的大学校园都很漂亮。” “不记得。”陆霄说,两条腿交迭在咖啡桌下,手指敲下回车键。 搜索引擎忠实地根据关键字给出一列列关于城市的恶评,他念出来,“但听说,K城物价高企,校园拥挤,租房昂贵。” 总之都是缺点。 “给我认真一点。”夏棠叫他,郑重提醒,“这可是很严肃的话题。” “你想去海边的城市?”陆霄问。 声音伴随着静静照在阳台上的月光,仍然清冽,在夏夜里听来像穿过走廊的风。 “也不一定。”海岸线的边缘发出微光,有如被串起的珍珠,夏棠低头看着散落各地的城市,“还没想好要学什么好,不如先看看地方。” 电话那边说得嗓音淡淡:“既然没想好,要不要过来和我一起?这里也有海滩,可以骑马看海上的落日和日出。” 夏棠顿一下,果断说:“不要。”手指在地图上移过,又问他,“要你选,你会选哪里?” “T城。” “为什么?” “它的机场最多。”陆霄说,咖啡厅里,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也照过油画般的眉眼,“航线申请也最容易。” 至少能够稍微,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显得近上些许。 即使只是靠近一公分,也是接近。 “你不是都说T城的海滩很难看吗?”夏棠仰头看向月亮,鼓了鼓脸。 “是。”那边说,“但是我想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