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的暗卫失忆后野翻了》 第1章 《失忆后,暗卫首领疯狂求贴贴/孤的暗卫失忆后野翻了》作者:玲珑扣【完结+番外】 文案 【无女主+双洁】沈庭珏坠崖被救,成为了相府的小公子,长公主视为己出,皇上爱屋及乌,一有好东西便往相府送,以至于沈庭珏名声大噪,全京城皆知他圣眷正浓,权贵费尽心思拉拢讨好。 但他失忆了,只记得曾与人春风一度的事。 沈庭珏大病初愈后,承桓帝为他办了场宫宴,进宫路上,丞相再三嘱咐,千万要小心各位皇子,尤其是那个狗太子,结果沈庭珏发现,那个狗太子,恰好与记忆中那人相似,简直把他帅迷糊了。 沈庭珏记不得前因后果,误以为两人有一段情,羞涩捧脸,笑出了声:“我们是不是两情相悦?” 太子殿下:“?” 好消息是,他的暗卫首领还活着,坏消息是,对方失忆了,不走寻常路的那种失忆,一个劲地缠着再续前缘,有事没事就主动献身引诱,很折磨人。 萧寒烨心力交瘁,觉得这都是报应,但没办法,只能忍,忍着忍着,也就真香了。 进国子监念书时,老管家叮嘱:“若是被人欺负,记得跑去皇上和长公主面前告状,添油加醋哭得惨些。” 沈庭珏拍拍胸口:“我懂。” 没多久便混成京中小霸王,搞得朝堂后宫鸡飞狗跳,却在太子面前装小白花:“我好柔弱。”嘤。 太子:呵。 第1章 宫中重逢 东宫。 寝殿内燃了安神香,熏得人昏昏欲睡,萧寒烨一手支着下颌,眼皮半阖,凉薄的气息丝丝缕缕透出来。 吴德全知他近段时间心情不佳,不敢出声打扰,倒了杯参茶,轻轻搁在他手边。 半年前,太子殿下奉命去荆州平乱,谁料得胜回京的途中遭遇刺客,暗卫首领林昭舍身护主,中箭掉落悬崖,时隔两月,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派了人去找,至今也没有好消息传来。 林昭六岁入宫,十五岁时凭借超群武艺成为东宫暗卫之首,忠心耿耿,办事利落,是太子殿下手中最锋利的刀,也是他最为信任之人。 如今生死不明,太子殿下因这事而每晚都睡不好,吴德全有心相劝,可话到嘴边却总被他阴郁的神色给逼得咽了回去。 吴德全无声叹气,余光瞥见小内侍在门外探头探脑,朝他打着手势。 吴德全放轻步子上前:“何事?” 小内侍压低声音:“皇上那边派人过来传话,说要殿下在戌时前到紫宸殿参宴。” 吴德全有些怔愣。 今日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宫中突然设宴,这是要作甚? 小内侍方才给传话的公公贿赂了一袋栗子,得知点小道消息:“据说是相府那位公子已养好了身子,皇上设宴,是想要他在人前露个脸,好让皇子们和百官认识认识。” 两月前,奉命巡察江南的丞相回京,带了一个少年回来,听说是在山上救的,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可惜失了忆。 丞相只好把人带回府里。 丞相夫人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幼妹,昌平长公主,因其子两岁时不幸夭折,多年来一直郁郁寡欢。 见着丞相带回府的少年楚楚可怜又乖巧讨喜,不禁母爱泛滥,与丞相商议一番之后,决定把少年认作儿子,取名沈庭珏。 长公主视为已出,百般宠爱,承桓帝爱屋及乌,一有好宝贝便往相府里送,贡品份例俱由沈庭珏先行挑选。 此事传得极广,饭前饭后都有人在谈论沈庭珏的好命,既羡慕又嫉妒。 —————— 晚宴设在紫宸殿,红柱金梁,灯火通明。 长公主先带着沈庭珏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太后面容慈祥,拉着沈庭珏瞧了好一会,越看越喜欢,笑得合不拢嘴,紧紧握着沈庭珏的手,怎么都舍不得松开。 多漂亮的小郎君啊,比她那些孙子都要好看。 可惜太清瘦了些。 太后将手上戴着的六个扳指全取下来,一并塞给沈庭珏,十分豪气:“都好生收着,哀家好宝贝多得是。” 承桓帝知道自家母后又在显摆,自然不肯被比下去,抬手示意内侍把准备好的礼呈上来。 殿内檀香袅袅,茶香氤氲,几人聊了会家常话,见宫宴时辰差不多了,太后便摆手道:“行了,都去赴宴吧,小珏平日里若得了空,可要常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 沈庭珏眼睫微微上翘,乖巧点头,随即行礼告退,与承桓帝和长公主一道去了紫宸殿。 刚一出现,就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少年公子玉带青衫,风雅无双,眸光莹润盛满笑意,犹如一块雕琢精致、光华惊艳四方的美玉。 众人看得发怔,定定地欣赏了好一会儿,心道难怪,长得这般讨喜,搁谁谁不爱呢? 如今他可是丞相与长公主的宝贝疙瘩,又有承桓帝为其亲自设宴,圣眷在身,来日必定前途无量。 朝臣们最懂攀炎附势,纷纷举起酒杯敬酒,吹捧之词信口拈来,沈庭珏下意识不喜这种场面,嘴角挂着客套的笑,眸光微敛,很想起身走人。 无趣。 这个时候,就应该缩在被窝里,听老管家给他念风月话本。 二皇子萧崇睿端起酒杯,笑着走到沈庭珏面前,正欲与他套近乎,却见沈庭珏忽然站起身,对着上首的承桓帝拱了拱手,说要出恭。 第2章 老管家教过他,尿遁这理由,走哪都合适,屡试不爽。 承桓帝笑了笑,叫了个内侍给沈庭珏引路。 萧崇睿盯着沈庭珏离开的背影,颇觉自已遭到了无视,咬咬牙,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酒杯,转身回了自已的位置,一坐下,便听一道熟悉的嘲讽笑声从身侧响起。 萧崇睿侧头看去,目光凶狠。 四皇子笑意不减,执起酒杯与他碰了碰杯,瞧着很是欠打。 萧崇睿袖中鼓起。 拳头硬了。 月色如华,投落在河塘里,被风吹起来一点点清凌涟漪。 沈庭珏其实只想出来吹风散心,那些敬酒的人一轮又一轮,没完没了,要是不跑,不知道还要应付多久。 内侍提着宫灯跟在身后,见他坐在河塘旁的石块上吹风,犹豫半晌,小心翼翼:“公子,夜里风寒,您大病初愈,可别着凉了。” 沈庭珏捡了颗小石,丢进河塘里,激起涟漪,不当回事地摆摆手:“无妨,我命硬。” 内侍:“……。” 那你真了不起。 这时,小路另一头忽然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道声音:“殿下,咱们迟了那么久,又没带见面礼过去,这好像不太好吧,要不老奴回去备些薄礼?” 殿下? 沈庭珏扔石头的动作一顿。 在相府时,他爹曾给自已分析了下朝堂局势。 明面上分为四派,一派支持太子,一派支持二皇子,支持四皇子的也有一派,还有另外一派,则是保持中立。 进宫的路上,他爹多次叮嘱自已,要小心各位皇子,尤其是那位狗太子。 二十三年前,司天监上报北斗紫薇异象,与此同时,皇后诞下皇长子,司天监推算出其命格,紫微斗数乃武曲七杀入酉宫,孤克寡宿,居于非常刚烈的金生宫位坐命。 此事传得京城无人不知,大皇子命犯凶煞。 萧国人极其信奉鬼神之说,如此不吉利的命格,定会对其来日继承储君之位影响颇大,可一月之后,司天监却亲自在天子面前俯首招认,说他是受了皇贵妃指使,谎报太子命格。 承桓帝大怒,以司天监妖言惑众之罪,将人处死,而皇贵妃因怀有身孕,得以网开一面,入了冷宫,据说每到半夜,总在发疯喊冤。 大皇子满周岁那年,被立为储君,正式入主东宫,因他天性好动,五六岁开始后,成天上房揭瓦踢天弄井,顽劣不堪,愁得皇上横生白发。 再年长几岁后,依旧目无纲纪无法无天,参他的折子在御书房里堆得如山高,可他又偏偏天赋异禀,文韬武略,让人既恨又爱。 嘉和十二年秋,西夏来犯,太子自请领兵征战,彼时年方十五,才征战一年,便战功累累,又一手创立了拥有“冷血嗜杀”之称的玄虎营,常年带着他们大杀四方,颇有吞并各国一统天下的野心。 总结:恣意乖张,好武好战,惹不得。 沈庭珏舔了舔唇,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却对这位太子殿下格外感兴趣。 他站起身,转头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男子从一片影影绰绰的林叶中现出身形。 月光投落下过来,照得人影分明。 走在前头的那个眉峰干净利落,眸光凛冽如秋水,衬得那双本应含情的桃花眼脱去了所有媚意,只剩下九分高高在上的寒,明黄蟒袍穿在身上,金丝银线熠熠生辉,一派天家贵气。 沈庭珏下意识眨眼,呼吸一滞,脑海中有一瞬的恍惚,握在掌心里的小石啪嗒落地,滚入暗影里。 在他仅有的记忆里,有一件事和一个人,一直在脑中盘踞不散,日夜所思所梦。 小石掉落闹出动静,吴德全一惊,举起宫灯,警觉看去:“谁在那?” 内侍赶忙俯首行礼:“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说完,他壮着胆子扯了扯沈庭珏的袖子,示意对方跟着叩拜,免得被太子殿下扣一个大不敬之罪。 沈庭珏没搭理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魂梦中的脸,视线灼热,让人难以忽视。 萧寒烨皱起眉,冷冷瞥去,却见那人猛地抬袖遮脸,也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怎的。 萧寒烨:“……。” 吴德全嘴角一抽,上前两步,呵斥:“大胆!你是何人,见了太子殿下,为何不跪拜?” 还敢挡脸,真是放肆! 第2章 离了个大谱 内侍生怕脾气不好的太子殿下动起怒来,悬心吊胆,哆嗦答话:“殿下恕罪,沈公子乃头次进宫,不太知晓宫中规矩,并非有意冒犯殿下。” 谁? 吴德全一愣,张了张嘴。 沈公子? 啊这……不会是相府那位公子吧? 吴德全干咳一声,迅速换上一副笑脸,目光慈祥:“原来是沈公子,您怎么在此吹风啊?冷不冷?可需要老奴让人给您添一件披风?” 萧寒烨斜眼睨他。 吴德全挤眉弄眼,小声解释:“殿下,这位如今可谓是众星捧月,背靠相府势力,兼之颇得圣宠,别的党派定会费尽心思讨好拉拢,咱们可不能输。” 沈庭珏:“咳咳。” 我听见了哦。 见他依旧抬袖遮脸,颇有几分姑娘家的娇羞,萧寒烨扯了下嘴角,不紧不慢:“孤只知沈公子脑子有病,面容丑陋倒是未曾听说。” 第3章 沈庭珏慢慢露出一双眼睛:“我不丑。” “那为何不敢以脸示……” 萧寒烨突然停下话头,眸光一凝,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下,忽而大步上前。 吴德全以为他要动粗,吓得扑跪在地,一把抱住太子殿下的大腿:“殿下,万万不可!” 那沈公子一看就柔弱得很,怕是一根手指头便能戳死。 “……。” 萧寒烨眼角突突,很想将脚边的东宫总管踹进河里。 这老胖子不要也罢。 沈庭珏眨了眨眼,搞不懂这对主仆是在干嘛,缓缓放下手,弯起眉眼,脸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眸底带着几分欲语还休的意味: “殿下长得真好看,犹如天仙下凡,同我的梦中情郎一摸一样。” 吴德全:“?!!” 不是吧。 这时候你还敢调戏我家殿下。 等等,那双眼睛……好像在哪儿那见过。 老总管年纪大了,苦想半天也没个结果,他默默瞥了眼萧寒烨,只见对方眉宇间透出分明冷戾,死死盯着那位沈公子,逐字逐句,声音发沉:“你真失忆了?” “算是吧。”沈庭珏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我只记得自已有个心上人,他跟殿下长得一样。” 沈庭珏红了红脸,很是不好意思:“殿下,我之前是不是与你两情相悦?” 吴德全:“!” 萧寒烨:“?” 见人没反驳,沈庭珏笑意加深,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太子殿下,语出惊人:“不瞒殿下,我唯一记得的事,就是同你……共赴巫山云雨那夜。” 两个人定然得两情相悦,才会干那种你情我愿的亲密事。 一旁的内侍震惊得倒退两步,险些一头栽下河塘。 娘嘞,他好像听见了不得了的事,不会被灭口吧? 萧寒烨冷冷投去目光。 内侍脸色一白,狠狠打了个激灵,想装死已然来不及,猛地捂住耳朵,不断念着“奴才什么都没听到”,自觉退出几米远。 吴德全被口水呛了半天,睁大眼睛瞪着沈庭珏,心道你他娘在胡言乱语个啥,竟敢如此污蔑我家殿下清白! 可恶,表面看着是朵小白花,心真脏! “胡说,殿下怎么可能跟你……跟你……”老总管说话磕巴半晌,实在说不出口后半句,视线看向萧寒烨,眼神大概写着“您快辩解几句”的意思。 萧寒烨表情微妙,迟迟没应声。 吴德全替他的清白着急:“殿下……” 萧寒烨突然说:“林昭。” 吴德全一愣:“啊?” 咋了,提他干嘛? 萧寒烨朝沈庭珏缓步靠近,在差了不过分毫的距离时,忽然使了蛮力,抬手捏住沈庭珏的下巴。 萧寒烨凝注他良久,瞧着那张白净的脸上还隐有几分大病初愈的病态,缓缓蹙紧了眉,眼底掀起一点自已都不曾察觉的烦躁:“你除了记得那件事外,其余的都忘了?” 沈庭珏被迫仰头看他,答非所问:“殿下没反驳我。” 萧寒烨盯着他。 沈庭珏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拢在掌心,笑意吟吟,一本正经下结论:“说明你我确实相爱。” “……。” 太子殿下的脸色终究还是绷不住出现一丝龟裂。 造孽。 为什么他别的都不记得,却偏偏记得这件事? 荆州平乱后,当地官员为了送女上位,暗中给自已下了欢骨 香,那是世间最能让人意乱情迷的东西,无药可解。 萧寒烨记得自已一剑刺穿了那位献媚邀宠的官家女后,淋着雨跑了大半座山,稍有缓解时,暗卫首领却忽然出现,跪在自已身边神情焦急地询问着有没有事,眸光莹润,眼底满是对自已的担心。 萧寒烨瞬间感觉自已半座山白跑了。 之后的事便完全脱离了掌控,星火燎原,一夜荒唐。 沈庭珏只记得过程,忘了前因,一股脑门认定自已与太子两情相悦,如今乍然重逢,眼底盛笑,激动得词不达意。 找了两个多月的人还活着,萧寒烨却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愁,他向来习惯把一切抓在手掌心,握得主动权,可如今林昭的事完全出乎意料。 萧寒烨薄唇微抿,用力将手从沈庭珏掌心中抽离,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念天地之悠悠,违着良心:“你记错了,孤跟你不熟。” “我是失忆,但不傻。”沈庭珏用一副“你别想忽悠我”的眼神看着萧寒烨,挽住他的手臂,脸上满是与心上人意外重逢的喜悦:“走,我要去将这件喜事告诉爹娘他们。” 萧寒烨顿时眼角一跳。 与此同时,吴德全陡然一拍大腿,眼睛瞪得圆溜,指着沈庭珏,差点破音:“啊——” 萧寒烨:“……。” 吴德全有些撸不直舌头:“你你你……” 沈庭珏道:“说话不要大喘气。” 吴德全咽了咽唾沫:“你莫非是林首领?” 暗卫皆以黑巾蒙面,吴德全至今并未见过林昭长什么样,每次见着人,都是凭借那双眼睛认出对方。 太像了,这位沈公子的眼睛实在太像了! 话落,他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捂住嘴巴,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沈庭珏眨眨眼:“林首领是谁?是我以前的身份吗?” 第4章 萧寒烨被他挤挤挨挨地蹭了几下,心绪微晃,眸底冷色稍减,想了想,还是如实坦白,低声道:“是,你是孤的暗卫。” 得到太子殿下亲口证实,老总管抬起手,默默按住自已的人中。 离了个大谱。 一直生死不明的暗卫首领居然就在长安城中,还摇身一变成了丞相与长公主的宝贝儿子,这就是所谓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 吴德全心情复杂,不由仰天感慨:“世事难料啊……” 萧寒烨漠然睨他一眼,又把视线移回沈庭珏身上,回想着自家表弟哄孩子的样子,极力让自已露出温和的一面: “你是孤的暗卫这一事,知晓的人并不多,咳,所以待会见了长公主他们,暂时别把你我相识的事说出去,行吗?” 尤其是千万别提“巫山云雨”之类的话。 沈庭珏沉默一阵,很快就接受了自已原本是一名暗卫的事实,摸摸下巴,暧昧一笑:“难怪。” 萧寒烨看他。 沈庭珏好心解释:“难怪别人都不知道我跟殿下有一腿,原来咱们搞的是私情。” 萧寒烨:“……。” 萧寒烨闭了闭眼,平心静气,努力劝自已不要同脑子有病的人计较:“走吧,今日这场宫宴可是为你而办,离开太久总归不好,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第3章 进国子监 临到太和殿时,萧寒烨试着抽了几下手,奈何沈庭珏抓得死紧,他又不好动用蛮力把人甩飞出去,只能放弃挣扎,无声叹气,感觉自已好像没那么热爱生活了。 殿中众人言笑晏晏,听见内侍通报太子来了,不由停下推杯换盏,视线纷纷朝门口汇聚。 丞相大人灌了一肚子酒,眼花耳热,才会觉得自已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看见自家宝贝儿子跟狗太子手牵手走进来。 殿内静了静。 承桓帝率先开口,笑意吟吟:“朕还当太子不来了呢,哎,手牵得这般紧,看来太子也是很喜欢小珏啊。” 沈庭珏耳根一热:“我也喜欢殿下。” 萧寒烨皮笑肉不笑。 闭嘴吧你。 “……。”丞相大人后知后觉自已并不是醉酒眼花,他盯着殿中两人相握的手,脸色变了变。 草率了。 这狗太子,道行果然忒高。 才一会功夫不见,居然就把老夫的宝贝儿子给迷惑住了。 长公主倒是很开心:“殿下喜欢小珏就好,那以后可就要劳烦殿下多多关照一二了。” 太子六岁那年,昭元皇后因第二胎难产离世,长公主心疼他年幼丧母,时常照拂,萧寒烨自然也对她尊敬有加,闻言抬眼看去,淡淡一笑:“自然。” 沈庭珏笑容灿烂,挠了下萧寒烨的掌心。 萧寒烨:“……。” 星夜皎皎,待宫宴行罢,已是月上中天。 马车内,长公主看了眼昏昏欲睡的沈庭珏,说道:“小珏,皇上说你的年纪看起来应该跟皇子们差不多,问你可想进国子监念书?” 国子监作为国学最高学府,想要进入可不容易,一是在朝五品以上官家子弟方有资格入学,二是通过朝廷三年一次选拔人才的科考,依照成绩进入国子监的优贡生。 沈庭珏打了个哈欠:“殿下也在国子监吗?” 长公主:“殿下今年二十三岁,按照年岁和学制来算,已不用去国子监念书。” 话落,见沈庭珏瞬间瘪嘴没了兴致,当即补充道:“不过殿下前些年一直在外征战,落了许多功课,故而,他还是会经常去国子监听学的。” 沈庭珏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殿下乃一国储君,不应该是由太傅亲自到东宫授学的吗?” 长公主心道“你懂得还挺多”,笑了笑:“殿下少时顽劣,哪能在东宫待得住,他自请上奏,说学问之道在于切磋琢磨,该与国子监诸生一同听学探讨,方能有所长进,皇上听了自然同意。” 沈庭珏揣着手,目光深沉,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大计,半晌后,他点点头:“好吧,我去。” 皇室兄弟争权夺利,自已得努力变得厉害起来,才能尽早成为太子殿下的贤内助! 唉,当富贵闲人的美梦只能暂时搁一旁了。 长公主并不知他心中的鸿鹄大志,满意一笑,忽而想到了什么,问:“你为何如此喜欢太子?” 靠在车壁上打盹的丞相大人陡然掀开一丝眼缝,不动声色地支棱起耳朵。 沈庭珏记着太子殿下的叮嘱,没乱说话,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好看。” 长公主闻言笑出声,捏捏他的脸:“我家小珏也好看。” 沈庭珏眼睛一亮:“所以我跟殿下是不是很般配?” 长公主以为他在说笑,未曾多想,哄孩子似的连连点头:“般配般配。” 丞相大人:“……。” 不是,你们要不要听听你们在说些什么? —————— 承桓帝特准沈庭珏可闲时入国子监听学,简而言之,就是这个书他随时可以去念,来去自由,不想念也没人强迫。 天天被逮个大早起来苦哈哈念书的众监生听闻此事,简直羡慕到流泪。 沈庭珏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冯管家候在门外,见他出来,忙满脸堆笑迎上前:“公子醒了啊,怎起得如此早,不多睡会儿?” 第5章 沈庭珏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 早吗? 好像是挺早的。 沈庭珏伸了个懒腰:“我今日要去国子监,不能睡太晚,皇上虽恩准我闲时听学,但学堂毕竟是学堂,尊师重道不可忘。” 冯管家乐呵呵,极为欣慰。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冯管家叫来下人,一连串吩咐,妥善备好去国子监的东西,又亲自给沈庭珏挑了件黛青色宽袍,悉心熨烫一番,容不得有半点褶子。 对于冯管家来说,每日把小公子打扮得精致漂亮,闪瞎众人的眼,是他作为一个管家义不容辞的责任。 沈庭珏是天子格外恩准的插班生,地位非比寻常,张祭酒听见下属通报人来了,赶忙扔下手中要务,前去迎接,结果被沈府的老管家拉着手一通嘱咐,活像刘备托孤诸葛亮。 张祭酒神情逐渐麻木,心道,这老管家八成有病。 你家公子只是得空来听学而已,搞哪门子生离死别的托孤戏码。 沈庭珏似乎也听不下去,打断:“我要进去了。” 冯管家的嘱咐还没说完,砸吧嘴,有些遗憾:“好吧,那老奴就先回去了,您自个儿小心些,要是被人欺负了,记得去找皇上和长公主告状,添油加醋哭得惨些。” 沈庭珏拍拍胸口,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懂。” 张祭酒:“……。” 这是能说的吗? 国子监坐北朝南,延袤十里,前院东侧有敬持门与孔庙相通,构成“左庙右学”,内设六堂为讲习之所:正义、崇志、广业、修道、诚心、率性。 “通晓《四书》但对于经类典籍不通者,就要去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听学,继而可升修道堂、诚心堂,之后若通过考察,便可以升到文率性堂。” 张祭酒领着沈庭珏熟悉各处,大致解释一番:“今上登基后,实行新政,将宗室子弟与勋贵子弟听学的太学堂编入国子监,意为集思广益,故而,六馆如今多了一个太学,前边那几个学堂,招收的都是五品到八品官员的孩子,还有就是通过乡试的举人,沈公子,你看你要去哪个?” 沈庭珏看他,虚心请教:“祭酒大人觉得呢?” 张祭酒捋捋胡须:“您可读过四书五经?” 沈庭珏十分实诚:“没有,我在府里只看话本,而且我字识得不多,话本都得冯管家念给我听。” 张祭酒:“……。” 不是吧? 第4章 给司业送礼 沈庭珏说完后,怕他觉得自已一无是处,及时找补:“我虽文采不行,但近来我发现自已体内蕴藏浑厚内力,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给你耍两招。” 张祭酒看着他气沉丹田抬起手,作势要往一旁的石碑劈去,眼角一跳,急忙出声:“我信我信!” 这座“成贤碑”可是先帝斥资打造的,劈坏了得完犊子。 沈庭珏没了表现的机会,遗憾叹气:“好吧。” 张祭酒松了口气,捏捏眉心,想了想,建议道:“你若是进了太学堂,怕是跟不上进度,要不就……” “无妨,去太学堂便好。”沈庭珏迷之自信:“我天赋异禀,学问这种东西,肯定一点就通。” 张祭酒一噎,无话可说。 成吧,你对自已有信心就行。 细想起来,沈庭珏还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大字不识几个,却能明目张胆通过着关系户进来的学生。 张祭酒不由多看了沈庭珏两眼,身形清瘦,打眼一瞧就弱不禁风得很,竟还妄想徒手劈碑,况且,适才那位冯管家千叮咛万嘱咐,说他家公子脑子有病,千万刺激不得,无论何事都要顺着他意思来。 要命。 皇上这分明是弄了尊活祖宗进来。 太学堂。 老先生嗓门极好,讲了半个多时辰的儒学,声音依旧清晰宏亮,不见半分沙哑,底下学生听得头一点一点的,困得要命,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眼皮。 授课的老先生名叫陶文之,寒门子弟出身,二十三岁时中了探花,得以声名大噪。 萧庭烨启蒙后,一开始便是受这位陶老先生的教诲,后来自请上奏要去国子监念书时,顺带提了一嘴陶文之,道他满腹经纶,博览古今,不应被自已一人所独占,表示愿与诸生共享,同领盛世训导之政。 承桓帝见着太子小小年纪如此懂事,心中欣慰,大手一挥准了,让陶文之进国子监当司业。 那时的太学堂全是一群屁大点儿的皇子皇孙,成天只知玩耍打架,根本没几个能让人省心的。 陶文之天天忙着拿戒尺追在他们后头打,嗓门一吼能震懵一大半,横生白发三千丈,简直要恨透了太子,几番提出“致仕颐养天年”,皆被承桓帝驳回,给他加授大学土虚衔,硬是把人强留在太学堂。 张祭酒带着沈庭珏进了太学堂,引他走到陶文之面前,介绍道:“这位便是陶文之陶司业。” 沈庭珏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学生沈庭珏,见过陶司业。” 态度恭敬,挑不出半点错。 陶文之眯了眯浑浊的眼,盯着沈庭珏打量片刻,抚须点头,张了张嘴,正欲说话,却见沈庭珏从广袖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很是老练地塞到了他怀里:“小小薄礼,略表心意,以后还请陶司业多多关照。” 第6章 张祭酒视线唰地看向沈庭珏。 淦! 凭什么陶老就有薄礼,他就没有? 是他不配吗? 陶文之:“……。” 陶文之瞥了眼底下那帮学生,毫无意外对上十几双满是探究的大眼睛。 “……。” 空气静了静。 众目睽睽,陶文之默念钱财乃身外物,极力稳住“洁身自好两袖清风”的人设,抬手把鼓囊囊的钱袋塞回去,满脸浩然正气:“老夫素来不收礼,你……” 沈庭珏把他的手挡回去,笑了笑:“不过是一些莲子龙眼红枣之类的东西,图个吉祥罢了,陶司业莫非以为是别的什么?” 陶文之:“……。” “束脩其至薄者,先生但收无妨。”沈庭珏顿了下,清清嗓子,好心解释:“此话过于文雅,意思就是这点拜师礼不算什么厚礼,陶司业但收无妨。” 陶文之抖了抖胡子,没吱声。 张祭酒看着沈庭珏,有槽无处吐,心道“你他娘的大字不识几个,说话还挺文绉”,搓手干笑,尽力烘托气氛: “沈公子实在是太有心了,陶司业还是第一次收吉祥礼,瞧把人哄得多开心。” 说完,他跟沈庭珏同时看向陶文之。 陶文之:“……。” 陶文之在张祭酒的挤眉弄眼下,扯起嘴角强颜欢笑,不带丝毫感情:“嘿嘿。” 太学堂里的皇子和勋贵子弟都已在昨晚宫宴上见过,沈庭珏对着他们笑得格外亲切,仿佛见了老熟人一样,搞得众人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前头的位置都被坐满了,只剩最后靠墙的地方留有两个空位。 跟着沈庭珏前来的两个小厮走了过去,将那两张桌椅搬到最前头,几乎与讲习台只隔了半步之遥。 众人一时生生愣住,琢磨不透他这甚野的路子。 陶文之不明所以:“你这是……” 沈庭珏揣着手,一本正经:“陶司业博学多才书香四溢,学生想近距离受您的熏陶。” 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地泄出一声笑。 “……。” 陶文之一把年纪,按着胸口,颤巍巍呼了口气,好半响才憋出一句:“沈公子……文采斐然。” 沈庭珏有点不好意思:“过奖。” 两个小厮手脚利索,很快就把桌椅擦得锃亮发光,接着打开带来的食盒,拿出瓜果点心摆在其中一张桌上,又从一个藤制的茶桶里拿出茶壶,倒了杯温热的茶。 有吃有喝,一应照料精心周全。 眼下情形多少有些不成体统,但某人似乎没有这个觉悟,笑着敛衣落座,端起茶杯抿了几口,抬头时,正见陶文之直勾勾地盯着他。 陶文之目光如炬,握紧戒尺,蠢蠢欲动。 沈庭珏与他大眼瞪小眼一会,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您继续讲习,不用在意我。” 陶文之吹胡子瞪眼。 你小子,怎的不搁茶楼听书去? 陶司业脾气素来暴躁,对着天家子弟都敢抄起戒尺打,一视同仁。 他高举戒尺,正欲示威,便见沈庭珏抬手掩唇,连连咳嗽,声音隐约夹杂着病态的虚弱气息,宽袖间露出的手腕瘦弱伶仃,衬得我见犹怜。 陶文之握着戒尺,一时进退两难,有种自已手里拿了把刀的错觉,仿佛来一下就能将人弄死。 陶文之沉默片刻,两害相权取其轻,缓缓放下戒尺。 罢了,只要他能安静品茶,安静听学就行,问题不大。 反正太学堂里这帮子弟,就没有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第5章 擦脸 户部侍郎到东宫时,内侍告知太子殿下并不在,请他在门口等会。 正值七月时节,烈日炎炎,余皋站在门口等了半个多时辰的太阳,几乎要顶不住晕厥过去时,才见萧寒烨穿着一身甲胄出现,看样子应当是去军营练兵了。 余皋撩袍叩拜:“微臣参见殿下。” 萧寒烨瞥他一眼,笑了笑:“余侍郎面色红润,看来近些日子过得不错?” 余皋拱了拱手:“托殿下的福。” 去你祖宗十八代的面色红润,还不是因为在外头等你暴晒了半个多时辰的烈日,东宫的内侍也忒不懂事,不知道请他进去里头喝茶等候。 萧寒烨今日难得好心情,并未计较他言语间阴阳怪气的冒犯,领着他到了文华殿,吴德全送进来茶具,搁在桌上,取了布垫着红泥火炉,自顾自铺开架势。 萧寒烨进内室换衣服,余皋没得允许,不敢擅自坐下,看了会埋头跟茶叶较劲的老总管,视线缓缓移到窗外。 窗外是个小花园,景色雅致,里头养着两匹雪狼,皮毛顺滑,威风凛凛,是太子殿下从北境回来的。 思及此,余皋不禁念起往事。 嘉和十三年冬,暮云关一战时,前线迟迟收不到朝廷补给的军饷,北境酷寒,又无钱粮支撑,此番局面下打仗,就算没战死,也迟早得冻死饿死。 结果太子命格硬,不仅没死,还打了胜仗。 捷报传回京第三天,户部有一主事官呈递奏本到天子面前,说查军账时,竟查出诸多问题,心中惶恐,不敢隐瞒。 承桓帝下令彻查,将户部和兵部上下全都撸了个遍,闹得人人自危,最终查出是兵部尚书贪墨军饷。 第7章 但实则并非如此,户部未曾拨出军饷,兵部乃是被谢阁老推出来代户部受过。 户部尚书是谢阁老的门生,将账目重做了一遍,又用了一些手段,设计使得兵部顶下了这一桩大罪。 那时的兵部尚书乃属二皇子一派,因此事过后,二、四皇子两党派之间的结怨更深,日日勾心斗角,恨不得将对方拍死在金銮殿上。 余皋身为户部侍郎,得罪不起上司,被迫参与做假账陷害兵部的勾当,来日若是事发,他就得玩完。 在这场权利的漩涡中,要么随波逐流,要么就是放手一搏,主动寻找生机。 余皋为了自保,选择投靠太子。 承桓帝虽然广撒网,子嗣众多,但最偏宠的还是太子,抱住他的大腿准没错。 余皋还沉浸在往事里,唏嘘间,听见太子殿下的声音响起:“余侍郎神思恍惚,是在想着哪位美人?” 余皋未及回神,已脱口而出:“在想殿下。” 吴德全手一抖,被茶水烫了个正着,忙捧着手呼呼吹气。 萧寒烨斜斜睨去一眼:“嗯?” 余皋:“……。” 要完。 余皋双膝嘭地砸跪了下去,告罪的话还未出口,便见萧寒烨摆摆手,不做计较:“起来吧,赐座。” 内侍搬来张凳子。 余皋惶恐谢恩,撩起衣摆坐下,屁股轻轻沾着凳子,不敢坐稳,总觉得太子今日心情似乎很好。 近来他可是成天顶着一副“老子要杀人”的表情,处处找茬,搞得六部人心惶惶,自已怕触霉头,私底下去问了闻统领,结果说是殿下的心上人不知所踪,可能跟人跑了。 简直胡扯。 狗……咳,太子怎可能会有心上人,在他眼里,天下第一美人还不如他后花园里那两匹雪狼好看。 吴德全分杯倒茶。 萧寒烨接过茶杯,睨了眼又在出神的余侍郎,饶有兴味:“是东宫的椅子烫人,还是余侍郎有隐疾?” 余皋:“……。” 余侍郎一屁股坐稳下去,将乱七八糟的念头压回去,认真汇报户部近来的动作。 宝昌局为户部所属的钱币铸造厂,维持着货币的流通和财政,如今却与商勾结,暗中做着私卖铜钱的勾当。 萧寒烨静静听完,低头喝了口茶。 余皋轻轻捻了下衣袖,等着他回应。 萧寒烨抬眸,笑了一声。 余皋:“?” 笑是几个意思? 萧寒烨道:“还有别的事?” 余皋想了想,摇摇头。 萧寒烨摆摆手,一副“你可以滚了”的表情。 “……。”余侍郎有种被人用完就丢的错觉,张了张嘴,有些迟疑。 萧寒烨搁下手中茶杯,等他说话。 余皋干咽了下,实在忍不住满腔好奇,搓搓手:“您的......心上人,是找回来了吗?” 萧寒烨:“?” 吴德全:“……。” 太子昨晚正因那个失忆的暗卫将他误认为“心上人”而头疼半宿,吴德全手疾腿快,一把冲过去捂住余侍郎的嘴,将人囫囵推出门,料理妥当后,见萧寒烨也走了出来,愣了愣,急忙跟上:“您要出门吗?” 萧寒烨“嗯”了声。 吴德全摩拳擦掌,嘿嘿一笑:“可是要去国子监?” 萧寒烨面无表情,转头看他。 吴德全摸摸胖肚子,仰头望天。 白云飘飘,天气不错。 萧寒烨到国子监时, 太学堂里只剩下沈庭珏一个人,桌案上几本书敞开着,旁边铺了宣纸,只见他站起身,摆足架势,一手抓着广袖,一手提笔蘸墨,埋头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动作间瞧着颇为豪情万丈。 就是场面看起来格外违和。 萧寒烨总觉得,沈庭珏跟笔墨纸砚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画面。 吴德全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咳咳。” 沈庭珏动作一顿,转头看去。 吴德全:“……。” 嚯! 这脸怎的跟只花猫一样? 见到来人是谁,沈庭珏眸光一亮,脑子飞速琢磨,自已是该先招呼“下午好”,还是该问“用膳了么”,但说出口的却是:“我就知道,殿下肯定会来找我。” 萧寒烨刚跨进门的脚又缩了回去,转身欲走。 沈庭珏忙扔下笔,飞扑过去。 萧寒烨生怕被他脸上的墨沾到衣服,迅速退后两步,从怀里掏出条帕子,满脸嫌弃:“把脸擦擦。” 沈庭珏没接,将脸凑过去,笑眯眯地看着萧寒烨:“嘿嘿。” 萧寒烨:“……。” 嘿你个头! 萧寒烨盯着面前这个失忆后变得胆肥的暗卫,定定与他对视半晌,实在想不通自已到底欠了他哪门子债。 太子殿下无声呼出口气,抬手捏住沈庭珏的下巴,动作粗鲁,三两下就将他脸上的墨渍擦掉。 第6章 你我来日方长 明朗光线透过窗照进屋,萧寒烨站在桌案前,盯着宣纸上的鬼爬字漠然半晌,抬眸时,正好对上沈庭珏那一双求夸奖的大眼睛。 萧寒烨面无表情:“你写的是什么?” “我名字。”沈庭珏神采飞扬,自我感觉非常好:“是不是很好看?” 萧寒烨嗤笑一声,损得毫不客气:“丑,猪长得都比你的字好看。” 第8章 沈庭珏长长“哦”了一声,挑挑眉,并未因此而受打击,摩拳擦掌,暧昧一笑:“殿下教我写字呗,就像话本里那样。” 他清了清嗓子,声情并茂:“他从背后揽他入怀,握住他的手,呼吸交唔……” 萧寒烨直觉故事后面的发展绝对不正经,及时捏住沈庭珏的嘴巴,咬咬牙:“闭嘴。” 恰巧两个小厮提着食盒走进来,见此场面,下意识认为太子正在欺负他家公子,不由身躯一震,惊呼出声:“殿下,使不得啊,我家公子很柔弱的啊!” 最后几个字拖得老长,差点破音。 吴德全捂了捂耳朵。 萧寒烨手一松,几乎要怀疑自已刚才不是在捏沈庭珏的嘴巴,而是在掐他脖子。 两个小厮悬心吊胆,急忙凑到沈庭珏身边,一左一右扶着他坐下,关切询问:“公子,您还好吗?” “……。”沈庭珏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搞不懂为何如此一惊一乍:“好得不能再好,哎,冯管家送了什么吃的来?” 身形高点的小厮叫单良,闻言忙张罗着清空桌子,将吃的从食盒里一样样拿出来:“八宝鸭,虾饺,狮子头,鸡蛋羹,拔丝山药,佛跳墙和西湖醋鱼,还有公子您最爱吃的梅花汤饼。” 萧寒烨嘴角一抽。 这是在养猪吗? 摆好吃食,单良最后端上一盅子汤,平稳地搁在沈庭珏面前:“这个是护心舒脾的养神汤,冯管家再三叮嘱,一定要我们看着您喝光光。” 吴德全揣着手站在一旁,实在想不通:“国子监设有膳食堂,为何不去那里用膳?” 单良一板一眼:“冯管家说,国子监的膳食固然不错,但并不知新不新鲜,安不安全,万一我家公子吃坏肚子,亦或是中毒,那麻烦可就大了,再者,如果膳食不合公子胃口,公子肯定吃不多。” 吴德全一噎。 这冯管家,想得可真周到。 沈庭珏拉了下萧寒烨的袖子,豪爽道:“殿下,甭客气,坐下一块吃。” 萧寒烨扯扯嘴角:“碗筷只有一副,你让孤用手扒饭?” 沈庭珏机灵一笑,把碗筷推过去,坐姿乖巧,老实巴交:“殿下可以喂我。” 你一口我一口,别提有多情意绵绵。 “……。”萧寒烨白他一眼,心道“美死你”,拉了把椅子坐在沈庭珏身边,抱起胳膊:“你吃吧,孤不饿。” 喂你是不可能喂的。 沈庭珏遗憾地“哦”了声,拿起勺子,喝净了那一盅养神汤,又风卷残云地把桌上的菜肴吃个精光,随即靠着椅背,心满意足地舔舔唇,捧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两个小厮迅速将桌子收拾干净,重新摆上笔墨纸砚。 萧寒烨头次知道自家暗卫饭量惊人,错愕半晌,见沈庭珏在盥盆里洗净了手,铺开架势继续练字,浑身充满着一股刻苦劲,跟中邪了似的,不由觉得好笑。 萧寒烨对他的字实在不忍直视,屈指点了点书案:“你为何要进国子监?” 沈庭珏头也不抬,掷地有声:“我想为殿下考状元。” 萧寒烨:“?” 沈庭珏眨巴眼,十分笃定地点点头。 嗯,没听错。 就是想为你考状元。 萧寒烨心情复杂,顾及他脑子有病,堪堪忍住要出口的嘲笑,尽力委婉表达:“孤觉得,武状元或许更适合你。” 写了一手鬼爬字就想考文状元,笑死。 “考武状元啊……” 沈庭珏摸摸下巴,沉吟一阵,理解出一个自我认可的意思:“哦~殿下可是认为我文武双全,能够两者兼得?” 他谦虚一笑,很是不好意思:“原来我在殿下心里,竟如此厉害,行吧,为了殿下,我会尽力一试的。” 萧寒烨神色漠然,无话可说,默不作声地抬手,捏了捏眉心,平生头一回,觉得自已遇到了对手。 萧寒烨忍住敲他脑袋的冲动,心平气和地问:“你这失忆症,长公主可有找太医给你医治?” “有,太医说,我这失忆之症乃淤血凝结,假以时日便会自行化开。”沈庭珏摇头晃脑,咬文嚼字:“需顺应天命,不可操之过急。” 萧寒烨皱眉:“哪个庸医说的?” “章太医。”沈庭珏眨眨眼:“据说殿下有事只找他,应该不算庸医吧?” 萧寒烨盯着他,没应声。 “其实治不好也无妨,反正我记得殿下就行。”沈庭珏搁下笔,凑过去握住萧寒烨的手。 他近来看了不少风月话本,学了一肚子甜言蜜语,正要酝酿情绪来几段,未及发挥,萧寒烨先发制人:“闭嘴,孤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沈庭珏砸吧嘴,眉眼一弯:“没关系,你我来日方长。” “……。” 萧寒烨感觉这话听起来多少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他深吸口气,一点点呼出来,站起身,觉得自已再待下去,可能得去章太医那里要清心降火的丹药。 “殿下要走了吗?”沈庭珏拉住他,瞎话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你适才可是答应要教我练字的,不能耍赖啊。” 萧寒烨:“?” 好家伙! 沈庭珏睁大眼睛,委屈巴巴,一副“我要闹了”的架势,先声夺人,耍起无赖:“你不会想说自已没答应过吧?” 第9章 吴德全吞吞唾沫,悄悄瞄了眼自家殿下,感觉他头顶隐隐在冒青烟。 萧寒烨与沈庭珏冷静对视半晌,忽而轻笑一声。 吴德全几乎听出了这一声笑里的杀气,有些胆颤,犹豫一阵,小心上前,溜着边低声相劝:“殿下,忍一时,风平浪静。” 说完后,吴德全坚决不去看太子殿下的神色,抱着脑袋迅速退到窗边,揣手望天。 第7章 我家公子吓晕了 教人练字这种活太子殿下还从没干过,也没耐心去教,萧寒烨眉头紧皱,脑子里把各种阴狠手段飞快过了一遍,默念来日方长,忍气吞声:“等孤有空了就教你。” 沈庭珏眯了眯眼,一脸不信。 萧寒烨咳了两声,错开视线:“孤还有事,先走了。” 沈庭珏扯着他的袖子不肯松。 太子殿下咬咬牙根:“晚上带你去醉仙楼吃饭。” 沈庭珏手一松,咂吧嘴,咬文嚼字:“盛情难却。”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寒烨忍无可忍,屈指朝沈庭珏额头弹了一下。 沈庭珏猝不及防,吃痛嘶出声,捂住额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你居然舍得打我?!! 太子殿下扳回一局,心情稍好,不敢在此多做逗留,足下生风头也不回,生怕某人追上来纠缠。 下午第一节课上的是史学,大多数人坐得吊儿郎当,三三两两聊着天,比花比鸟比美人,时不时蹦出一两句虎狼之词,笑得东倒西歪,却丝毫不影响授课博土在讲习台上唾沫横飞,谈古论今。 突然,“嘭”地一声巨响,木屑翻飞。 正在说勾栏里哪个美人弹曲更好听的项小公子话音一顿,盯着面前被五马分尸的书桌,一时生生愕住,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 空气陷入诡异般的死寂。 沈庭珏居高临下,扫视一圈,神色漠然:“尊师重道,都不懂是吗?” 他眉眼阴下来时,无端生出几分凉薄的戾气,叫人平白生畏,竟都一时间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项珹乃是勋贵门第之后,虽飞扬跋扈惯了,但顶多也就是过过嘴瘾,挥拳恐吓,文不成武不就,只会仗着身份虚张声势,耀武扬威。 此刻对上一掌拍碎木桌的沈庭珏,不禁心下发怂。 众目睽睽,项小公子顾及脸面,不得不梗着脖子正面杠上,指着沈庭珏,色厉内荏:“他娘的,你敢弄坏小爷的桌子,是不是找死?” 沈庭珏面无表情:“再打扰我听学,我就……” 项珹默念气势不能输,撸起袖子:“怎样?” 沈庭珏不紧不慢:“去哭给皇上听。” 项珹:“……。” 项珹眼睛瞪得圆溜,磨牙霍霍,半晌,从牙缝间挤出一句“算你狠”,气鼓鼓坐下。 因着沈庭珏不按套路出牌的威胁,太学堂里的纨绔子弟都噤声下来,不再吵闹,只是神色瞧着都很是不爽。 哭。 哭你爹啊。 不讲武德的小白脸。 有本事别告御状,出去单挑。 讲史学的博土姓刘,人长得斯斯文文,自知得罪不起这帮子弟,也不想像陶司业那般为他们的学业操心发愁,吃力不讨好,遂一直实行“爱听不听,想咋咋地”的教学方式。 头一回经历这种安静的教学氛围,刘博土张了张嘴,连手里的书掉了都不知道,愣愣地看着沈庭珏,油然生出敬意。 不愧是有大靠山的人,气势忒足。 刘博土回神过来,清了清嗓子,捡起书,继续他唾沫横飞的催眠节奏,讲了一会,视线不经意瞥向沈庭珏,只见他向后仰靠椅背,拿了本书盖在脸上,呼吸绵长,正睡得不省人事。 刘博土:“……。” 说好的要听学呢? 史学课一结束,学堂又开始闹哄哄起来,四皇子晃悠到沈庭珏身边,拉了把椅子大大方方坐下,将两本字帖搁在桌上,笑容随和: “表弟不是想练字吗?正好我先前买的字帖还有剩,便送给你用吧。” 沈庭珏侧头看他,在脑子里迅速翻找关于此人的信息。 四皇子萧堇泓,八岁时便得了爵位,受封景王,生母是娴妃,外祖是三朝阁老。 据他爹说,这位景王乃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一个,表面大方风雅,广交宾朋,满嘴仁义智信,实则道岸贸然,一肚子坏水。 沈庭珏朝景王的肚子扫了一眼,啧啧两声,意味深长。 萧堇泓:“?” 沈庭珏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拿起桌上的字帖,随手翻了翻,陡然惊现几只死蜘蛛,一动不动沾在书页上,周围满是血迹,死得不能再死了。 沈庭珏神色冷静,将字帖啪地合上,却见身边的人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尖叫跳起,跌跌撞撞窜出了几米远,翩翩风度荡然无存。 沈庭珏:“……。” 鬼叫什么? 难道不是你拿来吓唬我的? 萧堇泓腿脚发软扶着门框,脸色煞白,不断干呕。 平日里跟景王玩得最要好的几个公子哥凑到萧堇泓身边,手忙脚乱地将人搀扶到一旁坐着。 二皇子与萧堇泓向来不对付,见此场面,不由捶桌大笑,满是幸灾乐祸。 景王怕蜘蛛这事,除了沈庭珏,几乎所有人都知晓,敢把死蜘蛛夹字帖里吓他,景王能够想到的罪魁祸首的就是萧崇睿。 第10章 毕竟有前科在。 萧崇睿笑得前仰后倒,余光瞥见萧堇泓正咬牙切齿盯着他,眼底大概写着“你敢吓我,咱们走着瞧”的意思。 萧崇睿平白受冤,顿时火起,拍桌:“你小子几个意思?难不成觉得是本王吓你?” 萧堇泓面上还残留着心有余悸的苍白,虚弱一咳:“臣弟不敢。” 声线低缓又隐忍,双手握了握拳,颇有几分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姿态。 拥护四皇子一派的子弟中,当即有人忍不住替他出头,阴阳怪气指责了几句,二皇子那一派的自然忍不了,两帮人马便开始大吵大闹,问候爹娘问候祖宗。 场面顿时闹哄哄的,来上算数课的周博土抱着算盘站在门口,神色淡定,早已习惯这两帮人马时不时拌嘴掐架,雷声大雨点小,只要闹一会儿,便会各自不欢而散,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毕竟天子脚下,谁也不敢真惹出大事来,小打小闹的,承桓帝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折腾。 但今天的日子似乎不太吉利。 周博土看戏看到一半,忽听有人惊呼出声:“公子!不好了!我家公子吓晕了!” 打嘴仗的两帮人马瞬间停了下来,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还好好的沈庭珏突然捂着胸口,两眼一闭,毫不拖泥带水地倒下去。 两个小厮事先得到自家公子要晕倒的眨眼暗示,眼疾手快,稳稳把人接住,扯着嗓子声情并茂地嚎叫,活像在哭丧。 变故来得太突然,众人纷纷傻眼,愣在原地目瞪狗呆,顶着一脑门问号,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鬼,这战火又没波及到他那边去,怎么就给吓晕了? 适才不是还能牛逼到一掌拍碎书桌吗? 第8章 躲不了一世 闻惊崆执掌禁军,日夜巡守京城,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有时间什么能好好陪妻儿,每次见到他的太子表哥,都免不了要先发上几句牢骚。 萧寒烨垂眸拨弄茶盏,神游天外。 闻惊崆发完牢骚才察觉自已被无视,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又在想你家那个生死不明的小暗卫?” 萧寒烨动作一顿,向后靠了靠:“人找到了。” “当真?”闻惊崆先是一喜,随即又皱起眉头,察言观色,小心询问:“人……是不是……死了?” 萧寒烨抬了抬眼皮:“孤的开心表现得不明显吗?” 闻惊崆:“……。” 一点也不。 “没死就好。”闻惊崆松了口气,从桌上摸了块桂花酥:“人在哪找到的?” 萧寒烨捏着眉心,没吱声。 闻惊崆被他的反应搞得抓心挠肝地好奇,晃了晃萧寒烨的胳膊:“别卖关子啊,瞧你这反应,莫不是林昭他失了忆,认别的男人为主了?” “……。” 萧寒烨表情微妙了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伸出双指直直插向他的眼。 闻惊崆赶忙低头,抱住脑袋。 “统领统领……” 副将咋咋呼呼跑进来,发觉太子也在,脚步一刹,瞬间变得稳重起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萧寒烨喝了口茶:“有事?” “有有有,京中最新出炉的笑话!”蒙泗拉了把椅子大刀阔斧地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乐不可支:“太学堂那帮人今日闯了祸,全被皇上罚跪在成贤碑前朗诵道德经呢,啊哈哈哈——” 闻惊崆想象了下,画面感十足,不禁捧腹大笑,幸灾乐祸:“他们这是闹啥了?” 蒙泗道:“把相府公子吓晕了。” “噗,咳咳——” 萧寒烨被茶水呛了个正着。 “殿下,您没事儿吧?”蒙泗赶忙狗腿地凑过去,给他拍了拍背,嘴上不停: “据说是景王的字帖里出现了死蜘蛛,认为是德王故意吓唬他,两党因此发生口角斗殴,结果双方戾气太重,逼得相府家那位小公子一时心神激荡,竟给活生生吓晕过去。” 萧寒烨:“……。” 这简直不要太扯。 闻惊崆头次听闻此等奇事,匪夷所思:“真给吓晕了?” 蒙泗点头:“真的,章太医都被叫了过去,这绝对假不了。” 闻惊崆啧啧两声,随即又忍不住哼哧哼哧笑出来,乐得直不起腰,靠着萧寒烨的肩膀嚷嚷肚子疼。 萧寒烨捏着他胳膊的一小块皮肉,毫不留情一使力。 闻惊崆顿时笑变成了嚎,揉着胳膊直抽气,瞪了萧寒烨一眼,委屈兮兮地抱怨:“你把我都掐紫了。” 萧寒烨斜眼睨他:“有本事掐回来。” 闻大统领拍案而起,居高临下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坐下,有心没胆,只能暗自愤愤地磨了磨牙,颇觉自已混得连只茶杯都不如。 闻惊崆单手撑住腮帮子:“这么好笑的事,你怎么也不跟着乐呵下?” 萧寒烨转了转茶杯,一口气将剩下的喝尽了:“死蜘蛛是孤让暗卫放的。” 闻惊崆:“……。” 闻惊崆自小就跟在太子表哥身边当跟班,偷过妃子们养的鹦鹉,喂死过皇上的宝贝锦鲤,在丞相的奏折里夹春宵秘戏图,还曾一块给太傅的胡须编辫子。 两人少时干过的缺德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在景王字帖里放死蜘蛛这种事,太子的确干得出来。 第11章 闻惊崆咂摸两下嘴巴。 萧寒烨心平气和地提醒:“没事别惹孤。” 闻惊崆一搓鼻子,心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见他起身要离开,问:“你要去哪?” 萧寒烨答:“看笑话。” 闻惊崆扯住他衣袖:“你还没说林昭咋了。” “好得很。”萧寒烨一想起对方就头疼,没好气地抽回袖子:“被吓晕的那位就是。” “啊?你说啥——?!!” 闻惊崆始料未及,倒吸一口冷气,险些从椅子上滑落,眼睛瞪得老大,眉毛都差点惊飞了。 萧寒烨没再搭理他,转身离开,径直去了国子监,果然见到成贤碑前跪了一群人,各自手里捧着本书,生无可恋,有气无力地朗诵着道德经。 陶文之握着戒尺走来走去,奉命在此监视他们,哪个敢浑水摸鱼,直接一戒尺拍下去。 萧崇睿正念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时,发觉面前覆下一层阴影,抬头看去,刚好对上太子殿下饱含嘲笑的目光。 萧崇睿握了握拳:“……。” 狗东西。 太子殿下嘲笑完他,又去自家四弟面前晃了晃,在沈庭珏那里受到的气顿时一扫而空,颇觉心情大好。 果然,开心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相府。 沈庭珏硬邦邦躺床上装晕,听见冯管家凑在他耳边小声汇报太学堂那帮人的下场,心满意足,顺理成章睡了一觉,醒来时神采奕奕,感觉自已能干三大碗饭。 冯管家洗干净手,剥了个甜橘,细细剔干净白络递给他。 沈庭珏刚吃完甜橘,就见长公主走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将一个足有二尺宽的瓷锅稳稳搁在桌上。 “小珏,过来。”长公主掀开锅盖:“这是从皇兄猎场里弄来的新鲜鹿茸,加了肉苁蓉、巴戟天、山萸肉等各种补药,只要连续吃上几个月,娘保证你变得肥肥胖胖,像猪崽一样可爱。” 沈庭珏:“……。” 才不要嘞。 但长公主盛情难却,一片好意不可辜负,沈庭珏只好顶着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一鼓作气灌了两大碗,看着她还要再盛,沈庭珏急中生智:“娘,我喝够了,剩下的就留给殿下吧。” 长公主愣了愣,侧头看他,笑笑:“也行,那娘就派个人送过去。” “不用,殿下答应今晚要带我去醉仙楼吃饭。”沈庭珏莫名笃定:“他过会就到。” “是嘛。”长公主没料到两人的关系这么快就好到约起饭来,心下甚是欣慰,看了眼已经日暮沉沉的天色,便派了个侍女去东宫催催。 萧寒烨早就编好了不去的借口,正欲回绝,见吴德全小心凑过来,真诚建议:“殿下,老奴觉得您还是去比较好,爽约的话,万一把人气晕了,搞不好也要去成贤碑前念道德经。” 萧寒烨冷冷睨去。 吴德全一把年纪操心受累,硬着头皮,坚决把话说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萧寒烨:“……。” 第9章 白龙白虎 相府。 萧寒烨一进门,就被沈庭珏热情地拉到桌边坐下,塞了一碗汤在手里。 萧寒烨一脸警惕:“这是什么?” “鹿茸汤。”沈庭珏笑嘻嘻:“加了十几种大补的药材,吃了能壮阳。” 萧寒烨手一抖,差点把汤洒了。 鹿茸本就大补,还加那么多的补药,萧寒烨觉得自已光是闻闻味道,就已经快要口鼻流血。 萧寒烨满脸抗拒:“孤不需要喝这种东西。” “傻孩子,是好东西就得喝,跟需不需要无关。”长公主把萧寒烨推开的碗端起,径直怼过去:“小珏特意为你留的,可不能辜负他一片心意。” 沈庭珏点头:“嗯嗯。” 一左一右目光炙热,不依不饶,萧寒烨平生从未遭过此等好意,一时不知如何拒绝。 盛情难却。 太子殿下别无他法,端着鹿茸汤,一口一口往下硬灌,不消片刻,便觉自已气血上涌,鼻子里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流了出来。 沈庭珏一愣,惊呼:“殿下,您流鼻血了啊!来人啊,殿下流鼻血了!” 萧寒烨:“……。” 兔崽子。 有你真是孤的福气! 至于喊这么大声吗? 是想将孤喝了一碗鹿茸汤就流鼻血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不成? 长公主赶忙让侍女端来热水和布巾,吴德全拧干布巾递给萧寒烨,看着太子殿下仰头擦鼻血,目色悲凉,有心无力,只能默默在心里道一句“殿下,您受苦了”。 —————— 入夜后的酒楼人声鼎沸,美酒一入喉,话匣子便哗啦啦打开,谈天谈地,什么都能扯,正经的有,不正经的也有。 而如今,太学堂众子弟吓晕相府公子的事,迅速成为了酒酣耳热后的话题,搞笑程度堪比花生米令人下酒。 闻惊崆把要务都扔给了副将,自已回府卸了甲胄,让自家夫人给他挑了件雅致些的衣袍,又特意往身上挂了香囊玉佩,尽力把自已弄得风雅如玉,生怕从武多年所沾染的肃杀之气吓晕沈小公子。 收拾妥当后,他便动身去往太子殿下直接包了十年的金玉阁。 醉仙楼的金玉阁是专门给贵人预备的,尽心尽力布置得精致典雅,茶具屏风与熏香一应俱全,推开窗,还能见到青山绿水。 第12章 清幽雅静,是个会友谈事的好去处。 失忆后的暗卫首领活泼伶俐,时常能怼得人哑口无言,闻惊崆横生敬意,拉着他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从天南一路聊到地北,话题越变越不正经。 萧寒烨面无表情,盯着面前两个醉鬼调侃别人家的风月事,觉得耳朵都在嗡嗡地响,按了按眉心,叫来暗卫,一手刀劈晕一个送回府去。 暗卫干脆利落劈晕闻大统领,毫无负担,可对着自家首领却迟迟不敢下手,进退两难看着太子殿下。 真劈啊? 这要搞死了算谁的? 萧寒烨:“……。” 沈庭珏酒量极差,啜了小半杯便两眼醉醺,见另一个醉友倒在桌上没再吱声,也不知是死是活。 沈小公子顿觉无趣,当即把目标移到了萧寒烨身上,东倒西歪凑过去,顶天立地一屁股坐在太子殿下腿上,又一口咬住他侧脸,胡言乱语嘀咕几句,扯了对方的袖子盖在自已身上,没心没肺睡了过去。 暗卫瞄了眼太子殿下脸上的牙印,悬着心等了片刻,见太子并没有要他去把人扔出窗外的意思,暗自松气,飞快退下。 丞相回府听闻沈庭珏被太子带去醉仙楼,忧心忡忡,派了家将前去盯梢,见亥时到了人还未归,当即亲自杀去醉仙楼。 萧寒烨刚费了不少力气才扒拉开怀里的人,正琢磨着要不要给他脑袋来一下,或许能够应证大力出奇迹,活血化瘀,恢复记忆。 就在太子殿下欲要付诸行动时,丞相风风火火杀到,萧寒烨无法,只好暂时放弃邪恶的念头,摆手示意丞相赶紧把人带走。 翌日,沈庭珏得知太子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跑去骊山练兵,气得多灌了一碗鹿茸汤,跑去东宫,趾高气扬巡视一圈,最终命人将两只雪狼抓回府里,扬言要杀了煲汤。 暗卫们齐齐坐屋顶上望天,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很是识趣。 吴德全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对方抓走太子殿下的爱宠,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仅如此,东宫总管还在沈庭珏的逼迫下,忍辱负重写了封信给太子,告知对方赶紧回京赎狼。 打点妥当,沈庭珏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走到一半,又折回东宫,二话不说抱走了太子殿下的枕头,顺带把挂在墙上的追影剑一块拿走。 吴德全捶胸顿足,满脸沧桑,抬头望向骊山的方向,在心里默念——殿下,老奴真的尽力了。 两只雪狼体型大,皮毛油光水滑,摸上去手感特好,它们在沈庭珏身上嗅到熟悉的味道,顿时收起獠牙利爪,翻着肚子躺地上打滚卖萌。 冯管家拿了些肉干喂给它们:“公子可知这两大家伙叫什么?” 沈庭珏道:“白龙白虎。” 冯管家:“……。” 一龙一虎,挺好。 太子殿下是懂取名的。 沈庭珏念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逐渐摆烂起来,裹着被子不愿起床,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不去念书,太学堂上下暗自开心不已,巴不得对方天天不来,老老实实待府里当个富贵闲人,这样大家都好。 沈庭珏闲来无事就晃悠去宫里蹭吃蹭喝,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狂刷好感,把冯管家从各处听来的奇闻趣事讲给他们听,再加上机灵嘴甜,连连哄得两人心花怒放,每进一次宫,都能带不少好宝贝回府,简直羡煞旁人。 这日入夜,承桓帝驾临了半个月没来的延福宫,淑妃一改怨妇愁容,欢喜接驾,媚眼如丝,正柔若无骨般往承桓帝怀里靠时,便听内侍在外头道: “启禀皇上,沈公子说要与您把酒言欢,正坐养心殿房顶上等您。” 淑妃笑容瞬间消失:“……。” 有病吧? 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找皇上把酒言欢? 承桓帝被平白打扰好事,竟也不恼,推开没骨头似的淑妃,穿起外袍:“朕改日再来。” “!!!” 淑妃简直不可置信,睁大眼盯着帝王翩然离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气得捶床,已经能猜到自已明日将会成为全京城的大笑话。 第10章 封个官给我 承桓帝虽膝下子弟众多,可惜太子醉心于搞事业,性情野蛮粗鲁,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难以培养父子情,而其余子弟则对他又敬又畏,根本没有一个能够谈心的。 勾心斗角、笑里藏刀了半辈子的承桓帝,如今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却反倒渴慕起寻常百姓的天伦之乐来。 沈庭珏性情率真,不像别人那般一肚子弯弯绕绕,兼之一听见什么趣事和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就会来与他分享,也会时不时嘘寒问暖,简直比他任何一个亲儿子都要乖顺体贴。 承桓帝无端生出一股初为人父的成就感,不免对其格外纵容。 内侍架好云梯,心惊胆战地看着承桓帝爬上屋顶,实在想不通那位沈小公子为什么要坐屋顶上喝酒。 万一不小心摔下来,脑袋就得开瓢。 沈庭珏将一个酒坛塞进承桓帝怀里:“皇上尝尝,这是我亲自泡的。” “呦,你还会泡酒啊,里头加了什么?”承桓帝迫不及待地掀开酒坛,顿时茶香扑鼻。 承桓帝:“?” 所以……这还真字面意思上的泡? “庐山云雾,府里最好的茶了。”沈庭珏一本正经:“饮酒伤身伤神,我就把酒倒了,换成茶进去,如此一来,对月酌酒的风雅照样半分不少。” 第13章 承桓帝嘴角一抽。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酒量差。 承桓帝抱着装了茶的酒坛,恍惚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期,自已也曾这般与好友们齐坐屋顶上,月下对酌,谈笑风生。 可惜,时过境迁,情谊不再。 思及此,承桓帝不禁生出几分感慨,摇头唏嘘。 沈庭珏借茶壮胆,摩拳擦掌:“皇上,您可不可以封个官给我玩……咳,给我大展宏图、为国效力一番。” 承桓帝愣了愣,饶有兴味:“想做官?” 沈庭珏睁着大眼睛,重重点头。 他在用晚膳时突然意识到,自已明明可以走捷径,干嘛要跟别人一样苦逼念书考状元? 大腿抱得好,少努力十年。 自已可真个机灵鬼。 沈庭珏道:“文官就算了,我可不会写什么文章策论。” 承桓帝思索片刻,抱起酒坛同沈庭珏的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承桓帝饮了口茶,慢条斯理:“侍卫司都指挥使一职尚且空着,你若想要,朕待会就把侍卫司的腰牌兵符拿给你。” 禁军分为侍卫司与殿前司,各司其职,侍卫司巡守宫外,负责城中秩序,殿前司则执掌宫内兵防,御前伺候。 沈庭珏撇嘴:“侍卫司都指挥使不就是一巡街的嘛,我不要这个。” 一点也不威风。 承桓帝好哥俩似的勾着他肩膀,压低声音,循循善诱:“侍卫司掌管城中秩序,你可别小瞧了都指挥使这一职,里头作用大着呢,多少人费尽心思争要它,你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真不想要?” 他一副你可别后悔的表情:“那朕可就给别人了啊?” “等会……”沈庭珏神色纠结,皱眉想了会:“俸禄多吗?” 承桓帝啧了声:“你缺钱?” 沈庭珏目光凝重:“可太缺了,没钱娶不了媳妇。” 说完,他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小声说:“实不相瞒,我的目标是富可敌国,皇上,凭你我之间的交情,往后可要多帮衬些。” 承桓帝爽快点头。 好。 朕精神支持你。 沈庭珏又想了会,未雨绸缪:“倘若我一不小心犯了错,会被治罪吗?” 他厚着脸皮,试图争取点福利:“要不,您除了给我腰牌兵符外,再给我一块免死金牌,一块就行,我也不要多。” “……。”承桓帝头次见到捡了大便宜,竟还敢如此得寸进尺的人,不由哑然半晌,失笑:“只好你好好干,出了事都有朕担着,成不?” 沈庭珏皱了皱鼻子,咂吧嘴,显然不太满意。 承桓帝戳他脸颊:“朕一言九鼎。” 沈庭珏勉为其难:“行吧,我先试试。” 换做别人,这时候早就受宠若惊千恩万谢。 承桓帝伸出手,胡乱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居然怪可爱的。 两人又东拉西扯闲聊了会,一块下了屋顶,承桓帝摆手叫来大内总管何福禄:“去把侍卫司腰牌和兵符取来。” 何福禄一愣,下意识看了眼沈庭珏。 今上登基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不断稳定朝臣,逐渐建立起属于他的权力中心,这些年来,侍卫司都指挥使的位置始终空置着,一直是由禁军统领代管。 如今承桓帝把这份差事落到了沈庭珏身上,毫不掩饰自已对他的宠信,也不知是真的偏爱对方,还是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小九九。 何福禄不敢再揣测下去,低头应是,急忙转身去取。 —————— 骊山巍峨险峻,绵延数百里,是九大营的练兵场与大本营。 如今却被太子明目张胆侵占为玄虎营的练兵场,又想方设法找茬,逐渐将驻守在骊山核心区域的守将撤换成他的人,大有要把整座骊山都变成玄虎营地盘的野心。 九大营乃兵马司直系军队,兵权握在世家手里,内部结党营私之风盛行,勾心斗角,根本无法做到一致团结对外,威名几乎已被玄虎营夺尽。 山上劲风吹拂,带起闷热的气息,玄虎卫一大早就顶着烈日训练半天,个个累得精疲力尽,瘫在树荫下直挺挺躺尸,连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弹。 尉迟盛光着膀子,用湿帕擦拭脖颈,大喇喇坐在萧寒烨身边:“南四郡那边近来山匪猖獗,殿下,咱们要不要去帮个忙?” 萧寒烨热得敞开领口,斜斜睨去一眼:“你很闲?” 尉迟盛埋脸在凉帕子里搓了搓:“那倒不是,只是听说那个山大王呼风唤雨能掐会算,整得跟妖道似的,末将很想去会一会。” 话音刚落,忽见烈阳里冲出一道身影,扑下来一只海东青。 尉迟盛愣住:“它怎么来了?” 之前东南西北征战时,这只海东青可帮了不少忙,后来回了京,就被殿下养在东宫里,好生伺候着。 尉迟盛扔掉帕子,赶忙起身去拿绑在海东青腿上的信纸:“京城来的信,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不敢擅自拆开信纸,双手递给太子殿下。 萧寒烨展开看了眼,脸色越变越黑。 尉迟盛伸长脖颈,一个字也瞄不到,忧心忡忡:“京城真出大事了?” 萧寒烨揉皱信纸,心平气和:“没有。” “那殿下您……” 第14章 “孤很好。” 说完,太子殿下面无表情转过身,一拳砸在了树干上。 可恶! 他长这么大就没被谁威胁过! “……。” 尉迟盛被树叶簌簌落了满头,莫名其妙,盯着几乎要拦腰而断的大树,忍不住想要为它发声,可惜在对上太子殿下的目光时,很不争气地怂了,缩起脑袋闭紧嘴,假装自已是只鹌鹑。 第11章 你是不是变心了 太子一拳震得方圆几里隐隐地动山摇,惊得玄虎卫人心惶惶,不敢休息,迅速集合到太子殿下身边,一副“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立马出动,直捣京城”的架势。 萧寒烨是绝不会将自已被人威胁回京的奇耻大辱说出去,冷着脸:“听令。” 众人挺直背脊,声如洪钟:“末将在!” 萧寒烨冷酷无情:“绕山再跑一圈。” 玄虎卫脸色大变:“?!!” 还跑? 都已经累成狗了啊! 萧寒烨很没道德地拿亲兵撒气,又拽着尉迟盛交代了一些军务,随即骑上自已的大宛马,飞也似的回京,生怕狼入人口。 他本意是想来骊山躲一两个月的清净,盼着回京时能听见沈庭珏恢复记忆的好消息,哪怕是想起一点点也好。 可惜,天不尽人意。 —————— 侍卫司都指挥使乃属正三品,论官阶,是要上朝的,沈庭珏一大早就被丞相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过惯了赖床生活的他,一时半会还适应不来这种起得比鸡早的日子,到了金銮殿后,双手拢在长袖里,老神在在地闭上眼睛,肆无忌惮补眠。 承桓帝居然还特意表扬了一番,号召群臣学习他拖着困体、爬也要爬来上朝的大无畏精神。 群臣:“……。” 呵。 您是皇上,您说什么都对。 侍卫司掌马步军,驻兵营在城外五里处的丰台,都虞侯叫连涑,壮硕如牛,满脸拉碴胡子,说话大大咧咧,人也热情,引着沈庭珏,边走边道:“您刚上任,末将先带您熟悉各处。” “不打紧。”沈庭珏看着他,露出一个非常友好的和善笑容:“先把所有人都召集到演武场,我要跟你……” 连涑:“?” 沈庭珏:“单挑。” 连涑差点一头撞到柱子上。 沈庭珏好心拉他一把,耐心解释:“我是靠皇上进来的,抱大腿的小白脸一个,不服气的人肯定有,所以,我要先拿你立威。” 连涑:“……。” 淦! 什么叫拿我先来立威? 我不要面子的吗? 虽然……他心里确实是有那么几分不服气。 萧寒烨马不停蹄回到皇城,径直杀去相府。 冯管家被他周身冷气一慑,心头一跳,揉揉胸口,硬着头皮笑脸相迎:“殿下驾临,不知有何要事?快请座上喝茶。” 萧寒烨语气不善:“孤的狼呢?” 可别说已经被拆吃入腹了。 若是如此,他立刻马上拆了相府! 冯管家干咽了下:“被公子带去外头巡街了。” 萧寒烨:“?” “皇上让公子接了侍卫司都指挥使的差事,巡守京城。”冯管家打心里怵他,说话声音都变小了起来:“所以公子这会不在府里,狼也不在。” 萧寒烨愣了下,想不通他父皇是脑子没睡醒,还是被沈庭珏下了蛊,随即咬牙:“他去巡街,带着孤的爱宠做什么?” 给他当左右护法吗? “公子说,狼跟狗是一样的,偶尔要牵出去溜溜,见见世面。” 冯管家不动声色退后两步:“殿下放心,公子把它们照顾得非常好,大鱼大肉供着呢,还物色了只母狗给它们当媳妇。” “……。” 太子殿下沉吟须臾,抚掌笑出声,连连说了几个“好”。 冯管家听着一点也不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侍卫司日夜巡守,管辖京中盗乱,斗殴之类,一般只有在重大节日或年关前后才忙,那时候商旅来往热络,人一多,破事也多,平常的话,倒是挺轻松得很。 一处卖糖糕摊贩前,身材肥硕的大娘跟小贩起了口角,彼此唾沫横飞打起嘴仗,吵得面红耳赤。 对面酒楼的门口,蹲着一圈嗑瓜子看热闹的闲客,沈庭珏便是其中之一。 他进侍卫司的第一天,把演武场当成了自已的比武擂台,单方面碾压完都虞侯后,又放话侍卫司众人不服来战,自此一战成名,坐稳了侍卫司第一把交椅。 沈庭珏被长公主盯着连喝了几天鹿茸汤,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眸光莹润,瞧上去甚是单纯可爱。 因此很多人都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酒楼老板娘知他身份,又见他生得讨喜,抬手招呼小二把蜜饯果子、芙蓉糕、粟糖、牛肉干挨个送过去。 白龙白虎乖巧地蹲在沈庭珏身边,嘴巴大张等着投喂,连涑摩拳擦掌,趁它们吃着肉干无暇顾及别的,猛地伸出手撸了一把狼毛,心满意足之际,余光刚好瞥见太子殿下的身影。 连涑嗖地站起来,快速搓掉沾在手上的狼毛,抱拳行礼。 吵得不可开交的小贩和大娘瞬间安静如鸡,看热闹的闲客如潮水般轰然散去,“刷”一下跑得影子都没一个。 第15章 沈庭珏吃着芙蓉糕,有恃无恐地抬头。 萧寒烨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盯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形成无声的僵持,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白龙白虎见到主人,高兴地围着萧寒烨打转,转了一会察觉气氛不对,识趣地退开,继续嚼肉干去了。 连涑跟着几个下属面面相觑,顶着满脑子问号夹紧尾巴,屏息凝神不敢喘大气,自觉退后几步。 萧寒烨视线往下移,盯着沈庭珏挂在腰间的那把剑看了会,忍住抢回来的冲动,移开目光,抬手招呼白龙白虎跟他回去,话音刚落,便有东西砸到他身上。 是咬了两口的芙蓉糕。 萧寒烨:“……。” 拳头又硬了。 沈庭珏仍觉不解气,又拿起一块砸了过去,眼睛一红,嘴一瘪,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指着萧寒烨大声质问:“说!你是不是变心了?” 从宫宴重逢到现在,主动抱他一下都没有,亲一下也没有,连甜言蜜语更是一句也没有,居然还敢一声不吭跑去骊山。 绝对是变心了! 这还能忍? 尤其是昨天听冯管家说,太子是一国储君,以后肯定会像皇上那样三宫六院,沈庭珏又气又愁,彻夜难眠,对着太子殿下的枕头不知揍了多少拳。 沈小公子含泪指责太子殿下变心,大庭广众,俨然一副“你既负我,我就要豁出去闹个不死不休”的架势。 “……。” 萧寒烨顿觉自已很是抑郁,甚至有些晕眩,站在原地进行了一场深刻的自我反思,最终将一切归结于报应。 肯定是他前些年东南西北征战,杀戮太重,所以上天故意弄了这么个暗卫来折磨他。 很好。 他确实被折磨到了。 第12章 亲我几下就可以 萧寒烨握了握拳,默默在心里劝了自已一阵,上前握住沈庭珏的手腕,试图息事宁人:“话不能乱说,孤只是去骊山练兵而已。” 沈庭珏“哼”了一声:“你分明就是变……” “没有没有没有。”萧寒烨头疼不已,及时打断,推着他往酒楼里走,订了个雅间,叫了满满的一桌菜,企图用吃堵住沈庭珏的嘴。 侍卫司一行人不敢跟进去蹭吃蹭喝,都虞侯带着他们去往附近的茶摊,坐一块悄声议论。 一校尉低声道:“你们可有发现,殿下跟沈大人关系不太单纯?” “有!”另一人拍了拍大腿,压低声音:“敢掳走殿下的爱宠,砸殿下的脑门,这要换做别人,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而且刚刚沈大人还说什么变心,两人肯定有猫腻!” 副尉嚼着花生米:“彼此正值适龄年岁,血气方刚,瞧着也般配。”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笑得暧昧。 都虞侯实在听不下去他们胡扯,搁下茶碗:“都别瞎说,你们懂什么?沈大人是长公主的宝贝疙瘩,殿下一向尊敬长公主,自然也是把沈大人当成儿子来宠。” “……。” 几人暗自翻白眼。 啧,你这大老粗懂个毛? 雅间内,酒楼伙计手脚麻利,不敢怠慢,迅速将饭菜尽数上齐,关紧房门。 萧寒烨被沈庭珏一按,坐在暖榻上,眉头紧皱。 沈庭珏单膝抵在榻前,威风凛凛,伸手扯他衣襟,举止同那些霸王硬上弓的登徒子一般无二。 萧寒烨抬手挡住:“干什么?” 沈庭珏残忍一笑:“小爷要把你捆起来,没日没夜对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 萧寒烨:“……。” 萧寒烨未及拦住,已被他得了先手,扯走腰间的衣带。 沈庭珏拿着衣带,作势要去缚住太子殿下的双手,萧寒烨自然不肯任人宰割,赶忙一把钳制住他的手腕,使了蛮力反客为主,迅速将两人调换位置。 局势一瞬间扭转过来,沈庭珏占不了便宜,愈发咽不下这口气,扯着嗓门就要开始嚎。 萧寒烨眼疾手快,抓了块甜糕塞进他嘴里。 沈庭珏很有骨气地吐了出来,“呸呸”两声,顺带踹了太子殿下一脚。 萧寒烨压着火气,心平气和地问:“你到底想怎样?” 沈庭珏拽着他的衣襟,气鼓鼓:“我出事那两个月,你是不是找新欢了?” 萧寒烨用力阖了下眼:“没有。” 旧爱都没有,哪来的新欢? 沈庭珏冷哼一声,满脸不信:“那你为何对我冷淡至极?” 萧寒烨抿唇:“没有。” 沈庭珏叉腰,不依不饶:“别人家都是小别胜新婚,你却对我半点热情也无,是不是嫌弃我失忆了?” 萧寒烨依旧答:“没有。” 沈庭珏掐着他肩膀晃了晃,磨牙霍霍:“萧寒烨,你现在连甜言蜜语都懒得编来哄我是不是?” 太子殿下被晃得白眼一翻,懒得去计较去计较他直呼名讳,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没有。” 又是如此敷衍的两字。 沈小公子气得跳脚,指了指白龙白虎,又指着萧寒烨的鼻子:“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连一头狼都不上?” 萧寒烨冷静与他对视:“没有。” 气吧气吧,气死你。 沈庭珏咬牙切齿,抬腿踹他,踹不到人,又将自已气得直喘。 萧寒烨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随即只见沈庭珏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嚎出来,直冲云霄,如雷贯耳,比小孩子的哭声还要令人心颤,把两头狼惊得躲在桌底下,耷拉着耳朵不敢吱声。 第16章 “……。” 萧寒烨耳鸣如鼓,立在原地,再次陷入深刻的自我反思中,心力交瘁。 让孤死吧。 门外人影交错,窃窃私语,皆是被石破天惊的哭声给吸引过来。 沈庭珏边嚎边放狠话:“我要去找我爹!找我娘!找皇上!找太后!” 萧寒烨气笑了,露出阴狠的表情,戾气往外翻涌,掰了掰指关节,恶声恶气:“你敢?信不信孤现在就弄死你?” 外界都道,太子殿下能止小儿啼哭。 只可惜,这在某人身上并不管用。 沈庭珏瞪圆了眼,把嗓门扯得更大,推开窗就要跳:“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宫!” 萧寒烨深吸口气,急忙把人拽回来。 老板娘扒开堵在门口的人群,用力敲门询问,生怕闹出什么人命来。 这哭嚎声,都快把她屋顶掀了。 萧寒烨按了按额角,对着外头道了句“无事”,无可奈何,上前拢着沈庭珏的脊背,慢慢顺毛抚:“想听甜言蜜语是吧,闭嘴别嚎,孤念给你听。” 沈小公子哭戏收放自如,铁骨铮铮:“小爷不稀罕听!” 萧寒烨无声松了口气。 沈庭珏撅起嘴:“亲我几下就可以,不要亲脸。” 萧寒烨:“……。” 你不要太过分! 沈庭珏催促:“快点,亲完我好吃饭,都被你气饿了。” 闻言,萧寒烨又开始气血上头,很想抡拳头跟他理论一番究竟是谁气谁。 太子殿下努力告诉自已不能暴躁,咬了咬牙,抬手覆在沈庭珏眼前,低下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像是咬的吻落下,多少带着几分私人恩怨。 沈庭珏揪住他一缕发,随着手指的紧蜷而缠绕起来,头往后仰,眯着眸轻抽气,舔着齿尖:“我爹说得没错,殿下果然很狗。” 萧寒烨眯了眯眸,在心里问候了下丞相大人,笑容和善:“是吗?” 沈庭珏“哼哼”两声,一把捧住萧寒烨的脸,猛地在其脸上亲了个响的,心满意足,坐到桌边干起饭来。 萧寒烨抬手擦脸,盯着那副对方占了便宜后得意的嘴脸,胸中气不平,可惜眼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默默把账记下。 两人用完膳出酒楼后,暮色已四合。 朱雀街上人头攒动,天暗下来后,又添了不少摊贩,街道坊间隐有丝竹声飘出来,衬得愈发热闹。 白龙白虎被暗卫先带回东宫,沈庭珏买了两支糖葫芦,非要逼着萧寒烨拿一支在手里。 太子殿下已经放弃挣扎,拿着支糖葫芦,一副看淡红尘俗世的表情,陪他在街上抛头露脸,四处闲逛,负责给他买买买,头次知道自已竟也有如此大方的一天。 第13章 寿宴 萧崇睿听闻眼线禀报太子正跟相府小公子在外头手拉手逛街,有说有笑,瞧着很是兄弟情深。 他当即坐不住,决定前去破坏感情。 因沈庭珏前晚大半夜不睡觉去找承桓帝把酒言欢,害得他母妃白白失去一次伴驾得宠的机会,捶胸顿足砸了两套茶具,又命人大半夜扰他好梦,逼他在延福宫听了一整晚的牢骚。 萧崇睿憋了一肚子气,知道沈庭珏跟太子居然好到一块逛起街来,自顾自琢磨一番,认为定是太子收买了沈庭珏,挑唆他来对付自已。 可恶,果然是个虚伪狡诈的狗东西! 自已一定要让沈庭珏知道对方的真面目。 此时正是夜市最热闹的时候,沿街多了不少杂耍艺人,百姓呼朋引伴看杂技,叫喊喝彩声连连响起。 沈庭珏咬着糖葫芦,一边吃一边看着大汉胸口碎大石,眸光发亮,将糖葫芦塞进萧寒烨手里,扒开挡在面前的人欲要上前。 萧寒烨眼疾手快,揪住他后领把人拉回来:“干嘛?” 沈庭珏摩拳擦掌,兴致勃勃:“我也要玩胸口碎大石和吞剑吐火!” 萧寒烨冷酷无情,强行将他拽走。 “呦,大皇兄不是说要去骊山练一两月的兵么?那么快回来作甚?” 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寒烨连头都没转,恍若未闻,拉着沈庭珏继续向前走。 萧崇睿咬咬牙,将几个随从打发走,快步追上去,跟在沈庭珏身侧,露出个友好的笑容:“表弟今晚好兴致啊。” 沈庭珏侧眸,似笑非笑。 萧崇睿:“?” 他话里应该没带什么阴阳怪气的调调吧? “什么好兴致?说得我擅离职守似的。”沈庭珏晃了晃侍卫司腰牌,正经脸:“我这是在巡街。” 并不是在玩。 萧崇睿嘴角一抽,抬头望天,跟太子殿下同时默默翻了个白眼。 沈庭珏抛了个栗子肉进嘴里:“你在这干嘛?” “逛街啊,想不到咱们大街上也能遇见,你说这是不是天赐的缘分?” 萧崇睿看着他嫌弃的表情,当即目光不善地瞪向萧寒烨,握了握拳。 哼! 你这厮肯定在他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 萧寒烨目视前方,不以为意,把自家二皇弟当成个屁。 萧崇睿握了握拳,正琢磨着怎么给太子找不痛快时,余光不经意一瞥,忽见首饰摊前站了两位年轻女子,其中一个身着素色罗裙,眉目灵动,梳着双平髻,一看便知是还未出阁的少女。 第17章 沈庭珏瞥了眼突然脸红的二皇子,捣捣萧寒烨胳膊:“她谁啊?” 萧寒烨循着视线看过去:“纪章的庶女,纪平兰。” 沈庭珏摸摸下巴,“哦”了一声。 他今早刚听侍卫司的人谈论过这个纪章,枢密院的正使,辅佐丞相,分掌军政,仗着少时辅佐皇上登基的功劳,自视甚高。 侍女含桃对正挑发簪的纪平兰低声道:“小姐,那好像是殿下和二皇子?” 纪平兰手一顿,转头看去,眼底一亮,迈步上前福了福身子:“平兰见过太子殿下,王爷。” 话落,视线停留在沈庭珏身上,有些迟疑:“这位公子是……” 沈庭珏答:“叫我沈大人。” 大人听起来可要比公子威风。 纪平兰愣了下,很快就猜出他的身份,旋即一笑:“原来是沈大人啊,幸会。” 德王一看见心仪的表妹,顿时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说话都结巴起来:“表妹也是出来闲逛的吗?没想到咱们大街上也能遇见,这还真是天赐的缘分。” 沈庭珏啧啧:“天赐给你的缘分还真多。” 萧崇睿假装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将此行前来的目的抛到九霄云外,红着脸邀请自家表妹看杂技去了。 沈庭珏继续啧啧,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太子殿下。 萧寒烨:“?” 沈庭珏指着德王的背影,冲他耳边大声嚷嚷:“你瞅见没,那才是喜欢一个人该有的样子!” 萧寒烨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目光,很想将蹬鼻子上脸的某人剁成八段,深吸口气,压压脾气,不带感情地“哦”了一声。 —————— 自从长公主失去儿子,便没有再办过寿宴,但今时不同往日,相府里多了位小公子后,长公主心情一日比一日好,倒是想要办起寿宴来了。 这是她时隔多年再次举办生辰宴,自然操持得极为隆重,大小官员及其家眷都收到了帖子。 也不知是谁透露说,长公主此次有意从寿宴中挑选儿媳,受邀在内的官家小姐得到消息,皆是盛装出席,费尽心思打扮出全上京最时兴的妆容。 沈庭珏用凉水擦了把脸,把毛巾丢回架上,径直绕过抱着件红衣笑意盈盈的老管家,从衣箱里找了件素净的衣服。 冯管家还想坚持:“红衣喜庆。” 穿上后定能迷倒一大片。 沈庭珏装聋,自顾自换好衣服,又往腰间挂了玉佩香囊。 冯管家遗憾叹气,将红衣放了回去,上前帮他束发:“公子,今儿个来了不少贵女,您可要好好物色一个。” 沈庭珏问:“她们有我好看?” 冯管家想也不想:“那肯定比不上!” 沈庭珏臭屁地仰起下巴:“所以我要她们干嘛?揽镜自照不就得了?” 冯管家笑得老不正经:“可以行风月之事啊,这样公子就不用靠春宵秘戏图度过漫漫长夜了。” 沈庭珏满脸正气凛然,揣手手:“瞎说,没有的事,那是你在看。” 冯管家从善如流,顺着哄:“是是是,是老奴在看。” 寿宴设在东街的思乐园。 那地儿是承桓帝送给自家皇妹的及笄礼,园林非常大,景致宜人,绿意环绕,远眺时可见碧峰叠翠,引得文人诗兴大发,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吟诗作对。 园林之中,早就列好了几十排长桌木椅,金樽银壶,玉盘犀碗,下人忙碌迎客,按请柬勾画名单,盘查甚严。 长公主一入席,桃园内无序的嘈杂渐息,沈庭珏跟在她身侧,迅速在人群中捕捉到太子殿下的身影。 两人目光交错的瞬间,沈庭珏对着他舔舔唇,勾了勾笑意。 沈庭珏那双眼生得狭长,上挑时勾出的弧度很是招人,再把欲语还休的劲儿搁里头,惹火意味十足。 萧寒烨喉结微滚,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丞相大人并不知自家儿子撩骚在前,见太子目光不善地瞪着沈庭珏,当即把沈庭珏紧紧护在身后,企图用年老之躯与太子殿下对抗。 萧寒烨扯了下嘴角。 闻惊崆捣他胳膊:“笑什么?” 萧寒烨不紧不慢:“笑老母鸡在护崽。”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丞相大人听见。 丞相气得胡子直翘。 你才老母鸡! 第14章 指婚 承桓帝携了两个妃子前来,让内侍高声诵读翰林院写给长公主的祝词,洋洋洒洒一大篇,被内侍念得荡气回肠。 沈庭珏用筷子拣着菜,吃得津津有味时,忽听淑妃开口道:“成家立业乃是男儿的心愿,小珏可有合适的人选?” 沈庭珏心道“小珏也是你能叫的吗”,舀了勺虾仁,拌着饭吃:“淑妃娘娘眼下该操心,应该是德王的终身大事。” “是啊。”太后笑道:“想当年皇上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淑妃侧头看去,对着太后笑了笑:“崇睿的王妃,臣妾已替他物色好了,思音知书达理,与崇睿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母后以为如何?” 闻言,萧崇睿瞬间觉得杯里的酒不香了,嗖地站起来,未及出口,却被太子抢去话头: “表兄妹联姻,亲上加亲固然是好,只是听说会生痴儿,比如那西陵王,前些年娶了自家表妹后,生下的两儿子皆有几分痴傻,再比如……父皇您。” 第18章 承桓帝:“?” 萧寒烨好心提醒:“七皇弟天生痴傻。” 承桓帝愣了下,缓缓睁大眼睛。 御史大夫与太子殿下对视一眼,起身拱手:“启禀皇上,微臣前段时间奉命南下巡察时,也曾听坊间百姓都在议论表兄妹不可联姻之事,但凡有血脉联系,即便是远亲,也是结不得,生下的即便不是痴儿,也是命不久矣之人。” 众人开始回想自已家那些表兄妹结亲的结果,半晌后,脸色变了变,皆是一惊,细思极恐。 萧寒烨将众人神色纳入眼底,笑着当起月老:“二皇弟与四皇弟皆有表妹,彼此年岁适龄,不如就调换下,如此一来,两家小姐照样享有王妃尊荣,也是美事一桩。” 众人凝神听着,齐齐瞪圆了眼睛,颇觉太子这婚指的,就很离谱。 谢纪两家各自站派四皇子与二皇子,若是把嫡女嫁给对头的皇子,那以后究竟是该继续帮着自家外甥夺位,还是该转移阵营,帮着自家女婿夺位?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气氛诡异到了极致,沈庭珏环顾四周,见没人附和他心上人的话,“哇哦”一声,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拍掌叫好:“我附议!” 众人:“……。” 附什么议,你当这儿是朝堂呢? 沈庭珏跑到承桓帝身边,晃了晃他的胳膊,笑嘻嘻: “皇上,既然亲上加亲不得,可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况且年岁到了,再不成婚,可就误了时候,反正都是当王妃,嫁给谁都一样,不必非得结表亲。” 淑妃咬了咬后槽牙,暗暗攥紧帕子,恨不得把他嘴巴堵上,强颜欢笑,心中顿生一计: “这不急,殿下都未成婚呢,皇上,不如就把思音许配给殿下,两人年纪相仿,很是般配,您看可好?” “哎呦,淑妃姐姐想得好。” 娴妃眼角尖细,于媚色中生出几分刻薄之相:“我家曦玉可是京中有名的才女,许配与殿下,才是真的般配。” “曦玉性子素来外向跳脱,嫁入东宫,自由受缚,想必定是不喜欢。” 淑妃遥遥看了眼双唇紧抿的谢曦玉,笑得那叫一个善解人意:“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也得她们自已满意才行。” 承桓帝听着两人言语间的交锋,眉峰微拧,刚瞥了眼冷下脸的太子,便被沈庭珏骤然拍桌的动静吓得心肝一颤,手里的酒盏差点没拿稳。 沈庭珏双拳紧握,瞪大眼睛,仿佛一只炸毛的野猫,戳一下就会扑上来进攻。 太后和长公主也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凑过去,长公主抚着他的背,轻声细语:“好孩子,怎么了这是?” 沈庭珏哼哼唧唧,抓着长公主的胳膊,指了指淑妃和娴妃,按着胸口,拿捏一副柔弱相,委屈巴巴:“娘,她们吵得我心口疼,耳朵疼,头也疼。” 长公主爱子如命,顿时心疼不已,目光凌厉地瞪过去,恨不得把她们即刻踹飞出去。 淑妃:“……。” 娴妃:“……。” 这也信? 他一看就是装的! 太后把沈庭珏带到自已的位置坐下,亲自给他剥橘子,哄了一会,这才面色不虞地看向淑妃和娴妃: “太子的婚事就不用你俩操心了,他性情没定,可不是一般的贵女小姐能招架得住,不能因此就耽搁了其他皇子的婚事。” 萧堇泓忍不住出声:“皇祖母,我不急。” 萧崇睿赶忙跟着附和:“我也不急。” “你们个个不急,哀家可急着抱太孙呢,早日成家,早享天伦之乐。”太后道:“思音与曦玉都是贵女,嫁做王妃,也算圆满。” 淑妃和娴妃还想挣扎:“母后,这……” 太后不给她们开口的机会:“谢纪两家门风相当,崇睿和堇泓谁也不亏,谢阁老,纪大人,你们觉得呢?” 太后亲自指婚,既不好直接驳回去,却又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应了。 谢阁老顿觉梨花酿变成了烈火烧,喉结滚了滚,搁下酒盏,站起身,迈出一步:“承蒙太后厚爱,亲自指婚,只是曦玉其父三年丧期未过,此时谈婚论嫁,怕是不妥。” “先指婚而已,可等孝期过后,再让钦天监寻个吉日成婚。” 不等谢阁老再做回答,太后已侧眸看向纪章:“纪大人,你觉得呢?” 纪章起身拱手,意外配合:“全凭太后作主。” 一场寿宴,莫名其妙定下了四个人的终身大事,有人欢喜有人愁,萧崇睿一杯过一杯,大有要将自已灌醉的架势,萧堇泓神情倒是正常,喜愁难辨。 宴散,长公主把沈庭珏叫到身边,笑着询问:“前来的贵女中,小珏可有看得上眼的?” 沈庭珏想也不想:“没有。” 长公主遗憾叹气,又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庭珏说:“像殿下那样的。” 长公主一噎。 “反正我还年轻,不急成家。”沈庭珏轻描淡写揭过话题,靠着长公主,撒娇道:“娘,我看上了那家红袖阁,您能把它买下来给我吗?我想当大东家!” 红袖阁是长安最大的青楼窑子,生意热络,只可惜掌柜身体近来每况愈下,力不从心,又没有子弟能接管得起家业,遂放出消息,打算将红袖院转手卖出。 第19章 长公主最受不了沈庭珏撒娇,当即点头答应,从私库里拨出一笔银子,直接将红袖阁买下来,又是让旁人对沈庭珏嫉妒羡慕恨的一天。 沈庭珏并没遣散里头的姑娘,打算将红袖院改成了一处歌舞坊,不干那种逼良为娼的勾当,又从西域那边买了一批新来的舞娘,开始做着日进斗金的美梦。 第15章 确实只记得心上人 今早起了些风,雨跟着掉下来。 冯管家进屋时把竹帘掀起,端了碗雪燕,绕过屏风。 沈庭珏拨着汤匙,边吃边听着老管家给他算红袖院的账,随即又喝了碗药,满嘴都是苦味,抱着罐子往里捡蜜饯。 章太医例行来为沈庭珏把脉。 “公子近来调养细致,元气不错,记忆方面,可有偶尔想起一些?” 沈庭珏嚼着蜜饯,腮帮子鼓起:“没有。” 章太医眉头微皱:“当真没有?” 沈庭珏摊手:“骗你干嘛,是当真没有,要不你对着我脑袋来几下,或者就突然恢复了呢。” “倒可一试,不过你得先立个生死文书,一锤下去,生死不论。” 章太医同他贫嘴了一句,收起脉枕,挽起袖子,捏着笔往空白的纸上写方子:“我再为你重开一个方子,若有想起点什么,记得跟我说。” 雨正在淘洗庭院中的君子兰,沈庭珏看过去,坐姿懒散:“其实倒也不是全忘,我记得一个人。” 章太医写好方子,交给下人拿去抓药,这才问:“谁?” 沈庭珏看他:“心上人。” 章太医:“……。” 章太医背起药箱,转身就要走。 “哎,没拿你寻开心。”沈庭珏满面真诚,露出一副打算与他推心置腹的表情:“确实只记得心上人。” 章太医半信半疑转过身:“心上人是谁?” 沈庭珏稍微坐直,慢条斯理:“太子殿下。” “……。”章太医自以为又被耍了,翘了翘胡子,撑开伞,足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出了相府,刚到太医院,又被内侍请去了东宫,到了才知道太子是要让他给两只狼看病。 “微臣是太医,不是兽医。”章太医眼角突突:“殿下应另请高明。” 萧寒烨皱眉:“狼跟人一样,皆有脉搏,你把脉看下不就得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章太医听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怒不敢言,抖抖胡子,瞥了眼趴在地上不动的白龙白虎,视线移到它们圆滚滚的肚皮上,猜测:“殿下可是把它们喂太饱了?” “还行吧。”萧寒烨说:“昨日在郊外猎到一只大野猪,今日就给它们加了餐。” 章太医当即下结论:“那就是吃撑了,等消化完,狼自然就好了,殿下要是不放心,微臣这里有瓶消食丸,可以给它们吃一粒。” 萧寒烨又皱眉:“人吃的药丸,狼能吃?” 章太医揣着手:“您不都说了嘛,狼跟人一样。” 太子殿下微眯了眸,直把人盯着头皮发麻,才缓缓移开视线,淡淡“嗯”了声,便没了下文,也不去接章太医手里的药瓶。 其实把人叫来看狼并不是真正目的。 萧寒烨屈指轻扣桌面,随口一问:“听说你今早去给沈府的公子把脉了?” 章太医正想告退,闻言愣了愣:“是。” 萧寒烨漫不经心:“他何时能恢复记忆?” 章太医苦恼:“这个难说,沈公子到现在还没记起一星半点,想好起来不容易。” 闻言,萧寒烨眼前隐约一黑,觉得头又疼起来了,尽力敛着心神,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倘若一个人失忆,却偏偏只记得一件事,这是为何?” “说明那件事于对方而言,很重要。” 章太医捋捋胡须:“失忆后只记得一件事或一个人,这种情况是很正常,如果那件事或那个人在其心中至关重要,失了忆也难以抹去痕迹。” 萧寒烨靠在椅子里,手里的象牙扇开开合合,默然不语,听着外头风雨加剧,心神一牵,禁不住回想起了往事。 章太医见他神色浮动,又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个问题,心中不由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殿下跟沈公子以前可认识?” 萧寒烨眸光微抬:“嗯?” “沈公子……”章太医迟疑了下,还是道出口:“说殿下是他的心上人。” 萧寒烨:“……。” 吴德全忙扯着章太医,把人往外请,离太子殿下远了些,底气便足:“你少听他瞎说八道,我家殿下洁身自好,清清白白!” 章太医莫名其妙:“只是说心上人而已,又不是说殿下是他的情郎,怎的就扯到清白上了?” “……。” 吴德全含糊搪塞两句,快速把人打发走,再次进屋时,只见萧寒烨倚在书案边,盯着一方砚台看得出神,眼神里透露着别样的心事重重。 那方砚台,是暗卫首领出事后,吴德全奉命去他房间收拾东西时,无意间翻见了被衣物压在箱底里的砚台。 暗二说那是他家首领要送给殿下的生辰礼,亲自雕刻,不眠不休,熬了许多夜,手都被划伤了,结果还是没送出去,至于为何,暗二就不知道了。 吴德全静候一阵,见太子漠然不动,犹豫一阵,轻手轻脚奉了杯参茶过去。 —————— 第20章 热夏离去,秋雨来临,天儿也开始冷下来,中秋一过,离年关也就快了,每到这个时候,六部便开始忙得不可开交,一些事情拿捏不定时,又得烦承桓帝亲自裁决。 太子帮着理政,还要时不时与百官勾心斗角,见不得沈庭珏无事,便把禁军重审名册的差事交给了他。 禁军校场,一大早便有兵卫队列在跑动。 “外头都道禁军被养废了,我跟你说,户部每年下拨的年费,根本就养不起两万多的禁军,哪能把他们养得兵强马壮?之前我嫌校场太小,想给禁军们挪个宽敞地儿,上奏几次,皆被内阁驳了回来。” 闻惊崆抱着胳膊看禁军操练,嘴上不停地跟沈庭珏发牢骚: “九大营就不同了,一年军饷顶过禁军的几倍,有好的地儿,也是先给他们,兵马司掌在世家手里,与户部同气连枝,内阁又是以谢阁老为首,把查账核对官员换成自已人,账本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明里暗里都想着打压禁军。” 沈庭珏翻着禁军名册,只能偶尔遇见一两个认识的字,装模作样看了半天,面不改色地合上名册: “皇上呢?禁军可是他最重要的护身符,难道能容忍别人打压?” 闻惊崆叹气:“世家势力盘根交错,何等难除,皇上坐拥天下,却依然要屈于世家的威势,近两年来还好,殿下不如皇上那般好脾气,世家拿捏不了他,对朝堂钳制大不如前。” 第16章 要账 “天天都要为钱发愁,明年一开春,又要开始招募兵马。”落叶飘到闻惊崆面前,他抬手抓住: “可兵能招,但钱呢?钱能给吗?我又不是富甲一方,哪里养得起他们,如今日子已是精打细算地过,还不行,逢年过节,府里都不敢好好置办。” 闻惊崆道:“去年行宫救驾,损坏了不少装备,禁军先拨了银子去工坊修理,户部那边到现在还拖欠着这笔工费,还有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账,一要钱户部就哭爹喊娘的,明年就是把刀抵我脖子上,老子也不干了!” 沈庭珏屈起一条腿,嗤笑:“这么硬气,就直接去把户部屋顶掀了啊。” 闻惊崆揉碎叶子,啧啧两声:“有钱是大爷,你行那你上啊,侍卫司隶属禁军,咱俩就是一条船上的,禁军有钱,自然也少不了侍卫司的好处。” 沈庭珏顿时燃了起来,把名册塞他怀里:“重审名册的差事交给你,我去讨债。” 闻惊崆冲着他背影喊:“哎!你要是真的能把银子要回来,我让全禁军的兄弟以后喊你做爹!” 校场训练的禁军同时停下动作,齐齐“啧”了一声。 为什么不是你自已喊他做爹? 户部办事房。 户部尚书王中贵笑容客气:“沈大人,不是户部不给你拨银子,是眼下库银开支尚未算清,内阁那边也还没批红,咱们是真的没办法拨啊!” 沈庭珏指尖搭在椅把手上,没有接话。 屋内垂了竹帘,遮了些许光亮,王中贵看不太清他的神色,便没再继续说些什么,只叫下人奉茶上来。 沈庭珏接了茶,拨了拨茶沫:“这是什么茶?” 王中贵道:“碧螺春。” 沈庭珏抿了一口,啧啧:“奇了,同样是碧螺春,我府上的怎么就没有王尚书这儿好喝,不愧是捞着肥水的有钱人,同我那个两袖清风的爹过的日子就是不一样。” 王中贵听他阴阳怪气,假笑:“沈大人说笑了,不过是便宜的茶叶罢了,你喜欢就好。” “王尚书乃是世家新贵,怎么可能喝便宜茶叶,你逗我呢?” 他这语气摆明就是要找茬的样子,王中贵把茶盏搁回桌面,不欲与他多做纠缠,站起身,客气地拱了拱手: “沈大人要是闲来无事,想在这儿喝茶也行,我手头上还有要务没干完,就先失陪了。” 沈庭珏挑眉:“呦,才说了两句,你就顶不住了?这才哪儿到哪儿?” 王中贵:“……。” 这小子,说话怎么总带着一股欠揍感? 沈庭珏摩挲着茶盏边缘:“王尚书有什么好忙的,是要忙着怎么给九大营添军饷和装备吗?还是要忙着怎么捞肥水?带上我一个可以吗?” 王中贵笑得不能再假了:“沈大人惯会说笑。” “过奖。”沈庭珏说:“你今日要是不把账给我算了,我就让你变成笑话,传遍大江南北的那种。” 他神色淡下来时,无端生出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气势,很像是铁血沙场淬出的一身冷冽锋芒。 王中贵暗自心惊,视线瞥了眼扶着刀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侍卫司,咬咬牙,重新坐了回去,继续打马虎眼: “沈大人,户部也是有苦难言啊,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吧,有钱谁不情愿结?这要是国库充盈时,那都不是个事儿,只是这钱眼下真结不上,你听我给你算啊,按照......” “别废话。”沈庭珏把茶盏“哐”地扔到桌上,差点倒户部尚书一腿茶水: “谁还没有个难处了?各司其职,你的难处同我何关?你掌管户部,就要办好自已该干的差事,干不了,就趁早腾出位置给别人,要哭穷就去哭给你爹娘听,我现在只要钱,你给不了,我就去把你家抄了,我就不信了,你家里没藏座金山银山。” 王中贵面上一阵铁青,干脆站直身,梗着脖子,居高临下:“沈大人若想蛮横对之,那我也没办法,反正要钱没有,你就是把刀架我脑袋上,也没......” 第21章 话音未落,他听得一声出鞘的铮鸣,未及反应,冰冷剑锋已抵在颈间。 外头的守卫见状,欲要冲进来,皆被侍卫司持刀挡住。 气氛陡然肃杀起来。 王中贵就是一个文人,顿时吓得绷紧背脊,不敢动,唇瓣颤抖:“你你你你......” 沈庭珏将他一脚踹回椅里,剑锋紧逼:“给不给?别逼我削你。” 王中贵额角细汗密布:“没,没钱,给不嘶----” 剑锋在脆弱的脖颈处不紧不慢地划出一个细小的口子,当即有血珠冒出。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是吧?”沈庭珏笑了笑,握紧剑柄:“王尚书好气魄,我是不是该给你个痛快?” 王中贵脸都吓白了,怒目而视:“我是朝廷命官,你敢杀我,你也得完!” 沈庭珏偏了偏头,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我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哦,是了,是你见色起意,欲对我图谋不轨,我奋起反抗,一不小心抹了你脖子。” 沈庭珏迅速编好始末,自觉很是满意,眼神无辜:“杀人纯属自卫,所以我为什么得完?” 王中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浑身直抖,差点当场气得晕厥。 好。 好家伙! “我圣眷正浓,说什么皇上都信,还有,你知道我爹娘是谁吧?一国之相和长公主,论起来我也就是太后的外孙,所以是我自卫杀你罪名大,还是你对我不轨罪名大?” 沈庭珏神色愉悦,放柔声音:“你琢磨,你细细琢磨啊。” 王中贵眼前发黑,冷汗涔涔,头一回遇到个比太子殿下还狗的东西,无从招架。 他是世家新贵,又是谢阁老的门生,凡是有人来要账的,他都有底气拒绝,肯定决计没人敢动他,可这会对上的沈庭珏,简直比莽夫还莽夫,如果自已今日真拿不出钱,对方说不定真敢杀了他。 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见色起意,图谋未遂”的罪名上。 欠钱不还靠的是底气,如今王中贵的底气已经快被颈间的剑给磨没了,禁不住吞咽着唾沫,艰声道: “有话......好好说,你我皆在皇上底下办差,都是同僚 ,不必如此,放下剑,有事好商量,不就是要钱嘛,那也得给我时间算账啊,等我把账算好了,立刻拨银子过去,你看成吗?” “算,你现在就给我算!”沈庭珏把剑收了回去,坐姿不羁,恶声恶气:“今天要是算不完,我就给自已捅一刀,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有多大,你心里清楚。” 王中贵胸口起伏,气急攻心,一口老血梗在喉间,瘫坐在椅子上,从袖间摸出锦帕,捂了捂颈间那道细小的伤口,不动声色攥紧了拳。 第17章 夜会情郎 办事堂算珠拨动声不绝于耳,待到戌时三刻,主事把核算好的账簿就呈到了沈庭珏面前。 沈庭珏翻了翻账簿:“欠禁军的钱,拨修河道的款顶上?” 王中贵搓手干笑:“工部修河道的章程干到一半暂时停了工,一时半会也不急着要银子,这笔钱就先拨给禁军,反正账记在簿里,来去清楚。” 沈庭珏手指轻叩着膝头,微眯下眸:“账目这种东西,最是容易作假,万一你给我下套呢?” “沈大人抬举。”王中贵皮笑肉不笑,有条不紊地答:“你是大贵人,咱们之间,还是不要有什么恩怨来往好。”x 沈庭珏点头,把杯中茶饮尽,终于起身:“王尚书心里有数就行,下次再欠钱,我直接拿你下酒。” 王中贵背脊一凉,连连讪笑,看了眼候在一旁的户部侍郎,摆手示意他送客。 天色已暗,夜风透着凉意,余皋毕恭毕敬送着沈庭珏出了户部大门,引着他下阶,低声说: “王尚书户部当差多年,早已是人精,在账目里搞名堂,一向是他惯会的手段。” 沈庭珏脚步一顿,侧目看他。 这时,陆续有户部官员出来,说说笑笑约着要一块去喝酒,余皋不再多言,拱了拱手:“沈大人慢走。” 沈庭珏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摸摸下巴“啧”了声。 银子由侍卫司送去禁军大营,沈庭珏则晃悠去了朱雀街买糖炒栗子,恰好撞见世家子弟在恃强凌弱。 项珹不及防备,差点被一颗栗子砸瞎眼,疼得跳脚,捂了捂左眼,凶神恶煞瞪过去,见是沈庭珏,嚣张气焰顿时减去大半。 “你不知道,这条街是侍卫司管辖的吗?”沈庭珏向上抛着栗子,愉悦地说:“是还想跪成贤碑前念道德经么?” 奇耻大辱仍历历在目,项珹瞪着沈庭珏,心道一声“晦气”,又恶狠狠瞪了眼地上的白衣书生,在下人的簇拥下,骂骂咧咧离开。 花笺散了一地,沈庭珏过去帮忙捡,白衣书生连连道谢,笑得斯文憨厚,属于那种一看就是好欺负的书呆子。 沈庭珏啧啧:“命根子都被人糟蹋成那样了,你倒挺能忍。” 白衣书生愣了愣,面露尴尬:“……啊?” “脸红什么?”沈庭珏道:“我是说你的书,你们文人不都是爱书如命吗?” 白衣书生会错了意思,尴尬一笑,将被撕成两半的书捡起,拍掉上面的鞋印,苦笑:“我一寒门书生,若跟世家子对抗,无非是以石击卵,自讨苦吃罢了。” 他拱手作了一揖:“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助,在下苏砚,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第22章 沈庭珏答非所问:“你是去年通过考试进国子监的优贡生?” 苏砚愣了愣:“公子知道在下?” 沈庭珏剥着栗子:“家父提过,夸你才学不错,明年科考有望前三甲,就是人太老实,不懂圆滑,做了官得吃亏,还是回家种田安稳。” “……。”苏砚一噎,喉结滑动,抿了抿唇:“敢问……令尊大名?” 沈庭珏说了个“沈”字,把剩下的栗子塞给他,急着回家吃饭,头也不回地离开,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苏砚捧着油纸包,怔愣须臾,恍然大悟,对着沈庭珏消失的方向,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转身离开,回家继续挑灯夜读去了。 夜深风愈大,吹得宫灯摇晃,新来的小宫女刚做错了差事被骂,边走边低声抽泣,忽听檐上隐约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劲风拂过,吹了她一身。 这时正好是禁军换班的时候,并无人巡逻,小宫女吓得同手同脚,哆嗦着向前跑,差点摔倒在地。 珠帘遮光,檀香袅袅,萧寒烨沐浴好后,披着外袍坐书案边翻看文书,瞧着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吴德全铺好床,正要上前请他早些就寝,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尖锐呼哨,风中传出了踩瓦片的脚步声。 吴德全一惊,探头出去,只见暗卫猛然腾身跃起,劈手砍向夜色。 夜中一身黑衣袍子形如鬼魅,敏捷躲过,飞身落地,帽子掉下,露出一张隽秀的脸。 吴德全瞪着眼,一声“抓刺客”堪堪噎在喉间,惊魂未定地揉着胸口。 “晚好啊。”沈庭珏笑意吟吟,用眼睛扫了下廊檐,几个暗卫当了他多年的下属,见人看来,下意识朝他抱拳行礼,恭恭敬敬:“首领。” 沈庭珏盯着那几个蒙面暗卫瞧了会,半点印象也想不起,但并不妨碍他露出一个友好又亲切的笑,仿佛见了多年的老朋友。 吴德全吹了吹胡子:“大半夜的,你穿着身黑衣来这儿想作甚?” “夜会情郎。”沈庭珏说:“不得偷偷摸摸的吗?” 话本里都这么写。 吴德全:“……。” 沈庭珏朝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径直进了太子殿下的寝殿。 吴德全想拦又不敢,身体很识趣地侧了侧身,主动让开条道。 萧寒烨在内室听见沈庭珏的声音,顿时头又疼了,猛地将文书扔回桌,翻身上床,两三下蹬掉靴子,被子一裹,假装自已已经熟睡。 床上忽然一沉。 沈庭珏从后面挤着他:“睡了吗?” 萧寒烨呼吸绵长,没吱声。 “殿下已经就寝了,公子有什么事,可以先同老奴说,明日老奴再转达给殿下。”吴德全搓搓手,扯出一个假笑:“夜已深,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养足精神重要。” “没事。”沈庭珏看他:“没事我就不能来?这也是我以前待的地方吧?我来自已的地盘有可有不妥?我今晚要在这睡也没问题吧?” 东宫总管完全招架不住他的厚颜无耻,被他一连串反问砸得蒙在原地,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呔! 什么叫做你的地盘? 你以前只不过是在这里当个暗卫首领而已,又不是太子妃! 沈庭珏一副主人家的做派:“你出去。” 吴德全:“?” 沈庭珏笑笑:“放心,这里有我在,就不用你伺候了。” 吴德全:“……。” 就因为你在这,他娘的更让人不放心啊! 第18章 风月 吴德全愁得头大如斗,被沈庭珏推搡着出了门,揣袖站在廊下,长吁短叹,神色悲戚。 屋顶的上暗二探出脑袋,晃着所剩无几的酒:“吴公公,您老那什么表情,我家首领还能把殿下吃了?” 暗七抄着手侧身躺下,凝神听着。 暗三踢他一脚:“你干脆把瓦掀开得了。” “不敢。”暗七听了一会,有些失望:“里头怎的还没动静?” 吴德全吹胡子瞪眼,冲着屋顶没好气地吼:“你还想听什么动静?啊?” 暗七一个激灵,赶忙捂了捂耳朵,倒吊下屋顶,指指屋内,朝他比了个“嘘”。 沈庭珏趴在萧寒烨的肩头,手不老实地往里伸,很快就把太子殿下的衣裳弄得散开了大半: “真睡了啊?那我可就要为所欲为了,你的那些暗卫,好像很期待我对殿下做点什么?我是不是得不负众望?” 萧寒烨:“……。” 萧寒烨忍无可忍,再也装睡不下去,将他的手从衣襟里抓出来:“下去!” 沈庭珏撑臂起身,一双眼直勾勾瞧着他,眸底浸着调笑。 萧寒烨被他打量的目光看得更烦躁:“滚!” 沈庭珏朝他耳边吹了口气,手指划过他结实的背部,低声耳语:“殿下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就不要装什么正人君子,来快活啊。” 萧寒烨听了最后一句,差点被自已的唾沫呛死,实在难以接受昔日那个跟木头一样的暗卫,会变得像今日这般轻佻放荡。 他一个翻身坐起来,抱着被子往角落里躲,又觉不妥,将被子粗暴地甩到一边,逼近两步,狠声道:“孤劝你不要自讨苦吃。” “风月事风月了。”沈庭珏主动躺平,做好准备:“来吧。” 太子殿下头一回知道“进退不得”这四字怎么念,退也不是,上也不是,胸腔里堵着口郁气,沉默少顷,笑了一声,忽而抓住他的双手,压在床头。 第23章 笑话。 不就是要比谁更混更野吗,孤还能怕了你? 床板发出声响,萧寒烨狠狠地压着人,将他手腕捏得都泛红了:“逗弄孤让你很愉悦,是么?” “嗯……还差点意思。”沈庭珏和他鼻息相闻,眼角含波,飞快回想着记忆尚新的春宵秘戏图,满脑子都是“红烛帐暖春宵度”,仰起头,亲到太子殿下的唇。 一触即分,却留下了引人亢奋的温度。 太子殿下攒起来的劲儿很是生猛,像衔住猎物似的,夺走对方喘气的机会,把那点仅剩的温柔都杀干净了。 沈庭珏攥皱了他的寝衣,一阵打颤。 萧寒烨捏住沈庭珏的下巴,说:“受不了?你不是挺能的吗?就这点功夫,还好意思邀人快活?” 沈庭珏滑进被褥里,缓了片刻:“你我换个位置,自然就不一样。” 萧寒烨嗤笑一声。 沈庭珏觉得这么近距离看着太子殿下,实在越看越英俊,微眯了眸,眼底流露出贪婪,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随心所欲撺掇着萧寒烨胡来。 萧寒烨确实不是做君子的料。 内室的灯熄了大半,只留下盏琉璃灯,夜被一泓春水湿透,在这起伏的沉酣中,让萧寒烨不禁忆起第一夜的激烈交融,那时的他受药所控,以至于那场风月犹如隔着云雾,不太真切。 如今云雾在湿蒙蒙的碰撞中散开,萧寒烨陡然发觉沈庭珏当时的眼神,好像就同如今一样,毫无保留地表达着“我喜欢你”。 失忆后只记得那夜的风月事 也只记得自已。 萧寒烨淌着汗,用拇指揉搓着沈庭珏的眼尾:“你为何喜欢孤?” 若是单凭这点残存的记忆,就真的能驱使他“继续”对自已情深如许吗? 沈庭珏说不出话,已疲惫得睁不开眼,手还抓着萧寒烨的胳膊,似是不肯松开,脸颊蹭着被褥,睡了过去。 —————— 天冷下来后,长公主嘱咐冯管家务必日日盯着沈庭珏加衣,不得疏忽。 冯管家记在心上,亲自去绣衣坊给沈庭珏定制了好几件冬衣,回府时顺带买了他爱吃梅花汤饼。 沈庭珏今日连早朝都没去,伏在枕头上,懒洋洋不想动,闻见梅花汤饼的味儿,依旧趴在床上没动弹,瞧着像是病了一样。 冯管家察觉不对劲:“公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沈庭珏揉揉腰:“我只是昨晚太兴奋了,得缓缓。” 冯管家一头雾水:“啊?” 沈庭珏给他一个“说了你也不懂”的眼神,翻了个身,拉高被子继续睡觉,等再次醒来时天已经过去了大半。 沈庭珏简单吃了个饭,站长廊边看着几个下人在庭中载梅树。 暗七背着个大包裹,从屋顶跳下,几步翻过栏杆,笑嘻嘻抱拳:“首......公子好。” 蒙面黑衣人从天而降,冯管家一惊,赶忙挡在沈庭珏面前,扯着嗓门就要喊人来抓刺客。 “没事,自已人。”沈庭珏拍拍冯管家的肩膀,看了眼暗七身上的大包裹,不明所以:“你这是干嘛?” 暗七一本正经:“殿下赏了张包袱皮给属下装行囊,让属下从今以后,就跟着公子您混。” 沈庭珏眼神复杂,沉默一会,忽而露出个笑:“殿下是派你来保护我安危的,对吗?” 暗七挠挠头,不忍打击:“……是。” 才怪。 其实是他被嫌弃了。 —————— 内阁官员都聚在办事堂的隔间议事,这几日接连下雨,空气泛着潮湿,天儿又冷,堂中添了炭盆御寒,烧得室内暖烘烘的,茶香氤氲,模糊在窗格间。 兵部尚书道:“南四郡起草檄文发往清河,请求合力剿匪,可惜清河如今的守备军都是前些年残存下来的军户,老弱病残,战力不足,哪里对抗得了流寇土匪。” 另一个官员吹了吹茶沫:“清河守备军的总督过于集中军权,不纳新兵,只留老将,太平时期还好,若真遇上事,难撑大局,南郡紧靠丹阳粮道, 怎能让匪寇横行,不如派虎啸营前去镇压?” 萧寒烨一进来,堂中陡然安静下去,众人忙起身行礼,萧寒烨坐到主位,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折翻看,示意大家都坐。 第19章 鸿门宴 太子个头委实高,即便是坐着,也依旧难掩高大健硕的身形,不笑时眼神更加凉薄,难以接近。 众人或垂首或扶额,都在等着其他同僚先开口找话题。 外边雨声嘈疾,炭火忽然把室内烧得闷热起来。 炉子上煮着沸腾的茶水,萧寒烨自顾自倒了一杯,手肘撑着椅把手:“怎么孤一来就都哑了?莫非诸位觉得,孤不配坐这听你们议事?” 众人讪笑一声:“没,没有。” 萧寒烨想架腿,视线找了一圈没找到凳子,只好把腿伸长:“南四郡流寇作乱,连铁骑兵都对抗不了土匪势力的形成,再加一个虎啸营便能顶用?” 众人齐齐看向谢阁老。 谢阁老说:“虎啸营骁勇善战,出面摆平自是可以,再不济,还可以调令西南驻军,流寇山匪再如何勇武刁蛮,也决计不是朝廷精锐的对手。” 萧寒烨点点头,喝了口茶:“也是,那就让虎啸营去吧。” 谢阁老还以为他会胡搅蛮缠,从中作梗,未料答应得这么快,不由表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第24章 萧寒烨的手指沿着茶盏拨了拨:“穷山恶水才出刁民,南四郡一向治理有方,过往考评皆是优异,怎么今年就突然冒出了土匪呢?莫不是之前的都察使收了银子往兜里一揣,便在考评上划了个勾?” 谢阁老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极快接话:“都察考评至关重要,都察使再糊涂,想必也不会为了一些身外之物,便拿身家性命去赌,况且天子脚下也常有盗乱等事发生,地方县郡,出了些刁民,也不足为奇。” 萧寒烨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富贵险中求,入朝为官,谁还不是为了名利?扯什么天子脚下也不太平,少跟孤在这儿打马虎眼,南四郡土匪一事,既需调兵遣将去镇压,也要派文官去查,孤倒是要瞧瞧,治理有方的地儿是如何养出土匪来。” 空气安静了会,褚阁老捋捋胡须:“殿下言之有理,那就派……” 萧寒烨直接打断:“薛栾锦在御史台任职,做的就是各地外勤,熟悉如何与地方的牛鬼蛇神打交道,派他去督查,最是合适不过。” 近几年来,薛栾锦的资历都很不错,只等年尾的考评呈报上来,谢阁老就能把他调去芜洲,守着商路大道,执掌东北马粮道及商队过境关卡。 那可是一份肥差。 眼上正是升迁的紧要关头,若是此时外派,太子虎视眈眈,薛栾锦于芜洲怕是要无缘了。 再者,南四郡底下盘根错杂,说不清的事儿也多,薛栾锦又在那边没威信,去了若是稳不住,反遭各方牵制,搞不好要交代进去,如此一来,辛苦培养的一颗棋子,就得废了。 谢阁老皱了皱眉:“御史人手稀缺,薛栾锦忙着查田税,脱不开身……” 萧寒烨把茶盏“哐当”搁桌上,用力过猛,茶水浇湿一旁的奏折。 谢阁老下意识停顿,眉头紧皱。 萧寒烨轻笑一声:“怎么,孤如今连调派个人出去,都做不了主么?” 太子的强势自从他帮着理政来,就越来越显露无疑,鲜少有人能顶得住,就连皇上,如今也做不了他的主。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太子办事雷厉风行,命内侍端来笔墨纸砚,当场拟好调令手谕,吹干笔墨,从广袖里拿出储君印章盖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有备而来。 萧寒烨瞧了眼神色晦暗不明的谢阁老,哼笑一声,愉悦离开。 海东青横穿万顷苍茫,在唳声里俯冲向下,落在了萧寒烨的肩头,揪着他的衣料,把湿漉漉的爪子蹭干净。 萧寒烨“啧”了声,给它媷平羽毛,带着它去了禁军大营。 —————— 沈庭珏到侍卫司值房已是申时三刻,对于自已又迟到这件事,沈庭珏表现得从容淡定,一大堆零嘴就能把底下的兵哄骗得心花怒放。 连涑操练了半天的兵,累得满头大汗,正用凉水冲脚,见沈庭珏裹得跟只蝉蛹似的出现,不由好笑:“大人这么畏寒的吗?” 沈庭珏扯了扯狐裘:“我娘盯得紧,不穿多点得逼我灌一肚子鹿茸汤,没办法。” 连涑羡慕:“真好。” 鹿茸汤啊,可不是想喝就能有的。 连涑问:“长公主还缺儿子吗?” 沈庭珏毫不客气:“就你这样的大老粗,倒贴给我娘,她都不要。” 连涑捂着心口,很是打击。 沈庭珏挂好腰牌,带着下属出去巡街,雨已经停歇下来,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暗七撤掉了黑巾蒙面,做护卫打扮跟在沈庭珏身后,一时适应不来这种人多见光的日子,同手同脚的,浑身紧绷。 沈庭珏看不过去,给他买了支糖葫芦:“放轻松,绷那么紧干嘛?呐,请你吃糖葫芦,你应该没吃过吧?” 暗七确实没吃过,但又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吃这种小孩子才会吃的东西,搓搓手:“要不,属下还是躲暗处......” 余下的话,皆被塞到嘴里的糖葫芦给堵了回去。 “我又不需要暗卫。”沈庭珏勾住他肩膀:“跟我混,保你吃香喝辣。” 连涑急忙凑过去,挤眉弄眼:“那属下呢?” 沈庭珏摸了摸腰间,发现今天没带附庸风雅的折扇,只好作罢,挑眉:“你最近多出来的两斤肉,那可都是我进侍卫司后,让你吃出来的。” 连涑嘿嘿笑起来,没注意旁边有人,不小心与对方撞了下肩膀,转头看去,发现那人是虎啸营的都指挥使,赵志晁。 赵志晁啐了一口,口气犯冲:“他娘的,你没长眼是吗?” 连涑语气也不怎么好:“长了,可惜我眼里只看得见人。” 沈庭珏头一回听见大大咧咧的都虞侯阴阳怪气地说话,顿觉新奇,视线饶有兴味地在两人身上。 赵志晁注意到他的目光,侧头看去,瞧了眼他的腰牌,颔了颔首,冲他缓缓勾起嘴角: “这位就是相府公子吧?赵某还未恭喜沈公子高升呢,这一上来就当了个指挥使,着实深得圣宠,不像有些人,在都虞侯位置坐了几年,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他这话一语双关,明嘲暗讽沈庭珏借势上位,又带着几分挑拨是非的意思,企图激起连涑心中的不甘。 连涑这些天在沈庭珏的豪爽和武力征服之下,那股不甘劲儿早就过去了,深觉侍卫司能迎来沈庭珏这尊财神爷简直是天大的福气,巴不得把人好生供着,闻言气血上头,凶神恶煞,撸起袖子就要吵。 第25章 沈庭珏踹了他一脚:“干嘛,想闹呢?不过被人说了两句就急眼,气性这般大,难怪一直升不了迁,况且人家本来就没说错。” 连涑挨了踹,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庭珏胳膊肘往外拐。 沈庭珏将视线移到赵志晁身上,嘴角上扬,极具迷惑性的与人为善: “赵将军说得是,我无才无德,凭圣眷谋来官职,也就混个日子罢了,比不得赵将军年少有为,骁勇善战,既然今儿个碰了面,不知在下可有荣幸,邀你喝一杯呢?” 赵志晁自视甚高,在殿前司当都指挥使时,就凭着出身踩了连涑好些年,后来被调去虎啸营当了将军,居功自傲,愈发狂妄得很,如今见沈庭珏这个御前红人也吹捧着他,不由有些飘飘然。 下属在旁低声说:“将军,明日就要启程去南四郡,待会还要点兵,此时喝酒,怕是不妥。” 赵志晁有些迟疑,看了眼沈庭珏。 沈庭珏勾唇一笑:“点兵之事让副将去干就行,赵将军就赏脸喝一杯嘛。” 赵志晁见他笑得招人,一时受惑,点头答应,打发下属先去校场点兵。 沈庭珏把人带去了红袖院,热情招待,趁着赵志晁去茅房解手时,侍卫司校尉终于憋不住了:“老大,那赵志晁可不是个好东西,您干嘛要讨好他?” 连涑一想起赵志晁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烦气躁,将酒杯重重搁桌上:“就是!” 沈庭珏用筷子拣着菜,细嚼慢咽:“怎么,难道我要在大街上,因为几句话就跟他起口角之争?闹笑话给别人看吗?” 另外一个副校尉皱眉:“可您也没必要讨……” “说你们没脑子就是没脑子。”沈庭珏喝了口牛乳:“知道什么叫鸿门宴吗?” 侍卫司几人一愣,齐齐点头。 沈庭珏决心要帮太子清除障碍,近来一直在不断了解朝中局势和每党之间的人脉,早就磨刀霍霍。 “皇权受世家牵制,主要因兵马司和九大营皆掌在世家手里,想要把世家独大的局面打破,就得踢人出局,如今刚好有不长眼的撞刀上,哼哼——” 连涑挠挠头,打了个酒嗝,凑过去:“老大,您是要……” 话头适时止住,他无声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庭珏一筷子扎进鸡脖子里,笑得邪恶:“搞他!” 几人盯着那鸡脖子,跟着脖颈一凉,吞了吞唾沫,坐得老实巴交。 第20章 我心口疼 “几位公子走好啊,可要记得下回再来呀。” 红袖院,穿着翠绿纱衣的妈妈收拾得油头粉面,带着一群莺莺燕燕站在门口,挥着手绢热情送客,又勾手抛媚眼继续揽客,里头飘出软语小调,缠缠绵绵,若是待久了,只怕连骨头都会酥。 萧寒烨:“......。” 这当真不是青楼? 闻惊崆推搡着他往里走:“听说红袖院那帮西域舞娘都是绝色佳人,扭起来腰那叫一个软,咱们今儿个可得去见识见识。” 萧寒烨斜眼睨他:“怎么只能咱们两个,孤让人去把表弟媳也叫来。” 闻惊崆抬头挺胸,坦坦荡荡:“叫就叫呗,我又不是来寻花问柳的,听个小曲看支舞,放松下怎么了?谁叫你表弟媳既不会歌,又不善舞,还不准我看别人了?” 话音刚落,身后便有熟悉的声音传来:“闻统领是真男儿,说话好生硬气,就是不知这话传到嫂夫人耳里,你需不需要亲自买搓衣板跪一晚上。” 说话的男子眉目周正和善,名叫姚印清,以寒门出身拜入丞相的门下,可见资质不错。 丞相对其倾囊相授,费尽心血培养成了自已最得意的门生,结果却被萧寒烨抢去当了太子詹事,帮着掌东宫内外庶务,险些把丞相气得去掀东宫的屋顶。 闻惊崆好哥俩似的揽过姚印清肩膀:“来得正好,爷我请你去看舞姬。” 楼里的灯笼都挑了起来,大堂内琴瑟和鸣,舞姬翩然起舞,身段柔软妩媚,惹得看客垂涎不已。 萧寒烨三人穿堂而过,由小厮引着上了四楼。 对面下了竹帘,挡住视线,三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往下刚好能看到大堂的场景。 侍候的小厮手脚麻利,迅速端来了点心茶水,笑得谄媚:“三位爷可需要单独点舞姬或乐师进来作陪?” 闻惊崆看向了萧寒烨,挤眉弄眼:“要吗?” 萧寒烨似笑非笑:“点啊,你回家不怕把膝盖跪坏了就行。” “笑话,我会怕?”闻惊崆死要面子,冲小厮喊道:“叫几个漂亮的舞姬过来,还有,把你们东家也请来,就说闻统领和太……哎哎……操!” 闻惊崆猝不及防,连人带椅摔下去,揉着屁股直抽气,瞪大眼:“你突然踹我干嘛?” 萧寒烨没搭理他,对小厮道:“舞姬乐师都不需要,东家也不用请,退下吧。” 小厮是个机灵的,见状急忙去扶闻惊崆起身,又把椅子摆好,笑笑:“好嘞,那几位爷若有需要,再唤小的过来。” 待小厮退下后,闻惊崆才扯着嗓门嚷嚷:“干嘛呢?我怎么招你惹你了?还有,把庭珏叫来一块热闹热闹不行啊?他前两天帮禁军讨了债,我还没好好谢他呢。” 太子殿下语气不善:“看你的美人跳舞还不热闹?” 第26章 闻惊崆:“......。” 凶什么凶? 我又不是叫他来花天酒地。 姚印清分杯倒茶:“你把东家请来,是想着凭交情白嫖吧?” 闻惊崆被戳中小心思,瞪圆了眼:“没有的事!我像是那种人吗?不就是来歌舞坊乐一乐嘛,这点钱我闻大统领还是有的,哪里用得着白嫖?” 姚印清笑而不语,把茶端他面前:“说起来,我之前去相府见恩师时,有幸见过那位小公子一面,长得挺天真可爱的。” 萧寒烨:“?” 天真可爱? 你确定没用错词? 闻惊崆咬了口芙蓉糕,差点被噎着:“你说他天真?没搞错吧?那小子现在跟个鬼灵精似的,他嘴里蹦出的话你最好一句都不要信,等你什么时候被他那张嘴气到了,就知道他一点都不可爱。” 萧寒烨颇觉自家表弟完全说出了他的心声。 窗户开着,吹进来的风带着一股深沉感,赵志晁从茅房回来,莫名打了个激灵,撩袍坐下,趾高气扬地使唤校尉去把窗关了。 校尉忍气吞声,心道“等会就有你哭的时候”,起身去关窗。 舞姬们鱼贯而入,顿时满屋香气缭绕,个个身姿妖娆,红纱雪肤,瞧得赵志晁心神荡漾,魂不守合,由着沈庭珏给他倒酒,乐得尽兴,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醉醺醺起来。 沈庭珏见差不多了,摆手示意舞姬们退下,赵志晁正看得起劲,见她们突然停下,醉眼朦胧,不悦地囔道:“怎么停了?继续跳啊,哎,都别走啊,干嘛不跳了?”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要去追逐舞姬。 “我这儿舞姬都是精心细选的绝色,能让你看上一会,就很不错了。” 沈庭珏缓步走到他身边,眼底挑了点笑:“酒喝了,舞也看了,阿谀奉承的话你适才也听了不少,赵将军,舒坦吗?” 赵志晁酒喝得太猛,用力晃了晃脑袋,依旧有些晕眩,却在这模糊间,愈发觉得沈庭珏生得极好,腰肢纤细,气色红润,像是江南山水方能养出的富贵花。 沈庭珏缓退一步,眼角狭长,偏头带笑:“嗯?” 尾音拖得绵长,激得赵志晁浑身一麻。 他本就天性风流,玩过的美人数不胜数,这会醉意上涌来了胆,嘿声笑出来,盯着沈庭珏洁白如玉的手,垂涎地咽了下口水,扯扯衣襟,伸手要去抱他:“你身上怎么有股美人香?来,让我闻闻。” 沈庭珏猛地暴起,给了他掏心窝子的一脚,直接将人踹飞出去,狠狠砸在栏杆上,声音之大,一听就很肉疼,骨头肯定断了不少。 侍卫司众人齐齐“嘶”了一声。 这出脚的速度,又快又狠,绝! 这一出动静闹得极大,欢声笑语的红袖院陡然安静下来,萧寒烨朝对面看去,只见原本挡得严实的竹帘变得四分五裂。 姚印清喝茶动作一顿:“对面那个披着白狐裘的,是不是沈府小公子?” 闻惊崆嗖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一手摇晃着萧寒烨的肩膀:“看看看,你快看,庭珏在那边哎,好像出什么事了,你瞧见没?” 萧寒烨拍开他的爪子:“孤不瞎。” 三人绕着长廊赶了出去,附近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校尉带着私人恩怨的力度,给匍匐在地的赵志晁补了一脚,照着台词念: “操!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沈大人生非分之想,还想让他给你跳舞,呸!你配吗?” 围观人群闻言,震惊不已,纷纷“哇”了一声,再看看沈庭珏那副被气红了眼的表情,下意识就信了,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萧寒烨三人也听见了校尉的话,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赵志晁喘着酒气,又晕又疼,完全说不了话,费力地探出手指着沈庭珏,嘴唇蠕动半晌,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惜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沈庭珏捂住心口,跟着两眼一翻,恰到好处地倒进了太子殿下的怀里,柔柔弱弱,有气无力:“我心口……好疼啊,殿下记得……帮我请章太医,他懂我咳咳……病情。” 说完,整张脸埋进太子殿下怀里,心满意足地“晕”过去。 萧寒烨:“……。” 第21章 当然是为了你 百姓编故事的能力最是厉害,很快将红袖院发生的事编出了许多个版本,一传十,十传百,内容犹如脱缰野马,愈发不可控制,已经从“赵志晁逼沈小公子跳舞,把人气得当场晕厥”,变成了“赵志晁欲强迫沈小公子欢好,把人硬生生劈晕过去,好在差点得手之际,来了太子殿下英雄救美”。 屋内点着银炭火盆,烧得热烘烘,窗前挂着厚绒毛皮,驱寒防风效果极佳,沈庭珏闭眼躺床上,露出的手腕纤细瘦弱,仿佛一碰就会破碎。 冯管家心急如焚,见章太医一直把着自家公子的脉沉默不语,下意识觉得把越久,情况肯定越不妙,忍不住要老泪纵横,急得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章太医,我家公子是不是快不行了?你倒是快吱个声啊!” 章太医抬头看他,神情复杂。 笑死。 就你家公子这强而有力的脉搏,大战三百回合都没问题。 “给他扎两针就好,死不了,您老别在我跟前转悠,看得人头晕。”章太医取出银针,给沈庭珏扎了一套活气血的针灸做做样子,总觉得自已有种在助纣为虐的罪恶感。 第27章 针刚扎好,承桓帝同丞相夫妇齐齐进屋。 长公主来时听了外面最离谱的版本,急得眼睛都红了,快步跑到床边:“小珏怎么样了?” 章太医将针收起,开始发挥自已的口才,睁眼说瞎话:“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公子之前伤得格外重,身体底子受损,起码也得好好养个两三年.....” 萧寒烨抱着胳膊站一旁,听他头头是道地讲了会废话,总结起来就是——沈庭珏体虚柔弱,不能吓不能气,当祖宗一样供着就对了。 赵志晁是四皇子一派的人,娴妃听闻他被沈庭珏一脚踹断肋骨,为了探口风,当即跟着承桓帝前来假意关心,瞧着躺床上的沈庭珏,意味深长地说: “小珏这般虚弱,竟还能将两百多斤的赵将军踹飞,真是厉害。” 章太医面不改色:“沈公子本就有武功底子,只是受体虚所制,那股爆发起来的生猛劲儿一过,人自然就不行了。” 闻惊崆一拍手:“我知道,这就好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不对?” 章太医捋着胡须,点头:“是这个理。” 娴妃扯出一个假笑:“章太医为小珏调理身体,听说记忆方面一直未见起色,皇上,窦太医从医五十多年,于这方面颇有见解,不如就宣他来给小珏诊下脉?也可顺便帮着调理小珏这虚弱易晕的体质。” 话落,便见沈庭珏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副病恹恹的姿态,狠狠咳了两声。 长公主和丞相当即凑过去。 章太医自觉让出位置,抱着药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沈庭珏表演。 丞相扶着沈庭珏坐起来,往他身后塞了个靠枕:“怎么样了?现在感觉头疼还是心口疼?还是都疼?” 沈庭珏墨发披散,遮得那张精致的脸有些小了,端得是我见犹怜,他抓着丞相的手,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喊:“爹~” 丞相顿时父爱泛滥,揽着他的背脊轻拍:“不怕不怕,爹在这呢,我儿放心,赵志晁那个丑不拉几的狗东西,为父一定往死里参他,让御史台扒他祖宗十八代,老夫就不信找不到把柄搞死他!” 说完后顿了顿,霸气侧漏地握住沈庭珏的手:“到时候爹套个麻袋把那狗东西抓到你面前,想扒皮抽筋油炸红烧焖炒,都随你便。” 承桓帝咳嗽两声。 丞相转过头,护犊之心熊熊燃烧:“赵志晁一事,希望皇上能够严厉惩处,不然老臣天天带着众御史去御书房参他,往死里参!” 文人一怒,祢衡击鼓,御史台那帮家伙,可是最让人头疼的存在,经常说没两句就胡子直翘,寻死觅活要撞柱。 承桓帝揉揉额角:“爱卿放心,不用你说,朕也不会轻易饶了赵志晁。” 娴妃攥了攥帕子,十分肯定沈庭珏绝对是装的,还想继续提让窦太医来诊脉的事,却见沈庭珏又躺了回去,捂着心口,有气无力: “听闻娴妃娘娘宫里有极品金丝雪燕,我突然好想吃,娴妃娘娘大方善良,想必肯定愿意把金丝雪燕送给我吧?如果我现在吃不到,我怕是会死,咳咳——” “吃,都给你吃。”承桓帝想也不想:“别说金丝雪燕了,只要你能好起来,想要什么东西,尽管同娴妃要。” 至于娴妃心不心疼,那是她的事,反正自已不心疼。 娴妃顿时脸都绿了:“……。” 没搞错吧? 什么叫尽管同我要? 还有,那金丝雪燕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养颜的啊! 沈庭珏眨了下眼,虚弱一笑:“那怎么好意思,我只要金丝雪燕就行,现在就要,我要吃大碗的!” 承桓帝立马把大内总管叫了进来,命娴妃赶紧带他回宫去取,有多少给多少,不得藏私。 娴妃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心口发疼,感觉自已才是真的要晕过去。 沈庭珏盯着她脚步虚浮地离去,暗自得意。 哼! 叫你胆敢想着找别的太医来拆穿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内总管很快就带了金丝雪燕回来,冯管家赶忙拿去厨房熬炖,弄了满满的一大碗:“公子快趁热吃,不够老奴再去熬。” 沈庭珏得了好东西,自然不忘同心上人分享,硬是逼着萧寒烨尝了两口。 此刻屋内只剩他们两个,萧寒烨终于找到了机会询问:“你为何要陷害赵志晁?” 沈庭珏美滋滋地喝着金丝雪燕,颇觉抢来的东西就是好,心满意足地眯起眼:“这还用说,当然是为了你。” 萧寒烨:“???” 沈庭珏趁机剖白:“殿下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不是一直想削弱世家势力吗?我当然要帮你啊,正好那赵志晁上赶着找死,我不得顺势把人搞了。” 萧寒烨皱了皱眉。 沈庭珏放下碗,抓住他的手,目光坚定又深情:“放心,我定会努力成为你的贤内助。” 萧寒烨:“……。” 沈庭珏不悦:“你好像一点也不感动?” “感动。”萧寒烨不带感情地说:“感动死了。” 沈庭珏嘿嘿:“死就算了,殿下陪我洗个鸳鸯浴就行,我叫管家烧热水!” 萧寒烨当即起身:“告辞。” 沈庭珏捂心口,声情并茂地喊:“啊——,你气着我了。” 第22章 绝交 第28章 萧寒烨舀起一勺金丝雪燕,冷酷地塞进他嘴里,缓缓道: “你为禁军讨债结怨户部,又算计赵志晁主动招惹世家,沈庭珏,朝堂那些事,以后不许你再跟着掺和,孤身边多的是能人奇才,不需要你帮忙,更不需要你当什么贤内助,侍卫司都指挥使一职并不适合你,孤会让父皇重新换个人,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相府,安心当你的富贵闲人,听见没?” 沈庭珏听他语气泛冷地说着不需要,陡然有种被人当头淋了一盆冷水的感觉,猝不及防砸出一片茫然,却又在这瞬息间凝成了冰,刺得心里一寒,愣愣抬头看他:“为什么?我……” 我想帮你的啊。 沈庭珏触及对方眼底的淡漠,咬着唇,忽然说不下去。 室内烛火轻跃,流光无声落在沈庭珏身上,就像那晚缠绵时,烛火的光也是这样落在他身上,淌过消瘦的两扇肩胛,照得新旧伤叠加分明。 那些伤,有的是外出任务时留下的,有的是陪自已东征西讨时留下的,也有护主时替自已所伤时留下的。 够多了。 萧寒烨想,他受的伤已经够多了。 大难不死一次,未必第二次就能一样死里逃生,朝堂上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诡计,一不小心,就会把命彻底搭进去。 如今的他,是相府千娇万宠的小公子,又有皇上与太后的疼爱,完全可以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贵公子。 窗外木叶萧萧作响,萧寒烨定定地看着沈庭珏,眸色复杂,一瞬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堪堪压在舌尖,半晌无话。 沈庭珏等了会,等不到萧寒烨解释一句“孤不想你惹上麻烦”之类的话,满心期待落空,缓缓收拢了手指,猛地抄起枕头砸过去:“你滚!不需要我是吧?行啊,咱们绝交!以后小爷要是再跟你多说一句话,你就是狗!” 萧寒烨:“……。” 呵。 你清高,你了不起。 有本事就拿你自已来发誓。 沈庭珏推搡着他:“出去!” 萧寒烨顺着他的力度朝门口退:“记住了,这可是先你说的绝交。” 沈庭珏咬牙切齿,朝他胸口捶了一拳。 萧寒烨皮糙肉厚,挨了一拳仍面不改色。 沈庭珏说:“我要跟你割袍断情!割发断义!” 萧寒烨:“……。” 什么鬼? 萧寒烨本想纠正他的用词,但开口又觉心力交瘁得很,转身想走,沈庭珏却气势汹汹要扯他的袖子和头发。 萧寒烨急忙挡住,额角直跳:“要割割你自已的!” 沈庭珏嚷嚷:“凭什么?” 萧寒烨抓住他的手腕,学着他的语调:“凭什么?” 烛火微爆,闪烁了一下。 两人互不退让,渐渐就扭打在了一块,丁零哐当一阵碰撞的声响,撞翻的物件散了满地,被踩在脚下。 暗七扒着门框,探头探脑。 他到底是该装眼瞎耳聋不知情,还是该上前劝架呢? 暗七挣扎了一会,最终抱着脑袋缩了回去,看星星看月亮,假装自已什么也不知道。 那两人肯定是在打情骂俏。 自已还是不要上前凑热闹好了。 萧寒烨反手扣住沈庭珏的手腕,跟着抬脚钩倒他,沈庭珏摔下去的同时用力拽着他,双双倒在榻上。 沈庭珏被扣住的双手紧握成拳,仰着下巴喘息,衣领微敞,费力地挣扎着,一口咬在了萧寒烨的脖子。 萧寒烨也不跟他客气,反咬过去。 冯管家带人烧好了热腾腾的汤池,又往里头加了章太医开的药包,张罗好后,便过来请自家公子去沐浴,谁料一进门,就见屋里两人正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倒在榻上,衣衫不整,各自咬着对方的脖子,无论怎么看都非常可疑。 冯管家:“……。” 老眼昏花了吧? 冯管家飞快退了出去,又重新扬起笑容走进屋,榻上空空,并没有两人撕咬的身影,太子殿下和自家公子正隔段距离,背对背整理着衣衫。 这场面…… 看起来也十分可疑啊! 作为看了不少风月话本的冯管家,对这方面有着惊人的嗅觉,他的视线在两人间来回巡视,试探:“您二位适才是在……” 萧寒烨跟沈庭珏同时发出一声:“呵。” 冯管家:“……。” 萧寒烨理好衣襟,朝他走过去:“孤先回去了,看好你家公子,没事就别放他出门咬人。” 沈庭珏嗤笑,对冯管家道:“你告诉他,叫他还是担心自已的脖子要紧。” 萧寒烨也对冯管家说:“告诉他,你也是。” 冯管家一脸懵逼。 不是。 你俩离得也不远,干啥要我传话呢? 冯管家顶着一脑门问号,搞不懂两人这是在闹什么别扭,小心翼翼瞄着太子殿下脖颈处发红的牙印,眨了眨眼,茫然地张着嘴:“啊?” 萧寒烨不再多言,拂袖离开。 沈庭珏咬牙,对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挥了两拳。 混蛋混蛋混蛋! —————— 赵志晁肋骨被踢断了好几根,一时半会想领兵是不可能的事了。 内阁本想将这事轻拿轻放,让赵志晁去相府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况且所谓的欲行不轨,也只是侍卫司单方面指证而已,至于外头那些传得离谱的风言风语,完全不可信。 第29章 丞相闻言当即火大。 老夫的宝贝儿子都被气得躺床上了,你们内阁这帮老匹夫竟还怀疑可能是他使计陷害,自已那么天真可爱、柔弱乖巧的一个孩子,是绝不可能会陷害别人的! 丞相拒绝谈和,愈发铁了心要把赵志晁往死里搞,连觉都不用睡,誓要查赵家祖宗十八代,联合御史大夫就着赵志晁曾依仗权势强迫民女的事死咬不放。 除此之外,还让他那一帮门生写诗作对,将赵志晁风流成性的事传遍到大江南北去,决心要把赵家颜面踩个稀碎。 赵家的底本就不干净,倘若一不小心被抖出一两件大事,后果难以设想,赵家主生怕丞相发起疯来,真将他们祖宗十八代给翻出来,只好弃卒保帅,任由朝廷处置赵志晁。 赵志晁被罢职,虎啸营一时无主,萧寒烨暂时将他们编入禁军里,让闻惊崆好生磋磨磋磨他们的气势,而派兵前往南四郡剿匪一事,便落到了骁骑营身上。 为了安抚沈庭珏,承桓帝再开私库,赏赐如流水一般往相府送,其他人也趁着这机会巴结相府,以关心的名义给沈庭珏送补品,弄得仓库里的补品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东宫也有往相府送东西,野猪毛鸡兔子鲤鱼鲈鱼等等之类的山珍海味,据内侍说,山珍都是太子殿下亲自打猎来的,海味则是特意命人去菜市场买的,说是多吃鱼能补脑子,好。 第23章 头疼 初雪明净,屋内炭火烧得足,热得沈庭珏连棉袄都脱了,面前摆了七八个盘子,皆是山珍与海味,还有一大碗滋补的燕窝,这日子简直过得比神仙快活。 沈庭珏单手托腮,用筷子戳着鱼,看起来很不开心。 冯管家给他舀了碗鲫鱼汤,笑呵呵:“公子,喝这个可补血了,殿下特意命人去买的,悉心挑了最新鲜的,可见他对您是有多么的关心。” 沈庭珏把一盘红烧鲫鱼戳得稀巴烂:“呸,他要是关心,为什么不自已去买鱼送来?还说什么补脑子,他在损我,你听不出来?” 冯管家“嗐”了一声:“没有的事儿,公子您想多了,殿下绝对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关心您。” “你这是在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沈庭珏气鼓鼓地灌了一大口鱼汤,觉得不错,又喝了一口,才道:“你到底站哪边的?” “当然是公子这边的了。” 冯管家笑得慈祥,尽力劝和:“殿下那性子就是比较直,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气到您,您也别往心里去,都是自家人,就要相亲相爱嘛,您要是真气不过,可以选个月黑风高夜,偷偷把人套个麻袋抓巷子里打一顿,出出气不就好了。” 不过以殿下的身手,套麻袋什么的也就只能自行脑补个痛快而已。 沈庭珏目光深沉:“不好,打打杀杀不是我的作风。” 冯管家“嗯嗯”两声,往他碗里夹了块挑掉骨的鱼肉。 沈庭珏拍桌,表情凶残:“我要把他这样那样,那样这样的!” 冯管家:“……。” 咳咳!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沈庭珏在家窝久了,愈发感觉整个人懈怠起来,吃饱喝足后,就趴在廊下栏杆旁看雪,冯管家见他兴致不高,便去后院把之前找来给两头狼配种的母狗抱来,想让小家伙哄他开心。 淑妃让萧崇睿上门关心下沈庭珏,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国子监一放学,萧崇睿便拎着补品上门,下人走前头给他引路,刚走进庭院,就听沈庭珏说:“把它抱走,一见它就想起萧寒烨那混球,一想起他就来气!” 萧崇睿脚步一顿。 哦豁! 他还没出手呢,那两人就闹掰了? 真不错真不错。 沈庭珏朝他看去,凶巴巴:“你是不是在笑?” 萧崇睿:“......。” 不是吧,这也能看出来? 自已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压着嘴角,半点弧度都没有让它扬起来。 跟在萧崇睿身后的下人把礼品递给冯管家,冯管家来者不拒,笑眯眯收下,转身去泡茶。 萧崇睿忍不住满心好奇,凑过去八卦:“你跟太子吵架了啊?” 沈庭珏深知“家丑不外扬”,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哼笑道:“谁说的?我跟他好得不得了,情投意合一唱一和如胶似漆如鱼似水相濡以沫。” 萧崇睿:“......。” 笑死。 你这是把会的词都用上了吧? 还如胶似漆如鱼似水,说得你俩好像有一腿似的。 萧崇睿眼珠子转了转,摩拳擦掌,一副分享八卦的兴奋:“想不想听听太子以前的事?” 沈庭珏把头靠在栏杆上:“不想。” 萧崇睿假装没听到,清了清嗓子,开始翻起了太子殿下的过往历史,讲他是如何的杀人不眨眼,又是如何的蛮横不讲理,总而言之就是努力把太子描述成一个心狠手辣、无法无天的真小人。 萧崇睿说得口干舌燥,正好冯管家送来茶水,赶忙咕咚灌了一大口,又继续道: “还有一次,那天正好是上元夜,太子突然带着玄虎卫上门,不由分说地抢走了寒魄草,我跟你说,那盆寒魄草是我舅舅从北疆那里得来的,可稀罕了,翻遍几座山头也未必能找到一株,结果太子那厮就扔给我一张百两银票,蛮横不讲理地把它抢走。” 第30章 “等等。”沈庭珏说:“他给了你钱,那就不算抢。” 一百两啊,可以买好多东西了呢。 自家殿下还是很大方的。 “强买强卖,这还不是抢?我不给,他就要抡拳头揍我,还让玄虎卫按着我的手,强迫我在自愿转卖书上画押。” 萧崇睿一回想起来就气得肺疼,拍着大腿:“况且那可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稀罕宝贝,他就给一百两,打发谁呢?” 沈庭珏挑眉:“所以你是嫌钱少?” “是……呸,不是!这不是重点!”萧崇睿差点就被他绕进去,咳了一声,神情严肃:“重点是那株草是救命的灵药,他就算要抢,也起码得留一点给我啊,更气人的是,后来我才听说,他居然把寒魄草全喂给了一个暗卫。” 萧崇睿胸中气不平,撸起袖子:“他娘的!兴师动众抢走自家弟弟那么稀罕珍贵的灵药,居然就为了区区一个暗卫,你说气不气人?” 寒风将屋檐上的积雪吹落,犹如一团雾似的四处散开,泛出朦胧幻境。 沈庭珏突然愣住,盯着半空中白蒙蒙四散的雪雾,双目缓缓无神起来。 萧崇睿将茶一饮而尽,偏头看过去,见他状态有些奇怪,忙伸手在他挥了挥:“哎,你咋了?怎么突然一副魂兮归去的模样?” 周遭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沈庭珏浑浑噩噩间,陡觉无数过往片段翻涌而上,却又一瞬即逝,来不及抓住。 沈庭珏皱紧眉头,试图努力抓住一两个片段,双手抱住脑袋,急促地喘了几下气,嘴里直喊着头疼。 冯管家一惊,赶忙过去揽着他,抬袖给他擦着不断冒出来的冷汗,冲屋顶上的暗七大喊:“快去叫章太医!快去啊!” 暗七赶忙飞也似离开。 变故来得太突然,萧崇睿吓懵在原地,回神过来,猛地蹦出几步远,连连后退: “我天!他他他……他怎么回事?这可跟本王没关系啊!冯管家,你刚刚可是一直在这的,本王从头到尾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他,也没说什么气他的话,他头疼跟本王绝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可要作证啊!” 第24章 关心 萧崇睿觉得自已实在太草率了,来相府之前就应该先翻翻黄历挑个吉时吉日,焚香祈祷一番,再揣几张符纸登门造访才对,现在摊上了这种破事,真是衰到家门口。 哎,命苦。 萧崇睿看着沈庭珏被扶进屋,下人手忙脚乱端水添炭,场面混乱,萧崇睿站在廊下,满脸沧桑,寻思着自已现在假装晕死还来不来得及。 章太医被暗七扛在肩膀,一路飞檐走壁,颠得脸色煞白,扶着柱子几欲作呕,冯管家不等他呕舒服,火急火燎把人拽进屋,按坐床边,催促他快点把脉。 床帐之内,沈庭珏睫毛颤抖,双手紧攥被子,苍白面上不见丝毫血色。 章太医给他把脉扎针,又开了张药方,交代下人去抓药煎药,见冯管家竟急红了眼,好笑道:“放心,他并无大碍,这反而是好兆头,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恢复记忆了。” 冯管家抽了抽鼻子:“当真?” 章太医抚着胡须,点点头。 冯管家狠狠松了口气。 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的二皇子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吓死个人。 这要是真出了事,长安城那帮百姓明儿就能编出许多个“康王拎补品登门造访,反倒气晕沈小公子”的故事版本,到时候,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暮色四合。 吴德全守着门张望了许久, 终于等回来了萧寒烨,忙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披风:“殿下稍等,老奴去把膳食端过来。” 萧寒烨“嗯”了声,进内室换了件暗紫浮纹的大袖袍,用过晚膳,便站在檐下喂海东青,听暗卫给他汇报: “沈公子吃着殿下给的山珍海味,津津有味,应当很喜欢吃,就是抱怨殿下您没有亲自送去,很生气,说要把您这样那样的,至于是什么样,他没说,属下也不知道。” 萧寒烨:“......。” 暗卫还在尽心尽力地回想着:“不过公子当时笑得很残忍,想来定不是什么温柔的手段。” 萧寒烨咬牙:“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不用来汇报了。” 暗卫愣了愣,忠心耿耿:“事关殿下安危,属下以为,是大事。” 萧寒烨神色复杂。 暗卫又说:“还有,公子他下午突发头疼,又晕过去了。” 萧寒烨动作一顿,皱眉:“怎么回事?” 暗卫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一本正经:“被康王给气到了,他在公子面前说殿下您的坏话,公子一时心神激荡,气血上涌,抱着脑袋直嚷嚷头疼,相府立马就去找了章太医,公子这会还昏睡着呢,可见气得不深。” 萧寒烨表情古怪,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 就因为别人说自已坏话,他便气到当场昏厥? 不至于吧? 他们前两天可是闹绝交来着。 暗卫肯定道:“属下一直蛰伏暗处瞧着听着,绝对错不了,公子就是因为康王在骂殿下,所以才被气到昏厥,都差点吐血了呢。” 萧寒烨沉默了会,摆摆手:“孤知道了。” 暗卫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继续说:“公子让人在东墙边挖了个坑,还在屋顶上布了天罗地网,说要防贼的,殿下若要偷偷去看人,记得翻西边的墙。” 第31章 萧寒烨踹他:“滚!” “好嘞。” 暗卫抱了抱拳,麻溜地滚了。 萧寒烨负手立在廊下,漠然神色半隐在光影里,吴德全屏息半晌,不见他动静,徘徊一阵,小心凑近:“殿下,您要去吗?” 毕竟人是为了您才被气到的。 怎么着也得去关心关心。 萧寒烨视线落在廊间风灯上,眸色不明:“去干嘛?孤又不是太医,能给他把脉还是扎针?况且他又不是晕一次两次了,睡一觉自然就好。” 吴德全颇觉这话听起来过于无情了些,张了张嘴,却冷不丁对上萧寒烨的眼神,识趣噤声,低眉顺眼退了一步。 风雪徐徐,廊下灯笼晃出朦胧的光亮,长夜将尽未尽,天际将明不明之时,沈庭珏紧皱着眉低声轻哼,迷迷糊糊地裹紧身上的棉被翻了个身。 室内熏了松枝香,清清淡淡,却有安神的效果,沈庭珏闻着这股香,却不知为何怎么到了梦里,就变成了难闻的血腥味,他见自已飞身挡住林中射出的冷箭,避着刀光剑影,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沈庭珏攥紧了被子,在喘息间汗流不止,却又觉浑身被寒意所贯穿,刺得他手脚冰凉,禁不住发颤。 有温热的手指轻拂过眉间,按在阵阵钝痛的太阳穴,沈庭珏顿时像炸了毛的猫儿,猛地睁开双眼,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袭到半空时,整个人又软绵绵地倒下。 沈庭珏一头闷进了被褥间,听着耳侧的嘲笑声,咬牙缓过那股晕眩感,复又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他刚做过噩梦,眼睛又红又湿,隐约残留着一点惊魂未定,看得人不由心里发软。 两个人对视片刻。 萧寒烨跟他隔着点距离,冷酷地说:“孤来看看自已的暗卫首领,林昭。” 并不是那个跟他绝交的相府公子。 沈庭珏拉盖被子,只露出一双眼,就这么瞧着萧寒烨,长长“哦”了一声。 萧寒烨摸了下他微湿的鬓角:“梦见什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沈庭珏顺势贴过脸颊,蹭着他的掌心,好似在撒娇:“也没什么,就梦见自已中箭掉崖了。” 萧寒烨微怔,张了张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庭珏撑臂坐了起来,朝他身边凑过去,萧寒烨下意识虚揽住他,成了一个半抱的姿态,两人顿时挨得极近,呼吸几乎要交缠在了一起。 沈庭珏一个劲地往萧寒烨怀里蹭,仰起头,轻而易举地亲到了他的下巴,手指随之摸进衣襟里,碰着那健硕的胸膛,面上却带着几分未睡醒的懵懂:“我做噩梦了。” 萧寒烨放任他手指的动作,半眯了眸:“所以呢?” 沈庭珏眼底带着点蛊惑,指腹顺着胸膛往下:“得做点什么,让我忘了它。” 萧寒烨呼吸克制,终于攥住他的手腕:“咱俩可还没好呢。” “嗯?谁?我跟你怎么了?”沈庭珏用小腿蹭着他,眼角挑了点含情脉脉的笑:“要跟你断绝来往的那人叫沈庭珏,不是我,殿下刚才不也说了,你来看的是林昭,我就是呀。” 第25章 诗会 萧寒烨被人贴得热,出了些汗,视线落在沈庭珏微敞的领口,发现前两天咬出的牙印已经不见踪影,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雪白。 欲望即枷锁。 他一直以来克制自律,摒弃男女色,决不让自已生出半点受制于人的欲望,对于情爱,素来嗤之以鼻,更瞧不起那些耽于欢愉的男男女女。 可如今,他好像也变成了凡夫俗子。 萧寒烨有片刻的出神,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万般感觉咂摸不出一个味道,只能把手脚不安分的沈庭珏压在被褥间,将他彻底笼罩在自已的阴影下,像是寻着了机会报复一般,弄得他呼吸不能,咬起来也半点没留情。 进入时,沈庭珏被捂住了嘴,萧寒烨好心提醒:“冯管家在外头守着呢,你要是叫出来,会把人吵醒的。” 沈庭珏抓开他的手,呼吸微乱:“那你快去给他一手刀,劈晕了扔远点。” 萧寒烨:“……。” 是个狠人。 萧寒烨说:“孤进来时点他了睡穴。” 所以其实没那么容易被吵醒。 沈庭珏攀着他的肩,腰眼发麻的空隙里,还有力气调笑:“早有预谋啊……” 萧寒烨“啧”了声,把他翻过去,在惊涛骇浪的碰撞间十指紧扣,将自已的味道浇透了他。 天边透出了薄弱的晨光,萧寒烨起身离去,沈庭珏在睡梦中伸出手,只追逐到一角衣袍。 萧寒烨把衣角拽出来,换成了一块暖玉塞入他手里,拉好幔帐,翻窗离开,回东宫草草沐浴了下,换了身蟒袍赶去上朝。 等他离开,吴德全立马把屋顶上的暗卫叫了下来,问:“殿下半夜去了何处?” 暗三搓搓手:“这是能说的吗?” 吴德全环顾一圈,凑过去:“小声说,你知我知就没事。” 暗三压低声音:“去了相府。” 吴德全心道一声“果然”,又问:“为何去了那么久?” 来的时候还要沐浴,这就很不对劲。 暗三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又是夜半人静时,不可能只盖被子聊天吧?” 第32章 都是成年人了,懂的都懂。 “……。” 吴德全缓缓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半晌后,颤巍巍地按住胸口,暗三扶快了一步,才不至于让他一头栽下台阶。 —————— 沁春园是长安最大最有名气的园林,文人墨客皆有赏雪的风雅,每年的初雪一临,国子监就会办一场诗会,带着监生们到沁春园烹茶煮酒,赏雪吟诗。 丞相担心沈庭珏在家孤单寂寞,自已又没什么时间能好好陪陪儿子,便想让他去沁春园参加诗会,多交交朋友。 国子监是正经的求学之所,办的诗会自然是正经的诗会,不可能请那些助兴的舞姬和伶人,酒是精心挑选了不醉人的果酒,茶也是特意备了上等的碧螺春,瓜果点心一应俱全。 众监生统一穿着蓝白广袖和头戴书生帽,皆聚在曲风院里,围着假山流水而坐,文人书生意气风发,兴致勃勃,而对于那些文采平平的纨绔子弟来说,真是半点兴趣都提不起来,甚至还有点紧张,生怕司业让自已当场吟诗作赋。 真搞不懂赏雪作诗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去勾栏里红袖添香来得快活。 文人,没意思。 薄光透过蒙蒙的细雪,恰好落在金线绣制的云锦纹上,照得沈庭珏这个富家公子愈发雪白矜贵。 众人目光纷纷往他身上飘,兴致瞬间没了一半,头疼地想,要命,他咋来了?这要是不小心被一阵妖风给吹晕了,算谁的? 萧崇睿现在一见沈庭珏就脑壳疼,恨不得退避三舍,那天从相府回去后,就被自家母妃给叫了过去,询问自已是不是说了什么气他的话,絮絮叨叨叫自已要先忍耐,不可莽撞胡来,又被自家父皇叫去御书房敲打教育了一番,搞得他简直有冤无处诉。 这还没完,第二天狗太子突然来堵他,说自已讲了他坏话,毫不客气地指使暗卫给他塞了一嘴辣椒,又狠又绝,半点兄弟情分都不讲,弄得他嘴巴到现在还是肿的。 可恶! 等自已练成绝世高手天下无敌后,一定给狗太子塞两斤朝天椒! 沈庭珏一眼就瞄到了萧崇睿红肿未消的嘴巴,挑眉:“呦,这是被哪个女子咬的?玩得还挺辣啊。” 萧崇睿脸色一绿,不想跟他说话,但大庭广众的,又得维护下自已的名声:“瞎说,本王洁身自好得很,这是被辣椒辣的!辣的!” 沈庭珏啧啧:“辣成那样,得吃很多吧,你是有多想不开?” 萧崇睿哑住。 虽然自已很想将太子的罪行公之于众,好让别人知道他对自家亲弟有多心狠手辣,但背后说储君坏话,这罪名可不小,两相权衡之下,萧崇睿只能忍气吞声,捏着鼻子认了。 哦对了,狗太子怎么知道自已说他坏话? 难道是沈庭珏告的状? 萧崇睿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瞪大了眼盯着沈庭珏,一副遭人背叛的愤懑憋屈样。 人心果然险恶啊。 真是白瞎了那副长得人畜无害的小白脸样! 沈庭珏昨天刚被自家皇帝舅舅赐了一个正经的爵位,封号还是太后给想的,永乐侯,寓意望他永远快乐无忧,如今走到哪,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小侯爷。 那些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勋贵子弟简直嫉妒得眼红。 他们到现在连世子的身份都还没能请封下来,而对方却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侯爷,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沈庭珏挑了个最佳的位置,自带的小厮手脚麻利,给他烹茶剥橘子,又架起了一个小土炭炉,上面铺了铁网,现烤起番薯玉米和肉片。 沈庭珏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吃了。 张祭酒看着他。 陶司业和几个博土看着他。 众监生也看着他。 沈庭珏搓着花生,莫名其妙:“都看我干嘛?没见过烤肉啊?” 众人:“……。” 论享受,还是你会享受。 第26章 命案 细雪落在眼前,像柳絮轻飘,陶司业指着人起来作诗,越是缩着脑袋躲躲闪闪的人,陶文之越要叫他起来吟诗一首,若作不了诗,回去便要抄书。 沈庭珏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诗句,专心地吃着烤番薯和烤肉,一副与世隔绝的局外人姿态。 张祭酒怕他觉得自已遭到无视,心里会不快,于是等念诗的监生作完了七言绝句,便笑着说:“小侯爷要不也来吟诗一首?让我等瞻仰下您的风采。” 沈庭珏:“……。” 呵。 想看我出丑就直说。 沈庭珏咬了口红薯,鼓着腮帮子,理直气壮:“不会,不懂,作不来。” “……。”张祭酒以为,丞相让他过来,肯定会作一两首诗教给他,好让他在诗会上显摆显摆,自已都把气氛弄到了这儿了,结果对方居然拒绝得那么干脆。 张祭酒闻言顿觉一片好意错付,干笑:“小侯爷过谦。” 沈庭珏点头:“嗯嗯,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众人:“……。” 要点脸成吗? 苏砚本想上去跟沈庭珏打个招呼,挣扎半晌,还是作罢。 身旁的桑汶见他一直朝沈庭珏的方向看,最后却又泄气地坐了回来,不由凑过去,小声说:“你是想去跟小侯爷打个招呼?” 苏砚抿了抿唇,摇摇头:“尊卑有别,还是罢了,免得有人取笑我高攀。” 第33章 桑汶顿了顿,摇头轻笑,替他沏了杯茶:“人言虽可畏,但只要自已无愧于心便好,何必去在意别人说三道四,你啊,就是太古板老实了,以后真做官进了朝堂,想要站位脚跟,不懂攀附权贵,是要吃大亏的。” 苏砚侧目看他:“桑兄会吗?” “攀附权贵吗?”桑汶眸光微垂,笑了笑:“会啊。” 苏砚皱了皱眉。 桑汶抬头看了他一眼,缓声说:“君子气节,在<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是没用的,欲守必有失,一昧守节,保不准最后,却落得个死于污名。” 苏砚正想喝口茶,闻言手一顿,停在杯沿,张了下嘴,却一时词穷。 君子气节,死于污名。 确实残忍。 苏砚隐约觉得桑汶眼底藏满了故事,想要询问一二,却见他把头转了回去,出神地望着层叠起伏的檐角,显然是不想再继续交谈这个话题。 诗会过后,监生们便三三两两约着去逛园林,沈庭珏身边本来围了一群想攀炎附势的人,但见他时不时掩唇咳嗽,弱不禁风极了,一副随时有可能晕过去的架势,那些人当即一哄而散,撒丫子跑得飞快,生怕被对方碰瓷。 惹不起惹不起。 小厮挠挠头:“公子,相爷不是让您来交朋友的吗?” 怎么都把人给吓跑了呀。 “不需要朋友。” 沈庭珏单手托腮,孤独寂寞又空虚地想,要是太子殿下在这里就好了,可以陪他一起赏雪吃烤肉,还可以调情,这样那样的……嘿嘿。 暗七跪坐在旁边奉茶,突然见他笑得春风骀荡,犹豫半晌,抬起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生怕自家首领是中邪了。 东西都吃完后,沈庭珏便想打道回府了,刚走出曲风院,穿过长廊,就听见不远处喧闹嘈杂,湖边围了一群人。 沈庭珏走过去,被前边的人挡得看不见什么,踮起脚尖:“都堵这干嘛呢?” 前面的人向两旁散开条道,露出了躺在地上的男子,脸部朝下,一动不动,看不出死活。 沈庭珏见那人浑身湿漉漉的,却不会冷得打颤,像是具没有知觉的死尸一样,奇怪道:“他这是落水了?” 萧堇泓站在他旁边,说:“死了,刚从湖里捞上来的。” 沈庭珏问:“谁?” 有人抬手掩住了口,伸出脚将地上的尸体翻过面来,沈庭珏盯着瞧了一会,发现那人是适才一直坐在苏砚身边的男子,明明上一刻还在意气风发地作诗,现在就突然变成了一具面色灰白的死尸。 苏砚终于从外围挤进了人群,看清了躺地上的人是谁后,顿时眼眶一红,扑跪了过去,摇晃着对方的肩膀:“桑兄!桑兄!” 萧堇泓对沈庭珏道:“那人叫桑汶,是前年朝廷特殊推行一次恩贡时,选进国子监的恩贡生,平时为人挺友好开朗的,照理来说应该不可能得罪了什么人。” 有人猜测:“估计是失足落水了吧,雪天路滑,湖水刺骨,若不懂水性,跌下去不消片刻,铁定就会没了命。”| 沈庭珏上前两步,蹲在了尸体前。 张祭酒怕他看久了会晕,赶忙走过去,俯身要去扶他起来:“尸体污秽,小侯爷还是离远些好。” “他后颈有红痕,痕迹尚新,分明是被人掐过的样子。”沈庭珏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有可能是被人先掐着脖子摁进水里憋死的,之后再将其推进水里。” 捞人上来的监生头发还在滴着水,裹了两件厚厚的披风,依旧冷得直打哆嗦,恍然道:“我一听见落水声就立马跑过去救人,那么短的时间内,应当不可能如此快就溺亡,所以这是......蓄意谋杀啊。”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恐惧与不安迅速爬上心头,苏砚魂不附体地瘫坐在地上,顿觉浑身发寒。 张祭酒同陶文之对视一眼,抚着胡须,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上报大理寺了。” 出了命案,但凡在沁春园的人,一时半会是离开不得了,马蹄声踏踏而来,由远及近,禁军比大理寺先一步赶到,迅速将沁春园围了个密不透风,铁甲长矛,肃杀之气笼得整座园林气氛压抑。 闻惊崆大步走到沈庭珏面前:“哟,你怎么也在这?” 沈庭珏没想到出门赏个雪竟能遇上命案,颇觉晦气得很,心情烦躁,没好气道:“叫爹。” 闻惊崆见他还惦记着去户部讨债那档子事,伸手拍了下副将的脑门:“快,叫爹,大点声。” 副将:“……。” 你姑姥! 自已怎么不叫? 恰巧这时,丞相跟着大理寺的官员一块出现,他走在前头,左右侧两个官员皆比他错后半步,显示尊敬之意。 沈庭珏身上那股“莫挨老子”的气势顿时一散,变成了一副受惊过度,随时都可能晕倒的凄惨模样,在人群中颇为无助地呼喊:“爹,爹——” 千回百转,闻者心软。 “……。” 国子监众人和禁军皆看着他,目瞪口呆,肃然起敬。 厉害啊,不服不行。 第27章 暖玉 丞相瞬间父爱泛滥到决堤,提起官袍跑过去,眨眼就到沈庭珏身边,护犊子似的把人揽住,轻拍着他的背,懊恼不已: “哎,都怪爹让你来参加诗会,害你被吓着了,不怕啊,爹来时皇上说了,你身子弱,不必跟着掺和这些事,特准你先回府去休息,喝碗燕窝压压惊。” 第34章 沈庭珏一喜,正想顺势说“那我就回去了”,余光却忽然瞥见太子殿下的身影,话到嘴边顿时打了个转: “那不行,在沁春园的人皆有可能是涉案者,既然要查案,我便不能走,免得有人说皇上对我徇私,也影响到爹您的名声。” 丞相见沈庭珏竟如此懂事,欣慰间更是多了几分怜爱,给他拢紧狐裘,目光慈爱:“大理寺查案,也就挨个问下话而已,你适才除了在曲风院里,可有单独去过何处?” 沈庭珏摇头:“没,来了后就一直待亭子里吃东西,直到想回家时经过静心湖,见一群人围在那,才知道死了人。” 丞相把带来的暖炉塞他怀里:“那不就得了,此事跟你无关,天儿冷,乖,先回府去吧。” 沈庭珏朝正在同闻惊崆说话的萧寒烨瞄了一眼,眸光莹润,轻扯着丞相的袖子:“可我想等您一块回府,反正有爹在这,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见儿子这么依赖自已,丞相作为父亲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笑呵呵:“那行,你先去亭子里头坐着,爹去那边看看情况,忙完了就来找你,千万别乱跑啊。” 沈庭珏乖巧点头:“嗯嗯。” 丞相一步三回头,不放心地离开,跟着大理寺卿去查看死者的情况,禁军行事雷厉风行,很快就将沁春园搜查了一遍,过来汇报情况:“启禀殿下,统领,并无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和地方。” 国子监众人惶惶不安,被禁军叫过去挨个搜身和问话,沈庭珏又变回了跟太子殿下闹绝交的相府公子,凭栏眺着他,神色淡漠,手指一直摸着腰间的暖玉,来回摩挲。 萧寒烨与他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微眯起眼,无端生出种自已就是那块暖玉的错觉。 对方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却总能让人感觉他时刻都在撩骚,尤其是那眼神,瞧着就坏得很。 闻惊崆顺着萧寒烨的视线看过去,突然“哎”了一声:“他腰间那块暖玉,怎么跟你那块一样?咦?你一直挂身上的暖玉呢?” 萧寒烨自眼尾斜斜睨去一眼,没搭腔。 闻惊崆缓缓睁大眼,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不可置信:“他身上那块不会就是你的吧?” 萧寒烨转过身不想搭理他。 没说话就是无声的默认,闻惊崆缠过去,很是不甘心:“你这就过分了啊,作为你的亲表弟,我可从来没有收到你送的东西,你倒好,连姑母留给你的东西都舍得送给他,同样是表弟,我还是亲的呢,你为何就这么差别对待?” 萧寒烨无情地说:“看脸。” 闻惊崆:“……。” 不带这么伤人心的吧? 更何况我长得也挺玉树临风的啊。 萧寒烨走进亭子里,裹挟着一身冷气往沈庭珏身边站,沈庭珏被他的阴影笼罩着,本想继续端着架子不跟他说话,却忽然嗅了嗅鼻子,猛地凑近,眯起眼:“哪来的胭脂味?” 萧寒烨稍微往后退:“适才赴宴去了。” 沈庭珏揪住他衣领,语气不善:“红袖添香,左拥右抱?” 萧寒烨说:“没碰。” 话落,萧寒烨才觉不对劲,一把拍开沈庭珏的手,理了理衣领,露出一副“孤就是左拥右抱也不关你事”的无情嘴脸。 沈庭珏从兜里摸出一把花生,连带着壳要往他嘴里塞。 闻惊崆站在阶下,看着沈庭珏对太子殿下又是揪衣领又是塞花生的,愣愣张着嘴,再次对他肃然起敬,同时又委屈地想,这要换做是自已,肯定已经被一拳抡飞到雪地里。 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喜欢沈庭珏呢? 就因为他长着一张白净讨喜的脸? 闻惊崆眯起了眼,仔细盯着沈庭珏瞧,肤白似雪,再添上一件素白狐裘,犹如一朵怒放的盛世白莲。 简直清纯得不要不要的。 是个人见了都得迷糊。 果然,长得好真的很重要。 闻惊崆唏嘘间,只见副将小跑过来,抖落肩头的雪,朝手心里呼了口热气:“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人果然是先被摁进水里溺死的,身上倒没有其他的伤痕,不过,却发现了一个更惊人的地方,你们猜猜是什么。” 萧寒烨睨去一眼。 副将本想卖会关子,被他凉凉一瞥,不禁打了个寒颤,清清嗓子,说:“那个桑汶,是女的!女的啊!” 他嗓门嚎得过于大,国子监众人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哗然而起,七嘴八舌讨论得沸沸扬扬,场面堪比菜市场的大娘们聚众八卦。 萧寒烨嫌吵,冷冷呵斥了一声:“都给孤闭嘴。” 众人瞬间噤声,缩着脑袋,连气都不敢大喘,像鹌鹑似的垂头听训。 —————— 女扮男装进国子监入学,这种事往大了说可是欺君之罪,可如今人都死了,罪名自然也无从论起,反倒将案情弄得愈发扑朔迷离。 一个乡野出身的女子,放着好好的私塾书院不读,却偏偏千里迢迢来到长安,扮男装进了国子监。 难道是因为心怀壮志,想要像男儿一样求取功名,封侯拜相? 若真如此,倒是个奇女子。 但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进国子监的监生,身份祖籍都会一一登记在册,大理寺连夜派人赶去桑汶在安溪村的老家,却是晚了一步。 第36章 闻惊崆说:“哦对了,禁军还在桑汶房里的火盆找了到几张碎纸屑,东拼西凑,也就只能瞧出为父伸冤和账簿给我这些字眼。” 萧寒烨想事情时,习惯性摸腰间的暖玉,手一伸却摸了个空,恍然记起把玉给人了,视线下意识瞥了沈庭珏一眼。 沈庭珏恰好对上他目光,众目睽睽,大胆又轻佻地朝他抛了个媚眼。 闻惊崆和姚印清满脑子都在想着正经事,并未发现,只有吴德全瞥见了,脸色变了又变,很是复杂。 姚印清思忖道:“那个桑汶莫非就是詹菱湘?” “瞧这局势,十有八九,可惜詹菱湘是个深闺小姐,不常抛头露面,出门也是戴着面纱,见过她样貌的少之又少,暂时无从对证。” 闻惊崆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书香门第那些未出阁的小姐,基本都这样,注重名节得很。” 他说到这里摸着下巴,叹了口气:“现在这一桩命案牵扯到三年前的案子,大理寺从刑部那边调了档案,打算联合御史台一起,将旧案重新翻查,到时候不知又得扯出些什么瓜瓜藤藤来。” 第29章 黏人 沈庭珏从席垫上站起身,拍落身上沾到的饼屑给两只狼舔,绕到书案后,凑到了萧寒烨身旁:“桑家之前犯了何罪啊?” 说话间,他将书案往前推了下。 萧寒烨见势不对,赶忙抬手挡着他:“想干嘛?” 沈庭珏环顾四周:“没椅子。” 闻惊崆不懂他心思,指着旁边的椅子,莫名其妙:“这不是还有吗?” 沈庭珏瞥了一眼:“那不是。” 闻惊崆张了张嘴,又听沈庭珏极快地补了一句:“我说不是就不是!” 闻惊崆:“……。” 行。 你说什么都对。 沈庭珏扒拉开萧寒烨挡在身前的胳膊,顶天立地一屁股坐他腿上,蹭在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 旁观者都很震惊,满脸写着“我没看错吧我没看错吧。” 萧寒烨皱紧了眉,总感觉沈庭珏这两天黏得要命,让人难以招架。 沈庭珏靠着他,暖和得不行,觉得自已有一万个坐太子腿上的理由,但他现在不想讲道理,遂抬眸求道:“殿下身上暖和,让我靠会嘛,好不好?” 温声软语最能治那种嘴硬心软的冷面男,萧寒烨瘫着脸,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高傲的“哼”,让内侍拿来兽金暖炉,一把塞他怀里,恶声恶气地说:“冷就待家里头别出来。” 沈庭珏抱着暖炉,见他没赶自已下去,心满意足,眨巴眼:“哦,那殿下先跟我说说詹家怎么了?” 萧寒烨不太想跟他讲朝堂那些事,但不说又怕他纠缠个没完没了,说: “詹儒在御史台任职,又在考功司,干的是都察百官的差事,前些年淄洲下了场暴雪,冻死不少百姓,内阁调他过去整顿,修缮被雪堵塞的管沟,偷工减料贪了银子,春雨暴降时,管沟堵塞使水骤涨,冲坏了街,造成水患,害死了不少人,获罪撤职入狱。” 姚印清接话:“当时负责他案子的是刑部,查到最后,三司会审时,就给他定上了贪污受贿,谋财害命的罪,墙倒众人推,詹家挨了言官与百姓们的痛骂,书香门第的清誉,在那之后算是彻底毁了。” 闻惊崆喝了口茶,咂巴嘴:“当官的出事,翻来覆去查,最后无非都是这些个罪名,不足为奇,朝堂上谋权谋财的官员一抓一大把,若真要查,怕是没一个干净。” 沈庭珏揣着有点烫手的暖炉,唏嘘感慨:“官场果然险恶啊……” “你知道就好。”萧寒烨说:“所以老实做你的富贵闲人。” 沈庭珏见他还坚持着这事,叛逆劲儿上来,拉长着脸地“哼”出声:“我偏不,别的鸳鸯都是患难与共,有福同享,你是不是嫌弃我唔唔……” 萧寒烨及时捂住他的嘴。 闻惊崆支棱着耳朵,听了一半,难解难猜,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 姚印清抱起一摞折子:“说起来,长安的管沟也该重新修葺了,只是户部与工部一直打着擂台,僵持了不下半个月,还没商议出个章程,若遇上暴雪,估计得堵塞,尤其是那些低洼区,章程再不出,会耽误时候。” “你拟份折子,待会孤去跟父皇说。”萧寒烨一手捂着沈庭珏的嘴,一手屈指轻扣桌面,把目光看向闻惊崆,说: “孤给你批个随行监督的条文,盯好工部修缮管沟,可别出了淄洲那样的事,还有,北原猎场那块地,你不是觊觎久了吗?孤会让户部拨款重新翻修,挪给禁军当校场。” 闻惊崆正想抱怨他又给自已塞活,听到后半句时,眼睛一亮,怨气顿消,兴奋地站起身,摩拳擦掌: “当真?户部那帮孙子,个个嘴上功夫说得漂亮,心思鬼得很,我之前要了几次,总是以内阁不给批的说辞拒回来,其实我心里头门儿清着呢,他们分明是要把地儿留给九大营。” 萧寒烨松开手。 沈庭珏继续:“你是不是嫌弃我唔唔……” 碍于人前,萧寒烨忍着脾气,眼疾手快,重新捂住他嘴巴,面上假装若无其事,说: “这事有孤出面,不批也得批,至于之前那些暂编入禁军的虎啸军,过几日会有重编调令下来,就不用你再操心了,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也好让你有时间陪陪妻儿。”xl 第37章 闻惊崆劳苦劳累多年,头一回得到自家表哥如此善解人意的关照,简直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但还不至于被迷惑得冲昏了头,警惕道:“你是不是在憋着什么坏?” 萧寒烨似笑非笑:“嗯?” 闻惊崆向来怵他,攒起所有胆子嘴上过问一句后,就不敢再多言,免得他又改了主意,自已得不偿失。 太子殿下还捂着沈小侯爷的嘴,姚印清说完事,拱了拱手,识趣告退,看着闻大统领一副茶还没喝够的样子,朝他使眼色,见人没看懂,只好随便扯了个借口,把他骗出去。 萧寒烨看了眼吴德全:“退下吧。” 吴德全不太放心地瞅了眼沈庭珏,迟疑片刻,挥手示意几个内侍一同退下。 萧寒烨终于像受够了似的,猛地把手放开,在衣袍上使劲搓干净被舔得湿润的掌心。 沈庭珏被他恶狠狠瞪着,一点也不怵,瞪回去:“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趁着人多,也好让他们评评理。” “评理?”萧寒烨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孤是太子,说的话就是理,不需要他们来评。” 沈庭珏挑眉,“啧啧啧”个没完。 萧寒烨头疼,开始赶人:“没事就回你的相府去。” 沈庭珏抱着他的腰:“不要,我晚上要跟你睡。” 太子殿下眯起眼,总觉得这话还含有别的意思。 现在的小暗卫,就跟只狐狸一样,尾巴时时刻刻搔到腿上,狡猾又天真地撩拨着他的忍耐。 沈庭珏眸里浸了点调笑,轻佻地挠挠太子殿下的下巴。 萧寒烨推了推他:“下去!孤的腿金贵着呢,不是能让你拿来当椅子坐的。” 沈庭珏哼哼唧唧,将整张脸埋进他怀里,像是个还在吃奶没长大的娃。 萧寒烨使劲扒拉着他:“起开!” 腿麻了都。 第30章 往事 香炉熏着松枝香,白烟袅袅,淡而清幽,沈庭珏伸手扣着蟒袍上的金丝线,说:“我其实想起了一些事。” 萧寒烨愣了下,掰过他肩膀,迫不及待:“哪些?” 沈庭珏指了指脸颊,嘿嘿一笑:“亲我两下就告诉你。” 萧寒烨:“……。” 萧寒烨突然不抱什么期待了。 按照对方本来的性子,如果真的想起点什么来,是断不会说出这话。 沈庭珏攀着他的肩,歪了歪脑袋:“不想知道?” 萧寒烨面无表情:“爱说不说。” 沈庭珏睁着大眼睛凑过去,整张脸几乎怼在他面前,眨巴眼,撺掇着他:“真不想?真不想?真不想?” 萧寒烨被他念得头更疼了:“滚蛋!” 两人身贴身挤在椅子的狭窄之中,饶是个正人君子,被蹭久了,坐怀也得乱。 更何况他不是君子。 沈庭珏双手夹住他的脸,用力亲了一口,无视他瞪人的视线,继续靠回温热的怀里,缓声说:“我记起了自已被擢升为暗卫首领那天,殿下亲自降阶赐剑,说我从今以后,便是你的暗卫之首,左膀右臂,莫辜负厚望。” 萧寒烨垂眸,与他对视。 沈庭珏鼓着腮帮子:“叫我不要辜负厚望的是你,现在让我当个闲人不要掺和朝堂纷争也是你,你到底几个意思?” “……。”萧寒烨一时无言以对,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揭过话题:“你还记起了什么?” 沈庭珏揣着手,眼底带着几分追忆往事的深沉:“随你出征暮云关的事,当时北境天寒地冻,大雪封疆,朝中主战议和拉锯,又迟迟不补给钱粮衣物,那张仗打得九死一生,险些命丧北境。” 他侧过身,伸手戳在萧寒烨的肩胛处:“我记得殿下这儿,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军中又缺药,伤口几欲发炎,还要撑着带兵作战,直到东北驻军援兵赶到,你就不行了。” 萧寒烨表情有些复杂:“什么叫做不行了,说话不要总带有歧义,孤很行。” 沈庭珏闷着脑袋,没吭声。 萧寒烨见人这样依偎着自已,已经隐隐能猜出他这两天过分黏人的反常,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攀爬而上,搅得心绪纷扰,杂乱无序,视线不由落在怀里人的身上,沿着他白皙脖颈漏入衣领里。 那都是曾亲吻厮磨过的地方。 他们两个的关系,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没了主仆间该有的正常界限。 不该这样的。 可现在好像已经迟了,怀里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无时无刻都想要把胸腔里无法靠言辞表达的爱意送给他,就连喜怒悲乐,也是因为他。 如今若是狠下心来划清界限,未免过于残忍。 太子殿下挣扎半晌,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心软中纵容,摸着小暗卫的脊背往下抚:“打仗受伤这很正常,况且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也只留下条疤痕,未落下病根,无关紧要的前尘事,伤的也不是你,你闷闷不乐个什么劲?别是想找由头黏孤身上。” 沈庭珏没吱声,也没动。 萧寒烨能文能武,就是不擅长哄人,发愁地琢磨半天,拍拍他的背:“孤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也……要好好的,孤不让你掺和朝堂,是因为……因为……不想让你再出事。” 太子殿下向来孤傲要强,头次说这种剖白的话,磕磕绊绊,格外别扭,哪哪都不得劲,尤其是还得不到回应时,顿觉有种抹不开面子的尴尬。 第38章 萧寒烨是真的腿麻了,没好气地抬手推了推沈庭珏,却发现对方呼吸绵长,一手攥着自已的衣领,睡得眉目安静。 萧寒烨:“……。” 睡了? 所以他刚才的话一句都没听见? 萧寒烨咬牙切齿,对着他挥了挥拳头,很想将人一把扔出窗外。 你大爷! 浪费孤表情。 雪纷纷扬扬地往下飘着,东宫的地龙烧得很足,檀香幽幽,被褥间又有太子殿下的气息,舒服得沈庭珏一口气睡到日暮西山。 他起床后却一副没怎么睡够的样子,打着呵欠趴在桌上,等着内侍传膳,蹭吃蹭喝填饱肚子,又缠着太子殿下接了个绵长的吻,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他,心满意足地离开。 雪花晶莹剔透,沈庭珏伸出手想要去接,结果很快就被冻了回去,将双手拢在长袖里。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去侍卫司,朝也没上,完完全全地摆烂了,承桓帝不仅没管,还又是送赏又是封爵,恨不得把人当成小祖宗供着,自然也没哪个不识时务的官员敢上折子弹劾他玩忽职守。 长安城的百姓大多热情,知道相府的小公子体弱易晕,个个关心得紧,新鲜鸡蛋与青菜鲜鱼源源不断往相府里送,都说要给小公子好好补身子。 百姓们热情,一方面是因为丞相是个清流派的好官,长公主也好,时不时搭建粥棚施粥行善,是个顶好的大贵人,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小公子长得好看,裹着狐裘时,别提有多雪白矜贵,是个人见了都喜欢。 醉仙楼一处雅间,有男子临窗而坐,忽闻大街外头闹哄哄的,掀帘望去,只见好几个百姓手里拿着吃食,纷纷往一少年怀里塞,笑得格外热情。 卢裘昆刚从燕北回长安述职,并不认识沈庭珏,遂看向对面的人:“大人,那少年谁啊?为何如此受百姓欢迎?” 纪章扣着茶盖,侧头往窗外瞥了眼:“沈怀文刚认了几个月的儿子,前些天皇上又给他赐了爵位,如今正得宠着,风光无量,你我见了,得称一声侯爷。” 卢裘昆摸着满是胡茬的下巴:“无功无禄,年纪又不大,皇上就这么给他爵位,内阁没说什么?” 纪章道:“他是长公主的儿子,即便不是亲的,现在名义上也是皇上的外甥,太后的外孙,皇家宠他,要给他个爵位抬高身份,这不算什么胡来的大事,对内阁也无影响,他们自然不会为了此事与皇上相驳,反而还要争着帮忙想封号,在天子面前搏一搏好感。” 沈庭珏将吃食都塞给暗七,只抱了罐梅枣在怀里吃,忽然动作一顿,似有所觉地抬头。 纪章磕着茶盖撇干净茶沫,见卢裘昆几乎把整个脑袋都探出窗,视线紧盯着底下的人,一动不动,不由问道:“看什么?” 卢裘昆见对方已察觉到视线看来,便收回目光,放下帘子,粗黑的眉毛紧皱:“也没什么,只是末将感觉他那双眼睛……很像一个人。” 第31章 疑心 纪章喝茶动作一顿:“谁?” “大人可还记得关北粮道遇袭一事?”卢裘昆微微倾身:“两年前南戎铁骑兵突袭关北粮道,要不是末将带着中垒营的弟兄们前去支援,关北险些吃了败仗,那时蒙您指点,借势作了伪证,诬告督粮道元致义收了南蛮子的受贿,将他拉下台。” 卢裘昆是粗人,喝不惯茶,便给自已倒了杯酒: “新上任的督粮道带来了朝廷押解批文,要末将押送元致义上京受审,当天晚上,便给他安排了畏罪自尽的戏码,又设计逼他那个一直逃走无踪的义子自投罗网,谁料要彻底斩草除根时,居然冒出了一伙黑衣人,把人给救走了。” 卢裘昆把杯中酒喝完,拣着肉狼吞虎咽,缓过了饿劲:“末将跟为首的黑衣人交手过,那人武功极高,招式又快又狠,俨然是专业训练过的。” 一想起这件事,卢裘昆就觉眼睛疼得厉害,下意识摸摸眼角处骇人的伤疤,喝了口酒压压惊: “当时险些被他一剑戳瞎眼,现在想起来还生疼着,故而唯独那个黑衣人,末将对他印象特深,至今还能记得他那双眼睛杀人时的狠绝。” 纪章若有所思,抬头看他。 卢裘昆突然扔了筷子,又掀起帘子看向窗外,早已不见白衣公子的身影,收回手,把帘子放下: “适才那位相府公子抬头看来的一瞬间,眼神凌厉,末将几乎以为是那黑衣人,大人,那小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纪章搁下筷子,擦擦手:“不清楚,说是掉落悬崖失忆了,他自已也不记得以前的事。” 卢裘昆想了想,纳闷道:“他自已不记得,皇家和相府,就无人去调查他来历?饶是失忆,也可张贴皇榜告示什么的,为他寻找家里人吧?来历不明,沈怀文就将他认为儿子留在身边,一国之相,行事不可能如此草率,末将猜,这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纪章阖眸沉思,也觉有理。 卢裘昆远在燕北都听闻了相府小公子被宠上天的事,还跟弟兄们羡慕嫉妒过,继续说:“相府将他视为已出,皇上也宠,要么是他的来历皇上和丞相其实都知道,要么就是……” 一缕寒风从窗缝溜入,烛火摇曳,纪章在这幽光里半抬首,指尖摩挲着杯沿。 卢裘昆搓搓手臂,隔着桌子探身凑近,一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蛊啊。” 第39章 纪章:“……。” 卢裘昆煞有其事地说:“江湖能人异土不少,有的最擅长玩蛊操弄人心,有的还会做法施邪,说不定啊,那位小公子会妖术来着,光看那张面相,就已经有做妖孽的资本了,再下点蛊施施妖术,一般人都得迷糊。” 纪章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有用的分析,结果越听越离谱,不由按了按额角。 “大人。”卢裘昆屁股挨着椅沿,咬文嚼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纪章将他按了回去:“闲来无事就多训练你手底下的兵,少听些神神叨叨的奇事,他要真有那么神乎,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地晕。” 卢裘昆再次摸着眼角处的伤疤,眉锋紧皱。 “他的来历我曾派人查过,一无所获,如今他又跟太子走得极近,往后怕是个威胁。” 纪章沉思半晌,说:“他如今是红袖院的东家,经常会过去那里,你找个机会与他碰碰面,仔细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在关北与你交手的黑衣人,但须谨慎小心,虎啸营已经在他手里吃了亏,你可不能大意步了后尘。” 卢裘昆抱了抱拳:“是,末将明白。” “元致义的义子没死,终究是个隐患,就好比那詹菱湘,这些个为父伸冤的孝子孝女,一旦抓住机会得势,反扑起来,就同疯狗一样。”纪章想到这里,摩挲着茶杯:“除根要趁早,不然后患无穷。” 卢裘昆手指不自觉地蹭着袍子,想不通:“既如此,大人为何要除掉詹菱湘?留着她这枚棋子,来日也好帮着对付谢阁老。” “棋子到了该用时就得用,谢琮当年将暮云关一事祸水东引兵部,这账是时候跟他算算了。” 纪章握紧了杯,面色在灯火之下,逐渐变得狰狞阴狠:“你想想,一个深闺小姐不惜抛头露面,女扮男装求取功名,只为查找证据为父伸冤,结果却死于非命,这惨状岂不是更容易惹来民怨?赶尽杀绝,丧尽天良,这可比要谋害命官,再罪加一等。” 风雪在天地间盘旋,王中贵在屋内搓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焦躁不安,见谢阁老进来时,赶忙掸掸衣袍,拱手行礼:“恩师。” 谢阁老睨了他一眼,敛衣坐在太师椅上,下人奉茶上来,又躬身退下,顺手掩好门。 王中贵未得允许,不敢擅自落座,恭敬地佝偻着腰,再加上身量矮小,故而显得愈发卑微,焦灼道: “恩师,现下怎么办啊?詹菱湘死得蹊跷,不外乎有人推波助澜,一步一步引着御史台注意到户部,御史大夫与詹儒又是同窗好友,他定会借势将这把火烧起来,如今御史台和大理寺没日没夜地追查,就算没什么,也铁了心要翻出点风浪来,户部早晚兜不住的,到时候一暴露,刑部错判造冤案,也得受累。” 谢阁老稳坐椅子,盯着那燃烧正旺的炭火,正欲说些什么时,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下人跌跌撞撞扑进来,神色惊慌:“大人,玄虎卫来了!” 玄虎卫都是太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亲兵,个个凶残威猛,可止小儿啼哭,任谁见了,都巴不得躲着走。 王中贵面色一白,不禁打了个寒颤。 几个玄虎卫动作粗鲁地冲进屋,来势汹汹,碰翻架子上的古董花瓶,啪嚓一声,清脆得很。 尉迟盛毫不在意,甚至连回头瞧一眼都没有,同时假装没有看见坐太师椅的谢阁老,只望向盯着一地碎瓷满脸心疼的户部尚书,拿出东宫令牌:“殿下有令,传户部尚书即刻入宫。” 王中贵后背顿时惊出冷汗,吞吞唾沫,干笑道:“不知……殿下传唤,是有何吩咐?” 尉迟盛上前一步,将他用力向前推了一把,差点把人推个狗啃泥,凶神恶煞地说:“少废话,叫你走你就走,去了不就知道,若让殿下等久了,有你好受的!” 第32章 催婚 承桓帝近来染了些风寒,一直待在养心殿好生休养着,当起了甩手掌柜,将政务都丢太子殿下,各位大臣都被叫到了东宫,萧寒烨翻看着大理寺呈上来的供词,半晌没吭声。 他没开口,殿内也没人开口,也不敢随意动作或是咳嗽。 萧寒烨扔了供词,扫视众人一圈,最终落在光禄寺少卿身上:“你说,詹菱湘以桑汶的身份进国子监,是你给安排的?” 光禄寺少卿跪在地上,闻言拱了拱手:“是,微臣与詹兄故交多年,深知他的品性,是断不可能干那种谋财害命的事,可惜臣人微言轻,只能尽点微薄之力,为詹家留下血脉,菱湘被送去窑子后,微臣怕她遭害,收买老鸨将她带了出来,恰好跟随她的忠仆桑汶病故了,便让她顶替身份寄居乡下,菱湘是个聪慧刚烈的女子,誓要进朝堂搜查证据为父伸冤,去年正好碰上恩贡,菱湘便借此机会,重新回了京。” 说到这里,光禄寺少卿渐渐红了眼眶,有些哽咽:“差不多在半月前,她传信给微臣,说她在老宅里找到了一本很重要的账簿,微臣便回了信,约她见面,将账簿交予微臣去查,可谁知过没两天,这孩子就……” 他忽然说不下去,抬袖低啜。 大臣们眼神交流,也开始跟着神色悲戚,至于有几分真假,各自心照不宣。 过了须臾,光禄寺少卿叩首道:“微臣失态,请殿下恕罪。” 萧寒烨架起腿,坐姿有点散漫不羁,瞧了他半晌,并未细究光禄寺少卿话里的真假,只摆摆手:“暂退一旁。” 第40章 光禄寺少卿迅速抬头瞄了太子一眼,见对方神色难辨,赶忙应了声“是”,起身退到一旁。 萧寒烨屈指轻点桌面,视线落在了王中贵身上,说:“跪下。” 平淡的语气却带着威严十足的命令,王中贵后背已彻底被冷汗湿透,强撑着自已不让发抖出来,撩袍跪下,极力装得面色如常:“不知殿下唤微臣过来,有何吩咐?” 萧寒烨将一本账簿直接摔到他脑门上:“自已看看,给孤瞧仔细了。” 王中贵被砸得眼冒金星,暗骂一声“粗鲁”,深吸口气,捡起地上的账簿,翻开瞧了了瞧,越看越觉心底骇然,双手举着账簿,惊惶道: “殿下,这账……这账都是假的,通州赈灾一事,账目明细都在户部记得清清楚楚,司礼监当年也查阅过,并无出错的地方啊。” “司礼监查阅过无错,那考功司呢?”御史大夫出列道:“詹大人当年负责户部考评,定是查到了这账目上有问题,才会遭人所害。” “私吞赈灾款乃是大罪,王某可担不起这罪名!”王中贵神色有些激动,梗着脖子对视回去:“姚御史,你可要想稳妥了再说,断不可信口雌黄污蔑朝廷命官!” 御史大夫道:“当年詹儒一案主审是刑部,办得浑浑噩噩,旧案卷宗细查起来杂乱无章,你又与刑部交好,常有利益来往,帮你造个冤假错案,倒也不足为奇。” 刑部尚书见这火突然烧到自已身上,脸色一变,出列争辩,大理寺卿也时不时跟着掺和几句,将殿内弄得很是嘈杂。 纪章与谢阁老分开而立,无声形成一股对峙之势,各自对视了一眼,暗含针锋相对,又若无其事地错开目光。 萧寒烨静静听了会,屈指敲敲桌面。 殿内安静下来,众人纷纷拱手,垂首等着他开口。 萧寒烨靠着椅背,慢条斯理:“户部尚书革职查办,拘押昭罪寺,由余侍郎代管户部,刑部尚书停职,禁足在家,案子未真正查清前,不得出家门半步。” 太子詹事在旁疾笔记下,拟好诏书,双手呈递上去。 萧寒烨看了眼,随手盖上储君印章,谢阁老终于缓声开口:“殿下,老臣认为此案扑朔迷离,牵涉甚广,是得细查,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查清詹菱湘的死因,御史台和大理寺却死咬着户部昔年的账,俨然带偏了风向,且单凭光禄寺少卿一句话,死无对证,不能轻易就断定,那个假桑汶便是詹菱湘。” 纪章也跟着开了口:“阁老此言有误,詹菱湘会死,不就是因为她想为父伸冤,翻查旧案吗?御史台与大理寺顺藤摸瓜查下去,怎么就带偏了方向?” 谢阁老沉声道:“若真有人要杀她灭口,定会处理得万事周全,不可能偏挑在沁春园下手。” “哦?那依阁老之言,是说有人想要借詹菱湘之死推波助澜了?”纪章看他,笑了笑:“案子还要继续再查,阁老不必这么着急为户部脱罪,是非自有公断。” 丞相揣着手站得老神在在,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过招,保持沉默态度。 萧寒烨抚着手背,忽然笑出声,话题一转:“孤近来听闻宝昌局与官商勾结,做着私卖铜钱的勾当,既然要查户部,那就顺势把这事一块查了,故而王尚书这职,依法依理,是无论如何也得先撤了。” 王中贵一怔,“宝昌局”三字让他心底的不安霎时倍增,头晕目眩,已觉自已是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朝堂波涛汹涌,后宫也不平静。 纪思音身为顶级世家的嫡女,端庄大气,才貌出众,是一个怎么也挑不出毛病的正妻人选,可惜是对头家的女儿。 太后指婚,景王正妃之位已经注定是她的了,娴妃只好开始为自家儿子物色侧妃的人选,淑妃跟她想到了一块,各自忙着宣召未出阁的贵女小姐进宫,两帮人马时不时在御花园碰上面,免不了要阴阳怪气,针锋相对地攀谈几句。 太后见太子没有母妃替他张罗婚事,忍不住要为他操心一二,把人叫到宫里,对他进行一番苦口婆心的思想教育: “你父皇在你这年纪,都已经有你了,你再看看那些世家子,小妾通房塞了一后院,有的甚至连娃都有了,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羡慕着急呢?哀家瞧着你也不像有隐疾的样子。” 萧寒烨眼角一抽:“孙儿很好。” 太后拍他肩膀:“血气方刚的,憋坏了可不行,那东宫实在太冷清了,是时候添几个女子进去,不然全是侍卫太监,你看着也不嫌没劲?” “笑死。”萧寒烨说:“孤本来就忙,弄几个女人进来干嘛,陪着她们一块玩宫斗吗?您可真逗。” 太后:“......。” 太后深吸呼,很想拍他脑门。 这狗脾气,活该到现在还没媳妇! 还是她的小珏好,嘴甜讨喜。 第33章 我喜欢殿下 萧寒烨说:“皇祖母想抱太孙,就去催二皇弟他们,或者让父皇努力点,再弄几个孙儿给您抱,至于孤,您就当没我这人吧。” 太后整个大无语:“哀家又不是因为想抱什么孙子太孙的,才一直催你,就是看你一个人孤单寂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难不成你一辈子当个不吃荤的和尚?况且,这和尚还有偷吃荤的呢。” 萧寒烨沉默,表情有点微妙,感觉自已好像被内涵到了。 第41章 这时,忽有宫女进来通报,说是长公主带着小侯爷来了。 太后当即喜笑颜开:“小珏来了啊,快,快让人进来。” 萧寒烨头更疼了,生怕太后待会当着小暗卫的面继续催婚,私下里肯定要被他闹死,赶忙起身要溜:“孙儿还有事,先告退了。” 太后并不知太子殿下的心思,眼疾手快拉住他,一副舍不得对方的样子:“急着走什么呀,政务都是忙不完的,刚好昌平和小珏也来了,午膳就留在这儿一块用,天天忙天天忙,都许久没陪哀家好好吃顿饭了,今天必须吃顿饭再走。” 说话间,宫女已经引着长公主和沈庭珏进来。 萧寒烨被太后紧拽着袖子,脱身不得,无可奈何,与沈庭珏碰上了面。 两人目光相接,一个神色冷静,一个欲语还休。 长公主笑道:“稀奇啊,殿下今儿也有空来这儿。” 太后摆手示意殿内的宫女都退下,道:“想给他说婚呢,别的皇子都有母妃操心张罗,哀家可不得替太子多上上心,他这年纪再不成婚,可就耽误了时候。” “是啊。”长公主点头:“到了年纪就得娶妻成家,这才像样,我近日也想为小珏找门好婚事来着,只是这事虽急,也得慎择良女,不可草率。” 太后朝沈庭珏招招手:“小珏快近前来,几天不见,怎么瞧着还是没养胖呢?” 沈庭珏脖子上围了一圈毛茸茸,穿着冬衣,瞧起来像是雪白柔软的一蓬,简直可爱得很,让人很想上手揉搓一把。 他眨着纤长的羽睫,乖巧地坐在太后身边,撒娇似的挽着她老人家的肩膀:“哪有,我最近分明吃胖了,外祖母,您方才是要为太子表哥指婚吗?” 萧寒烨头次听他叫“太子表哥”,神情微妙得很,隐隐感觉他想使什么坏。 “哀家倒是想为他指婚,可他那混性子,哪里肯依哀家做主。”太后瞪了眼萧寒烨,又慈爱地看向沈庭珏:“小珏呢?何时想要娶妻呀?哀家给您择个名门贵女。” 沈庭珏瞅了眼萧寒烨,舔舔唇,莞尔一笑:“这是不是名门贵女不重要,主要得是个良配。” 太后点点头,拍着他的手背:“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跟哀家说说,哀家也好帮着给你挑选,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若是有,便说出来,哀家能立马帮你张罗着办了。” 沈庭珏略微眯起眼,眼尾也扬了起来,像只小狐狸一般,神情很招人:“像殿下这种的,也能办?” 太后:“……。” 长公主被茶呛了一口,表情古怪,沉默半晌,甩了甩帕子,失笑道:“哎呀,像殿下这种性子的,大多是将门虎女,小珏喜欢这种?” “跟将门虎女没关系。”沈庭珏语出惊人:“我是说,喜欢像殿下这样的男子,但我还是更喜欢殿下,嗯对,我喜欢殿下!” 长公主:“?!!” 这已经不是沈庭珏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喜欢太子殿下这种话,长公主眼神略变,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可能不是在开玩笑,头次正视起这个话题,艰难开口:“你说的喜欢,是……爱慕?” 沈庭珏眸光莹润:“嗯嗯。” 萧寒烨坐不住了,很想上前捂住他那张嘴:“表弟说笑了。” “没有。”沈庭珏看着他:“殿下不是知道我喜欢你吗?你还说,会考虑接受我的。” 太后吃惊:“你……你是说……” 萧寒烨按着额头,一副自闭了的样子。 太后的视线在沈庭珏和萧寒烨之间来回巡视了几眼,心情复杂好半晌,但一想到如今男风盛行,此事倒也变得不足为奇起来。 她虽是待在深宫里头的女人,性情却很通透,觉得太子只要有个人陪着就好,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况且沈庭珏这孩子还正好是她自已也喜欢的。 对待好看的人,总是能生出许多宽容来。 太后瞬间就想通了,拉着沈庭珏的手,瞧着他那张招人稀罕的脸,是真的端不起什么架子,咳了一声,正想说些什么时,却见他把手瑟缩回去,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双手揪着衣袖,似乎是很不安,声音低低的:“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萧寒烨暗自冷笑。 呵。 好家伙! 会装可怜你可真了不起! 沈庭珏咬着唇,缩着脑袋不敢动,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惶惶不安地等着听训。 太后见状心都软了,以为是自已方才不吭声的态度吓到他了,急忙表态: “没有没有,没说错话,喜欢谁就说,这才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况且,喜欢太子就喜欢太子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那混脾气,有你这么好的孩子喜欢,那是祖上给他烧了高香,他得偷着乐呢。” 萧寒烨扯扯嘴角,无声冷笑。 太后睨了他一眼:“你那什么表情?哀家说这话还委屈你了?” 太子殿下瘫着脸,苦大仇深:“孤还有事,走了。” “站住!话才刚说到点上,你走什么?坐下。”太后瞪着他,伸手把人囫囵拽了回来:“今儿既然这事说开了,就得论个明白,只要你也喜欢小珏,成婚这事就包哀家身上,改明儿一定给你俩办了。” 萧寒烨看着她,心情复杂。 “哀家都说了,只是想你身边有个知心人陪着,子嗣什么的,这不重要。”太后拍他肩膀:“怎么说?” 第42章 长公主也看着萧寒烨。 沈庭珏也抬起头,睁着大眼睛看他。 三个人都在等着太子殿下表态。 萧寒烨头大如斗,顿觉自已像是在面对着公开处刑的三司会审。 第34章 你喜欢我吗 碍于面前坐了两个他最尊敬的长辈,太子殿下只能压着脾气,尽量不让自已的眼刀飞到沈庭珏身上,心平气和地说:“孤需要时间考虑。” 太后“啧”了声:“少来这套敷衍的说辞,每次给你指婚,你都这么说,哀家听了不下八百遍了,哎,你看着小珏干嘛?可别想偷偷吓唬他啊,你就看着哀家和你皇姑,把话说明白,说明白了就放你走。” 萧寒烨:“……。” 说什么? 这事它根本就扯不明白! 萧寒烨看着已经被彻底迷昏了头、胳膊肘往外拐的皇祖母,放弃挣扎:“办,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太后不满:“这话说的,怎么搞得像是哀家在逼婚一样?哀家是问你喜不喜欢?” 萧寒烨没表情:“喜欢,很喜欢,可太喜欢了。” 太后假装没听出里头的阴阳怪气,乐出声:“知道,哀家看出来了,这要是换做别人,饶是哀家如此逼你,冲你那狗脾气,肯定像平时一样,早甩脸色走人了,说什么要一辈子待北疆不回来的混账话。” 萧寒烨:“……。” 对哦。 为什么叫站住就真的站住了? 他明明可以甩脸色走人的,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我家小珏果真是人见人爱。”太后揽着沈庭珏的肩膀,笑吟吟:“俗世规矩,不必在意,况且祖上也不是没有过娶男妃的先例,那这婚何时要办?” 外孙变成孙媳妇。 很好。 太后已经迫不及待了。 萧寒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不急。” 沈庭珏摩拳擦掌:“可我……” 萧寒烨及时打断:“你也不急。” 求求你闭嘴吧! 长公主已经尝过没了儿子的痛苦,如今是巴不得把所有母爱都倾注在沈庭珏身上,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月亮,都会想办法给摘来,只要他开心。 所以好男风就好男风吧。 若想在后院里养一窝男宠,那都不是个事儿。 喜欢太子,问题也不大。 反正配得上。 长公主心情不错,太后也是格外高兴,沈庭珏被两人拢在中间,眉眼弯弯,看起来也很开心。 除了太子殿下。 萧寒烨单手撑着太阳穴。 头很疼。 天际飘着盐粒般的雪,顺着檐角落下,很快化成了一点水,沈庭珏一出寿康宫,便被太子殿下一路拽到东宫,关上门开始兴师问罪。 萧寒烨将人堵在角落里,一手抵在墙上,一手捏着沈庭珏的下巴,气势汹汹:“你厉害啊,小可怜装得一套一套的,谁让你在太后面前胡言乱语的?” 沈庭珏黑发散落脸侧,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眼神无辜: “嗯?什么叫乱说话?反正咱们之间这档子事早晚要说开的,总不可能遮遮掩掩一辈子吧?说开了,你也不用一直被催婚,别人也不会认为太子殿下你不行啊。” 萧寒烨听到最后,脸色更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字:“那孤可要谢谢你了。” “客气,你我之间,说谢就生分了。”沈庭珏后腰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身子麻了半边,却还有力气撩骚,拇指蹭着萧寒烨的下巴和喉结,眼神暧昧地巡视着他俊朗的面容,越看越心动。 沈庭珏凑过去亲他。 萧寒烨捏住他的后脖颈,把人拉开:“离孤远点。” 沈庭珏又黏过去:“生气了?” 热气落在耳畔,萧寒烨被烫得喉结微滚,双手夹住他的脸,狠狠揉搓了一顿,还是觉得心气不顺。 沈庭珏被搓红了脸,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难道殿下想跟我一辈子偷情,不给我名分?” 萧寒烨:“……。” 偷什么情,说得真难听。 沈庭珏得不到回答,抿了抿唇。 其实在逐渐想起来的记忆中,并无两人任何亲密的相处,只有上下属之间的循规蹈矩,他每次出现在萧寒烨身边,都是错后三四步,显出恭敬之态,饶是战场上并肩作战过后,两人间也没有任何依偎厮磨,即便他受了伤,得到的也只是一句下去包扎之类的话。 若是喜欢,应该很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一边包扎伤口一边说些甜言蜜语哄着才对。 沈庭珏又开始不确定起他们之间的两情相悦,或许记忆中那段缠绵,说不定只是个意外,一个太子,一个暗卫,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好像只有在话本里,才能美满成双。 现实中,难说。 沈庭珏胡思乱想的劲儿一上来就止不住,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下去。 萧寒烨看他突然间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感觉十有八九是装的,想冷着脸不搭理,可又被心中那么一点点的良心作祟,无奈叹气,胡乱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琢磨半天台词,未及出口,便听对方问:“你喜欢我吗?” 沈庭珏眼神认真,一错不错地盯紧着他,距离近得只有彼此,双手攥着蟒袍的衣襟,一副得不到答案决不罢休的架势。 萧寒烨沉默,像是被问住了。 第43章 这个问题他自已也没琢磨明白。 他身边不缺忠诚护主的暗卫,也不缺得力可靠的下属,但若是换做别人失忆,神志不清地说什么自已跟他有一段情,想要再续前缘之类的话,自已应该不会像对沈庭珏这般纵容吧? 萧寒烨把人代入尉迟盛,顿时一阵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觉得自已可能会当场给他一拳清醒清醒。 都说喜欢才会对一个人纵容。 萧寒烨仔细琢磨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自已究竟是从哪一件事情或哪一个瞬间开始动心的,好像没有,但又好像有。 因为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变化,一切似乎都很顺理成章的样子。 沈庭珏鼓着腮帮子,凑近怼上他的脸,不高兴:“回话!” 萧寒烨额角一跳。 反了。 居然敢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孤说话! ……唉。 算了,自已没必要跟脑子有病的计较。 萧寒烨揉揉眉心:“说什么?” 沈庭珏撅起嘴,眼底一红。 萧寒烨:“……。” 萧寒烨有些心累:“孤适才不是在皇祖母面前说过了吗?” 沈庭珏道:“敷衍,我听得出来。” 萧寒烨狡辩:“没有。” 第35章 春意 沈庭珏双手挤着他的脸:“你有你有你有!” “别闹。”萧寒烨抓开他的手:“你要知道,孤除了对你,还没对谁那么纵容过,所以不要得寸……” 见他又眼红,太子殿下只好把剩下的话吞回去。 萧寒烨心力交瘁:“说没两句就眼红要哭,你让孤怎么跟你好好说话?” “你是在跟我好好说话?”沈庭珏咬唇:“你确定你是在跟我好好说话?说没两句就凶神恶煞,咬牙切齿,拧眉瞪眼,你说你在跟我好好说话?” “……。”萧寒烨被他一步步逼近,下意识后退,头一个比两个大,深吸口气,不想跟他吵:“是是是,孤错了,你觉得是怎样就怎样,你说什么都对,行了,你站好,别一直凑过来,孤怕你还不成?” 沈庭珏不悦:“顾左右而言他,你为何不敢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萧寒烨顺他意:“喜欢。” 沈庭珏说:“怎么证明?” 萧寒烨被他逼得抵上了书案边,眸光微眯,自诩已够忍让纵容,歉也道了礼也赔了,也顺着他的意思答了,此时还要被他咄咄相逼,快要咽不下这口恶气:“你到底想怎样?” 沈庭珏想了想,伸手比划:“我要你在城头上放一千挂炮亲我,轰轰烈烈,让全天下都知道你喜欢我的那种。” “……。”萧寒烨十分肯定他是从话本里学来的奇葩想法,表情复杂,沉默须臾,才说:“孤没病。” 沈庭珏懂又不懂地看着他:“这跟病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敢?这天下还有太子殿下不敢做的事?” 对于这点,萧寒烨是绝不可能妥协照办的,态度很是坚决:“少来激将法,没用。” 沈庭珏回想着话本里那些魔教妖女撩拨人的手段,手脚并用缠在萧寒烨身上,亲了亲额头,又亲了亲鼻子,一路往下,越亲越觉上头,最后却被人反客为主,亲得眼尾泛红,气喘吁吁,一看就很快活。 帘子挡住外头一大半的光,更显气氛暧昧,沈庭珏手臂环过他的脖颈,与喜欢之人相互磨蹭亲近,衣衫松垮,搞得很是浪荡诱人。 跟只小狐狸一样。 萧寒烨开始思考究竟是自已因为心软被他刚才那副可怜样给骗了,还是被美色迷昏了头,但现下被撩出了火,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 沈庭珏将脸埋入枕头,一边飘飘欲仙,感觉生命是真的好快乐,一边又得意地想着,并不是谁都能将太子殿下睡到手,得知足,不能苛求太多,嗯,这样已经很好了。 帐内春意融融,屋外风雪交缠,尉迟盛站廊下抖落肩头上的雪,朝掌心里哈了口热气:“殿下在里头怎还没出来?这说悄悄话也不需要说那么久?我还等着要述职呢?” 吴德全揣着袖子,瞧着庭中的雪,一副已经看破红尘俗世的淡然,没吱声。 尉迟盛感觉他像是中邪了似的,莫名其妙挠挠头,啧啧两声,翻上屋顶跟暗卫待一块。 玄虎营和暗卫营皆是为太子效力,算是本家兄弟,但一开始暗地里可没少较劲争宠。 尉迟盛那时年少轻狂,心高气傲,很不服气暗卫首领更得太子殿下的倚重信任,尤其是对方还成天一副淡漠孤傲、爱搭不理的姿态,总觉得他是瞧不起自已,后来不小心斗到太子面前,自已被耳提面命顺带抡着拳头教育了一顿,最后才彻底想开。 太子就是偏心。 自已还能怎样? 唉。 血泪史不提也罢。 反正都是为太子殿下效力,兄弟一场,况且林昭是真的肯为殿下不惜豁出命的那种,单凭这大无畏的护主精神,就值得他交个好兄弟。 一旦对讨厌的人起了结交之心,就会开始发现对方的优点,即使热脸贴冷屁股也不在意,两个营的领头关系好起来,下属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渐渐好了起来,再加上都是一块打过仗杀过敌,很快就混成了有过命交情的兄弟。 尉迟盛看着暗二的酒囊,也有些馋,搓手感慨:“你家首领命真好。” 第44章 大难不死,果然有后福。 暗二真诚建议:“你要不也跳个崖试试?” 尉迟盛想了想,摇头:“算了吧,我这五大三粗的,当不起富贵公子哥的命,若是被人救了,肯定是将我留府里当个粗使杂役,做牛做马的那种。” 周围的暗卫齐齐点头:“嗯嗯。” 尉迟盛不满:“你们不应该反驳我一下吗?” 暗二晃了晃酒囊:“你说得很对,为何要反驳?” 尉迟盛心塞塞,张了张嘴,忽然一顿,侧了侧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暗卫们齐齐望着天上的流云:“没有。”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尉迟盛耳聪目明,被他们一口否认,不由怀疑起自已耳朵有问题,摸摸下巴的胡茬:“真没有?我怎么觉得声音像是从屋里传来的?” 暗三小声撺掇:“那你掀开瓦看看。” 尉迟盛瞅他。 掀东宫的瓦,我不要命了? 压抑的低吟隐隐约约地传来,尉迟盛还是不相信自已耳朵有问题,侧身趴下,凝神听着。 暗二踹了他一脚。 尉迟盛不及防备,“哐当”一声,整个人滚落下去,一头栽进雪堆里,又猛地拔出头,冲着屋顶上的暗卫飙脏话,飙到一半,忽然想起太子殿下还在里头,赶忙抱着脑袋噤声。 云雨停歇,沈庭珏睡得香甜,安安静静的,像是一只餍足后慵懒柔软的猫,看着很招人疼惜。 萧寒烨拨开他额前几缕碎发,心道,这不就乖了? 醒着时能把人气得肺疼,还是睡觉的样子看着顺眼。 萧寒烨捏捏他的脸。 沈庭珏嘟囔一声,挪着身体往温热的怀里缩,主动投怀送抱。 吴德全虽然不满小暗卫白日勾引殿下宣淫,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命厨房烧好热水,在太子殿下需要的时候,快速端来热水送进去。 萧寒烨换了身干净的衣袍,这才传召尉迟盛进屋,见他眼神一直往内室里飘,不由皱眉,眸光微眯:“瞧什么?眼珠子不要了?” 尉迟盛猛地收回视线,搓手干笑:“要的要的。” 第36章 告状 萧寒烨靠着椅背:“说事。” 尉迟盛挺直背脊,神色正经起来,抱拳道: “骁骑营到达南四郡,当天就点兵上山剿匪,结果匪没剿到,倒是在山谷里迷路了,直到第二日早上才走出来,隔了一日继续整装出发,据说还带了个会破阵除邪的道土,结果全被一窝毒蜂追得屁滚尿流滚下了山,到现在连山寨门都没摸到。” 萧寒烨沉吟一会,说:“南四郡的军队如今只是空架子,不成气候,骁骑营擅长骑射,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可于山中作战并无经验,对苍茫山又不熟悉,也调不动西南驻军,只要苍茫山的土匪迟迟不与他们正面迎战,他们就别想剿匪成功。” 尉迟盛摩拳擦掌:“那到时候骁骑营要是办不好差,是不是就可以让玄虎营去?” 萧寒烨撩起眼皮:“你很想去?” 尉迟盛抓着大脑勺,嘿嘿一笑:“末将这不是安逸太久,许久没痛痛快快挥刀杀敌,浑身不得劲嘛。” 吴德全端了两杯参茶上来。 萧寒烨端在手里,轻磕茶盖:“想杀敌?那孤现在就调你去北疆,如何?” “别别别,去北疆那是去吃沙子和吃雪的。”尉迟盛喝着参茶,咂吧嘴,回味无穷,感觉东宫的东西就是好:“对了,情报上还说,薛栾锦在那儿可没少吃瘪,一开始官架子摆得足,到了后头,反而得装孙子赔笑。” 萧寒烨早有预料:“当地郡守与骁骑营同属一党,薛栾锦一介文官,不仅是对头,还是要来查他们的,天高皇帝远,他们便是大爷,薛栾锦若不识趣,命就得丢那。” 尉迟盛发愁:“南四郡挨着十二商道,若是一直动荡不安,经商贸易往来必受影响,长此以往,那还得了。” 萧寒烨说:“南四郡不仅挨着商道,还挨着界牌关,乱起来岂不是更好?越乱,孤届时越是师出有名。” 尉迟盛一愣,不太懂。 带兵打仗,冲锋陷阵他行,至于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肠子,他实在绕不来。 萧寒烨将茶盏搁到桌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朝他勾勾手。 尉迟盛眼睛一亮,凑过去,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却冷不丁被拍了一脑门,揉着脑袋直抽气。 萧寒烨打了个响指,几个暗卫跟着一只海东青齐齐冒出来。 萧寒烨架起腿,不紧不慢地问:“方才外面在闹什么?” 暗二指了指尉迟盛,恶人先告状:“回禀殿下,他刚才在听墙角,还要揭瓦,幸好属下察觉及时,将他一脚踹下屋顶。” 其余暗卫当着人证,点头如捣蒜:“不错!” 尉迟盛目瞪狗呆。 不是吧? 也就听听墙角而已。 哪里有揭瓦? 要他的命也不至于如此陷害啊! 萧寒烨逗着海东青,似笑非笑:“嗯?” 尉迟盛最怕他这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很像百姓口中所描述的那些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一旦来个死亡对视,感觉命都能当场去掉半条。 尉迟盛尽力撸直着舌头:“没有的事,殿下,他在瞎说,在污蔑,您要明鉴啊!” 第45章 萧寒烨继续笑。 尉迟盛腿软想跪,不打自招:“末将只是只是……只是想听墙角而已,但还没听到什么就被踹了,天地可鉴,末将什么都没听到!” 萧寒烨将海东青挥开,神色很温和,一点也不像个大魔头。 尉迟盛扶着脑袋,头晕目眩。 想装死。 因暗卫告的状,尉迟盛被罚站在梅树底下,顶着一肩头的落雪,忏悔反思,暗卫们奉命盯着他,嗑着瓜子很是惬意。 太子殿下去了御书房,沈庭珏醒来时人还没回,在卷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毫不客气地使唤吴德全让厨房给他熬碗雪燕,出文华殿时,一眼就瞥梅树底下站着个一动不动的木头人。 是他来东宫时曾见过几面的玄虎营指挥使。 沈庭珏不由啧啧:“这大冷天的,他为何站树底下淋雪吹风?脑子有毛病?” 尉迟盛胡乱抹了把沾满风雪的脸,凶神恶煞瞪过去,扯着大嗓门,没好气道:“你脑子才有病!” 谁吃饱了撑愿意站树底下吹风? 还不是因为被你手底下那帮暗卫害的! 沈庭珏微眯了眸:“你敢骂本侯?” 尉迟盛:“……。” 操! 忘了他现在可是个惹不起的大贵人。 暗二在旁为自家首领解释:“他想打扰您和殿下的好事,被殿下给罚了。” 沈庭珏挑眉,乐出声:“活该。” 沈庭珏如今锦衣玉食,面色红润,眸光清澈眉眼弯弯,像梅花瓣落在冬日白净的雪里,仿佛世间的一点脏污都从未沾染过。 尉迟盛看得有些呆,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被千娇万宠。 不怕妖孽妖,就怕妖孽装纯,骗得人晕头转向,掏心挖肺。 厉害。 尉迟盛冲沈庭珏吹了声口哨:“喂,过来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沈庭珏抱着暖炉站廊下,白龙白虎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不去,你是想骗我陪你淋雪吹风,我不傻。” “……。”尉迟盛啧道:“我不是那种人,过来嘛,我真有话要问你,就一句。” 沈庭珏稳如泰山:“说。” 尉迟盛环顾四周,面露为难:“不方便。” 沈庭珏不肯挪动脚步:“那就算了。” 尉迟盛见他转身要走,实在忍不住抓心挠肝的好奇,只好豁出去:“你跟殿下,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吧?” 沈庭珏半回首:“哪种?” 廊下还站着一群玄虎卫,突然在这时不约而同地咳嗽起来,很是剧烈。 尉迟盛并不知里头藏了什么玄机,没去搭理,视线依旧看着沈庭珏,抓耳挠腮:“不方便细说,反正你懂的,就那种。” 沈庭珏歪着脑袋:“不懂,你不明说,我怎么知道?” 尉迟盛跳脚,感觉他分明是故意的,愈发想要搞个明白:“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我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你跟殿下,是不是在……那什么?” 沈庭珏勾起唇角,眼尾含笑,却在亲切之余生出股焉坏,朝他无声做口型:殿、下、来、了。 尉迟盛一惊,猛地转动脖子朝门口看去,瞬间觉得三魂去了七魄,恨不得一头扎进雪堆里,把自已埋了。 玄虎卫耸耸肩,爱莫能助。 他们已经尽力了。 第37章 要跟我活到一百岁 萧寒烨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裹挟着逼人的寒气,黑袍上压着层叠金线,翻出一片山峦金海,尉迟盛已经在脑海中勾画出一个正在“桀桀桀”杀人的黑衣大魔头,心惊胆战,手脚发颤,眼神飘忽,无辜得十分虚假。 见太子殿下从面前径直走过,鸟都不鸟他,尉迟盛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原位,恍惚觉得自已又活过来了。 没鸟他就好。 差点都吓尿了。 萧寒烨揪着沈庭珏的后领,把人拽进屋:“醒了怎么还不走?” 沈庭珏奇怪:“那你拽我进来干嘛?” 萧寒烨脱下狐裘,粗鲁地罩他头上:“披着,别回去后着了风寒,说是孤害的。” 沈庭珏抱着狐裘,埋头深嗅,着迷地眯起眼。 这举动无论怎么看都流氓得很。 萧寒烨额角一跳,瞪着他:“披不披?” “要的。”沈庭珏先把狐裘扔榻上,凑过去黏着他:“对了,詹菱湘的案子查得怎样了?是不是真被那个户部尚书给灭口的?” 萧寒烨被他热乎乎地蹭在怀里,又开始有些心猿意马:“那边有椅子,别老往孤身上挨。” 沈庭珏在怀里蹭了舒服的为位置,抓着他的手放在后腰处眼角,眉眼间带着颠鸾倒凤后的慵懒:“酸,给我揉揉。” 太子殿下恶狠狠瞪了他一下,眼底大概写着“你敢命令孤”的意思,但毕竟他是让对方腰酸的罪魁祸首,神色虽不情愿,手上却动作了起来,力度拿捏得恰好,舒服得沈庭珏眯眼轻哼。 萧寒烨道:“国子监有个监生在昨日呈上了一份拜帖礼单,说是王中贵给的,那份拜帖礼单里夹了封信,字迹与王中贵的字迹一模一样。” 沈庭珏抓着他另外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指:“买凶杀人的信?” 萧寒烨“嗯”了声:“他说事情早晚兜不住,所以才站出来坦白,乞求宽刑,不过字迹可仿,呈上来的信件未必是真,破绽又百出,买凶杀人这事从头到尾谋划得都不周全,绝不可能是王中贵干的。” 第46章 沈庭珏侧过头,眨巴着大眼睛看他:“所以他是被冤枉的?” 萧寒烨把他扶稳:“他本来也不冤,除了谋害詹儒一事,还与官商勾结私贩铜钱,就连昔年暮云关的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如今趁着局势正好,数罪并罚,能让他彻底翻不起身。” 沈庭珏亲了他一口:“阴险狡诈,不愧是你。” 萧寒烨:“......。” 这是夸吗? 沈庭珏文采不多,并不知自已用错了词,眼神无辜:“我在夸殿下聪明呢,没听出来?” 萧寒烨戳他腰窝,没吭声。 沈庭珏瑟缩了下,继续发问:“那詹菱湘究竟会是谁害的?” “康王党派的人。”萧寒烨说:“孤猜测,詹菱湘应该是所信非人,另外两党结怨颇深,没少斗法,这其中牺牲掉的棋子,可不止一个詹菱湘,在他们眼里,只有利益至上。” 沈庭珏抱着他的手臂,摇头唏嘘:“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我那天在沁春园见到詹菱湘时,她穿着男装,跟才子一样意气风发得很,看不出背负着家仇,吟诗作对出口成章,连陶司业都赞不绝口,结果没隔两个时辰,人就死了,家仇也未能亲自得报,真是可怜。” “官场里多得是冤屈而死的人,想要整顿朝堂,非一朝一夕之事,急于求成也无益,不过孤早晚,都会将天下肃清一番。” 萧寒烨眸光深沉,声音沉稳有力,蕴含着万千威仪,沈庭珏又开始心痒痒,伸手摸摸他的脸,想要亲。 萧寒烨挡住他,警告道:“腰酸就老实点。” 沈庭珏顺势亲了下他的掌心:“可你一直在勾引我。” 萧寒烨:“?” 谁勾引谁? 有病。 沈庭珏蹭着他胸膛:“听说丹阳山在蒙蒙白雪中很有看头,犹如白雾缭绕,美如仙境,好多文人墨客一大早出城去那,咱们明天也去瞧瞧。” “不去。”萧寒烨对赏景向来没兴趣,一口拒绝:“雪天山路又湿又滑,还不如带壶酒坐屋顶上看雪,都一样。” “不一样!”沈庭珏晃着他肩膀:“去嘛去嘛。” 萧寒烨睨他:“你又不是文人墨客,吟不了诗作不了画,去了顶多就是吹吹冷风吃几口雪,要去自已去。” 沈庭珏继续晃他肩膀。 萧寒烨受不了,抓住他双手把人箍紧在怀里:“孤没空,你找别人,再闹就把你丢出去。” “你丢,有本事你就丢。”沈庭珏揪着他的头发:“找别人不一样!跟心上人手拉手游玩赏雪,那叫情趣,你懂不懂?找别人就没滋味了,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走了,缠死你!” 吴德全从厨房端来雪燕,见他被惯得一日比一日娇纵放肆,心情复杂,将雪燕搁到桌上。 萧寒烨看了一眼:“怎么突然弄这个?” “我想吃。”沈庭珏特意嘱咐要熬两碗,端了一碗搁在萧寒烨面前:“多滋补滋补,毕竟殿下是要跟我活到一百岁的人。” 萧寒烨看他。 沈庭珏也看着他:“乖,吃了。” 萧寒烨:“……。” —————— 细雪稍停,又来了场短暂的雨,淅淅沥沥,很快就将青灰瓦片与巷子都冲个干净。 一股黑烟卷着烧尽的纸灰往天上飘,在日薄西山的残阳中缭绕出一片浓灰,沈庭珏扒着桥栏,稍一低头,便见有个人正蹲在桥堤下烧纸,背影很熟悉。 沈庭珏出声:“你蹲这儿给谁烧纸钱呢?” 苏砚吓了一跳,却因蹲得太久,腿麻得站不起身,只能转动着脑袋抬头看去,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神色讶异:“小侯爷?” 纸钱已经烧完,火渐渐灭了,沈庭珏将视线从未散尽的尘灰中收回,翻了个身,轻轻松松地落在桥堤下:“你这纸钱,是烧给詹菱湘的?” 苏砚眼睛有些红,显然是刚哭过的,他胡乱抹了把脸,腿麻得不行,干脆敛着衣袍盘腿坐在了地上,头一次没去讲究君子风度,声音闷闷的: “毕竟同窗一场,桑……詹小姐平日里待我挺好,如今不幸遇难,我自是得烧些纸钱,聊表情义。” 第38章 少年郎就应该矜狂骄傲 残阳余晖照射在桥堤下,苏砚看着那堆已经烧尽了的纸钱,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桑汶爽朗骄矜的面容,两人一起写诗作赋,切磋文学,一起挑灯苦读,约好要金榜题名,要双双入朝为官相互扶持,这些事如今想起,却好像隔了很久似的。 一个满怀壮志,还未入仕的文弱书生,却在这瞬间避不可免地生出退缩之意: “詹小姐曾说,官场险恶,君子气节只是点缀之物,想守必有失,我攻读诗书,是想进朝做官为民请命,可我现在突然害怕,若遇上身不由已的时刻,我会不会做出违背本意的事,还是会像詹家一样,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我……我觉得自已赌不起。” 苏砚望着已经快要消失的落日,感觉他就像是身处在黑暗的漩涡中,看不见前路。 沈庭珏拍他肩膀:“你……” “你爹也说,我不适合朝堂。”苏砚越想越觉泄气,一脸颓废:“我兴许真该回家种田,养猪养牛,当个碌碌无为的乡野村夫。” 沈庭珏拍他脑袋,凶巴巴的:“闭嘴,听我说!” 苏砚捂着脑袋,疼得飙泪。 第47章 就不能小点力? 书生脑袋很金贵的。 沈庭珏道:“人生的路还长着呢,就遇上这么件事,死的人也不是你,你何至于此?有才学的少年郎,就应该矜狂骄傲,无所畏惧,你以为当个乡野村夫,便能一辈子平安无事?要知道无权无势,就永远得受人欺负,遇上一两个村里恶霸,你这小身板,挨不住两拳就得死,况且僻壤乡野,更无王法可言,死了也无人能为你讨公道。” 苏砚听了这话,神色悲戚,越发觉得自已好生没用。 沈庭珏学着老夫子语重心长的口吻:“你现在要放弃,十年苦读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若是那些个书生皆像你这般畏畏缩缩不敢入仕,官场上那群谋财谋权的贪官,谁来清理他们呢?” 苏砚心神一动,侧头看他,抿了抿唇。 沈庭珏揣着手:“况且好官也是有的,比如我爹,朝堂上的清流派,德高望重,你入了仕,他定会多提携你的,所以你不是凭一已之力在朝堂挣扎,还有殿下,你别看他长得凶,其实面冷心软,人很好的,只要你能努力发挥出自身价值,他定会好好利用你的,绝不会让你被埋没。” “……。” 苏砚觉得他最后的话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又一时说不上来。 沈庭珏看了眼黑沉下去的天色,站起身,拍他肩膀:“自已好好想想吧,你要是真想退缩,回乡种田求个安稳,也没人能拦你,若你想继续留京求取功名,我有钱有权,尚可帮你一二,行了,不说了,我要回家吃饭去了,听你肚子在叫,肯定也是饿了吧?早些回家去吧。” 苏砚抬头看他,目光殷殷。 沈庭珏退后两步,震惊:“怎么摆出一副舍不得我走的表情?不会劝慰你两句,你就喜欢上我了吧?那可不行,我与心上人很恩爱的,他没了我会死的,我是不可能移情别恋的。” 苏砚:“……。” 苏砚说:“我只是想劳烦小侯爷拉我一把,腿麻起不来。” 想到哪里去了。 自已又不是断袖。 沈庭珏拉长袖子,把手缩在里头,这才伸出手去拉他,一点肌肤触碰都没有,守贞得很。 苏砚嘴角抽搐,余光隐约瞥见他俯身时,脖子处露出一点暧昧的痕迹,后知后觉反应他刚才说了什么,一脸吃惊:“您有心上人了?” 沈庭珏摸了下腰间的暖玉,笑眯眯,得意地“嗯哼”一声。 苏砚此前从未听到什么风声,闻言愣了好一会,才说:“能让小侯爷看上眼的,定是个知书达礼,温婉贤惠的千金小姐吧?” 沈庭珏摸摸下巴,好笑出声:“不不不,他跟温婉贤惠完全沾不上边。” 苏砚一脸好奇。 沈庭珏凑过去,压低声音,试图营造出神秘的范围:“但他人帅活好,能让我飘飘欲仙!” 苏砚:“……。” 一介斯文守礼的白衣书生,平日里可是连风月话本都不曾碰过,纯洁得不得了,头一回听闻这等虎狼之词,自顾自腾地烧了个大红脸,“有辱斯文”四字憋在喉咙口,想说又不敢。 沈庭珏瞅他这副反应,哈哈笑出声。 文人,就是不经逗。 沈庭珏甩甩袖子:“他不是温婉贤惠的女子,但待我很好,嘴硬心软,当然了,我主要还是贪图他美色,喜欢也是真喜欢,天天想跟他腻一块,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就能明白了。” 苏砚挠挠头。 才子对于佳人,其实都是很向往的,只是家徒四壁,功名未就,连自已都养不活,哪有心思找佳人。 苏砚又开始悲观起来,视线追逐着沈庭珏离开的身影,素白衣摆被风卷起的一片雪,在半空中快乐地飘着,搞得飘逸好看,又白又怒放。 这才是少年郎该有的矜狂骄傲。 风声划过耳际,苏砚看呆了片刻,随即将脸埋进掌心里,用力搓了一把,再抬头时,眼中的颓废悲戚已经消失,神思清明回来。 —————— 落雪无声,只有檐角的护花铃泠泠轻响,沈庭珏裹在松软的蚕丝被里做着好梦,突然间被人捏住鼻子强行叫醒,猛地踢开被子暴起,挥拳想要揍人,看清是萧庭烨,顿时躺了回去,连眼睛都懒得睁,侧着身,让几缕头发凌乱垂下肩头,显得自已十分随意但又十分迷人,抬手拍拍床榻,邀请之意尽在不言中。 萧寒烨居高临下:“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沈庭珏恍然想起自已约他一大早去丹阳山看雪来着,但现在想反悔了,觉得自已当时肯定是脑抽,可如今害得太子殿下早早就过来,良心不太安,掀开被子,拍着床榻说:“要不上来睡会?暖都给你暖热了,咱们可以做点快活的事。” 萧寒烨昨天被缠得没法,勉强答应,今日下了早朝就立马过来,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想去了,直接被气笑出声,撸起袖子,将他从被窝里使劲扒拉出来,把人扛在肩头,带出相府塞进马车里。 第39章 山上赏雪 东宫的马车奢华至极,内里铺着暖垫,沈庭珏被萧寒烨用狐裘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似乎不知自已身在何处,随即被马车颠着颠着,便又睡了过去。 萧寒烨怕他掉下去,好心让他靠在自已怀里,结果对方睡觉时居然还能撩骚,睡着睡着,就突然把手伸进自已衣襟里,咂巴嘴,一脸香甜。 第48章 萧寒烨冷着脸,用力将他的手抓出来,攥紧手腕,不让动弹。 马车停在山道旁。 文人墨客出门都是要相约着成群结伴的,各自带着笔墨纸砚和一身豪情,想要来此谈古论今,求一个放肆自在,但因为山路实在不好走,细雪徐徐,众人行动迟缓,半天没往前挪一步,把路都给弄得堵塞起来。 沈庭珏把自已从厚厚的狐裘里扒拉出来,打着哈欠,趴在车窗上,探头往外看,长长“唉”了一声,缩回脑袋,晃了晃萧寒烨的肩膀:“人多,怎么办?都怪你要来。” 萧寒烨想拍他脑门。 什么叫孤非要来? 沈庭珏突然想到了什么,眉飞色舞:“要不你抱着我飞出去,来个飞檐走壁,那肯定很威风,定能惹来一片惊呼艳羡,说不定还能被文人墨客给画下来,流传成佳作!” 萧寒烨拒绝:“你自已就能飞,要成为佳作自已去。” “我不会。”沈庭珏晃他肩膀:“快点。” 太子殿下刚才只是想存心跟他作对,才硬是把人拽来,现下已经追悔莫及。 萧寒烨真诚建议:“要不还是回去?你可以继续缩被窝里睡觉,多好。” “不要,我已经睡饱了,现在精神很是充沛。”沈庭珏拽着他,冲着他耳边嚷嚷:“快点快点快点。” 萧寒烨很是头疼。 萧寒烨掀开帘子,趁着别人还没看过来时,单手揽过他的腰,带着人纵身跃起,从一辆辆马车顶上飞踏而过,跃上高树,随即又纵身而下,于半空高度轻巧一踩树枝,带起一股细细回旋的风,可见轻功精绝高妙。 被堵得七晕八素的读书人们纷纷抬头:“哇!” 会飞就了不起吗? 是挺了不起的。 萧崇睿今日被自家母妃逼着约项家的二小姐出来游玩,培养感情。 项二小姐是个活泼话多的小美人,并不像其他贵女那般矜持,可惜萧崇睿早就心有所属,因此只觉得对方聒噪得不行,怎么看怎么讨厌,全程臭着一张脸,爱搭不理。 项蓉指了指飞过去的那两道身影,眼中露出艳羡,侧头看向萧崇睿:“王爷,要不您也带我这样飞过去吧,咱们就不用被堵在这儿了。” 萧崇睿抱着胳膊,抬头瞥了眼,瞧不见脸,只是隐隐觉得那两人背影有些熟悉,冷哼一声:“堵就堵,本王可不想像他们那么显摆。” 他绝不会承认是对自已的轻功没信心。 万一突然掉下来,够全城百姓笑他十年。 但如果现在旁边的女子是平兰表妹,萧崇睿觉得自已应该会显摆一下。 毕竟在心上人面前,任何不行的事也得行。 萧寒烨抱着沈庭珏,稳稳落在地面上。 这里是丹阳山的最高处,曲水流觞,山披白甲红梅覆雪,远看时,天地一色,雪雾朦胧,山岭好像条银白色的蟒蛇在飞舞。 “有雪无诗俗了人。”沈庭珏兴致勃勃:“殿下念几句我听听。” 萧寒烨斜眼睨他:“孤念诗给你听,知道那叫什么吗?” 沈庭珏眨眼:“嗯?” 萧寒烨戳他脑门:“对猪弹琴。” 沈庭珏是没什么文化,但不代表他蠢,闻言凶巴巴要去扯他脸:“你才是猪!” 萧寒烨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按住他脑袋,把人稍微隔开些许:“居然听得出来,你还不算笨。” 沈庭珏捶他胸口。 萧寒烨盯着他张牙舞爪的样子,过了一阵,“噗嗤”笑出声。 沈庭珏头一次见他笑起来的样子,虽然是在嘲笑自已,但在美色面前,沈庭珏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心动得不行,踮起脚尖要去亲他。 萧寒烨故意抬高头往后仰。 沈庭珏攥着他衣襟:“亲不到,低头。” 萧寒烨冷酷地说:“自已想办法。” 沈庭珏脚尖已经踮到极限,却怎么也够不着,拽紧他的衣襟也没能把人拉下来,气得抿紧唇线,干脆去咬他肩膀。 萧寒烨表情没变。 沈庭珏见他无动于衷,还要继续去咬,却在这忽然间,宽大袖袍罩下来,沈庭珏被挡住了视线,鼻尖闻到的全是太子殿下的味道。 沈庭珏被他罩着脑袋吻得腰麻,到分开时舔着被咬破的地方,忍不住直抽气,嘴上却还惹火:“我记得咱们第一次就是在山上幕天席地,要不要来回味下?” 这里的风有点大,吹乱了他的发,却没能吹散眼底炙热的爱意,萧寒烨心神一动,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每次看来时,总让他感觉自已也是被人爱着的。 萧寒烨俯首下去。 沈庭珏下意识闭上眼,让他亲在纤长的睫毛上。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谈话声。 “像张兄你这等才子,明年科考定能高中状元,听闻你还曾收到丞相大人的拜贴,连他都这般赏识你,往后必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好说好说,张某能有今日,主要是靠景王爷的抬爱和资助,至于丞相,其实不过一沽名钓誉之辈,远不如谢阁老德高望重,若能成为谢阁老的门生,那才是三生有幸。” “不错,景王贤名远扬,又常混迹于文坛,礼贤下土,其外祖谢阁老为国为民,德才兼备,以后入了仕,投靠景王才是明智之举,至于太子,那就是妥妥的一尊杀神,一不高兴就要杀人见血,袖子一甩便能砍断十个头,比江湖魔头还要魔头,以后江山要是由他来坐镇,官民必然难以聊生。” 第49章 话音刚落,他听见有人朝他喊了句“小心”,只是未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一团雪球砸得眼冒金星,冰得浑身打颤。 第40章 我有钱任性 劲风呼啸,走沙飞雪,那是书生们笔下都描述不出的惊绝场面,被堵在丹阳山半道的众人抬头望去,只觉天地间万物妙不可言,但可惜,那些近距离被风雪糊了满面,感觉自已要当场仙逝飞升的文人子弟,一点也欣赏不来这场面,甚至想晕想吐。 内力激起的一场风雪停歇后,方才还侃侃而谈的文人们东倒西歪,有的差点都被雪埋了。 沈庭珏表情凶残,白色衣摆猎猎翻飞,若是身后配上一轮血月,手里再拿个招魂棒,就很像是地府里来索命的白无常。 忒吓人。 萧寒烨看着他,似乎在说,你出手速度怎么能比孤还快? 明明上一刻还闭着眼睛乖巧地让人亲。 不过现下这副凌厉阴狠的神情,倒是跟作为暗卫时一般无二。 萧寒烨不禁有些恍惚,带着厚茧的拇指擦过沈庭珏眉眼。 沈庭珏还在维持着冷酷的人设,一把拍开他的手,凶神恶煞地从雪地里拽起一个人:“你方才说谁袖子一甩断十个头,小爷袖子一甩能让满山人头飘,你信不信?” 那人对上他的眼神,瑟瑟发抖:“你你你……你是……” 沈小侯爷如今名声在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有人专门为他作过一幅画像,传遍大街小巷,谁都知晓小侯爷那张犹如白莲的面容,清绝出尘,风雅无双,引得少年郎纷纷换上白衣白狐裘,以模仿他为美。 只是眼下这副要杀人的表情,完全没有一点白莲气息。 至于太子殿下,能止小儿啼哭的威名更是家喻户晓,但凡谁一见到他,腿软发抖那是必定的,毕竟身份摆在那,不怕不行。 被沈庭珏拽着衣领拎起来的文人抖如筛糠,余光一瞥见太子,顿时像见了鬼似的,两眼一翻,晕得毫不拖泥带水。 “……。”沈庭珏松手,将他一脚踢开,环顾四周,说:“张兄是谁?自已站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道沈小侯爷惹不起,更何况妄议储君乃是大罪,而且还被太子本人听到了,这简直是天要亡他们。 没有人敢站出来,纷纷指来指去,装傻充愣。 沈庭珏捏住拳头,恶声恶气:“谁?不然都埋了!” “他他他,是他,就是他!” 所有人当即指向一个国字脸男子。 张铆浑身直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被吓的,梗着脖子强装淡定:“在下就是,不知小侯爷有何指教?” 反正他没说太子殿下的坏话,不怕不怕。 等等...... 但他好像说了丞相的坏话。 思及此,张铆抱住脑袋, 身形一歪,明智装晕。 他不晕,待会就是那位沈小侯爷晕。 自已得先晕他前头。 其他人见状,当即有样学样,晕了一地。 沈庭珏撸起袖子要过去踹他们,萧寒烨把他拉住,将暗卫叫出来,说:“把那些人都拎到京兆府去,各打三十大板,往后不得入仕。” 闻言,那些个文人是彻底的晕了。 因为他们知道,跟太子殿下求饶是没用的,还不如干干脆脆晕死过去,说不定醒来后会发现这只是一场梦。 回程的路上,沈庭珏抱着胳膊坐在马车内,看起来依旧还没消气。 萧寒烨坐在一旁翻着书。 沈庭珏瞅他几眼,提醒:“我在生气。” 萧寒烨头也不抬:“哦。” 生气个鬼。 不过是想找由头让孤哄你。 孤是不会上当的。 沈庭珏单手撑着脸颊,忍了一会,凑过去将书从他手中抽走,往他怀里钻,满脸写着“我生气了要亲亲要抱抱”。 萧寒烨一点也不肯配合,面无表情,往他嘴里塞了瓣橘子肉。 沈庭珏鼓着腮帮子,说:“我觉得他们肯定不止一次说你坏话,背地里指不定在其他文人面前怎么败坏你名声!” 萧寒烨不以为意:“正常,孤那个四弟贤名在外,装得一手温润如玉,最擅长与那帮文人打交道,况且孤较为崇武,从他们嘴里听到孤的坏话,并不奇怪。” 沈庭珏张开嘴。 萧寒烨便又塞了一瓣橘子肉进去。 “那不行。”沈庭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忽然一拍大腿,从他怀里坐起:“收买学子我也会!” 萧寒烨瞪他。 说话就说话,拍孤的大腿作甚? 还那么用力。 敢情疼的不是你。 萧寒烨道:“你想干什么?” 沈庭珏神色正经:“我要给天下学子一个家。” 萧寒烨一听就知道他要搞事,皱眉:“这些事你不许掺和,听见没?” 沈庭珏又要拍他大腿,被萧寒烨眼疾手快挡住,只好收回手,高傲地抬抬下巴:“我有钱任性,你管不着。” 这理由就很霸气。 太子殿下噎了下,竟一时无言以对。 —————— 国公府的侍女双手呈上一封由国公夫人亲手书写的请帖,上头还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 侍女道:“府里的梅花开了,我家夫人想邀长公主和小侯爷一块进府赏梅,还请长公主能赏脸参加。” 第50章 国公夫人相邀,无非是想为自家小女做媒,长公主心照不宣,笑着接过烫金请帖:“多谢夫人的盛情,本宫一定去,至于我家小珏,那孩子呀,近来巴不得天天黏在心上人身边,哪里有兴致陪本宫去赏梅,他就算了吧。” 送拜帖的侍女一愣,不动声色地问:“小侯爷有心上人了啊,不知是哪家女子如此好福气?” 长公主掩唇轻笑:“哎哟,那当然了,能被我家小珏看上,福气肯定是顶好。” 侍女:“……。” 这是重点吗? 见她回答得避重就轻,明显是故意卖关子,国公府侍女身份低微,也不敢追问个明白,顺着长公主的话吹捧了几句沈小侯爷,便行礼告退。 刚出相府门口,就见一白衣少年从马车里跳下来,拉着马车内另一个人的手,在对方的手背上依依不舍似的摸了几下。 那只手用力抽了回去,暗紫色衣摆随之隐在车帘后。 虽然瞧不见车帘后坐了谁,但那只手手掌宽厚,肤色古铜,一看就是男子的手。 国公府侍女回想起长公主的话,震惊在原地。 心上人……莫非是男的?!! 第41章 修建书院 马车缓缓离开,沈庭珏这才将视线落到国公府侍女身上,笑得人畜无害:“你是谁家姑娘?站我府门口看什么呢?眼珠子都要掉了。” 国公府侍女对上沈庭珏的视线,觉得他分明是想说“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只是表达含蓄而已,不禁身形一抖,赶忙行了一礼,摇摇头,匆匆离开。 沈庭珏甩甩袖子,转身进府。 冯管家一见到小主人就开心,立马迎上去嘘寒问暖,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一番,确保平安无事,再把他要脱下来的狐裘给系好,又端姜汤又端点心的,时时刻刻生怕他冻着饿着。 长公主朝沈庭珏招招手:“小珏,今儿玩得开心吗?” 沈庭珏蹭过去挽着她胳膊,声音闷闷:“不开心。” 长公主摸摸他脑袋:“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沈庭珏将山上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略去自已出手的小细节,边说边裹紧身上的狐裘。 他好文弱的。 长公主一脸怜爱,揽着他的肩背拍了拍:“乖,不气不气,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无须在意。” 可恶! 那帮兔崽子要是让本宫逮到,统统搞死! 不行,搞死太便宜了。 应该拉去净身房,废了当太监! 长公主心里阴恻恻,面上温和慈爱,摸了摸沈庭珏的鬓边:“你爹如今身居高位,向来只有别人给他投递名状和拜帖,那些反过来说的,无非是想借你爹的名声获得虚荣罢了。” 沈庭珏接过冯管家递来的姜汤喝了口,嗯嗯两声,又说:“听说世家垄断书籍,打压寒门,爹虽有意扶持,只是成效微乎其微。” “是啊,寒门学子一旦出头,便会大大触碰到世家利益。”长公主叹气:“饶是国子监近年来不断出资在各地修建县学,可那些真正能够出头的寒门学子,依旧不多。” 沈庭珏趁机说出心里的小算盘:“寒门学子难出头,主要是因为他们没钱买书,学到的知识不多,但如果建一座书院给他们免费提供书籍阅览,这样岂不是能让他们多一个求学的机会?” 长公主愣了愣:“你是说……建书院?” 沈庭珏“嗯嗯”两声,脑袋蹭着她肩膀撒娇:“我见有些学子贫苦落魄,既要赚钱求生,又要努力考取功名,有的甚至因为家境贫寒而放弃念书,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想出资为他们修建书院,让寒门学子都能有出头之头的机会,考得功名,也好让家中父母过上好日子。” 长公主一听,简直感动得要哭了。 她家小珏真是太善良太善良了。 如此善良的孩子,当然是无论想做什么事都要全力支持。 长公主当即表示愿意从私库里出资修建书院,顺便连地儿都给沈庭珏挑好:“娘在东城街有一座闲置的宅院,就把那儿翻修翻修,建成书院便好。” 沈庭珏笑眯眯。 嘿嘿。 有个有钱娘就是不一样。 开心! 沈庭珏陪着长公主聊了会天,便进宫找承桓帝,也不急着提修书院的事,直到用晚膳时,承桓帝见他几乎没怎么动饭菜,不由问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那朕让御膳房重做?” 沈庭珏轻轻摇头:“不用,吃饱了。” “都没怎么动筷子就吃饱了,那可不行,朕瞧你最近好不容易才养胖了一点点,不多吃点,免得又瘦下去。”承桓帝夹了一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放进他碗里。 沈庭珏嫌弃地皱起眉头。 承桓帝问:“真不想吃了?” 沈庭珏:“......。” 啧。 夹这么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搁你碗里你要吃吗? 承桓帝并不知他心里的腹诽,非常担忧:“没胃口,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 说到这里,承桓帝忽然想起刚才内侍汇报的事,又问:“还是被丹阳山的事气到了?” 沈庭珏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皇上也知道了?” “嗯。”承桓帝虽然繁忙,看上去对宫外的事了解不多,但其实消息灵通得很,况且太子殿下还大张旗鼓地把那几个文人弄到京兆府打板子,闹得满城皆知,他不想知道也难。 第51章 沈庭珏抬眸:“皇舅舅。” 短短三字,千回百转,还有那眼神,一看就是受了不少委屈。 承桓帝强大的脑补能力当即脑补出了一场大戏,赶忙紧张地凑过去:“是不是那帮学子还说了什么?让你受委屈了?” 沈庭珏张了张嘴,随即又闭上,摇头:“没什么。” 这副模样落在承桓帝眼里,分明是想自已忍气吞声,息事宁人。 承桓帝对于丹阳山一事顿觉气得够呛,眼神却又怜爱不已,揉他脑袋:“没事,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沈庭珏还是摇头:“算了吧,不过些闲言碎语,何必去在意,况且那些又是跟世家有关系的学子,已经被殿下惩戒一番,便算了吧,闹太大也不好。” “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太懂事了。”承桓帝对他的好感愈发蹭蹭蹭地往上涨,拿起筷子塞进沈庭珏手里:“乖,再吃一点,世家势力盘根错杂,虽无法一下子全根拔除,但不代表他们就可以胡来放肆,朕定要借此机会整治下京中的不正之风!” 沈庭珏舔舔唇,适时给承桓帝舀了碗鱼汤,哄得他眉开眼笑,顺势说:“我有个想法,皇舅舅要听吗?” 承桓帝被他一口一个皇舅舅叫得心花怒放,道:“但说无妨。” 沈庭珏便将修建书院的事说出来,言语间满是对寒门学子的殷殷关切,承桓帝听完后沉默了会,随即很是高兴,觉得此举特别棒,既可以宣扬功德,也可以很好地拉拢天下寒门的心,还能给世家添堵。 比如以谢阁老为首的那一派世家,听闻这消息后肯定坐不住。 承桓帝抚掌连连说好,笑道:“等书院修建好,由朕亲自赐匾题名。” 沈庭珏看他:“还有呢?” 承桓帝拍他肩膀:“修建书院不难,难的是怎么往里头藏书,但你放心,此事朕会帮你的。” 沈庭珏说:“还有呢?” 承桓帝与他对视:“嗯?” 沈庭珏委婉暗示:“修建书院对我来说,也挺难的。” 承桓帝问:“为何?” 沈庭珏心道“你真是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还是故意装傻充愣”,干脆开门见山:“没钱。” 承桓帝:“......。” 你没钱这事,不要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好吗? 第42章 当街相求 丹阳山一事过后,城中百姓就一直在传“景王收买学子,让其在文坛中损毁太子殿下与丞相大人名誉”的风言风语,越传越离谱,对景王和谢阁老的风评产生了极大影响。 这对有野心的景王而言,简直无法接受。 萧堇泓没想到那个张铆居然如此蠢,说个坏话还能被正主给听了去,且殃及到了他和外祖身上。 为了洗白,萧堇泓故意在大街上堵住太子殿下,当着百姓们的面来一番白莲花说辞,表示自已很是无辜,而且还是个受害者,言语情真意切,动人肺腑。 有的百姓听着听着便信了,又继续相信景王的贤名,顺带还可怜了他一把,明明是好心资助学子,结果居然还被对方所连累,唉。 萧寒烨盯着自家四弟那副茶里茶气的姿态,越看越觉贱得不行,真想一个大耳刮子将他扇进河里淹死。 明明同样是装纯,小暗卫瞧着就还挺顺眼。 萧寒烨扯了扯嘴角,给了景王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即像赶苍蝇似的将他推到一旁,惜字如金,一句话都没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萧堇泓很了解他。 平常只要那么一笑,就说明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却故意不说,表面一副懒得计较不欲多言的姿态,但背地里肯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趁你不备要你命的那种。 萧堇泓拉紧身上的披风,觉得自已应该去求个护身符揣在身上,驱灾辟邪。 —————— 余皋跟在王中贵身边多年,对其老底一清二楚,手握他不少贪污受贿的证据,在王中贵下狱当天,余皋便将宝泉局勾结官商私卖铜钱证据呈到御前,还有当年暮云关一事的真账簿。 光凭这两桩罪名,王中贵已知自已在劫难逃,若再继续追查,恐怕祸及谢阁老,为报师恩,他主动揽下所有罪名,自尽在了牢中,詹菱湘一案便也随之了结。 闻惊崆奉命带禁军抄王家,几乎抄出了一座金山,玉器宝贝更是多不胜数,可见他这些年简直贪得流油。 承桓帝将抄出来的这笔银子分了一半给沈庭珏修建书院,且为了让他的书院显得更有底蕴,下令命人搜集孤本,还从翰林院藏书阁里拿出了不少藏书。 百姓听闻沈小侯爷要建一座书院供天下学子免费阅览书籍,且不限男女老少,只要是对看书有兴趣,谁都可以去。 这份心思,真是太难能可贵了。 沈庭珏一时间赚足了贤名,风头径直盖过景王,不仅把天下寒门学子的心都拉拢了过去,也赢得了百姓的称赞。 萧堇泓听闻消息气得肺疼,很肯定他是故意跟自已作对来着,越想越烦,不由跑去自家外祖面前发牢骚。 谢阁老近来因户部尚书一事本就心气不顺,被萧堇泓在面前念得更是烦躁,按着眉心沉吟不语。 他其实打心里看不起自家外孙,若非因着亲戚关系,自已是绝不可能支持这个蠢货。 —————— 第52章 知识一直都被世家大族所垄断,虽有翰林院和丞相那些清流派官员所捐赠出来的藏书,但这还远远不够。 这日早上,雪霁风寒,谢阁老上完朝,坐着马车要回府拿昨晚落在书房里的文书,正靠车厢闭着眼睛假寐时,忽听马匹嘶鸣声,马车猛地停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前栽去,差点滚下马车。 车夫忙不迭告罪:“阁老恕罪,是……是沈小侯爷拦车。” 谢阁老脑子里立马冒出“来者不善”四字,但大街之上,不搭理又不行,只好深吸口气,理了理衣襟,掀帘出去:“小侯爷有何事?” 沈庭珏袍带轻扬,笑意盈盈:“有事相求。” 这弯起眼的模样,实在像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 谢阁老警惕道:“小侯爷说笑了,你如今圣眷在身,心想事成,还有何事需要向老夫相求?” 沈庭珏眨眼:“有呀,就是……” “外面风寒。”谢阁老适时打断:“小侯爷不如上马车来,你我找个雅间谈话。” 沈庭珏笑笑:“无妨,我就说几句话而已,况且阁老公务繁忙,我也不敢叨扰太久。” 此地正属街上的繁华地段,人多眼杂,旁边还是个茶馆,围坐的都是些喜欢探听八卦的人土,此刻正全往这边看来。 谢阁老敢肯定对方是专门挑这地儿来堵他的。 沈庭珏这招可是跟萧堇泓学的,他能当街堵太子殿下装白莲,自已就能当街堵他外祖,看谁比谁更白。 沈庭珏问:“谢阁老可有听闻我修建书院一事?” 谢阁老谨慎回答:“略有耳闻。” “哦?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这两天,我爹和他的一些同僚好友纷纷捐出家中藏书,只是比起世家藏书阁,我那书院的书,根本算不得什么,阁老既然知道了,可否暂时借一些藏书给我,待我找人印刷出新册,再将它们还给你,你看可好?” 谢阁老没想到他居然敢惦记上世家的藏书,差点当场冷笑出声。 沈庭珏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先声夺人:“百姓们书读多了,我朝才能人才辈出,我知道世家不愿与人分享藏书,但好书不该蒙尘,应让天下学子阅览通读,学以致用,希望谢阁老能够答应我的请求。” 情到深处,他抓住谢阁老的手,眼含泪花,神色恳切:“我也不知道自已还能活多久,所以只想在剩下的生命里做些有用的事,阁老若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为了天下学子,我什么都愿意做。” 谢阁老:“……。” 你。 果然脑子有病。 周围百姓听了沈庭珏那番话,纷纷感动得未语泪先流,堂堂一个小侯爷,金尊玉贵,却居然放下身段,不顾颜面当街求阁老造福天下学子。 实在太感人了! 难怪这么命好,就是因为太善良了,好人有好报。 谢阁老用力抽回手,心梗得厉害。 若是一上来就说一些“像阁老这样好官肯定愿意分享藏书给学子”之类的发言,给自已强行戴上“好人”的帽子,他或许还能顺气不少。 可一开口就是相求,意思全变了。 他如果拿出藏书,不是因为他愿意与天下学子分享,而是沈小侯爷因为不顾颜面求得的,到头来,好名声全让对方一个人夺了去。 高手。 是他低估了这位脑子有病的相府公子。 第43章 鸳鸯浴 沈庭珏一手抹泪,另一只手再次去抓谢阁老的手,目光殷殷,语带哽咽:“还请阁老成全我的心愿,也成全天下学子的心愿,往后若有何吩咐,我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所不辞,在所不惜。” “……。”谢阁老被他攥得手疼,想抽又抽不回,皮笑肉不笑:“小侯爷不必如此,老夫其实也早就想将家中藏书拿出来与学子们分享,眼下能趁此机会拿出来,应该是小侯爷成全了老夫的心愿才对。” 沈庭珏见招拆招,咬唇叹息:“谢阁老不必说这番违心的话,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为难。” 谢阁老感觉自已印堂发黑得厉害,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几乎从牙缝里挤字:“老夫所言,一片真心。” “所以阁老是愿意借藏书了?”沈庭珏大喜过望,抓着他的手用力摇晃:“我就知道,我的善良之心定能打动阁老。” 谢阁老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紧盯住他,胡须隐约气得打颤。 沈庭珏继续情真意切地说:“阁老可否好人做到底,让其他世家也借出书籍?若能如此,我定感激不尽,感恩戴德,五体投地。” 谢阁老一听他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就更头疼,再次用力抽回手,碍于人前,还得强装有风度,负手而立,稳声道: “世家藏书极其珍贵,若是不借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老夫会问下的,小侯爷如没有别的事,老夫还有要事,就先不奉陪了。” 得寸进尺的臭小子! 沈庭珏搓搓手:“那书......” 谢阁老闭了闭眼定定心神,又似乎在压着脾气:“这两日老夫会让人整理出来,反正书院尚未修建好,不急。” “急,我这人做事,就是喜欢雷厉风行,片刻都耽搁不得。” 沈庭珏说:“阁老肯借书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好再劳烦其他,你现在是要回府对吧?不如我随你一块去,搬书而已,不难,我自已找下人帮忙就行,否则这所谓的两日不知道要等多久,万一你跟我画大饼呢?所以我现在就去搬,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第53章 谢阁老:“......。” 沈庭珏眨巴着大眼睛看他,几乎觉得他下一刻就要胡子大张爆粗口,但还是被硬生生给憋了回去的样子。 也是。 像自已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是没有人能够拒绝他的请求,也没有人会舍得骂他的。 瞧瞧,这不就心想事成了吗? 长安城传事情的速度向来很快,不到半天这事就传到了萧堇泓的耳里,又通过一传十十传百的添枝加叶,将情节描述得越发曲折,听者都为之感动落泪,将沈庭珏的贤名又提升了一个更高的层次。 萧堇泓:气到头秃! 雪花点在石板上,转瞬即融,沈庭珏忽然偏头打了个喷嚏:“是不是有人在骂我?” 萧寒烨从校场练武回来,一身汗味,此刻正泡在汤池里闭目养神,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当即转过头,便见沈庭珏绕过屏风出现在面前。 萧寒烨额角一跳。 “别问谁让我进来的,他们都不敢拦我。”沈庭珏没有半分非礼勿视的自觉,反正他不是读书人,不懂什么叫矜持自重,况且老夫老夫了,全身上下都见过,甚至还摸过呢。 沈庭珏蹲在汤池边,瞧着这幅美男沐浴图,双眼直勾勾往水下瞄,舔舔嘴角,欢喜中夹杂着得意:“我这样可像个登徒子?” 萧寒烨随手盛了一瓢水,冲他劈头盖脸泼过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庭珏一点也不觉得自已下流,眼睛盯着他坚实的背凝着水珠,眸光发亮,好脾气地抹抹脸,盛情相邀:“左右无事,不如来玩鸳鸯浴?” 萧寒烨不予理会,伸手要去拿挂在屏风上的衣物。 沈庭珏比他快了一步,拽过衣物胡乱揉成一团,抛出了一道弧线,完美地落在不远处的榻上:“嘻嘻,你拿不到。” 萧寒烨:“……。” 拳头硬了。 沈庭珏从一旁的置物架上拿了瓶花油,直接“哗啦啦”全倒进汤池里,美男就得这样洗,才香。 萧寒烨阻止不及,在这浓重刺鼻的花香四溢中憋着呼吸,脑仁子直疼,感觉他是存心要来谋害自已。 沈庭珏自已被呛得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把脑袋凑过去:“修建书院一事我是不是办得很不错?有奖励吗?” 萧寒烨冷笑:“你出了几分钱?” “出个面子就够了。”沈庭珏摸摸脸:“皇上和我娘他们都是冲着我这面子出资的,他们不舍得我花钱,我也没办法,再说了,我的钱可都是要攒起来的,留着以后尚太子。” 萧寒烨往他脸上弹了一串细小的水珠,眼神危险:“你说什么?” 沈庭珏一点也不怕死,志向远大:“我说,我要娶你。” 萧寒烨一把将他拽下水。 沈庭珏及时闭紧嘴巴,没被呛着,从水里冒出脑袋,湿了双鬓,上挑的眼角里浸着调笑,满是期待:“是不是要来动粗了?” 萧寒烨白了他一眼。 见着萧寒烨要上去拿衣物,沈庭珏急忙带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将他扑了个结实,实在不舍得这幅美男沐浴图,整张脸埋进他胸口,嗅着鼻子闻了闻,一边打喷嚏一边说:“好香啊,香死我了,殿下真诱人。” 萧寒烨捏住他后颈,把人拉开点,没好气道:“滚,不要朝孤打喷嚏。” 沈庭珏揉揉鼻子,呛并快乐着,满脑子装的都是一套春宵秘戏图,双手在对方身上摸来摸去,试图搞出事情来,穿什么衣服啊,大家一起坦诚相对快乐快乐不好吗? 汤池雾气氤氲,一搅就是满池涟漪,水中感触与平时不同,指尖所过之处都被染上热意。 萧寒烨肩背微绷,额发湿淋淋散下来,雾气蒸腾,熏得他仿佛喝了酒一般热起来,感觉自已每回与这坏了脑子的暗卫待一块,那些稳重自持都会被抛开,将他变成了一个耽于欢愉的少年郎。 被人这样撩拨,不上便是不行。 水流声里,池水潮湿的蒸汽包拢着暧昧,随着水中人的动作,轻缓流动,漾出圈圈涟漪。 第44章 你们笑什么 沈庭珏头一次体会话本里所描述的鸳鸯戏水,感觉比单纯看文字还要爽,简直快乐到灵魂都要飞起,乐不思蜀,夜不归宿。 丞相愁到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实在想不通自家宝贝儿子到底是怎么看上太子那么一个又凶又粗鲁的莽夫,难道是被灌了迷魂汤? 很有可能。 毕竟太子阴险狡诈得很,手段层出不穷,杀个人都能花招百出,灌个迷魂汤而已,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长公主被他翻身的动静吵得睡不着,忍无可忍:“你到底睡不睡?” 丞相毫无睡意,双眼盯着床帐,握了握拳:“太子素来道行高深,你说,小珏会不会是着了他的妖术?” 长公主沉默一会,捣捣他胳膊:“你知道我要嫁给你时,殿下说了什么吗?” 丞相侧头看她:“什么?” 长公主清了清嗓子:“沈怀文古板迂腐,话说没两句就胡子直翘面红耳赤,满嘴有辱斯文,一看就不是个善解风情的良配,长得也不如御史大夫好看,还做不到力能扛鼎,真不知皇姑看上他哪里,莫非是被他施妖术给迷惑了?” 丞相:“……。” 好气。 自已狗脾气还有脸说别人。 第54章 老夫不是个善解风情的良配,你小子就是了? 长公主笑笑:“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只要自已喜欢就行,小珏跟殿下的事,你就别想太多了,想太多也没用,棒打鸳鸯可不是人干的事。” 丞相抖抖胡子,没吱声,还是一宿都未合眼,第二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上朝,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太子,企图能让他感受到自已的满身怨气。 可惜,太子连个眼神都没鸟他。 一整瓶花油的效果实在厉害,太子殿下到现在还是香喷喷的,实在与他那身冷酷的气质格格不入,引得文武百官频频侧目。 搞这么香,是想往外头一站引来数千蝴蝶围绕飞舞? 连龙椅上的承桓帝都忍不住瞥了萧寒烨好几眼,表情微妙,隐约泄出一声笑,又急忙给忍住了,握拳抵唇,很正经地咳了几声。 朕没笑,没笑。 萧寒烨:“......。” 下朝后,官员们三三两两凑一块往殿外走,闲聊家常,聊着聊着就突然笑起来,忽觉脖颈一凉,如芒在背,齐齐转过头,便对上了太子殿下要杀人的视线。 萧寒烨眸光冷厉阴沉,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你们笑什么?” 几个官员:“???” 咋了这是? 干嘛凶神恶煞的? 不会以为我们是在笑你身上花香四溢吧? 要命。 这可太冤了, 天底下谁敢笑你啊? 几人想吐槽又不敢,把头摇成拨浪鼓,草草拱手,夹紧尾巴溜得飞快。 闻惊崆拍了下萧寒烨的肩膀,视线饶有兴味,乐出声:“我说,你昨晚沐浴时究竟放了多少斤花瓣?弄得身上这么香,是想招蜂引蝶还是想干嘛?” 萧寒烨冷冷瞥去。 闻惊崆当即怂了:好的我马上闭嘴! 因着萧寒烨走到哪都顶着“我要杀人”的大魔头气势,故而没人敢上前去探索“太子殿下今日为何这么香”,只敢私底下偷偷议论,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夜宿东宫的沈小侯爷身上,纷纷感觉这两人的关系好得实在不正常,且近来又有谣言传沈小侯爷有断袖之癖,一时间更引人浮想联翩。 淑妃望子成龙望过了头,每回监督萧崇睿的课业和习武时,都会被气得脸色发黑,手脚发颤,气劲一上来,就会指着他的鼻子直骂没出息。 萧崇睿垂着脑袋,鹌鹑似的听训。 淑妃见他这样,越发恨铁不成钢:“你瞧瞧太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能带兵打仗玩弄权谋,再看看你,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就想着儿女情长,你老实交代,你昨儿个是不是又偷偷跑去见纪平兰了?” 萧崇睿咬了咬唇,心虚不敢抬头:“……没。” 淑妃听他撒谎,更气不打一处来:“且不论纪平兰是你表妹,就凭她一个庶女的身份,也别想进得康王府,她喜欢你,不过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罢了,京中好女子比她多得是,就之前那个项家二小姐,比她不知要好多少倍,但听说你一直臭着个脸爱搭不理,是不是?” 萧崇睿一听她诋毁自已心上人,脸上终于露出点不满,梗着脖子:“我不喜欢她,是不会娶她的。” “纪平兰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淑妃涂着蔻丹的手指直指着他:“本宫费尽心思为你挑选妃子,是为了你的大业,你不思进取也就罢了,还这般不肯乖乖听从本宫安排,满脑子就知道你表妹你表妹,本宫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萧崇睿握紧拳头,骨节泛白,猛地扬手挥落桌上的书籍,哗啦啦散了一地,站起身,终于忍无可忍地暴发: “是!我什么都比不过太子,抢不到储君之位,我没用,您就厉害了吗?后位空置那么多年,您厉害,您怎么到现在还没当上皇后?您要是当上皇后,我在外头也能说自已是个嫡出,这多给您长脸啊!” 平生头一回,康王敢如此跟淑妃叫板。 殿内伺候的宫女顿时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淑妃听着那番话,简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唇颤动,浑身发抖,一手捂着脑门,胸口剧烈起伏,身形不稳,一副像是要气晕过去的架势。 贴身宫女见状,赶忙上前搀扶着她。 淑妃指着萧崇睿的手颤得厉害,声音陡然拔高,尖锐无比:“本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居然敢那么说你母妃,是不是纪平兰那小贱人在你面前挑唆了什么?” 萧崇睿吼出那番话后,痛快之余却又生出几分愧疚,尤其是在见到淑妃煞白的脸色时,更加惶惶不安,告罪之话待要说出口,便又听她蛮横不讲理地将一切归咎到表妹身上,气性当即再次上来,踹翻一旁的椅子,黑着脸甩袖离开。 “站住,你给本宫站住!反了……反了!” 淑妃气得心口疼,用帕子捂着唇好一阵咳嗽,恨恨咬牙,眼神阴鸷,心里愈发厌恶起纪平兰。 肯定是她。 肯定是她教坏了自已的儿子! 第45章 不想喝药 在章太医的悉心照料下,沈庭珏的脑疾虽然还没好,却在他开的那一堆养神补气的药方下,越喝越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以至于每天更有精力折腾人。 萧寒烨愁得都快要为他张贴皇榜找神医。 招架不住。 实在招架不住。 第55章 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又像狗皮膏药黏人得很,被嫌弃两句就泪眼汪汪,亦或上蹿下跳闹脾气,一给好脸色就浪得飞起,简直就是个祖宗。 沈庭珏其实已经记起了从前一些事情,只是没全说,他能感觉出来,太子殿下对他的纵容都是因为他脑子有病,若是好起来了,说不定就不会那么纵容他了。 不行。 他不能好起来。 沈庭珏决定从今天开始,不喝药了。 冯管家哄了半天,也没用,琢磨着是不是章太医新开的药方太苦了,明明小公子之前乖得很,一端来药,不用人哄,自已就已经一鼓作气干了个痛快,连蜜饯都不需要吃。 肯定是药太苦了。 绝不是小公子变不乖了。 下人在庭中清扫着积雪,沈庭珏趴在窗边,随手折了一枝梅。 章太医站在他身后,问:“小侯爷为何不肯吃药?” 沈庭珏转动着手中的梅枝:“为何要吃药?” 章太医说:“喝药就能好起来。” 沈庭珏回头看他,眼神无辜:“为何要好起来?” 章太医胡子一翘,好像气到了。 沈庭珏拿梅枝戳了戳他:“你与夫人感情如何?” 话题转得太快,章太医愣了下,双手拢在袖子里:“自然是伉俪情深。” 沈庭珏稍微坐直,真诚发问:“那如果,你失忆了,你夫人会对你一边嫌弃一边纵容,还是会卷走家财另寻新欢?” 章太医:“……。” 什么鬼? “不好说对吧?”沈庭珏道:“那我再换个问题,如果两个人发生那种关系,等等,这话有些隐晦你可能听不懂,就是那种在床上……” 章太医吹胡子瞪眼:“老夫听得懂!” “哦。”沈庭珏又往窗边一靠,揪着梅枝上的梅花:“如果两个人发生那种关系,若非两情相悦,是不是也能干?比如,意外还是单方面强迫,对吧?” 章太医感觉话题正在往不对劲的方向跑,表情复杂,一字一顿地提醒:“我是太医。” 是来看病的。 不是来给你分析奇奇怪怪的问题。 沈庭珏咂巴嘴,充耳不闻,继续说:“如果你失忆了,只记得跟自家夫人颠鸾倒凤的事,但在逐渐想起来的记忆中,却发现自已跟自家夫人之间相处并不亲密,你会不会觉得,其实,你的夫人并不爱你?你们之间之所以会干那种事,可能只是个意外,章太医,你把自已代入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沈庭珏越说越激动,身体下意识向前倾,几乎把整张脸怼到章太医面前。 章太医:“……。” 是不是这个理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你好像病得更重了。 就这样居然还敢断药。 服了。 章太医深呼吸口气,凭着从医多年来的良好素养,保持心平气和,温言软语地劝慰:“乖,咱们要好好喝药,病好起来,才能健健康康的。” 沈庭珏莫名其妙:“我现在不健康?” 章太医维持慈爱笑容,耐下性子:“脑疾快点治好,就能想起家人好友,难道小侯爷不想跟家人团聚吗?” 沈庭珏歪了下脑袋:“要是我没有家人好友,以前过得也不好,若想起来只会徒增伤悲,既如此,我为什么要喝药好起来?失忆岂不是更好,对吧?” 章太医扶额。 你小子! 为什么非要跟我杠呢? 乖乖喝药治好脑疾不好吗? 就算以前过得不好,如今你是金尊玉贵的小侯爷,你怕什么? 沈庭珏手肘搭着窗沿,坐姿慵懒:“章太医,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如果你发现自已的夫人并不爱你,一切只是自已自作多情,你会怎样?” 章太医表情变了又变,抖抖胡子,咬牙:“不会有这事发生。” “我说了是如果,如果。”沈庭珏将扯下来的梅花瓣洒出窗外,看着它们四散飘零:“还是说你与夫人感情并不好,你至今还不知何谓情爱,所以无法将自已代入我所举的例子里切身体会,对吗?” “......。” 章太医胸口发闷,做了两下深呼吸,很想敲开他脑袋瓜子,看看里头到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按着额角: “平日里少看些话本,那种书看多了容易胡思乱想,患得患失,陷于苦海情仇,我今日来,是来问你为何不喝药?到底是因为新药方太苦了还是因为别的?” 沈庭珏揣着手,长长一叹:“为情所困,不想喝药。” 章太医:“???” 不是。 你喝个药跟情爱扯上什么关系? 难道是心里苦,喝碗苦药心里就会更苦? 沈庭珏单手托腮:“唉。” 章太医看着他那副忧愁万千的模样,一时词穷,无言以对,完全无法跟上脑子有病的人的脑回路,只好往药箱里翻找出几瓶益气滋补的玉露丹,全塞进沈庭珏怀里,充满爱地叮咛:“乖,治病要积极,这几瓶玉露丹你拿着,补补气血也是好的。” 沈庭珏皱眉,不高兴道:“我没病。” 章太医敷衍:“嗯嗯嗯。” 有病的人都会说自已没病。 算了,脑壳疼,得去泡杯菊花茶降降肝火。 江湖中人一有不畅快就喜欢醉生梦死,话本里都这么写,沈庭珏趁着冯管家没注意,迅速飞檐走壁溜出府,去酒馆买了两坛最烈的酒,拎着酒坛去了禁军营,扬言要大醉一场。 第56章 闻惊崆右眼皮直跳:“你要喝酒,能不能自已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喝个痛快?” 沈庭珏掀开酒封:“为何?” “大哥,祖宗。”闻惊崆发愁:“你要是醉死在这,出了个好歹,禁军营可就完了,况且就你那点酒量,是体会不到醉生梦死的。” 沈庭珏沉默一会,想想也觉有理,随即将酒坛塞进闻惊崆怀里:“行吧,那你喝,我看你喝。” 闻惊崆:“?” 沈庭珏兴致勃勃:“快点,我要看你醉生梦死是什么感觉。” 闻惊崆头有些疼,退后两步,搓手干笑:“那什么……我现在当差呢,喝酒属于玩忽职守,不行不行。” “没事,玩忽职守的罪算我的。”沈庭珏把他拽回来,撸起袖子,抡起酒坛作势要强灌:“你不是喜欢喝酒吗?我可是专门买了上等的好酒,不能浪费。” 闻惊崆:“……。” 为什么,你干嘛不去找太子灌酒啊? 救命! 第46章 他长得丑 烈酒又呛鼻又辛辣,两坛下去,闻惊崆感觉自已快要飞升了,来来回回跑了几回茅房,副将也跟在他身后来回跑,就怕自家统领一头醉倒在茅房里,传出去那可是奇耻大辱。 闻惊崆最终还是撑不住,趴在桌上,醉了个人事不省。 沈庭珏啧啧,手指戳了戳闻惊崆:“这就叫醉生梦死?” 瞧着一点也不好。 果然只有江湖人才喜欢。 天一暗,雪变得也大起来。 暗七给沈庭珏撑着伞,陪着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一处摊贩大声吆喝着“卖牛肉饼”,香气扑鼻,沈庭珏摸摸肚子,顿觉嘴馋,一口气要了十个。 既然不能醉生梦死,他就要化忧愁为食欲,往死里吃。 小贩手脚麻利,十个牛肉饼很快就好,他用油纸包包好后递给沈庭珏,接过一锭银子,用送财神爷的目光送走沈庭珏,眉开眼笑,兴奋招手:“小侯爷,好吃记得再来啊!” 红袖院依旧一派歌舞升平,最大的雅间里头摆着瓜果点心和茶水,那都是给自家主人备着的,沈庭珏边吃牛肉饼边翻着账本,虽然看不太懂,但见着上面多出不少条账目,也知道最近生意很好。 日进斗金果然不是梦。 负责管账的主事道:“这两日来了个有钱人,出手极为阔绰,今日还包了场子呢,就那个,穿着锦缎外袍,脖子上挂了条大金链,手里拿着折扇摇头晃脑,神色微醺,满脸写着“我人傻钱多”的那个中年胖子。” 恰好这时一曲终了,那人啪啪鼓掌,大笑着连连叫好,让小厮又往台上丢了几锭银子。 沈庭珏问:“可认得他是谁?” 主事道:“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员外郎,据说平日闲来无事就喜欢去勾栏舞坊,玩玩美人听个曲,一高兴就散钱或者包场,到长安城来,主要是来游玩的。” 沈庭珏咂巴嘴:“有钱人的生活,就是不一样,羡慕。” 主事:“……。” 呵呵。 主事默默腹诽了几句,又道:“那员外郎说,他仰慕小侯爷的大名已久,说您若是来了,定要告知于他,他好前来拜访一二,而且还说,他手底下有几个胡姬,那都是经过精心培养的,舞姿一绝,还会唱塞外曲与江南小调,问您要不买下?” 沈庭珏咬了口牛肉饼,配着茶,微眯起眼。 主事给他添满茶,等了片刻不见他说话,便主动问:“可要小的下去知会一声?” 沈庭珏抬抬下巴:“他旁边那个是谁?” “卢裘昆,中垒营的都指挥使。”主事说:“几天前刚回京述职,眼下无所事事,便天天陪着好友听曲看舞,那个江南员外,就是他的好友,据说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关系好得很,有时还会出资给中垒营填补装备呢。” 在主事说话间,卢裘昆刚好与沈庭珏视线相触,像是不经意间对上一样。 沈庭珏眯了眯眼,收回视线,拿过丝帕擦擦手:“行,叫他们上来吧。” 主事点头应是,一溜烟跑下楼,不多时,就将那两人带到了雅间。 沈庭珏曲起一条腿,坐姿有些潇洒不羁,左手茶杯,右手牛肉饼,吃得很是惬意,瞧起来真像个只知吃喝玩乐,毫不在意形象的纨绔公子。 卢裘昆从军多年,没少杀人见血,一靠近沈庭珏,便能感觉到对方武功不低,且同自已一样,身上隐约有股杀戮血腥之气。 那得是常年奔走于刀口浪尖上的人才会沾上这股气息。 面前这位小侯爷虽然看起来纯良无害,但那笑吟吟的眉眼实则将锐气掩住了几分,在卢裘昆看来,他就好像一把入鞘的宝刀,暗敛了锋芒。 江南来的员外郎姓赵,生得肥头大耳,远看还觉没什么,如今近距离这么瞧着,简直辣眼睛,尤其是时笑起来时,格外油腻猥琐,说话嗓门又大,唾沫星子四溅,忒不文雅。 沈庭珏瞬间感觉手中的牛肉饼不香了,甚至想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挥手赶人:“去去去,出去!” 赵员外笑容一僵:“……。” 屁股还没坐热呢? 咋就赶人了? 卢裘昆端着茶杯,抬袖遮挡住脸,举止瞧着倒挺斯文有礼的。 喝茶之际,他视线却不动声色地朝沈庭珏看去,而抬袖的这个角度,也刚好也挡住沈庭珏半张脸,只窥得见他那双眼睛。 第57章 卢裘昆心中大骇。 太像了! 这样看,简直与当年那个黑衣蒙面人一般无二。 卢裘昆喉结一滚,肩背下意识绷紧,又怕露出什么破绽,立马放松下来,囫囵喝了两口茶,搁下茶杯,想要假意寒暄一二,却已听他出声赶人。 沈庭珏摆摆手,像在赶苍蝇似的。 赵员外谄笑着凑过去,搓搓手:“小侯爷,那个……咱们还没谈生意呢,我那几个胡姬……” “谈你伯父。”沈庭珏看着他满脸横肉挤在一块,居然还敢往自已跟前凑,没好气地指着门口:“出去!” 逐客令已下,赵员外与卢裘昆只好离开雅间。 赵员外顶着一脑门问号:“不是,我寻思着自已也没说错什么话呀,怎么就会把人给惹毛了呢?他这也太善变了吧,明明刚进去时还笑脸相迎来着,话说,你天天拉我来这儿找机会与他见面,如今人见着了,怎么没见你跟他说些什么?” 卢裘昆笑了笑,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想近距离瞻仰下小侯爷的风采而已。” “嘿嘿。”赵员外当即笑得老不正经,颇有些垂涎三尺,压低声音:“说实话,他长得确实好看,比我后院那些个男宠还要白净,凭我阅人无数的经验,他那身段若剥光了衣服,肯定是个尤物,要不是碍着身份,我怎么着也得上前调戏几句。” 卢裘昆跟着他笑出声,心思却不在这里,侧过头朝二楼最中间的雅间看去,抬手摩挲了下眼角处的伤疤,阴冷笑意掠过眯底,转瞬即逝。 雅间内,主事很是费解:“小侯爷,您不是要跟赵员外谈生意吗?” 明明让自已叫人上来,怎么就突然赶人呢? “不谈。”沈庭珏道:“他长得丑。” 主事:“……。” 那这么说来的话,我能入得了您的眼当上红袖院的主事,肯定是因为长得不错。 主事突然就对自已多了几分自信,顿觉干劲满满。 沈庭珏瞅他一眼,搞不懂他在得意个什么,站起身掸掸衣袍:“没事就把账目多稽核几遍,免得哪里出了错。” “是是是。”主事连连点头,询问道:“您是要走了吗?” 沈庭珏“嗯”了声,推开对着大街的后窗,直接翻了出去,急需找他的宝贝太子洗洗眼睛。 第47章 红袖添香夜读书 文华殿内烛火跳跃,原本关得严实的窗户忽然吱呀一声开了,风漏进来,将桌上书页吹得哗啦作响。 沈庭珏灵活地翻进来,顺手把窗关严实。 萧寒烨:“……。” 什么毛病? 总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翻窗。 萧寒烨此刻正披了件白色外袍坐在书案边翻看奏折,显得整个人少了几分凌厉霸气,多了几分温和儒雅,且刚沐浴好,比较香。 果然还是美男看着舒心。 沈庭珏朝他走去,搓着手笑眯眯,还未走近便轻佻地叫了声“美人儿”,一副纨绔恶少要调戏良家美男的流氓姿态。 萧寒烨眯起眼睛,在他的手碰到衣领时,一把将人按在书案上,伸手去挠他的腰窝,沈庭珏咯咯笑出声,又痒又酸麻,挣扎求饶,面子顿时全无。 萧寒烨捏正他下巴,想起暗卫今天给他汇报的事,皱眉道:“听说你不肯喝药?” 沈庭珏擦擦笑出来的泪花,握住他的指尖:“为什么要喝药?” 萧寒烨抽回手:“为什么不喝?” 沈庭珏睁着大眼睛,故作茫然:“为什么要喝?” 萧寒烨道:“喝了能治好脑疾。” 沈庭珏依旧懂又不懂地看着他:“为什么要治好脑疾?” 萧寒烨额角青筋一跳,压着脾气与他对视:“你不想治好?” 沈庭珏回:“为什么想治好?” “你……” 太子殿下握了握拳,深呼吸一口气,在“抡拳头教他做人”和“放弃交流”之间来回徘徊,最后无可奈何地选择后者,面无表情坐回去,继续看奏折。 算了,说多了肝疼。 沈庭珏见他拿自已没办法,嘿嘿一笑,主动投怀送抱:“红袖添香夜读书,话本里的才子最爱这场面。” 萧寒烨嗤笑一声,目不斜视盯着奏折,企图做个不为美色所惑的正人君子:“孤不是才子,你也不是红袖。” 沈庭珏将奏折挡住,逼他不得不看着自已,然后从广袖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献宝似的递过去: “这几个牛肉饼给你,百姓们吃了都说好,所以我特意绕去东城大街给你买的,排了好久的队呢。” 萧寒烨心道“我信你个鬼”,随意瞥了一眼,油纸包里面大约塞了五六个,看起来已经冷透了。 萧寒烨不屑:“吃剩的就给孤?” 被人一眼拆穿,沈庭珏脸不红心不跳,冷静狡辩:“没有,我买了十个,自已吃了四个,给你六个,殿下知道这叫什么?” 萧寒烨瞅他,没吭声。 沈庭珏把油纸包怼过去,双眼热切,感情洋溢:“不忘糟糠。” 萧寒烨脸色一黑:“……。” 去你的。 不会用词就别用! 萧寒烨好心提醒:“在外头,千万别这么咬文嚼字地说话,尤其是在读书人面前,不要四个字四个字地蹦。” 否则会害人笑死的。 第58章 沈庭珏从鼻子里挤出一个敷衍的“嗯”字,瞧着他英俊的眉眼,心中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凑过去亲他。 真好看。 这天底下肯定没人能拒绝这么一个英俊威武、文武双全,又是未来君主的太子。 可惜,人是我的。 谁惦记也没用。 温热拇指擦过嘴角,萧寒烨被他又亲又含情脉脉看了半天,撩得心里痒痒,莫名有些脸热。 沈庭珏亲着他嘴角,满脸写着“来干坏事啊,不穿衣服的那种”。 萧寒烨伸出两根手指,像捏小动物一样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拉开了些,屈指敲他额头,眼底带着自已都未察觉的宠溺:“别闹,孤还些奏折要批阅,你要是觉得无聊,孤让内侍把白龙白虎带来陪你玩。” 沈庭珏环住他的腰:“不要。” 狼有什么好玩的。 比不上缩在美男怀里睡觉来得香。 沈庭珏自已蹭了个舒服的位置,感觉宽厚的胸膛靠着简直安全感十足,不由伸手摸了几下过过瘾:“殿下今夜居然没赶我,莫非不习惯孤枕独眠了?” 萧寒烨朝窗户一指,神情冷酷:“滚。” 沈庭珏当即闭上眼睛,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偶尔有一丝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微微摇曳,映得殿内暖融,让这冬夜也不显寂寥。 怀里缩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已的人,乖巧又依赖,勾得太子殿下心思时不时跑偏。 吴德全知道萧寒烨还在忙于政务,生怕他劳神过度,特意泡了参茶端进去,却发现太子殿下根本没有在忙,而是正出神地盯着怀里人看,一副被祸国妖姬勾去魂儿的样子,无心政事。 东宫总管有些痛心疾首:“咳咳,殿下……” 萧寒烨抬指抵在唇边。 吴德全见状噤声,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参茶搁桌上,余光瞅见沈庭珏一只手居然伸在太子殿下衣襟里,也不知是因为手冷还是因为别的。 这这这……这成何体统! 不像话,实在太不像话了! 吴德全吹胡子瞪眼,但见萧寒烨丝毫不在意,他又不好上前将那只手拉出来,只能默不作声地按了按太阳穴,躬身退下。 嗐。 一直这么纵容下去,不是祖宗也得变祖宗,也不知林昭恢复记忆后,还会不会这般放浪跳脱。 但殿下好像挺喜欢这样的。 毕竟比以前多了不少人情味,笑容也变多了。 为了不被人影响自已的工作速度,萧寒烨将沈庭珏抱到床上,拉过被子给他盖严实,吹灭殿内的烛火,只留下书案边一盏琉璃灯,隐隐绰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外头的风雪声似乎更大了,沈庭珏睡得不算踏实,连睫毛也微微颤抖,在床上翻来覆去,动静窸窣,萧寒烨被他弄得无法安心工作,搁下奏折,走过去掀开床帐。 沈庭珏似有所觉,当即抱着被子从床角滚到他身边,迷迷糊糊睁开眼,眸底仿佛融了一场蒙蒙春雨,脑袋蹭了下萧寒烨,带着撒娇的调调在里头。 冷酷魔头最吃这套,再冷硬的心也会软得一塌糊涂。 太子殿下也一样。 “睡吧。” 萧寒烨掌心在他背上轻拍,动作轻缓,像在哄小孩子入睡一样。 第48章 刺杀 朝中近来诸事繁多,丞相每日都得忙到很晚才回府,门外风雪大盛,沈庭珏磕着瓜子陪长公主聊天,见她坐立难安频频张望着外面,不由开口:“爹应该快要回来了,他身边有护卫跟着,出不了事的。” 长公主抱着个金玉玲珑的梅花暖炉,眉心紧皱:“他就算再忙,平常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今日却晚了许久,我这心里头就是不放心。” 这时,一护卫形色匆匆跑进来:“启禀长公主,相爷的马车在路上突然坏了,相爷从马车上跌落下来摔着了,此刻正在朱雀街那边的回春医馆,说要小公子过去接他。” 长公主当即站起身:“摔着了?严重吗?” 护卫回道:“说是摔到了膝盖,但也无大碍,就是破皮流了点血,在医馆包扎呢。” 长公主搁下暖炉,吩咐冯管家去备马车,沈庭珏拍拍手,抖袍起身:“娘,外面风雪大,路滑夜深,我去就行。” “不行,就是因为路滑夜深,娘才不放心让你去,你爹也真是的,居然还要让你去接。”长公主揉揉他脑袋:“乖,回房沐浴睡觉去。” 沈庭珏系上追影剑:“我去。” 作为一个好儿子,哪能在爹出事时安心睡觉呢? 怎么着也得亲自跑去接人,父子抱团痛哭一场,方显情深。 “好吧。”长公主并不知他奇奇怪怪的脑回路,见他坚持,只好点头答应,伸手给沈庭珏系紧狐裘,叮嘱道:“路上小心点。” 寒风仍然在天地间呼啸,医馆的帘子被风掀起,吹了点点细雪进去。 相府护卫站在门外,搓手呵着热气,见得夜色里来了辆马车,缓缓停在医馆门口,自家那个犹如雪白一蓬的小公子从马车内跳下来,腰间佩了把剑,瞧着还挺英气。 护卫愣了愣:“公子,您怎么亲自来了?” 沈庭珏奇怪:“爹不是要让我来接吗?” “这风雪天的,相爷怎么可能舍得让您冒雪出来?”护卫边说边掀开帘子:“相爷在里头呢,大夫应该快包扎好了。” 第59章 深冬寒夜,积云蔽月,这种场景往往都是“杀人放火天”。 沈庭珏指尖绕着追影剑的剑穗,想起那个回府报信、带路带到一半却说肚子疼要去找茅房的护卫,不由眯了眯眼。 大夫安静收拾着药箱,丞相靠在椅上闭目养神,眼底两道乌青,鼾声一下接一下,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会打鼾就好。 说明还活着。 就是睡得太过于毫无防备,被人捅死了都不知道。 沈庭珏快步上前,凑到丞相耳边,气成丹田一声吼:“爹!” 丞相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心脏砰砰直跳,惊魂未定。 沈庭珏拍拍他胸口:“是我。” 丞相缓缓松了口气,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大雪天的,让下人来接就好,怎么自已也跟着出来?” “听说您摔着膝盖,我瞅瞅。”沈庭珏蹲下来,伸手就要去掀他衣袍,动作瞧着好像有那么一丢丢下流。 “……。”丞相急忙挡住:“咳咳,无妨无妨,就擦破点皮,已经上药包扎好了。” 沈庭珏看他:“能走吗?不会我可以背您。” 丞相看着他瘦弱的肩膀,感觉自已一趴上去,就能给他来个泰山压顶。 因着自家儿子的一片孝心,丞相怕打击到他,并没有直接说“你这小身板根本背不动为父”,目光慈爱地揉揉他脑袋:“嗐,一点小伤而已,为父一口气走回家都没问题,虽然爹是个文人,但可没你想的那么柔弱,想当年,你爹……” “嗯嗯嗯。”沈庭珏打断:“没事就快回府,娘等着呢。” “想当年”这三字一开口,接下来的话除了吹牛皮肯定还是吹牛皮。 丞相没能说完,有些遗憾:“行吧。” 大夫送着两人出门,沈庭珏扶着丞相上马车,随后也钻了进去。 暗七一扬鞭,马车摇摇晃晃动起来。 最近天儿越来越冷,尤其是一到晚上,寒风更加刺骨,因此百姓便不怎么出门,纷纷缩在家里头取暖,摊贩也变得少了起来,显得街上有些萧条。 朱雀街是从皇城的朱雀门延伸开去,也叫中轴大街,而相府位于东门里西北角,马车离开朱雀街后,沿途便更安静。 沈庭珏忽然问:“爹的马车是怎么坏的?” 丞相双手拢在袖子里:“许是车轮松动,走着走着就散架了,马车整个向前翻,为父……” 话未说完,马车猛地停住,丞相不及防备,身子顺着惯性直直地向前栽去,下意识抱住脑袋,感觉自已今日简直命犯马车。 沈庭珏眼疾手快扯住他后领,把人拽回来,抬脚蹬住车壁,牢牢稳住身形。 夜色中,魁梧壮汉压着斗笠,挡住去路,犹如暗夜中现出身形的鬼魅,在泼墨般的夜色里,手中的狼戾刀雪光一亮,映出杀气森森。 来者不善。 暗七当即握住腰间的剑,眼底狠厉一片。 护卫绷紧背脊,也握住了剑柄,朝马车内说:“相爷,公子,有可疑人挡路。” 魁梧壮汉踏出一步,细雪随着腿脚溅出扇面般的弧度,猛地暴起,弯刀冷冷一弧如新月,劈手砍过去,“铮”地撞在剑侧上。 暗七另一只手指夹着薄刃,掷向他的眼睛,魁梧壮汉侧身躲避,从斗笠里飞出的额前发缕被一个照面给削断了,斗笠也随着他后仰的动作掉落,砸在雪地里,露出一张凶悍的刀疤脸。 护卫瞧得心惊,剑半出鞘,紧紧守在马车前,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无数黑衣人现出身形,朝马车围拢而上,刀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马受了惊,抬高前脚,嘶鸣出声,弄得马车猛得一颠簸。 护卫一个人根本招架不住那么多训练有素的杀手,马车失了防守,长刀毫无阻碍地穿透车帘。 追影剑铮鸣出鞘,裹挟着巨大狂妄的风,震开长刀,马车炸裂开来,沈庭珏抓着丞相的肩膀飞身冲起,稳稳落于地上。 丞相双腿发软,心脏狂跳。 要死了要死了。 第49章 我好害怕 风的味道浮动在暗夜里,雪飞坠过沈庭珏的眼前,黑衣杀手持刀而立,在风雪弥漫中,形成个包围圈。 黑衣杀手互相对视,同时暴起,刀锋削破雪珠,沈庭珏一身白袍翻卷,瞥了眼丞相,沉声道:“闭眼,捂耳朵。” 丞相听着那不容抗拒的口气,下意识乖乖照做。 暗七死命斩开身前阻碍,舍弃了防守,不管不顾地朝沈庭珏那边冲过去,眼前却忽见红液喷起好几丈,血“啪嗒”溅落在雪地上,晕染开朵朵红花,鲜艳夺目。 上一刻还在黑衣杀手脖子上的头,有的已经飞上了半空。 只一招,就能瞬间要了几条命。 暗七指尖微颤,忽然沉默。 是了。 他可是自已的首领,东宫三千暗卫之首。 见惯了沈庭珏金尊玉贵,娇生惯养的样子,暗七差点快要忘记,对方其实是一个经历过刀山血海、枕尸卧骨的暗卫首领。 区区杀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惨叫划破夜空,血雾飙出漫空。 相府护卫大吃一惊,站立不稳,半天没缓过劲,简直不敢相信纯良无害的小公子杀人速度这么快,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已是不是眼花了。 第60章 丞相虽捂着耳朵闭着眼睛,但整颗心在发颤,好奇心驱使他偷偷睁开条眼缝,顿觉胃中翻涌抽疼。 呕,想吐! 他就一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为何要让他遭遇这种场面? 要命。 方才跟暗七交手的魁梧壮汉刀口斜扫,带着压抑的杀气袭向沈庭珏,瞬间就到了他面前。 刀剑相撞之时带出火花,魁梧壮汉喉间溢声,双臂巨沉向下,痛麻感袭上,脚下也随之被重力带得踉跄,连连后退。 记忆虽恢复不全,身体的肌肉记忆和内力却还在,招式遵从着本能挥出,刀剑在空中对撞,招招皆是死手。 积雪四溅,沈庭珏越杀越兴奋,周身的气势狠厉而暴虐,隐约有种终于找回自我的感觉,又仿佛看见了自已飞身挡在太子殿下面前被箭射伤、坠落悬崖的场面,自我保护的意识愈发浓烈,眼底杀意更甚,寒刃划出一串血色。 暗七护在丞相身边与其他杀手交战,喘息之余,见夜色中又冒出了几个黑衣蒙面人。 相府护卫捂着受伤的右臂,眼前一黑。 还来? 暗七瞥见那几个黑衣人胸口处的狼头刺绣,紧绷的神经顿时一松,指尖颤抖,简直要热泪盈眶。 太好了,是自家兄弟! 巡街的侍卫司循着打斗声气喘吁吁赶到,只见天上有人头在飞,他们那个雪白矜贵的都指挥使正杀红了眼,犹如走火入魔的地狱修罗。 好恐怖。 打斗声在风雪夜格外瘆人,附近住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这晌出了乱子,第一反应自然把门窗挡严实,躲在屋内心惊胆战,瑟瑟发抖。 虽然很想开门出去瞅一瞅,但刀剑不长眼,好奇不得。 凌厉紧密的剑气逼得魁梧壮汉快要无法喘息,又见对方有帮手出现,当即不再恋战,朝剩余的下属大喊了一声“撤”,纷纷掏出烟雾弹用力掷在地上,炸起茫茫白雾与雪浪。 周遭渐渐安静下来,只余风声呜咽,若非地上一片狼藉,只怕没人会知道方才出了场惊心动魄的刺杀。 丞相浑身颤抖,努力维持着文人的体面,不让自已瘫坐在雪地里:“我我我……我能睁开眼了吗?” 暗七扫视一圈,说:“不怕吐和做噩梦就可以睁开。” 丞相当即把眼睛闭得更紧。 那算了。 萧寒烨很早之前就派了几个暗卫盯着沈庭珏,一方面是为了他的安危,一方面又为了能随时掌控他的举动。 杀手一出现,便有暗卫立马去东宫汇报,萧寒烨赶到时,见战局已经平息,沈庭珏直挺挺地站着,不由松了口气。 侍卫司跪了一地,朝太子殿下行礼。 尉迟盛抬手在鼻子面前挥了挥:“这血腥味还挺重的啊,林……咳咳,小侯爷没受伤吧?” 沈庭珏缓慢侧过头,衣袍翻飞,发丝微乱,脸颊沾染着点点血迹,眼底的猩红杀意还未完全褪去,仿佛一把淬血染刀的寒刃,杀人狂魔的气场简直扑面而来,简直比话本里那些恐怖故事的标准插画还要止小儿啼哭。 尉迟盛脚步一顿,不敢再上前,怕他突然发疯给自已来一下,快速退到太子殿下身后,悬心吊胆:“他不会是走火入魔,要疯了吧?” 萧寒烨眉头狠狠一皱。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太子殿下朝沈庭珏走去。 这时,“哐当”一声,沈庭珏手中的长剑掉落地上,浓烈杀气消散,神思渐渐清明,眼底一红,飞扑着进了太子殿下的怀里,柔弱可怜又无助:“呜呜,我好害怕。” 萧寒烨:“......。” 其他人神色扭曲。 大哥,没搞错吧? 该怕的应该是我们。 知道你自已刚才有多吓人吗? 丞相听见自家儿子说害怕的声音,心头一紧,像个瞎子似的伸手在半空摸来摸去:“小珏呢?你在哪儿?不怕不怕,快到爹身边来。” 众人瞅他。 你儿子在太子殿下怀里呢。 相府护卫“咳”了一声,凑到丞相身边,双手扶着他,小声说:“殿下来了。” 丞相抖抖胡子,心道“他来就来呗,肯定是上赶来嘲笑老夫遇刺的”。 护卫又说:“正抱着公子呢。” 丞相当即唰地睁开眼,目光不善。 萧寒烨对视过去,忽然把怀中人抱紧,挑衅一笑。 看什么看,那可是他自已扑进来的,孤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抱着了。 丞相撸起袖子,满脸写着“放开我来”,气势汹汹要抢人,却发现自已双腿软得根本挪不动步伐,余光瞥见一地血污,瞬间脸色发白,胃中一阵翻涌,弯腰干呕。 东宫暗卫齐齐看他,那眼神好像在说,这就尴尬了吧? 您老文文弱弱的,我家首领害怕,当然是选择太子的怀抱来得有安全感喽。 方才有多凶残,现在就有多柔弱的沈小侯爷依偎在太子殿下的怀里,一副病美人的姿态,仿佛随时都会破碎:“我也吓得腿软走不动,殿下抱我回去。” “……。” 萧寒烨以自已读过的那一筐圣贤书发誓,他肯定是装的。 别以为孤没看见你方才杀人的样子。 第50章 我今日也是朵小白花 翌日早朝,主要讨论的内容是个人就能预料到,肯定是丞相昨晚遇刺的事。 第61章 百官入殿,各自站好,文武泾渭分明,随着承桓帝入座,一场党争内斗的大戏又徐徐拉开帷幕。 百官全方位、多角度地解读出刺杀案背后的不同版本,若不是碍于丞相本人在这,怕是连情杀之类的猜测都要说出来了。 百官中有真心想要查案追凶的,有浑水摸鱼的,也有心怀目的的,你一言我一语,各个党派之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规模攻讦,而那些平常便不怎么参与讨论、官职较低的官员依旧选择吃瓜看戏。 丞相昨晚做了一宿的噩梦,今日气色看着很不好,不过比起他,沈庭珏更差,一看就是昨晚被吓得不轻。 沈庭珏:我今日也是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 有戏可以看,爬也要爬来。 承桓帝见他体弱志坚来上朝,不由心生浓浓的怜爱,担心人一小心昏倒下去,特意让内侍搬了张椅子给他坐着。 沈庭珏稍微矜持了一下:“这不好吧?” 承桓帝摆摆手:“无妨,朕准许你坐,你就放心大胆地坐着。” 沈庭珏当即恃宠而骄提要求:“那我还要软垫和靠枕。” 百官:“......。” 沈庭珏搭着承桓帝额外赏赐的毛皮,美滋滋地靠在椅背上,听着百官间你来我往的攻讦,都在努力借刺杀一案给自已的竞争对手泼上些脏水。 斗着斗着,压力突然给到了负责城中安危的侍卫司,随即康王党派和景王党派突然齐心起来,一起给侍卫司施压。 侍卫司隶属禁军,禁军又是由太子的表弟闻惊崆掌管,虽没有直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刺杀案的幕后黑手根本不需要查,懂的都懂。 肯定是太子。 毕竟谁都知道丞相看不惯太子莽夫般的行事作风,太子也看不惯丞相的文人作风,因而两人关系向来不和。 有官员道:“王城安危至关重要,侍卫司理应严防巡逻,却让杀手当街刺杀一国之相最后逃之夭夭,按理该治罪严惩。” 连涑单膝跪在殿中,抱拳道:“启禀皇上,侍卫司当时巡逻至东顺城街时,见一飞贼入室盗窃,侍卫司追着人出了郊外,回来时才闻打斗声赶过去,并非侍卫司巡逻懈怠,失了职守,还请皇上明察!” 承桓帝屈指轻叩扶手,若有所思。 “我接了侍卫司都指挥使的腰牌,虽然平日当的是闲职,不怎么管事,但若治懈怠之罪,我也难辞其咎。” 沈庭珏虚弱一咳,不紧不慢:“我怎么觉得诸位大人并非要查案追凶,而是看我劫后余生心有不甘,变着法儿要治我于死地呢?虽说我承蒙圣宠令人嫉妒,但扪心自问未曾得罪何人,诸位何至于此?” 百官齐齐侧目而视,神色隐约有些扭曲。 “府中老管家曾说,我过于招摇蒙得圣眷,迟早会惹祸上身,先前还不以为意,如今细思极恐,不过胆敢对我下手之人,无非是想借机挑衅皇权,只怕图谋不小。” 沈庭珏忽然掩面哭泣:“罢了,还是我不好,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不仅连累家父遇害,还祸及侍卫司遭罪,怕是还会累及禁军,累及殿下,累及皇上,都说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皇舅舅,您以后还是别宠我了,免得遭人怨恨于心,步步为营,图谋不轨危害江山社稷,那我真是罪大恶极。” 连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好家伙。 哭戏说来就来的吗? 沈庭珏含泪而跪:“刺杀一事还望皇上作罢,我也不想追究下去,总归是我不好,都怪我。” 他讲得这般委曲求全,三言两句,立马就将风向带偏,把一桩刺杀案变成了挑衅皇权的谋逆案。 萧寒烨瞧着自家暗卫眼含热泪一通输出,打心里肃然起敬。 很好。 有舌战群儒的本事。 若非环境不允许,孤真想为你鼓个响亮的掌声。 “说话便说话,跪着作甚?”承桓帝最吃沈庭珏那套可怜卖惨,虽然心里清楚有八成得是装的,但那副模样看着就是让人怜惜,赶忙示意内侍去将他扶起来,视线扫视过底下一脸复杂的众大臣,沉声道: “如此说来,这桩刺杀案,实则是冲朕来的?今日敢杀朕最宠爱的外甥,明日就敢杀朕,诸卿觉得呢?” 百官当即跪了一地,很是惶恐。 纪章朝一文官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出列而跪:“启奏皇上,老臣以为此案尚未查清,不可轻下定论,况且于街上公然下手,这般潦草行事,倒更像是私人仇怨。” 丞相吹了吹胡子,刚要张口回怼,却听见自家儿子咳嗽两声。 丞相居然瞬间就读懂他的意思——让我来。 沈庭珏微微侧眸,看着跪在殿中的官员:“大人此言也有理,我就一性情中人,素来都是有话直言,又心怀百姓,碍了谁的眼惹上仇怨倒也不作为奇。” 沈庭珏摸摸下巴:“我想想啊……嗯……兴许是我为学子修建书院一事,惹了许多人不快吧?” 话落,沈庭珏将视线投向了谢阁老。 其他人见状,也随之看去。 一时间,谢阁老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存在。 谢阁老脸色微沉,浑浊的眼珠直盯沈庭珏:“小侯爷所言,莫非是在怀疑老夫买凶杀人?” 沈庭珏声音温和:“清者自清,阁老不必急着动怒,就算是你干的,我也不会怪罪,有什么话咱们说开就好,闹起来也是给皇上徒增烦恼,没必要。” 第62章 谢阁老抬首,稳声答道:“老夫廉洁奉公,从不屑干买凶杀人的勾当,怕只怕有心人想要借着书院一事挑拨是非,小侯爷聪慧,想必定能明辨。” 沈庭珏托腮:“哦。” 这时,位于武官一侧的纪章忽而开口:“听说昨晚多亏小侯爷英勇善战,父子二人才得以安然无恙,小侯爷能有如此厉害的身手,以前的身份……应当非比寻常吧?” 沈庭珏下意识瞄了眼萧寒烨,毫无意外地跟他对上视线。 “咳咳……”沈庭珏裹紧身上的狐裘,虚弱咳嗽。 不,他很柔弱,很没有战斗力。 他就是一朵需要被人保护的小白花。 第51章 要天天给我写情书 “武功好未必身份就非比寻常,这天底下身手厉害的多了去了,那些流浪天涯的江湖剑客,哪一个不是武功卓绝,况且如今的人大多都会练些武艺防身,说不定我以前是个练武奇才,一不小心就练成了高手,可惜,唉,如今受过重创,已大不如前,咳咳......” 沈庭珏一手捂着脑袋,好似触及到了不愿意回想起的记忆,神色忽然哀伤起来,眉头紧皱,渐渐变得有些痛苦,像是随时要抱着脑袋喊头疼然后晕过去一样。 承桓帝见状忙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现在好好的就行。” 沈庭珏突然说:“其实,我已经想起了一些事。” 萧寒烨额角一跳,侧目看过去,企图与他眼神交流。 沈庭珏半个眼神也没对接过去,虚弱又可怜,开始发挥自已的文采编故事: “我只是跟着狼群长大的一孤儿,无父无母,无亲无眷,只能与狼相依为命,好身手都是自已在山林间摸爬打滚练出来的,哦,还曾遇见个世外高人,因命不久矣,便将一身内力绝学悉数传授于我,饱腹都是靠山间野果,还有与狼一起打猎,日子虽过得凄苦,但胜在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萧寒烨:“......。” 这妥妥是话本看多了。 百官面色复杂,一听就觉离谱至极。 干脆说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得了,英勇无敌,天生神力。 承桓帝半信半疑:“当真?” 沈庭珏点头:“嗯嗯。” 谁信谁傻子。 沈庭珏扫视一圈,友好地说:“诸位大人要是不信我,就尽管去查,不过我猜,肯定早有大人去调查我,你们如果查到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哦,说不定我还能再想起些什么来。” 百官静默。 话都让你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 承桓帝不动声色地扬起嘴角,就是喜欢听沈庭珏说话,比看戏班子唱戏还有趣。 当然了,他那份伶牙俐齿的本事别发挥在自已身上就行。 萧寒烨清了清嗓子,拱手道:“父皇,昨晚那帮刺客定是有人暗中培养,依儿臣之见,应对各地户籍挨个严厉清查,彻查未报户籍的流民,以及各大世家权贵私养的家奴和脔宠,皆要一一要详细登记在册,凡来历不明者或身份伪造者,一律收押看管。” 户籍以人口为征收对象,非常重要,掌握户籍数量,可保障税收和兵役,稳定政权,现在谁都知道新任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眼下观望局势,若是突然间大规模清查户籍,无疑又会翻出什么风浪。 当即有官员出声:“户部每年都会稽查各地户口,殿下尽可放心,况且,微臣以为,这桩刺杀案跟户籍并无多大关系。” 萧寒烨嗤笑一声:“杀手跑的跑,死的死,你要怎么查?随便抓几个替罪羔羊陷害立功吗?” 那官员双腿一软,惶恐跪地:“殿下明察,这等欺君瞒上之事,微臣是万万不敢啊。”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丞相忽然说:“皇上,往年的稽查户口都是由王中贵管理,难保没有出纰漏的地方,着实有必要重新稽查一遍,年关将至,也好整改下各地征收赋税,调派徭役的制度。” 萧寒烨挑眉。 丞相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高冷的“哼”。 老夫可不是站在你这边,只不过意见恰好相同罢了。 承桓帝沉吟少顷,说:“准了,便由余尚书着手此事,调派官员去各地稽查,户籍至关重要,谨记要细心慎重,不得出纰漏。” 余皋出列而跪:“臣遵旨。” 说完丞相大人遇刺一事,萧寒烨便提起了南四郡匪寇一事,表示骁骑营迟迟剿灭不了,自已要亲自前往,也好借此机会代天子巡察民情。 太子一出京,准没干好事,不希望他去的官员当即叽叽歪歪一大堆“殿下身份尊贵,不宜离京,离京了就会遇险”之类的言论。 而希望他离京的官员则是鼎力支持。 代天子巡民情,甚好甚好,他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不用天天夹紧尾巴、被太子殿下当做不会累的骡子无情压榨。 太子是个有自已想法的孩子,承桓帝知道管不住他,只得嘱咐他多加小心,要经常给自已传信报平安,勿乐不思蜀,忘了还有个父皇在家等着他回来。 萧寒烨面无表情:“哦。” 笑死。 您老不过是要压榨我干活而已。 下朝后,沈庭珏亦步亦趋跟在萧寒烨身后,虎视眈眈。 萧寒烨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转过身:“你跟着干嘛?” 沈庭珏说:“你心里清楚。” 第63章 萧寒烨:“?” 太子殿下迅速回忆了下最近的所作所为,清清白白,根本没有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干嘛一副质问负心汉的语气? 莫名其妙。 萧寒烨转过身,懒得理他。 沈庭珏扯住他袖子:“我也要去。” 萧寒烨被扯得有点踉跄,看了他一会,说:“不行。” 沈庭珏眨眼:“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萧寒烨把袖子扯回来:“你想跟孤去南四郡。” 沈庭珏嘻嘻笑:“嗯嗯嗯。” 萧寒烨戳他脑袋:“不行。” 沈庭珏笑容瞬间没了,不高兴:“为什么?” 萧寒烨花了一整晚的时间看完从表弟那里要来的《教子经》,觉得自已已能领悟贯通,学以致用。 孩子这种生物,乖的时候就像只小白兔,不乖的时候就像前世来的讨债鬼,刚开始谈话时,要温柔且耐心。 萧寒烨给沈庭珏拢紧狐裘,眼神很温柔,但也没温柔到哪里去,反而看着有些怪异瘆人,不怀好意: “柔弱不能自理,就该好好窝在房里盖金丝被喝燕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南四郡匪寇穷凶极恶,一个眼神就能把你吓晕,况且舟车劳顿,若再加上水土不服,你搞不好会一路上吐下泻,还是乖乖待在府里,等孤回来,孤给你带一车土特产。” 沈庭珏沉默。 萧寒烨道:“两车。” 沈庭珏眨了下眼,还是沉默。 萧寒烨只好继续加码:“三车,不能再多了。” “……好吧。”沈庭珏勉为其难,撇撇嘴,依依不舍地抓着他的手:“那你得早点回来,要天天给我写情书,托鸿雁寄信。” 萧寒烨爽快答应:“好。” 事情谈妥,太子殿下心情很好。 托鸿雁寄情书,那是酸唧唧的才子才会干的事,他是不可能干的,反正到时候他出了京,小暗卫要算账也拿自已没办法,大不了回来时,再给他加一车土特产,没有什么是吃食哄不了的。 沈庭珏心情也很好。 等着,不让我光明正大地跟,我就要偷偷摸摸地跟。 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土特产算什么,小爷只要有钱,想吃异国的特产那都不是个事。 第52章 红尘作伴,夫唱夫随 卢裘昆到纪府时,纪章正坐书房喝茶。 卢裘昆抱拳行礼:“大人。” 纪章用手指缓缓拨正了茶盖:“昨晚与沈庭珏交手,如何?” 卢裘昆便是昨晚与沈庭珏交手的魁梧壮汉,此刻卸了人皮面具,总感觉脸上痒痒的,忍不住伸手去挠:“招式路数跟当年的黑衣人几乎无差,出手皆是致命杀招,一般得是那种经过专业训练的死土或者暗卫。” 纪章看着他走路有些瘸,问:“伤着了?” 卢裘昆不仅腿受伤,身上也被划了几道伤口,很是羞愧:“末将……技不如人。” 纪章指尖扣在茶盖上,心思百转:“他到底会是谁……” 卢裘昆道:“他身边还有暗卫,不过,沈怀文是人人称道的贤良,又是个文人,应当不会豢养暗卫才对。” 纪章嗤笑:“贤良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清流派那些官员,哪有个个真如表面清流,无非是在观望局势罢了。” 卢裘昆欲言又止:“康王他……” 纪章抬首睨了他一眼,知他心底所想,缓声说:“康王文武逊色,脾气又暴躁,遇事无见地,不及景王那般会拉拢人心,非是帝王之才。” 纪章喝着茶,不紧不慢:“但那又有何妨,只要将他推上位,江山社稷,自有我这做舅舅的来帮衬。” 卢裘昆当即了然。 他是想要做把持朝政的权臣。 卢裘昆立马表了一番忠心。 纪章笑了笑,搁下茶盏,眼底划过一抹阴狠:“太子离京,能下手的机会便更多。” 卢裘昆扶刀的手紧扣:“可太子身边有玄虎卫和暗卫,自已武功也一绝,他每次离京时,咱们可是刺杀过不下十次,并无一次能得手。” 纪章眉间冷然阴郁,却做一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说不定哪次就成了,谢琮那边,想必也是不会放过此机会。” 昨日风雪大,修建书院的工匠们便暂停了一天,今日一大早重新开工,伴随着泥瓦匠哐当、哐当的忙碌声。 沈庭珏翻了翻工匠递上来的图纸,看来看去,都只看出工程复杂,其他一窍不通,只好交代连涑多把把关:“建书院主要是给学子们提供一个安静读书的环境,务必保证遮风挡雨,冬暖夏凉,这个重任,便交给你了。” 连涑抱拳一脸正色:“小侯爷放心,末将一定不负您所托!” 沈庭珏满意一笑,抛了锭银子给他:“晚上带兄弟们去吃顿好的,顺便给他们添置件新棉衣,天儿冷,巡街怪不容易的,银子记我账上就行。” 连涑今天又是被上司的善良所感动的一天,简直要热泪盈眶,咧嘴笑:“小侯爷慷慨,末将替兄弟们谢过小侯爷!” 沈庭珏颔了颔首,回了府里,叫冯管家给自已收拾行囊。 冯管家纳闷:“您要去哪?” 沈庭珏说:“私奔。” 冯管家:“……。” 沈庭珏道:“收拾就对了,我要去好多天的那种。” 第64章 冯管家刨根问底:“到底去哪?” 沈庭珏打开衣箱:“南四郡。” 冯管家大吃一惊:“啥?!!” 那地儿可是有土匪的啊! 丞相回府后,先是享受了自家儿子贴心的按摩服务,舒服得直眯眼睛,又被他说的趣事逗得开怀大笑,感觉此番情景,就像是书里所描述的“承欢膝下,天伦之乐”。 甚好甚好。 但下一刻,听见沈庭珏说要去南四郡,丞相瞬间笑容裂开,整个人都不好了。 沈庭珏适时倒了杯茶端上去。 丞相伸手接过,却没心思喝,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茶盖:“乖儿子,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太子撺掇着你跟着去的?” 沈庭珏说:“没有,殿下他不肯带我,不过我要跟。” 丞相想不通:“他是去剿匪,你跟着作甚?” 沈庭珏想了想,然后感情饱满地说:“红尘作伴,夫唱夫随。” “噗——” 丞相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沈庭珏退后两步,低头看了眼衣袍。 还好,没喷到。 丞相搁下茶盏,忧心忡忡:“小珏,要不爹现在带你去趟护国寺?” 沈庭珏莫名其妙:“去那干嘛?” 求个平安符带身上吗? 好像也不错。 丞相神色很严肃:“让大师看看你是不是中了那个谁谁谁的妖术。” 沈庭珏嘴角一抽,不用想也知道“那个谁谁谁”是谁,苦恼地叹气一声,双手撑着腮帮子蹲地上,仰头看着丞相。 这眼神…… 简直就跟小动物一样可怜,真让人难以拒绝。 丞相心软之余又心塞,伸手将沈庭珏从地上拉起,揉揉他脑袋:“要去南四郡一事,同你娘说过了吗?” 沈庭珏“嗯嗯嗯”地点头:“娘说,我开心就好。” “……。”丞相又道:“皇上那边呢?你也同他说过了吗?” 沈庭珏笑眯眯:“也说了,皇上不仅同意,还给了我三千两银票,让我吃好喝好,该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要委屈自已,玩得开心最重要,太后也是这么说的,塞了我几颗小金子呢。” 丞相按着额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你确定你跟他们说的是你要去南四郡?那个土匪横行的地方?” 怎么感觉他们像是以为你要去游山玩水一样。 沈庭珏点头:“对呀,他们知道有太子殿下保护我,肯定没事,我负责吃喝玩乐就行了。” 丞相听完后,心更塞。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就是因为跟着太子,自已才不放心。 可如果只有自已不同意,那岂不是显得他太坏了吗? 丞相抖了抖胡子,内心挣扎了一会,觉得自已不能被比下去,当即很壕气地表示,爹也给你钱,路上瞧见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买买买,不够就写封信回来,爹让人给你送银子。 沈庭珏嗯嗯嗯,笑容得逞。 他就知道,只要皇上太后和娘同意,他这个爹肯定就会同意。 丞相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一遍,还是觉得很不放心,想了想,道:“把冯管家一块带上吧,他做事心细,想得周到,有他一路照应,爹才能放心些。” 沈庭珏点头:“行。” 带就带,路上无聊时还可以给他念话本,也很不错。 第53章 来快活吗 风声潇潇。 玄虎卫列队整齐,个个威武不凡,杀气凛凛,百姓见了或战战兢兢,或避而远之。 东宫的马车奢华精巧,用的材质是黄花梨,带着一股味雅而沉的药香味,隔层放着暖玉,寒冬时节也不会太冷,内里宽敞,可坐可卧,榻上铺着毛皮,随时想睡就睡,不用担心连途奔波劳累。 萧寒烨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忽觉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当即抬手按在腰间的剑上,睁开眼,眸光凌厉。 沈庭珏抱着个金丝绣山的暖垫,狭长的眼尾微弯,笑眯眯与他对视:“惊喜吗?” 萧寒烨:“......。” 一点也不。 太子殿下按着额角,头很疼。 蹲在榻下蜷成一团睡觉的两只狼看见熟人,眼底一喜,纷纷凑过去,友好又亲昵地蹭着沈庭珏的腿,一点也不像主人那般高冷。 沈庭珏啧啧,很不爽,抡起暖垫朝萧寒烨身上打去:“你果然更爱两只狼,宁愿带它们也不带我!” 萧寒烨抓住他的手腕,将暖垫抢过来,看了两眼,只觉越看越熟悉,这东西分明就是他的,肯定又是趁自已不在东宫,去偷他东西。 萧寒烨有些心力交瘁:“不是叫你待府里的吗?” 沈庭珏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将他往里头挤去:“但你也没说我不能偷偷跟来?你没说,不就是在暗示我可以偷偷跟来吗?我懂的。” 萧寒烨一脸无语,实在想不通:“沈怀文肯让你跟来?” 按他那个护犊子劲,应该不可能答应才对。 沈庭珏摸了摸狼头:“当然了,有殿下在,我爹放心得很。” 萧寒烨呵呵。 孤敢肯定他很不放心。 萧寒烨推着他坐好:“你一个人来的?” “没有,还跟了管家和几个小厮,也不是不多,不会给殿下添麻烦的。”沈庭珏掀开后帘。 第65章 萧寒烨转头朝外看去,只见沈府的马队浩浩荡荡,光是马车就得有六七辆,几乎把路都给堵了。 “……。” 拖家带口,这还叫不多? 萧寒烨额角直跳,咬牙:“你这是把整个相府都搬来了?” “还好吧。”沈庭珏说:“毕竟出的是远门,多带点东西总没错,而且后面那三辆马车,是我要准备买东西放进去的。” 太子殿下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有钱就好,别到时坑上孤。 沈庭珏假装没看懂,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袋:“这是冯管家亲自做的梅花香饼,很好吃的,要尝尝吗?” 嘴上是在询问,手上却将梅花香饼怼到萧寒烨嘴边,趁着他张嘴要回答时,直接强塞进去,糊了他一嘴饼屑。 萧寒烨不及防备,差点被噎死,觉得他多少带着点私人恩怨。 两只狼坐姿乖巧,目光直勾勾往布袋里飘,咧开嘴吐着舌头,想吃。 沈庭珏各自分了两块给它们。 两只狼吃相狂野,舌头一卷,连嚼都不用嚼,直接咽下,意犹未尽,继续盯着布袋看,眼神湿漉漉的。 还想吃。 沈庭珏将布袋抛到了角落里,任由两只狼去撕扯,吃着里头梅花香饼。 萧寒烨皱眉。 “放心,喂不死的,看它们吃得多欢。”沈庭珏擦擦手,随即拉着太子殿下就要开始胡作非为一番:“来快活吗?” 在马车上一晃一晃的,肯定别有滋味。 萧寒烨按住他,警告道:“想要跟来就老实点,不然把你打包送回去。” 沈庭珏挣开他的禁锢,将脸埋入他肩颈,鼻间细嗅萧寒烨身上的浓郁檀香,吐息如羽轻扫过颈侧。 萧寒烨身形一僵。 沈庭珏眼底的柔情蜜意忽然消散,趁着太子殿下不备,愤愤在他喉结处咬了一口,留下痕迹分明的牙印。 萧寒烨恶狠狠瞪了沈庭珏一眼,抬手扶额,觉得这一路肯定够他头疼的。 越往南的气温会比较回暖一点,不会像北方那般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冯管家心细能干,大小事务都能操持得妥妥当当,时不时就被沈庭珏叫过去念风月话本,但碍于太子殿下也在,他只好将那些长篇大论的淫词艳语一概略去,免得让太子殿下以为他很不正经。 众人在半个月后抵达了白阳城。 白阳城是南四郡的主城,河运和陆运都很八达,接邻的商路贸易繁华,因而城中富到流油,可惜自从出了匪寇后,商人来往变得少了,白阳城逐渐没了先前的车水马龙,鱼米丰饶,变成了穷山恶水。 百姓听闻太子殿下亲自来剿匪,瞬间热泪盈眶,个个喜笑颜开,一窝蜂朝城门口涌去,手里捧着吃食和美酒,高高兴兴地挤来挤去,谁都要争在最前头。 郡守和骁骑营指挥使率着部下在城口等着恭迎,结果被百姓挤得直往后退,最后直接被挤到了外围。 呔! 这帮刁民! 以为太子殿下来了,你们就能猖狂了是吗? 玄虎卫自带一身铁血杀戮之气,虽然看着很吓人,但毕竟是来给南四郡剿匪,而且长得凶归凶,却个个英俊高大,百姓们也就不怎么怕了,热情地往他们怀里塞吃食,噼里啪啦放鞭炮,搞得很是喜庆。 虽然被塞了一怀吃食美酒,玄虎卫丝毫不为所动,半个友好亲切的笑容都没有,冷着脸命百姓往左右退,视线凌厉警惕,紧紧护在太子车驾前,坚决不让任何一个百姓靠近。 郡守被百姓挤得乌纱帽都掉了,连捡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的脚在乌纱帽上踩来踩去,都快被踩扁了,不由气得肺疼,扯着大嗓门怒斥:“你们这般刁民,给本官站开!” 百姓们“哗啦”往两旁退,站开条道。 尉迟盛盯着郡守身上的官服看了眼,出声训斥,嗓门比他更大:“大胆!衣衫不整前来接驾,你是对殿下有何意见?” 百姓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郡守,似乎在嘲笑。 郡守脸色一黑:“……。” 哪里衣衫不整了? 不就没带个乌纱帽而已嘛? 衙役快速跑去捡地上的乌纱帽,抖落上面的雪,又草草拍掉一两个脚印,急忙给郡守戴好。 郡守理正衣冠,带着一众属官跪地叩首,山呼千岁。 吴德全小跑到最前头的马车,掀开车帘,百姓当即踮起脚尖,伸长脖颈探头探脑,都想看太子殿下是否真如传闻那般青面獠牙、身长九尺,一眼神就能止小儿啼哭,与地府修罗长得一般无二。 但显然传闻还是传闻,不可尽信。 太子殿下看着虽凶,但长得格外俊朗,即便没穿蟒袍,一身紫色便服也掩不住周身华贵气度,是站在人群之中,最能引起注目的那一种,看得一些姑娘家少女春情萌动,忍不住频频偷看。 第54章 孤带你去个地方 萧寒烨面色冷峻,往四周扫视一圈,百姓当即老老实实低下头。 两只狼跳下马车,威风凛凛,尖牙利爪,刚到新地方好像很开心一样,昂首挺胸风采翩翩,视线环顾了下周围一圈凡人,随即前脚刨了刨地里的雪,长长“嗷呜”一声,吓得周围百姓脸色大变,迅速退出几步远,没忍住尖叫出声。 一众官员也不禁瑟瑟发抖。 第66章 他们早就听说太子殿下身边养了两只雪狼,凶猛狠戾,陪太子殿下上过战场杀过敌,尖锐的牙齿不知撕咬过了多少人肉。 官员想撒腿跑又不敢。 沈庭珏从马车内探出脑袋,因刚刚勾引人亲吻了一番,此刻面颊染了几分薄红,眸光莹润闪动,衬得那张脸愈发好看,任谁见了都得心生怜爱。 沈庭珏跳下马车,拿着链子把白龙白虎带上,拍了拍狼头:“不许吓人。” 两只狼还想撒欢,可惜被带了链子,只得乖乖坐好,耳朵稍微耷拉下来,瞧着不太乐意的样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沈庭珏身上,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就是“男宠”两字,简直都要惊呆了,眼珠子死命黏在沈庭珏身上,企图从他身上盯出朵花来。 能当上太子殿下的男宠,那道行得有多高啊? 萧寒烨长臂一伸,把沈庭珏拉到身后。 众人冷不丁就对上了太子殿下“你要死了”的眼神,顿觉遍体生寒。 连看一眼都不行,这股护食劲,肯定是男宠无疑了。 郡守侧身让开条路,笑得满脸褶:“殿下,府内已备好宴席,还请您移驾。” 顿了下,他朝萧寒烨身后瞥去,小心试探:“不知那位小公子是……京中哪位贵人?该如何称呼?” 萧寒烨没应声。 吴德全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对郡守道:“那位是长公主与丞相认的儿子,皇上亲封的永乐侯,备受圣恩,诸位大人可要小心着些,勿冲撞了侯爷。” 百姓哗然。 永乐侯的名声近来传得很火,几乎无人不知丞相捡了个宝贝儿子回府,千娇万宠,又很讨皇上和太后喜欢,是皇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娇娇,每回听别人谈论这事,旁听者总免不了要羡慕嫉妒一番,长吁感叹问苍天,为何自已就没有那般好命? 郡守知道太子殿下不喜铺张浪费,自然不敢大操大办,但又不敢办得太简陋,便嘱咐酒楼做了十几道家常菜送来,摆盘要摆得好看有花样,档次也就提升上来了。 席上没叫舞女歌姬助兴,轮着敬过酒后,郡守看着太子殿下安静吃饭,心里头很是纳闷和惶惶不安,准备好的一肚子措辞都没用上。 骁骑营都指挥使也是一样,心不在焉,食不下咽。 按理来说,太子千里迢迢赶来,难道不该先关心百姓最近过得如何,剿匪的情况又是如何,哪有一直闷头干饭的道理。 难道是心里头在憋着什么坏不成? 薛栾锦被派来南四郡的这段日子受了不少气,但又得强忍着,毕竟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知道太子要来,他又担忧又高兴,担忧的是差事没办好,会被骂,高兴的是太子能来整治这帮官吏。 薛栾锦肚子里早已准备好长篇大论的腹稿,只待太子出声询问。 可是……这饭真有那么香吗? 还是太子殿下现在很饿? 局势不明,众人都不敢轻易开口,大堂便只有一片筷子碗碟声。 郡守叫高炳象,是从小县令一步步爬上了南四郡郡守的位置,背靠皇城里头的枢密院正使纪章纪大人,又因天高皇帝远,平日里耀武扬威得很,没少干坏事,不过府衙内都是自已的人,地方官吏又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自然不怕有谁会在太子殿下告状。 至今那个薛栾锦,不足为惧。 反正他不是太子一派的人。 况且太子派他过来,分明就是故意让他受刁难的。 这世间趋炎附势之人不少,太子殿下的地位明晃晃摆在那,自然有官员想趁着此次机会巴结,但又实在不敢,毕竟对方那一身冷峻的气质实在吓人,光是一个眼神看来就好像感觉自已要死了,反观那位白衣似雪的小侯爷,看着好像很人畜无害的样子。 所以就有人动了活络心思,想要从这位瞧着就很好说话的小侯爷下手,拐弯抹角搭点关系。 但人确实不能貌相。 表面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小侯爷,其实一点都不好说话,一有官员想上前攀谈,那位小侯爷的眼神看谁都像是在看一只讨人嫌的苍蝇,说话又损又毒,丝毫不给半点面子。 沈庭珏带来的那几辆马车几乎把郡守府的院子都占满了,他吃饱喝足后,便兴致勃勃要出去逛街,且很直白地跟高炳象表示,自已没钱,需要郡守大人掏腰包,还是不可能还的,反正你不是想讨好我吗?给些钱就可以了,我要去买绫罗绸缎和山参阿胶。 郡守感觉自已印堂在发黑。 你大爷! 我看你不是跟来跟来剿匪的,而是来当土匪的! 沈庭珏逛完街回来天已黑了,沐浴完后,穿着件单薄的寝衣在萧寒烨面前晃,勾引意思不言而喻。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给他找了件蓝白衣袍:“穿上,孤带你去个地方。” 沈庭珏眯了眯眸:“去哪?” 萧寒烨笑笑,牵住他的手:“去了就知道,你肯定喜欢的。” 沈庭珏勾起唇角。 行吧。 看着你牵我手的份上,我就跟你去一趟。 白阳城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繁华,客栈酒肆还是不少,只是没有那般门庭若市而已,小二倒是乐得清闲,趴在柜台后偷懒睡觉。 萧寒烨带着沈庭珏进了一家较为安静的客栈。 沈庭珏满腔好奇:“到底来干嘛?” 第67章 莫非是觉得郡守府人多眼杂,所以想要找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没日没夜翻云覆雨吗? 想想还挺刺激啊。 那自已待会是不是得假装矜持一下呢? 萧寒烨说:“带你看神医。” “……?!!” 沈庭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满脑子的红烛帐暖瞬间烟消云散,顿觉自已受到了浓浓的欺骗,脸色当即冷下来,转身就要走。 萧寒烨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狐裘上的毛领,将人拽回来。 来了还想跑,怎么可能? 第55章 看病 沈庭珏挥着拳头,张牙舞爪:“放开!不然揍你!” 萧寒烨掐着他的腰,强硬地把抱人起来,带着上了二楼。 小二伸长脖颈看去,颇觉太子殿下跟小侯爷的关系看起来不太单纯的样子,左右闲来无事,便跟其他伙计凑一块八卦探讨。 宋安石又仰头饮下一杯茶,兴趣索然地看着外头的风景。 这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正这么想着,房间的门忽然被人......踹开,太子殿下抱着个少年进来,放到椅子上,强势将人按坐下去。 那少年臭着一张脸,看起来老大不乐意。 宋安石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巡视。 萧寒烨睨他:“看什么看?把脉。” 别人对神医都是恭恭敬敬的,也就你敢仗势欺人。 宋安石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拿出脉枕,看向臭着张脸的沈庭珏,笑了笑:“在下叫宋安石,小侯爷的病情我已经听殿下说过了,还请小侯爷把手放上,我给你先把把脉。” 沈庭珏听他自报家门,脸色更臭了。 老管家说过,江湖有位神医叫宋安石,二十多岁出头的小伙子,名声就以大噪,常年待在药王谷,治病看诊全凭心情,砸钱都不一定请得动他,不少人都吃了闭门羹,虽然脾气秉性没个准,但医术是真的高明。 沈庭珏将双手合拢在袖子里,冷酷地抬抬下巴:“既然是神医,想必不用把脉也是可以的,你就这么看吧。” 宋安石总感觉他好像有对自已有敌意,说:“通过脉象才可知体内五脏六腑的疾病,小侯爷让在下把一下就行。” 沈庭珏将手往袖子里拢得更紧,不肯配合,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高傲姿态。 神医都是不能得罪的, 但面前这位好像跟太子一样,都是一点觉悟都没有。 宋安石维持虚假笑意,看向太子。 什么情况? 你带来的病人不肯好好配合就算了,居然还那么拽! 还从来没有病人敢对神医我那么拽来着。 萧寒烨扯了扯沈庭珏的手:“伸出来让他看一下,乖乖配合,想要什么孤都答应你,只要条件不过分。” 沈庭珏从鼻子里挤出一个不屑的“哼”。 就不就不。 萧寒烨实在想不透他为何不肯治病,只能深吸口气,忍着脾气哄:“宋安石可是江湖第一神医,不轻易给人看病的,这次可是孤花了大价钱才能把他请来,乖,钱都花出去了,不能浪费。” 宋安石瞅他,不敢怒也不敢言。 你给我钱了? 你确定你是花钱请我来的? 你分明是让海东青送了封威胁信给我,要是我敢不来,就会让暗卫一把火烧了药王谷,如此蛮横无理,他娘的我能不来吗? 宋安石心里疯狂扎着太子的小人,愤愤不平,不过有生之年能见到太子殿下哄人的场面,倒也值了。 也不知这位小侯爷到底有什么魅力,连最没有人情味的太子居然也宠他。 也就长得好看而已,至于脾气,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萧寒烨心平气和,揉揉沈庭珏的脑袋:“乖点。” 沈庭珏抬头望天:“王八念经,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太子殿下忍不住捏了捏拳头。 宋安石:哈哈哈,我没笑。 萧寒烨冷冷看去,眼神大概写着“你命要没了”的意思。 宋安石抿唇:我真的没笑! 软的不行就只好来硬的,萧寒烨仗着力气大,用力把沈庭珏缩在衣袖里的手拽出来,扣在脉枕上。 沈庭珏还在不遗余力地挣扎,不屈不挠得很,十分有气性,看起来又凶又野,跟只炸毛的小野猫一样。 宋安石向后避了避,生怕被他的爪子挠到,破相了可不好。 萧寒烨手背被抓了一道痕迹,忍无可忍,干脆点住沈庭珏的穴道。 沈庭珏:“......。” 你完了,我要闹了! 宋安石也知道这位小侯爷现在很得宠,无声与太子眼神交流:这样真的好吗?他看起来好像非常不愿意,而且还很凶哎,要是过后闹起来咋办? 萧寒烨看他:没事。 宋安石几乎想怒吼:你是没事,有事的十有八九是我!是我! 萧寒烨摸着手背上的抓痕,不耐烦道:“快点。” 宋安石撇撇嘴,抬指搭上沈庭珏的脉门。 沈庭珏目露凶光。 宋安石被他盯得有些惊恐,努力不去在意,凝神把脉,过了须臾,说道:“小侯爷之前有太医调理过,身体并无大碍,就是内里瞧着还有些亏损,我猜你以前肯定受过不少伤,而且没少用内力埋伤,年轻人不要以为自已的身体多能折腾,若真遇上重创,那些陈年旧伤都会一块跟着上来要你命。” 第68章 萧寒烨听得直皱眉。 沈庭珏却不以为意:“我命硬。” “听说当初丞相找了好几个大夫,费了不少力气,才终于把你从鬼门关前救回来,没死确实是命硬,往后多补补就行了,只不过,以后受伤就要及时治,不要仗着自已内力高深就去埋伤。” 宋安石神色严肃,又道:“至于脑疾,用银针刺激穴位,再辅药物便就能恢复记忆,估摸着三四个月这里便可痊愈。” 沈庭珏呵呵两声。 宋安石:“......。” 有杀意,错觉吧? “咳咳。”宋安石改口:“不过要是小侯爷肯配合,说不定一两个月内就好了。” 沈庭珏眼神更凶,继续呵呵。 宋安石:“?” 这是还嫌时间太久了吗? 一两个月内能好就已经很不错了啊兄弟。 “你们神医说话,都是这般会夸海口的吗?呵,别说三四个月,我觉得自已三四年都恢复不了。” 沈庭珏眼神灼灼,几乎要将宋神医灼出两个洞:“你确定不需要再把脉瞧个仔细?免得到时候自已砸了自已的招牌。” 作为神医,最不能忍受被人质疑,宋安石完全没有领悟出他话里有话,表情一僵,从牙缝里挤字,拍桌保证:“小侯爷放心,一两个月内一定能让你好起来!” 沈庭珏又炸毛,龇牙咧嘴,眼神非常凶狠,简直比太子那两只狼还要吓人。 宋安石十分怀疑他现在要是动得了,绝对会将自已一拳打飞,不由挪着椅子往后退了退。 第56章 殿下还会对我好吗 萧寒烨对宋安石道:“这段时间你就先别回去了,直到把人治好了再说。” 宋安石抱着点点期待:“我能说不吗?” 不是我不想治,是他真的好凶。 我怕自已小命不保。 萧寒烨斜眼睨去:“可以,你想回去就回去。” 宋安石一喜。 萧寒烨慢条斯理:“除非你不要后山那片药田了。” 宋安石气得想掀桌。 会威胁人算什么本事? 你就不能有点身为一国储君该有的觉悟吗? 爱民如子懂不懂? 温良贤德懂不懂? 但很显然,太子殿下是不懂的。 宋安石心塞塞,给自已续满茶,瞥了眼依旧凶巴巴的沈小侯爷,忧心忡忡,对萧寒烨道:“行吧,但你可要保证我的人身安全。” 萧寒烨用“你真没出息”的眼神看着他,颔了颔首。 宋安石也给他倒了杯茶:“话说回来,我以前就见你对那个暗卫首领比较上心些,除此之外,便没对谁那么上心过,莫不是……” 宋安石刚想调侃他两句“移情别恋”,却冷不丁顿住话头,视线直勾勾盯着沈庭珏那双眼睛看,越看越熟悉。 这双眉眼,不细看不知道,一细看,真他娘像啊! 萧寒烨见他盯着沈庭珏,不由皱眉:“莫不是什么?” 宋安石混迹江湖,见多识广,脑子里猛地冒出一个猜测,神色变了又变,感觉自已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秘密,睁大眼睛看向太子殿下,一副“没想到你这么会玩”的表情,震惊道:“你……你居然找……找……” 他支支吾吾,眼神时不时往沈庭珏身上飘,好像因为有他在,不太方便说的样子。 萧寒烨神情漠然:“有话就说。” 宋安石拖着椅子往他身边挪,尽量压低声音:“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他当替身?” 萧寒烨:“?” 有病。 宋安石见他听不懂的样子,便耐心解释:“之前你那表弟和玄虎卫总在调侃你跟林昭有一腿,我还不信,现在我还真有些信了。” 萧寒烨道:“说人话。” 宋安石抬袖挡住沈庭珏要杀人的视线,小声说:“你把人带在身边,还对他那么好,难道不是因为他眉眼长得跟林昭相似吗?” 提起林昭,宋安石生怕戳中萧寒烨的伤口,赶忙找补:“不过,我觉得吧,林昭可能还活着,毕竟他武功那么厉害,说不定掉下去时,挂在了哪颗树上,被谁给救了也不一定,如果活着没来找你,有可能是失忆了,或许等他好了,就会出现,毕竟他对你那么忠心耿耿,活着肯定会来找你的,所以你不必这么急着……移情别恋。” 萧寒烨:“……。” 沈庭珏看着他们凑一块说悄悄话,尤其那宋安石的脑袋都快蹭太子殿下肩膀上了,顿觉火大,咬咬牙,扯着嗓门叫唤出声,直冲云霄:“啊——” 宋安石捂了捂耳朵。 要聋了兄弟。 萧寒烨按了下眉心,站起身,走到沈庭珏身边,将他一把抱起,视线看向宋安石:“孤先带他回去,你待会把自已东西收拾好,便到郡守府去,要是敢跑,你知道孤手段的。” 宋安石:气死。 太子殿下一路抱着人,过分招摇,谁见了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像在嘀咕些什么,却又在太子殿下看来时,集体噤声装鹌鹑。 冯管家泡了壶热茶坐廊下喝,见自家公子被太子殿下抱着回来,不由一惊,下意识以为人是受伤了,赶忙跑上前询问。 “没事。”萧寒烨随口回了一句,抱着人进了屋, 吴德全习惯性要跟进去,看看用不用伺候,刚跨进门槛,却被相府管家一拽,给硬生生拽了出来。 第69章 这老管家,力气还挺大。 冯管家快速把房门关紧,笑呵呵:“吴公公,天儿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去。” 吴德全:“……。” 屋内,沈庭珏被放到榻上,冷着脸没好气道:“可以把我的穴位解开了吗?” “不行。”萧寒烨说:“解开后你会打孤。” 这不废话吗? 谁叫你欺骗我感情! 沈庭珏和善一笑,星星眼看他:“不会,我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快给我解开嘛。” 尾音拖长,撒娇意味十足。 萧寒烨似笑非笑,语调微微上扬:“你觉得孤信吗?” 沈庭珏说:“骗你是太监!” 萧寒烨:“......。” 倒也不必发这么大的誓。 萧寒烨捏起他的下巴,眼底满是笑意:“行,那孤可就给你解了,解开后可不许闹,不许呼天叫地上蹿下跳发脾气。” 沈庭珏狡辩:“我从来不发脾气。” 萧寒烨给他解开穴道。 小暗卫在他眼里就属于一只有战斗力的小野猫而已,反正武力压制不了自已,不足为惧。 沈庭珏得了自由,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随后猛地扑过去,将太子殿下压到榻上,气鼓鼓的,却又带着点投怀送抱的意味。 打是真的不会打的。 毕竟自已最稀罕那张脸了,可不能打破相了。 而且要是一不小心把人给踢不举了,那就更不妙了。 所以比起动手打架,还不如动口占占便宜。 萧寒烨顺着他的力道往榻上躺,衣襟微敞春色撩人,带着那么几分勾引人的小心机,真的好撩。 沈庭珏舔舔唇,眼底有些躁动,虚压在他身上,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沈庭珏张嘴在他肩窝处咬了一下。 萧寒烨扯他脸颊:“带你看神医不好吗?” 沈庭珏冷哼一声,显然依旧为此愤然。 看什么神医,他又没病。 萧寒烨很是费解:“到底为因为什么不肯治病?” 沈庭珏又咬了萧寒烨一口,随即舔了舔,从他的脸颊一路亲到下巴,将脑袋抵在他肩上:“没病。” “嗯。” 谈心时刻不能暴躁,太子殿下嘴角扬扬,眼底非常宠溺,顺着他的意思附和一声,又柔声问:“所以到底为什么不想治?” 沈庭珏声音闷闷:“不想好。” 萧寒烨听出端倪,刨根问底:“为何?” 沈庭珏小猫一样哼哼唧唧。 萧寒烨揽着他坐好起来,替他整整乱发,眼神带着极具欺骗性的温柔,仿佛自已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跟孤说说好不好?” 沈庭珏窝在他怀里,觉得周身都暖洋洋的,手指绕过他一缕长发,轻声说:“我要是没病了,殿下还会对我好吗?” 第57章 初见时 萧寒烨一愣,心头被这话触动,忽觉喉咙有些发紧,低声道:“你……” 沈庭珏抬眸与他对视,眼尾眸梢,皆染些氤氲薄红。 屋中只点了两盏灯,光线隐隐绰绰,反而衬得沈庭珏那双眸子愈发亮若星辰,倒映着的全是自已的影子。 萧寒烨不由自主抬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终是抚上沈庭珏的眉眼:“你不想治好脑疾,是怕恢复记忆后,孤不会再这般纵容你,是吗?” 沈庭珏抿唇,没吭声。 萧寒烨将他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定定看着他:“为何会这么想?” 沈庭珏眨了下眼,总不好说自已其实已经恢复了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只是其中并没有咱们相处时任何亲密的细节,沉默片刻,说:“你自已心里清楚。” 每次他遇到解释不了或者不想解释的问题,都是抛出这句话来搪塞人。 萧寒烨头疼:“孤不清楚。” 沈庭珏坐在他身上,面对面着,单手抽开他腰带,又去扒他衣服:“不清楚就算了,你自已去琢磨琢磨,现在,我要先跟你算账!”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要紧。 能把太子多睡一次是一次。 烛火朦胧,萧寒烨深深看了身上的人一眼,喉结攒动,在沈庭珏扒拉到里衣时,伸出右手,停在了他腰间最敏感的地方,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沈庭珏瞬间麻了半边身子,脸颊染上一丝红晕,整个人看着特别软。 美人在怀,身娇体软又衣衫不整,这种情形,若能忍着不上,除非当真不举。 萧寒烨一个翻身,就将两人的位置轻松调换过来,长发顺着肩头垂落在枕边。 炽热雄浑的气息压下来,沈庭珏不争气地红了脸,心脏狂跳,主动勾着他的脖颈,把人拉下来,缠绵地吻上去,片刻也不愿分开,指尖滑过他的脊背,如同星火燎原。 萧寒烨把人压在枕褥之间,自然没耐心做足前戏,衣衫抛在外头,床帐被挥落,一室春意融融。 屋外月辉清冷,一众玄虎卫自觉站远了些,暗卫坐屋顶上,集体捂住耳朵,心无杂念地数星星。 良辰美景,甚好甚好。 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喜事。 暗卫们非常替自已首领着急。 要是喜事成了,他们便是太子妃的娘家人,想想就开心! 冯管家听着房里头隐约传出来的声响,笑得一脸大喜临门,招呼东宫的小内侍去烧热水,烧多点,待会殿下肯定要用。 第70章 吴德全瞅他。 到底你是东宫的总管,还是我? 冯管家喜气洋洋看他:“小年轻就是好,这没个一时半会定是歇不了的,吴公公要是觉得无聊,我这儿有不少风月话本,不如趁着夜色正好,你我一起看看?” 吴德全嘴角一抽:“……。” 老不正经。 林昭失忆后会变得那么浪,十有八九就是这位老管家教的。 床帐内的抵死缠绵,直至黎明时分。 萧寒烨要了热水给两人清理干净,沈庭珏钻进他怀里,肌肤相贴,满足地眯起眼睛,满是喜欢与依赖,迷迷糊糊地说了“累”,便沉沉睡去。 萧寒烨看着他的眉眼,心头生出复杂情绪。 自已向来不是定力差的人,几次三番缠绵,或许该怪罪于尝过一次滋味后的食髓知味,又或许不是。 萧寒烨没有丝毫睡意,静静地瞧着沈庭珏的睡颜,凝视的时间长了,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年自已七岁,他六岁。 苏州暴发洪灾,冲毁屋舍,流民遍野,自已跟着太傅前去赈灾,将流民都暂时安置到邻镇的一处善堂中。 流民中,那些小孩子天真稚嫩,尚且还不知何为天灾,又有父母的庇护,在善堂中成群结队玩得无忧无虑。 可林昭却不一样。 萧寒烨初见他时,他正一个人抱着膝盖孤零零地缩在廊角处,安安静静地瞧着檐下雨珠迸溅。 太傅在一旁唏嘘道:“那孩子是苏州首富家的小公子,可惜双亲如今都死在了洪水里,家财万贯也全冲没了,救他活下来的老仆在流民暴乱中为了护他,也走了,如今只剩下自已孤零零一个,着实可怜。” 萧寒烨闻言只点点头叹了口气,并未说什么,在要移开视线时,却恰好对上那孩子看来得眼神,眸光清澈,映着雨雾,湿漉漉的,像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一样可怜。 萧寒烨忽然生出了几分于心不忍。 刚走过去站到他面前,他一张小脸就自顾自涨得通红起来,局促不安地攥着衣袖,手忙脚乱想行礼时,又紧张得前脚绊后脚,准确无误地摔进自已怀里,随即两眼一闭,毫不拖泥带水地晕过去。 萧寒烨起初还以为是自已气势逼人把他吓着了,叫随行太医一把脉,才知道是饿晕的。 为此,萧寒烨特意嘱咐善堂的管事多照看着他,没心情不想吃也得给他强塞点吃进去,免得又饿晕。 流民中,像这种失去双亲的孤儿,官府自会给他安排去处,萧寒烨也就没去操心,谁料要启程回京那天,他趁人不备溜出善堂,在城门口蹲守自已,挡住车驾,扬言要追随自已,赶都赶不走,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散发着无尽的光和热,异彩夺目。 萧寒烨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想追随孤也可以,孤收你为暗卫。” 林昭眼底一亮。 萧寒烨道:“别急着答应,你知道暗卫是什么吗?” 林昭嗯嗯点头:“我知道。” 萧寒烨看他:“当暗卫要吃很多苦,也很容易没了命,你若是不想,孤可以给你安排个人家做去处,供你好好念书,安稳过日子,两个选择,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我不怕吃苦。”小少年眼底真挚又坚毅:“我想追随殿下!” 萧寒烨被他眼神烫了下,甩甩袖子转过身:“随你。” 林昭惊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片刻之后,跪地叩首,稚嫩的嗓音里满是欣喜与热切:“谢殿下。” 第58章 不好吃你还夹给孤 转眼,都过去那么多久了,当年收为暗卫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俊朗清秀的少年,武功卓绝,办事可靠,从没有叫他失望,只是眉眼常常低垂蹙起,仿佛压着什么沉甸甸的心事,令他变得沉默寡言,不似别的暗卫那般开朗跳脱。 萧寒烨认为自已在培养暗卫这方面,还是很有人情味的,并未一心将他们培养成无情的杀人工具。 好在林昭如今失忆了,身上反倒多了少年人该有的蓬勃朝气,就是这份朝气很让人头疼。 萧寒烨想,若非当年那场天灾,他本就该像现在这样,做一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 沈庭珏睡觉的姿势特别乖,不打呼噜不磨牙,也不会睡着睡着就伸出一条腿架到人身上,顶多也就踢踢被子,只要给他重新盖好,再抱进怀里拍拍两下,便能乖巧下来,缩成一团,一觉睡到自然醒。 萧寒烨将他整个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他软软的发顶,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郡守府的厨子一大早就起来张罗吃的,翻着花样煎炒烹炸,东宫的暗卫吃相凶猛,拼命往嘴里扒饭,狼吞虎咽,像是多少年没吃过饭一样,饭盛了一碗又一碗。 东宫出来的两只狼也一样能吃,每只一顿得吃好几斤肉,喂不饱就一直嗷嗷叫,声冲云霄,吵得耳朵疼。 郡守府的管家生怕它们吃不饱要咬人,只能吩咐下人再去外头买些肉回来,顺便让厨房再多煮些饭菜,那些个暗卫和玄虎卫,看着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个个凶猛狂野,吃顿饭跟在打家劫舍似的,根本没有一点做客的自觉。 照这么个吃法,用不了多久,郡守府就得被吃穷。 高郡守深深觉得,东宫这帮人才是真的土匪。 第71章 太子殿下作息规律,天色大亮就醒,虽然没怎么睡,精神却很不错,一看就是昨晚吃得很饱,餍足不已。 身边没了熟悉的气息和怀抱,沈庭珏也跟着醒过来,冯管家笑眯眯,端来温水伺候他洗漱,看着自家公子面色红润,非常欣慰。 用膳时,沈庭珏夹了一块满是红油的腊肠递到萧寒烨面前。 萧寒烨下意识张嘴。 腊肠里头还下了麻椒,萧寒烨顿觉嘴里要失去了味觉。 沈庭珏问:“好吃吗?” 萧寒烨眉头都皱了起来:“不好。” “果然。”沈庭珏说:“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好吃。” 萧寒烨瞪他。 不好吃你还夹给孤? 沈庭珏继续给他夹菜,又时不时喂进他嘴里,试图营造出一种伉俪情深的氛围。 萧寒烨看着碗里不断垒高起来的菜,头有些疼。 宋安石扒着饭,眼睛却一直瞄着对面的两人,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疑,尤其是两人还上演着“这个肉丸我咬了一口,不好吃给你”的亲密画面,看上去当真恩爱非凡,有些闪眼。 宋安石端着碗,凑到尉迟盛那桌,小声问:“他俩到底什么情况?我怎么瞧着不太对劲的样子。” 宋安石咬着筷子,很是费解:“究竟是他们感情不单纯,还是我思想不单纯?” 尉迟盛已经吃饱了,摸着肚子打了个嗝:“殿下没跟你说?” 宋安石知道太子殿下内力高,能耳听八方,便拖着椅子往前挪一寸,努力把声音压得特别低:“你觉得他那狗脾气,会主动跟人说些什么吗?那都是让别人自已去猜的。” 尉迟盛清清嗓子,抬手挡在嘴边,一字一顿:“那位沈小侯爷,就是林昭。” “啪嗒”一声,宋安石筷子掉了。 尉迟盛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 对对对,就是这样。 自已当时也是这样,震惊到怀疑人生。 尉迟盛再给他加一剂猛药:“还有,他们确实不单纯,私情都搞好久了,不过现在暗卫营和玄虎营都知道了,他们俩就是那种……嗯……睡过的关系。” 尉迟盛说完,猛地抬手捂住嘴巴,心虚又害怕地瞄了眼太子殿下,见对方并没有看来,揉揉胸口,无声松了口气。 没听到就好。 宋安石瞪圆眼睛,脸上表情甚是精彩,感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萧寒烨约了官员议事,用完膳便去了前厅,身形高大健壮,背影飒爽,走路都带风。 人一走,沈庭珏便感觉到无聊寂寞,双手托腮,坐在桌边发呆,宋安石端着碗黑漆漆的药搁到他面前:“呐,该喝药了。” 沈庭珏依旧托腮发呆。 宋安石敲敲桌子:“别装没听见。” 沈庭珏终于看向那碗药,嫌弃地皱起眉头。 “按时吃药,配合针灸,静心休养,一两个月内肯定能好。”宋安石视线总是忍不住往沈庭珏脸上瞥,实在没想到那个冷漠狠厉的暗卫首领竟是长了这般模样。 沈庭珏盯着药看了一会,问:“苦吗?” 宋安石心道这不是废话嘛,药当然是苦了。 桌上的花瓶插了株新折的梅,沈庭珏端起药碗,把手伸过去。 宋安石一惊:“喂喂喂,你想干……” 沈庭珏手上转了个圈,把药碗抵到唇边,一鼓作气灌下去,抹抹嘴巴,挑眉看他:“怎么,以为我要倒了?” 宋安石:“……。” 变坏了啊。 沈庭珏把空碗搁桌上,眸光微垂:“殿下特意请你来为我治病,一番心意,我自不会辜负。” 所以……这是为爱妥协? 宋安石将椅子挪到他身边:“你跟殿下,你俩……嗯?” 沈庭珏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他。 宋安石指了指自已:“我,你是真的毫无印象是吗?你失忆后真的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太子殿下对吗?” 沈庭珏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嗯”了声。 宋安石唏嘘。 失忆后也不忘心上人,这是什么令人落泪的绝美爱情? 宋安石道:“挺好挺好,既然如此,可以让殿下多给你讲讲你们以前相处时的一些情节,最好是那种动人心弦、感人肺腑的相爱片段,说不定你一不小心触思往事,刺激到脑袋,便能恢复记忆了。” 沈庭珏沉默片刻,目光凶残地看着他。 宋安石:“?” 咋? 我说错话了? 郡守府前厅,当地官员和骁骑营等了许久,才终于见萧寒烨姗姗来迟。 萧寒烨随口说:“诸位久等了。” “不算久不算久。”高炳象起身行礼,谄笑道:“也就区区半个多时辰罢了。” 萧寒烨笑笑,一派温良和善之风:“嗯?” 高炳象:“……。” 他这话应该没带什么阴阳怪气的调调吧? 第59章 烈火帮 午时,官府贴出了新的榜文,百姓纷纷跑过去看,顿时一片哗然。 官府居然不打算出兵剿匪,而是要招安,且还是太子殿下要亲自上山招安,打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服土匪弃恶从善,化干戈为玉帛,若打起仗来,总免不了要见血,能谈和平息事端自然是最好,如果土匪不识趣,那就只能打了。 第72章 先礼后兵,百姓觉得太子殿下还是很可以的,并没有传言中那般好武好战,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而且一来白阳城,玄虎卫便四处铲雪疏通道路,又帮着百姓挑水搬货砌墙讨债抓歹徒,乐于助人得很,一点也不会粗鲁凶残,更不会仗势欺人。 百姓一时间对太子殿下称赞不已,感觉国有此储君,真是好福气。 只是一国太子,身上关系着江山社稷,怎能亲自犯险去土匪窝里招安呢?这种事情,派个文官去就好了。 但又有百姓觉得,文官去了能顶个鸟用,土匪之所以落草为寇,主要就是因为当地官员不作为,要是派文官前去招安,肯定得被土匪按在地上摩擦胖揍,还是得太子殿下去,才能镇压得了。 骁骑营的都指挥使叫邹鼎浚,不满玄虎营的风头压过九大营已久,此次摩拳擦掌,本想借着剿匪的功劳为骁骑营重新立足威信,谁料次次铩羽而归,匪没剿成,面子倒先丢了。 若太子殿下能招安成功,将那帮匪寇收服,骁骑营定会沦为笑柄,往后更得被玄虎营处处压制着,翻不了身。 邹鼎浚面色发沉,来回踱步。 高炳象替自已倒了一大杯浓茶,不紧不慢:“邹将军焦虑什么?” 邹鼎浚拉开椅子,大刀阔斧坐他对面,脸色难掩烦躁:“太子一来,就要了南四郡兵防图,说什么防守存在诸多纰漏,容易让匪寇趁虚而入,要全部重新安排各处兵力布防,直接越过枢密院行事,将核心区域的守将换成他的人,太子这摆明是要借此机会,夺去南四郡的兵权!” 枢密院与兵部分掌军政,主管机密文书,外执募兵,凡行军打仗之事,皆得按枢密院拟定的章程行事,从军文职也是由其派发。 枢密使一职原先以宦官为之,执掌兵籍和虎符,后改为以武将文土任之。 如今随着党争越来越激烈,各方牵制来牵制去,枢密院权利不再似以前那般滔天,兵权隶于三衙,本之枢府,枢密院虽有发兵权,却无握兵之重,三衙有握兵之重,却无发兵之权。 南四郡的兵防向来都是按照京中枢密院送来的章程安排,如今太子并未请示枢密院,越过其直接重新安排,无异于公然打枢密院的脸。 “玄虎营是太子麾下的兵,既不归兵马司管,也不归枢密院管,与两方关系本就剑拔弩张,太子行事乖张,自然不在乎是否得罪于枢密院。” 高炳象喝了口茶:“况且南四郡与京中相隔遥远,又有太子在此虎视眈眈,枢密院鞭长莫及,眼下局势,只能靠你我了。” 邹鼎浚眉头紧皱,没什么信心:“凭你我能算计得了太子?” “南四郡匪寇猖獗,太子定然喜闻乐见,他借此机会带兵前来,野心昭然可见,无非是想要夺去南四郡兵权和这郡守之职,咱们需在他发难前,先下手为强。” 高炳象搁下茶盏:“纪大人特意交代了,要让太子有来无回,此事凭你我自然是做不成,但这江湖上,拿钱办事的杀手组织多了去了,有些事让江湖门派来做,要更稳妥。” 邹鼎浚沉声道:“可太子身边除了玄虎卫,还有暗卫,据说个个武功路数诡异邪门,很是厉害,要暗杀他谈何容易,江湖顶尖杀手,估计也不成。” “从太子身上直接下手,自然成不了。”高炳象扫他一眼,眸光暗沉:“我瞧太子挺在意永乐侯的,听说昨晚还同榻而眠来着,两人关系肯定很好。 ” “高大人的意思是……”邹鼎浚谨慎地看了眼门外,倾身凑过去,压低声音:“要从永乐侯身上下手?” 高炳象“嗯”了声。 在他看来,那个成天到晚裹得跟棉球似的小侯爷,除了牙尖嘴利之外,看起来并无什么战斗力,从他身上下手,无疑是最佳的决策。 苍茫山皆被土匪侵占瓜分,大大小小共有十几个寨子,每个内部有百数十名至数百余名不等,常常出来烧杀抢掠,扰害良民,在知道朝廷要来剿匪后,那些小匪帮要么收拾包裹逃离寨子,迁移到别的山头,要么就是跑去投奔山上最大的匪帮——烈火帮。 烈火帮驻扎于挽木崖上,聚党数千,大多武艺高强,勇猛善战,只是据说不会像别的匪帮那般无恶不作,顶多也就劫富济贫,或者是趁着贪官污吏出城时教训教训他们,倒挺像那种侠肝义胆,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 烈火帮入伙要求极其严格,要么得是帮派中有保举人推荐,立个愿意“走马飞尘”、“不计生死”之类的字据便可入伙,如若没有保举人,则需要经过严格的试练,也叫“过堂”。 那些主动前去投靠的土匪,烈火帮一个也瞧不上,被拒的土匪也不敢死缠烂打,只得苦哈哈另谋生路。 烈火帮在白阳城中有弟兄在,城中一旦有什么新风吹草动,很快便能收到消息。 酒坛堆在一旁摞成小山,弟兄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笑闹划拳,忽有小弟风风火火冲进来禀告:“大当家,新消息新消息,官府贴出了榜文,扬言要招安,若咱们愿意编入朝廷军队,建功立业,朝廷绝不会亏待。” 大好男儿,自然都是希望建功立业,只是官场险恶,难保一腔热血空洒。 二当家姜扈拎着酒壶,一脚踩着椅子,长相粗犷,嗓门大:“招个屁的安!朝廷向来变幻无常,翻脸最快,兔死狗烹那都是寻常事,与其投军卖命,还不如在这里逍遥过一辈子来得痛快。” 第73章 第60章 消失不见 烈火帮的大当家端着酒碗,沉吟未语。 有人道:“听说太子殿下阴险狡诈得很,现在说什么招安,绝对是要骗咱们出山,官兵肯定潜伏在了各个山道,就等着咱们露面,好一网打尽!” 挽山崖易守难攻,况且机关众多,只要他们不露面,朝廷就绝对拿他们没办法。 大当家缓缓开口:“局势不明,如今最稳妥的办法便是静观其变,城内有弟兄在,一旦有什么新风吹草动,定会立刻来报信。” 南四郡的军营在郡外的五十里处,萧寒烨前去营中整顿了下军务,顺带立立威信。 萧寒烨看着那些额角隐约冒冷汗的将土,脸上的冷肃渐渐褪去,改为笑意吟吟:“孤刚来此处,与众将还不熟悉,今晚便一道喝酒吧。” 军营里的汉子,往往只要一顿酒,就能变得称兄道弟起来。 郡守府,沈庭珏坐廊下看两只狼在雪地里撒欢,暗二出现在他身后,道:“公子,殿下今晚要跟军营的将土一块喝酒,晚上不回来用膳,叫您不必等他一块用膳。” 沈庭珏“哼”了一声,抱着胳膊,一点也不在乎:“不回来吃就不回来吃,说得谁会等他吃饭一样。” 良辰美景,反而扔下他去跟一大帮男人喝酒,哼! 他不仅要吃,而且还要吃很多很多! 沈庭珏叫厨房煮了一大桌饭菜,暗卫和宋安石目瞪口呆,看他一个人啃完了一盘猪肘子和一只烤鸭,还用虾仁拌饭干了两大碗饭,最后又灌了两碗很滋补的鸡汤。 宋安石啧啧啧。 这小肚子还挺能装。 吃饱喝足,沈庭珏靠着椅背揉肚子,面色看着有些难受,不用想也知道是吃撑了。 宋安石抽抽嘴角,从药箱翻找出一个药瓶,倒了粒药丸递给他:“里头加了陈皮砂仁和鸡内金,吃了能消食。” 要是人在自已眼皮底下撑死了,狗太子回来,肯定会剁了他。 沈庭珏有嗝打不出,很是难受,皱着脸接过药丸吞下。 冯管家提议道:“公子,要不出去外头散散步,消化消化,方才听高大人说,有一戏班子在西街搭了个戏台子,要登台演书生和狐妖的故事,百姓都早早过去占位置,高大人还问您要不要去看看,若想要便告知他一声,他好派官兵随行保护。” 沈庭珏摸摸下巴想了会,点点头:“嗯,左右闲来无事,看看也成。” 戏台子搭得甚为宽广,沈庭珏到的时候,台上已经演上了,台下搭了棚子挡雪,位置几乎被百姓给占满了,只剩几个通位,周遭围了一圈摊贩,正在努力吆喝揽客,卖什么小吃的都有,香气扑鼻。 之前经常有土匪出现闹事,百姓们都不怎么敢出来玩,但如今城中有太子殿下在,众人犹如吞了颗定心丸一样,闲来无事也敢出来街上晃悠。 宋安石买了份炒糖糕,捏在手里呼呼吹,沈庭珏身后跟着一群官兵和暗卫,很容易引人注意,百姓见到他,纷纷热情地站起身招呼,都想要挣一个“我曾让过位置给小侯爷坐”的功劳。 戏正演到高潮处,情节感人肺腑,不少百姓都看哭了,沈庭珏揣着袖子,眼皮止不住耷拉下来,越看越困,正站起身要说回去了,台上那个扮演狐妖的女子手中陡然扔出条赤练,迎面朝自已攻来,杀意逼人。 冯管家一惊,比沈庭珏反应还快,猛地推开他,自已则被赤练一缠,拽上了台。 沈庭珏:“……。” 为什么要推我? 我明明可以出手的! 四周凭空冒出无数黑衣人,百姓尖叫出声,抱头鼠窜,哐哐当当碰翻了不少椅子,冯管家被带走,沈庭珏挥掌拍飞持刀砍来的黑衣人,运起轻功追去。 宋安石混迹江湖,多多少少学了点防身之术,尤其是经常爬山采药,轻功更为卓绝,见沈庭珏追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赶忙跟上去。 夜间的山林阴风阵阵,穿越树间如同鬼嚎,冯管家一大把年纪,被人扛在肩上飞,头晕脑胀几欲想吐,感觉自已快要当场去世。 女子突然停在了一处空地上,将肩上的老头粗暴地扔下去,很是恼火。 可恶! 要不是这老头跳出来挡着,自已现在抓到的就是永乐侯了。 冯管家哎呦乱叫,觉得自已这把老骨头要断了。 阴风呼啸山林间。 女子袖间滑落双刃,警觉一闪,险些像后头的树一样被劈成两半。 沈庭珏落于地上,神情阴冷。 女子惊魂未定,皱起眉,暗骂郡守那个狗逼。 说好的没什么战斗力呢? 刚才那一掌内力高深,眼前这人,怎么说也得是个高手,内力绝对在她之上。 宋安石紧随其后,落在了沈庭珏身旁。 林间埋伏着不少黑衣人,纷纷现出身,形成个包围圈,将沈庭珏两人团团围住。 沈庭摸向腰间,才发觉今日并未佩剑,眼神不由瞄向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黑衣人手中的剑,眯了眯眸,往前缓缓走去:“不知我与诸位是有什么仇怨,缘何……” 一句话还没说完,沈庭珏忽觉踩到了什么东西,咔哒一声,地面突然裂开个大缝隙,沈庭珏不及防备,整个人陡然陷落下去,双手胡乱一抓,好死不死攥住了宋安石的衣袖,拽着他一块掉进了黑不可测的地底。 第74章 地面轰隆合上,追来的暗卫只来得及听见宋神医大喊一声“操啊”,冲过去时,那两人已经凭空消失,地面平整,看不出任何异常。 女子和其他黑衣人愣在原地,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 他们都还没出手呢? 暗卫杀气腾腾。 女子眼神无辜,摊了摊手:“这可跟我们没关系,你们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将人从地下救上来吧。” 话落,她用极快的速度向后飞撤两步,扔出颗烟雾弹,一片浓雾轰然炸开,刺鼻熏眼。 暗二叫住要去追人的兄弟们,道:“附近应当是有机关,快找找看。” 几人仔细找了会,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机关在何处,又不敢用内力强行震裂土地,怕一不小心弄伤自家首领。 暗卫们脸色集体一白,生无可恋,齐齐出声:“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他们的倒霉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 丢了个神医不要紧,但丢了个首领,那简直是天要亡他们! 暗三头疼扶额:“现在怎么办?谁去禀报殿下?” 所有目光齐刷刷看向暗七。 暗七:“!!!” 为何是我? 我去了会没命的兄弟们! 暗四拍拍他肩膀,给他个“一路走好”的眼神:“去吧,我们等你。” “……。” 暗七很想哐哐撞墙,欲哭无泪。 如果刚才跟着自家首领掉进去的是他就好了。 第61章 恢复记忆 风刮得凛冽刺骨,萧寒烨来时,衣摆随风猎猎,整个人气场阴沉,脸色黑得能拧出墨汁来。 暗七鹌鹑似的跟在他身后,随即与其他暗卫齐齐跪在地上,无一人敢抬头:“属下保护公子不利,请殿下责罚。” 萧寒烨语气发沉:“人在哪里掉下去的?” 暗三小心翼翼伸出手,指了指一处草坪。 草坪地面平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看不出任何异常。 尉迟盛本想说“按照小侯爷的身手,绝对没事”,但看着太子殿下要吃人的表情,咽了咽唾沫,不敢去触霉头,很没骨气地把话吞了回去,壮着胆子建议:“殿下,要不从小侯爷掉下去的这块地四周挖开来看看?” 萧寒烨黑着脸“嗯”了声。 尉迟盛赶忙让下属去找铁锹,众人集体往下挖,整整往里头挖了个四五米,挖出个大坑,也不见有任何地道石壁,不禁偷偷瞥了眼负手而立的太子殿下,觉得他已经明显怒到极致,一副快要忍不住炸山的架势。 众人悬心吊胆,不敢吱声,太子殿下没有喊停,他们只好继续奋力往下挖。 坑越挖越大,埋下百人完全绰绰有余。 暗卫一边挖着土,一边心想,说不定这儿就会是他们的归宿。 郡守接到消息,带着人赶来,装作很着急的样子,虚情假意地关心:“听闻小侯爷出事了,这人还没找到吗?” 萧寒烨瞥他。 高炳象顿觉双腿发软,后背一凉,赶忙低下头,退了退,迟疑道:“这地儿是清莲谷,挨着挽木崖,因而被烈火帮弄得到处都是机关,设计得又很巧妙诡异,百姓如今都不敢来此处,骁骑营几次三番上山剿匪,皆是被此处机关阻碍,才迟迟无法攻上挽木崖,依臣猜测,小侯爷很有可能是……落入烈火帮手里了。” 萧寒烨闭了闭眼,忽而一把扯住高炳象的衣领,将人提起来,眼里寒光一凛。 高炳象双腿悬空,脸色瞬间煞白。 这这这……这狗太子不会是想先杀他来泄愤吧? “人是在你管辖的境内不见。”萧寒烨拎着他,就跟拎起一只鸡一样容易,语气发冷:“若找不到,孤先把郡守府夷为平地,再把你连同这山一并炸了!” 话落,高炳象被他一甩,撞在树上眼冒金星,疼得差点呕出一口血。 槽! 人不见怪他干嘛,明明该怪你的暗卫护主不力,还有你自已疏忽没保护好才对! 跟来的官兵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觉得太子殿下很可能先剁了郡守,再来剁他们。 高炳象本来是想先抓住沈庭珏,再布好陷阱,利用他引太子自投罗网,结果人没抓到,反倒惹了一身骚,心梗得厉害。 冯管家蹲在坑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萧寒烨被他嚎得愈发烦躁,很想将人一脚踹进坑里,捏着眉心道: “都别挖了,尉迟带一批人,守住山口,暗卫将整座山从里到外仔细搜寻一遍,不得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其余的,留在此处继续寻找是否有机关。” 众人不敢怠慢,赶忙依令行事。 另一边,宋安石使劲睁开眼,晃晃晕乎乎的脑袋。 空气中尽是腐潮气味,石壁上油灯盏盏通明,映得周遭一片明亮,两人摔下来的地方铺有层软垫,不至于摔成肉泥,只是所处之地被个铁笼罩得严严实实,无法自由行动。 虽然身下有软垫,宋安石依旧摔得浑身酸疼,艰难地撑着地板坐起来,靠在铁笼上缓了缓,推推身边的沈庭珏,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小侯爷?沈公子?林昭?你还活着吗?” 沈庭珏睫毛动了动,却始终没有睁眼。 宋安石赶忙去捏他的脉。 才刚碰上,手腕却被猛地抓住,用力反拧。 第75章 “操操操!痛啊啊啊----” 宋安石惨叫出声,深觉自已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上沈庭珏。 拽他下来就算了,醒来还要掰断他的手。 真的好命苦。 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沈庭珏眼底的阴狠渐渐褪去,感觉头晕脑胀得厉害,重新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按着太阳穴,不动也不吱声,继续装死。 宋安石揉揉手腕,戳了戳他:“你头疼吗?” 沈庭珏眉心紧皱,睁开眼,眸光暗沉,神色难辨。 气氛忽然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紧绷。 宋安石感觉他这会看着不太正常的样子,赶忙拉开距离,缩在角落,警惕万分看着他,小心翼翼:“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刚刚撞到脑袋了?” 沈庭珏头疼得说不话,过往犹如碎片翻涌而上,缓缓形成一段段完整的画面。 宋安石见他额头满是汗珠,呼吸也有些不稳,不禁愈发害怕,却又不敢再擅自去捏他脉门,只好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过去。 药瓶咕噜着滚到沈庭珏脚边,宋安石提心吊胆地说:“这是碧水丹,你要是觉得难受,就吃一粒。” 铁笼困住,跑又跑不掉,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宋安石真怕他突然发起疯来。 毕竟脑子本来就有病,会发疯也不是不可能,打又不打不过,那自已就得苦逼地死在这里,想想就悲催,想哭。 记忆的袭来让沈庭珏一阵眩目,过去的种种也都回笼,关于殿下、关于暗卫营,所有的事在这一瞬间都想了起来。 晕眩和疼痛感渐渐消失,沈庭珏再睁眼时,那双眼睛少了几分清澈,多了几分深邃冷漠,他偏了偏头,用一种野兽盯猎物的眼神看着宋安石。 宋安石抱住膝盖,内心抓狂。 卧槽,你别摆出副大魔头要吃人的表情可以不? 很吓人的说。 沈庭珏继续盯着他。 宋安石头皮发麻,发觉他身上的气质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不由小心试探:“你……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沈庭珏沉默须臾,刚张了张嘴,与太子近来相处的片段却忽然席卷上来,历历在目,牵绊着过往,把沈庭珏要出口的“是”字给强压了下去。 沈庭珏抿了抿唇,缓缓坐起身。 宋安石当即向后一挪,整个人恨不得都贴在铁笼的栏杆上。 沈庭珏并没有凑过去的意思,视线淡淡瞧了眼宋神医那副被吓破胆的模样,觉得按照自已失忆后的性子,肯定会狠狠嘲笑一声。 沈庭珏眼睫低垂,在脸上落下细碎影子,酝酿半晌,缓缓扯出一个笑,不像嘲讽,更像是那种要杀人的冷笑,再加之他坐在烛火投下的阴影里,那样笑起来更加危险。 宋安石登时汗毛倒竖,头一回,非常强烈地希望见到太子。 “没有。”沈庭珏看着他:“没有想起什么。” 宋安石嘴上“嗯嗯嗯”,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已非常相信。 好的好的。 没有想起来就没有想起来呗。 我信还不行吗? 语气和眼神别那么凶可以不? 第62章 又忘了 沈庭珏说完后,又继续盯着宋安石,眸光深邃,瞧不出什么情绪。 宋安石浑身不自在,心里发毛得厉害,搓了搓胳膊:“你你……你干嘛一直看我?” 难道是饿了,想吃人? 救命! 宋安石在心里疯狂祈祷太子殿下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面上努力扬起一个友好温和的笑意,打算找话题活跃气氛,却忽听沈庭珏说:“你是谁?” 宋安石傻眼:“啥?” 什么叫你是谁? 沈庭珏神情冷漠疏离,眼底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我……又是谁?” 宋安石心头一惊,差点就要信了,但又想起沈小侯爷那个狡猾焉坏的性子,觉得他八成是在开玩笑耍自已,遂收起目瞪口呆的表情,好笑道:“你就装吧。” 谁信谁傻子。 沈庭珏一手按着脑门,眉头紧皱,好像是因为在努力回想着什么而表现出头疼的状态,眼底隐约有几分空洞,看向宋安石时,那带着看陌生人的眼神茫然又凌厉。 宋安石不禁半信半疑:“你真的什么都忘了?不仅之前的没想起来,还把失忆后的事也全给忘了?” 沈庭珏抿唇,许久之后,才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高冷的“嗯”。 宋安石如遭雷劈。 我天! 这是什么曲折离奇的悲催故事啊?!! 简直比话本里那些故事还要狗血啊有没有? 宋安石一时间也顾不得怕他,赶忙凑过去要把脉,沈庭珏迅速将手放到背后,警惕地盯着他。 宋安石说:“我是大夫,宋安石,太子殿下专门找我来给你治失忆症的,并不是什么坏人,你现在是不是还很头疼?快让我试试你脉相。” 沈庭珏依旧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他:“我凭什么信你?” 宋安石抓抓头发,又烦又急,这他娘的都是个什么事儿啊? 本来还以为一两个月内能好,谁料变得更麻烦了。 “没道理啊。”宋安石皱着眉,视线紧盯着沈庭珏完好无损的脑袋看,摸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没磕没伤,怎么就全忘了呢? 第76章 按照故事正常发展来讲,摔下来的那股冲击力,反而应该能让尘封的记忆冲开桎梏,恢复记忆,皆大欢喜才对。 毕竟话本里都这么写。 怎么就他反其道而行,失忆上再加失忆呢? 宋神医治过不少失忆的病人,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感觉棘手又离谱,抱着点期待问:“你之前失忆只记得殿下,那现在呢?是不是也只记得他?” 一句话将近来的欢好片段悉数唤醒,沈庭珏腾地红了脸,实在不敢去回想近段时日所发生的事,垂下头,散乱的长发遮住脸,不让宋安石瞧见他发热的脸颊。 宋安石看不见他神情,心头愈发惴惴不安,试探着往沈庭珏身边更凑近了些:“你不会连殿下也忘了吧?” 沈庭珏以手支额,紧皱的眉头并未舒开,攥着衣袍的双手逐渐收紧,闭眼又睁开,心里头乱糟糟的,实在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太子殿下,只能自欺欺人地生出掩耳盗铃的心思:“殿下......是谁?” 宋安石眼前一黑。 好家伙。 这一摔,居然彻彻底底把什么都忘了。 你真是太厉害了兄弟,天王老子都没你这么厉害! 本以为两月内把人治好,自已就能功成身退回到药王谷,结果来这么一出。 宋安石心力交瘁,一时间不想说话,很是郁闷。 沈庭珏靠着栏杆,出神发呆。 气氛一时间格外安静,宋安石最先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故事,从沈庭珏是怎么成为暗卫的事讲到他怎么成为小侯爷,又讲他与太子殿下是如何如何的恩爱,其中当然不乏自已发挥想象力添枝加叶,绘声绘色,描述出一个令人拍案叫绝的绝美爱情。 沈庭珏越听越难为情,表情凶残:“闭嘴!” 宋安石本来想试图唤醒他的记忆,被那么凶巴巴一吼,吓得一抖,不敢再吱声。 好的我闭嘴。 石壁四周火苗跳动,附近应该是有通风暗道,沈庭珏站起身,抬掌运起内力欲要震飞铁笼,却觉丹田受阻,积攒不起丝毫内力。 宋安石看了眼不远处那个烟雾徐徐的香炉,咳嗽几声,见沈庭珏看来,便指了指自已的嘴巴。 沈庭珏道:“说。” 宋安石指了指那个香炉:“里头燃的香有问题,闻久了内力会被压制,而且这里看着像是个地宫,想必只有那些江湖门派才会造这玩意,你之前应该是踩了什么机关,才会掉进来。” 沈庭珏沉默片刻,盘腿坐下,自顾自闭目眼神。 宋安石砸吧嘴。 得。 看来是真的又失忆了。 否则不可能变得这般冷漠寡言。 宋安石突然还是觉得他第一次失忆后的性子好,虽然毒舌了些,但至少还会跟人说说笑笑,现在跟他待一块,宋安石总觉得气氛好压抑。 唉。 宋安石满脸沧桑,正第一百次感慨自已命苦时,忽听有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从外头走进来了十几人,个个穿着粗布麻衣,打扮随意又邋里邋遢,根本不像是正经的江湖门派。 魔教也不可能穿得这般没有形象。 最前头的络腮胡子大汉声音响亮:“哟,掉人下来了这是?” 土匪甲瞅了两眼,遗憾叹气:“可惜不是娇滴滴的美娘子。” “虽然不是,瞧着也不赖啊。”土匪乙搓搓手:“可以带回去当媳妇儿啊。” 络腮胡子大汉朝他脑门糊了一掌:“大当家都没娶夫人,你敢占先?” 土匪乙笑嘻嘻改口:“我是说,可以带回去给大当家做压寨夫人。” 宋安石表情呆滞:“......。” 他们不会掉入土匪窝了吧? 沈庭珏听见声音,睁开眼。 络腮胡子大汉恰好与他对上视线,心下当即泛起浓浓的警惕,直觉这人绝不是个善茬,下意识抬手按上腰间的短刃:“你们是谁?” 宋安石露出个老实淳朴的笑容:“各位大哥,我们就是一普通老百姓,能不能放了我们啊?” 络腮胡子大汉皱起眉头,凶神恶煞:“百姓都知道清莲谷设有机关,是不可上山的,更何况深更半夜,有哪个百姓会上山,你们莫非是朝廷官兵乔装来此的?” 宋安石目光真挚:“确实是普通老百姓。” 络腮胡子大汉冷笑一声,指了指沈庭珏:“你自已瞅瞅他像吗?” 宋安石转头看去,陷入沉默。 锦衣华服,腰间佩戴的暖玉一看就知价值连城,再加上他那身凌厉逼人的气质,谁瞧了都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大贵人。 得。 是真不像。 第63章 还是栽在了小暗卫身上 络腮胡大汉掏出短刃,阴恻恻道:“要自已老实交代清楚,还是要我等先严刑逼供一番?” 明晃晃的寒芒闪了宋安石一眼,他吞吞唾沫,露出一副“有话好好说”的表情,坦白交代:“行吧,我确实不是普通百姓,我是江湖神医,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你们......你们有病吗?” 众土匪齐齐看他,感觉自已好像被冒犯到了。 “我,神医,包治百病,你们要是有病,我可以给你们治,看在萍水相逢有缘的份上,我免费给你们看病,不收钱包好的那种!”宋安石拍胸口保证,一脸信誓旦旦,很有江湖神医那股无所不能的自信。 第77章 “......。”络腮胡大汉嘴角抽了一下,看向身旁的小弟,问:“他是在咒我们得病,还是在骂我们有病?” 小弟想也不想,直接很肯定地下结论:“都有!” 宋安石胸闷。 有你大爷! 别冤枉好人行不? 本神医只是纯粹地想让你们看见我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善良之心好吗? 络腮胡大汉横眉竖眼,像个江湖邪魔一样“桀桀桀”地笑出声,很是魔性。 宋安石捂住耳朵。 络腮胡大汉表情凶狠,道:“把他们都绑起来,带去见大当家,什么狗屁神医,骗谁呢?你瞧着就是个小跟班的,不过你旁边那位,来头肯定不简单。” 两个小弟掏出随身携带的麻绳,打开铁笼进去抓人。 沈庭珏眯了眯眼,瞄准时机猛地暴起,给了其中一个土匪掏心窝子的一脚,直接把人踹飞出去,而后抓过另一个的手臂,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宋安石整个人贴着铁栏杆,朝沈庭珏竖起拇指。 络腮胡大汉愣了愣,随即大吼一声:“抓住他!” 土匪都是高壮汉子,拳脚功夫练得相当不错,只是比起受过专业训练的暗卫首领,武学修为也不过尔尔。 沈庭珏内力虽遭压制,赤手空拳一打十还是没问题的,土匪很快就被打得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嗷嗷痛呼。 沈庭珏折过络腮胡大汉的手腕压下短刃,忽听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赶来,又见着一队巡卫涌进来,见此场面纷纷抄起家伙展开攻击。 宋安石挡在沈庭珏面前,挥袖间一股青烟散开,逼得他们连连咳嗽后退。 “走!”宋安石将空了的瓷瓶扔在地,拽着沈庭珏朝外面跑去。 络腮胡大汉骂了声操,握住石壁上一盏青铜灯盏,用力扣下,机关启动的沉闷之声响起,在前路两侧的高处随即翻开,飞矢箭雨交织而下。 沈庭珏扣紧着宋安石的肩膀,带着他向后撤,几个翻身躲出这片箭雨,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一阵厉风携劈山开石之势,乍然袭来。 沈庭珏无法使出内力与其抗衡,避无可避,同宋安石双双被震飞到墙上。 宋安石面色痛苦,头顶转着星星,内心狂飙粗话,问候着土匪的祖宗十八代。 络腮胡大汉看向门口那袭黑色身影,眼底一喜:“大当家!” 面容冷峻的男子负手而立,腰间挂着一把黑漆漆的剑,气势非凡,虽然没有狂风卷得黑色衣摆猎猎,但那种反派角色的气质简直扑面而来。 宋安石头晕目眩,懊恼自已只带了一瓶毒粉在身上,不然就可以来个漫天撒毒,管他是大当家还是二当家,统统都得完蛋! 沈庭珏靠着墙壁,低咳两声,指尖攥紧了太子殿下所赠的暖玉,触感温润,莫名能多几分安心。 —————— 官兵封住山道各处出口,就连暗道小路也被封锁了起来,举着火把连夜搜山。 百姓也跟着焦虑了起来,大半夜不睡觉,纷纷出来打听出发生何事,一听是小侯爷失踪了,当即又惊又心疼,简直不敢想象那么可爱又善良的小侯爷要是落入了穷凶极恶的歹人手里,会受到什么非人的折磨,苍天可要保佑啊。 清莲谷机关甚多,一不小心就冒出万箭齐发,越往里头更是迷雾重重,难以辨别方向,仿佛跟进了迷宫似的,绕来绕去都回到了原点。 太子殿下坐在巨石上,不发一言,周身冒着寒气。 暗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海东青扑棱着翅膀,似乎知道主人这会惹不得,遂不敢靠近他,转了一圈,落在了暗二的肩上。 月明星疏,风卷薄雪,穿过交错的树林,带着类似于呜咽的低诉,呼啸地打在萧寒烨的耳畔。 如若今晚没发生意外,小暗卫这会肯定是缩在自已怀里,一边撒娇一边撩拨,撺掇着他来干快活的事。 萧寒烨顿觉一股疲惫自内心深处涌出,想到了许多往事,有关于沈庭珏为他出生入死的事,也想起了在山间的第一次交欢,还有近段时日的玩闹缠绵,尤其想到那人眼含爱意弯眸笑起来时,直叫他心口发烫。 他性子向来寡淡,除了好武,对别的事都没兴趣,玩弄权谋野心勃勃,也只是因为他想做好储君该尽的责任,守住江山社稷。 看惯了太多利益算计,萧寒烨下意识排斥与人交心,对于情愫迟钝无觉,他其实已经明白自已最想要的是什么,只是一直不敢去深思细想,害怕有了软肋。 当感情不再压抑时,萧寒烨前所未有的情绪流露明显,最终长长化为一声叹息,伴随着一句“完了”。 他最终还是栽在了小暗卫身上。 暗卫听见太子殿下在说完了,不明其中之意,心头一紧,愈发战战兢兢。 萧寒烨站起身,衣摆带起一股冰冷的风:“都跪在这儿作甚?” 暗卫:“……。” 又不是我们想跪。 您没叫起,我们敢起吗? “放心,人若出了事,孤也不会杀你们。”萧寒烨道:“自行挑块风水宝地自裁谢罪就行。” 暗卫觉得他们此时此刻应该热泪盈眶地谢恩。 毕竟还能让他们自已挑块风水宝地当归宿,别人的主子肯定没太子殿下这么大气贤良。 好感动。 第78章 才怪。 暗卫纷纷飞也似的离开,继续找人去了。 第64章 因为他好看 天色已经有露白的趋势,挽木崖入口处约莫有十七八个守卫正在巡逻,大小寨子此起彼伏,沈庭珏一路留心注意观察,发现山寨内的防守严密肃杀,若是寻常打家劫舍的土匪,绝对成不了如此规模。 前厅烧着炭火,能听见木柴在炭盆里炙烤的哔剥声响,沈庭珏和宋安石被戴上镣铐,按押在厅中。 厅中聚集了不少人,大当家秦司岩坐于上方的主位,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庭珏两人:“你们为何会掉落进地宫里?” 宋安石觉得这话问得真好笑,你他娘的不设机关陷阱,我们又怎么会掉下来? 然而现在敌众我寡,宋安石不敢正面怼,低声下气:“意外,真的纯属意外,我们也不想的。” 二当家姜扈摆着张黑风煞气脸:“大半夜的,你们到清莲谷作甚?” 宋安石说:“散步。” 姜扈嗤笑:“大晚上到夜深人静的山谷散步,脑子抽了?” 宋安石一副“你怎么知道你好厉害”的表情:“嗯嗯嗯。” 姜扈:“......。” 秦司岩视线落在沈庭珏身上,直勾勾打量着他。 沈庭珏不躲不闪地看过去,眼底凝起一片薄而锋锐的寒芒。 两人视线无声对峙片刻,秦司岩率先开口:“公子身手不错,不知师从何门?” 沈庭珏神色淡漠,没吭声,像是故意装作没听见一样,爱搭不理,在外人眼里看来,简直拽得很。 宋安石捣捣他胳膊,挤眉弄眼——你能不能别摆着一张别人欠你百八十万的臭脸?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兄弟,这种时候,就得当个不要脸的马屁精。 沈庭珏冷着脸,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秦司岩把视线移到宋安石身上,问:“他是谁?” 宋安石:“......。” 这该怎么说? 太子殿下的暗卫首领,丞相的宝贝儿子,侍卫司都指挥使,皇上亲封的永乐侯,还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身份太多了,随便说一个都能吓死你。 只不过土匪向来厌恶朝廷,搞不好知道沈小侯爷的身份后,会把怨气发泄在他身上,那自已不被土匪剁了,也得被太子殿下剁了。 宋安石咳嗽两声,想了想,道:“他是我的病人。” 这等于回答了句废话。 秦司岩挑眉一笑,目光饶有兴味地落回沈庭珏身上:“他有病?” 宋安石点头:“脑袋有点毛病,脾气不稳定,时好时疯,要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发疯跑上山,不小心踩中机关掉落陷阱。” 沈庭珏侧头瞥他。 宋安石顿觉脖子凉飕飕的,坚决不去看他,硬着头皮继续说:“大当家,您就放我们回去吧,他还要回去喝药呢,要是耽误了喝药时间,会发病的,他发起病来时,就像练邪功走火入魔一样,特别吓人的,江湖高手都难以镇压得了他,搞不好您这座山寨,等下就会变得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周围的人半信半疑,仔细瞅着沈庭珏那张冷酷无比的面容,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他看着真的好凶。 但……长得也好看啊。 秦司岩架着腿,似笑非笑:“无妨,我还从未见过别人发疯时走火入魔的样子,今日长长见识也是不错。” 宋安石:“......。” 宋安石面色严肃:“我没有在开玩笑。” 秦司岩回:“嗯,我也没在开玩笑。” 宋安石胸口发闷,不想再说话。 你大爷。 还能不能友好地交流了? 络腮胡大汉用热毛巾敷着适才被沈庭珏打肿的脸,龇牙咧嘴,冷笑一声:“大当家,像他们这种有钱的公子哥儿,个个狡猾得很,说话就没几句真,管他们究竟是谁,反正一看不是好人就对了,尤其是那个裹着狐裘的小白脸,家中肯定很有钱!” 沈庭珏撩起眼皮看他。 络腮胡大汉莫名怵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老子仇富不行啊?富家公子哥,都没一个好人!” 沈庭珏淡淡移开视线,不屑回答。 虽然他面上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但这丝毫不影响那张好看的脸,尤其是那拽拽的姿态,反而更让人觉得他像朵高山之巅的雪莲,冷艳高贵,很能激起雄性的征服欲。 世人都爱好看的皮囊,土匪也一样。 美人嘛,都是这么矜贵高傲,理解理解。 沈庭珏和宋安石暂时被关押在一间小木屋里,负责看管他们的守卫端进来两碗饭,塞到了两人手里:“吃。” 宋安石瞄了眼沈庭珏的碗,再看看自已的,不满道:“凭什么他的碗比我大,还有蛋和鸡腿?” “因为他好看。”守卫拿了两个自家山寨栽种的橘子给沈庭珏,对宋神医道:“别看了,没你的份。” 宋安石:“......。” 啊呸! 肤浅的土匪! 安排在城内的暗线飞鸽传书上山,小弟拿了信,当即递到秦司岩面前。 姜扈凑过去看:“咋了?是太子要调拨炮火准备炸山了吗?” “差不多。”秦司岩将信条递给他:“官兵在大肆搜山,说是沈府那位小侯爷掉落陷阱失踪了,玄虎卫将山道各处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炮火炸药已经调拨完毕,再找不到人,就真要炸山了。” 第79章 三当家骆懿身穿长衫马褂,留着两撇小胡子,手持折扇,像个县衙里头的师爷一样:“莫非方才那两人,其中一个就是侯爷?” “不可能吧。”姜扈摸摸下巴:“听说那位小侯爷善良可爱,性子特别招人喜欢,谁见谁迷糊,柔弱清纯得像朵小白花,可咱们抓到的那两人,看着都不像小白花啊?” 一个像朵雪山白莲,又冷又孤傲,一个嘛,像朵不知名的野花。 秦司岩屈指扣了扣桌面,起身往小木屋的方向走去,姜扈与骆懿对视一眼,也赶忙跟了上去。 宋安石把早饭都吃了个精光,见沈庭珏一口都没动,一直坐在窗边望着外头的流云发呆,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估计是想太子殿下了吧,毕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会肯定思之如狂。 宋安石手上镣铐发出清脆声响,拿着筷子从他碗里夹过鸡腿,啃了两口,宋安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把太子殿下也给忘了。 宋安石突然很可怜太子殿下。 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心上人失忆后忘记自已更悲催的故事了。 唉。 真是令人唏嘘。 第65章 相见 门忽然从外打开,宋安石啃鸡腿的动作一顿,登时竖起汗毛,心道“这山大王又想来干嘛”。 秦司岩负手站在门外,视线在沈庭珏和宋安石身上来回扫,半晌之后,扬出个友好的笑:“不知二位,谁是小侯爷?” 鸡腿“啪嗒”掉进了碗里,宋安石一惊,下意识看向沈庭珏。 秦司岩也顺着他的视线,缓步踱到沈庭珏面前。 过分灼热的视线落脸上,沈庭珏不悦地皱起眉头,衬得那张一直淡漠的面容忽然鲜活了几分。 秦司岩一手扶着剑柄,凑近端详,饶有兴味:“你就是传言中那位心地善良、天真讨喜、柔弱清纯、脑子有病的沈小侯爷?” 沈庭珏偏开脑袋,冷冷道:“是又如何?” 秦司岩笑了笑:“若你是小侯爷,在下这般招待,岂非失礼不周?” 沈庭珏指尖摩挲着暖玉,语气冷淡:“那便放我俩出去。” “小侯爷为天下学子修建书院,贤名远扬,我等很是敬佩,如今知道身份,自然不会多做为难,况且我等虽落草为寇,但从未滥杀无辜欺害良民,只因眼下是多事之秋,才不敢大意放二位离开,冒犯之处,小侯爷可别见怪。” 秦司岩对门口的守卫道:“给小侯爷和那位自称是神医的家伙解开镣铐。” 态度彬彬有礼,惹得沈庭珏不由侧头看了他一眼。 秦司岩拉了把椅子坐他身边:“听闻太子殿下有意招安,若是真心如此,我等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不过有条件,小侯爷离开后,劳烦转告殿下一声,明日子时,清莲谷水月亭见面。” 姜扈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作此决定,眉头一皱:“大当家……” 秦司岩抬了抬手,示意他先别说话,继续道:“至于条件是什么,在下会亲自同殿下谈。” 沈庭珏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秦司岩也看着他,不得不在心底承认,这位小侯爷确实生得不错,只不过并没有传言中的清纯可爱,瞧起来明明又冷又凶,像是小野猫似的。 秦司岩一笑:“小侯爷还是快些离去好,不然殿下该炸山了 ,还是说,小侯爷要留在这儿,做秦某的压寨夫人?” “!!!” 宋安石几乎连头发都竖了起来,内心波涛汹涌闪电惊雷,用看狐狸精的眼神盯着那位山大王。 沈庭珏这会可是把他亲爱的太子殿下给忘了,万一被别人趁虚而入给勾引了,那还得了! 拆鸳鸯这事,绝不允许发生! 宋安石迅速凑到沈庭珏身边,拉着他站起身:“走走走,我带你去见殿下,他肯定想死你了。” 秦司岩笑笑:“挽木崖与清莲谷交界处设有迷障,若无人带你们出去,怕是得迷路,二弟,你送一送他们。” 姜扈抱拳应了声“是”,朝沈庭珏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天边冬雪霏霏,沈庭珏身上带着暖玉,并不觉冷,在烈火帮二当家的引路下绕来绕去,半途中恰好遇见为了寻人而勇闯机关的暗卫。 暗卫弄得满身杂草,见到自家首领突然出现,纷纷热泪盈眶,感慨万千,激动之情无以言表,抹了一把眼泪,冲上前想要来个热烈的拥抱。 但也就想想而已。 并不敢真的抱。 宋安石问:“殿下呢?” 暗二道:“在山道口驻扎的营帐内。” 营帐中寂静无声,萧寒烨看着骁骑营送上来的苍茫山地形图,眉头紧皱。 邹鼎浚道:“这地形图是先前所绘,如今因为匪势猖獗,无法重新精确测绘,唯一能看出的,便是山间峡谷众多,地势险峻群山茫茫,若想用炮火轰平,怕是没那么容易。” 萧寒烨抬指按着地形图,眼底寒芒一凛,正欲说话时,却听外头嘈杂起来,尉迟盛掀帘进来,喜气洋洋:“殿下,人回来了!人回来了!” 沈庭珏临到营帐便想退缩,被宋安石和几个暗卫围了个严严实实,跑也跑不掉,只能任由他们推搡着自已进去。 萧寒烨迅速将那一身冷戾杀意收起,隔着桌案,抬眸看向沈庭珏,做好抱人的准备,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对方投怀送抱,不禁感到奇怪。 第80章 按照他现在的性子,这会肯定飞扑过来,抱着自已装可怜说怕怕之类的话。 萧寒烨压抑住内心的情绪,绕过桌案走上前。 身为暗卫的那股忠诚又回到了骨子里,尊卑观念一上来,沈庭珏下意识就要朝着太子单膝跪下,膝盖弯到一半,却恍然想起自已如今是在装失忆,急中生智,整个人顺势向前一倒。 沈庭珏本想假装站立不稳摔下去,谁料恰巧进了萧寒烨怀里,处心积虑的意味简直扑面而来,像是专门等着太子殿下过来一样,好心机的说。 宋安石瞅着沈庭珏,表情复杂。 不是说忘了吗? 怎么还投怀送抱? 萧寒烨以为沈庭珏刚才是在装矜持,不由笑了笑,抱着人,掌心温柔地滑过他的背脊。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心里明白过来想要珍惜,再冷硬的心也能生出许多柔情蜜意,萧寒烨将人牢牢锁进怀里,手指穿过他的长发,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真想就这么抱着人,一辈子再也不松开:“回来就好,身上可有受伤?” 沈庭珏被太子殿下的气息萦绕一身,听着那么温柔的语气,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选择装死,将脸紧紧埋在他怀里,不动也不吭声。 萧寒烨察觉出不对,将人稍稍拉开距离:“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沈庭珏揪了下衣袖,耳根泛红,瞧着好像有些紧张。 宋安石:“……。” 兄弟,你还记得你在土匪窝有多凶吗? 明明总摆着副要吃人的表情,为啥此刻见了太子殿下就变得紧张害羞,一副小媳妇模样? 难道是因为见了美男子,怦然心动了? 萧寒烨看向宋安石。 宋安石登时一个激灵,弱弱道:“他……他失忆了。” 尉迟盛不解:“失忆不就本来会的吗?” 宋安石默默离太子殿下远了点:“不一样,他这次失忆,说是什么都忘了,以前的事想不起,现在的事也忘了。” 一语既出,众人一时半刻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尉迟盛扯着嗓门,震惊地“啊”出声。 第66章 孤只喜欢你 营帐内很安静,所有视线齐齐落在沈庭珏身上,表情复杂,感慨万千,心道世事可真是变幻无常。 萧寒烨沉默片刻,冷静地摆摆手:“都出去。” 尉迟盛领命退下,其余人也出了营帐,显得空气愈发安静下来,沈庭珏绷紧背脊,宛如一根拉紧的弓弦。 萧寒烨伸出手。 沈庭珏刚要向后退,已被萧寒烨先一步拉进怀里,捏着下巴吻了上来,亲得热烈又强势。 沈庭珏头晕目眩。 太子殿下主动献吻,这么好的福利,要是放在以前,沈庭珏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 沈庭珏攥着萧寒烨的衣襟,气喘心跳,埋藏在心底万千情愫奔涌,忍不住张开唇瓣迎合,双手缓缓环过萧寒烨的脖颈,眸中泛着盈盈水光,像是极为投入和动情。 萧寒烨拇指蹭过他唇角,笑吟吟:“真忘了?孤看你挺会接吻的,难道只有这点技巧没忘?” 沈庭珏:“……。” 沈庭珏自顾自闹了个大红脸,咬着唇,轻轻挣了挣。 萧寒烨收紧手臂,把他禁锢在怀里,单手抚上他侧脸,视线细细地瞧着那熟悉的眉眼,认真专注,随即低头亲了亲,再次发问:“真忘了?”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了,呼吸几乎交缠在一块。 太子殿下俊美的脸近距离怼在面前,沈庭珏实在摆不起高冷孤傲的表情,难为情地摸了摸发红的耳根,低低“嗯”了一声。 忘了忘了,之前那么浪的自已根本不是他。 萧寒烨看了沈庭珏一会,眸光微眯,忽而笑了笑,抱着人到一旁的榻上,沈庭珏感觉坐太子殿下腿上实在不妥,挣着要离开,又被对方强行捞回去。 萧寒烨握着他的手,语气温和:“忘了也无妨,大不了一切从头再来。” 沈庭珏睫毛微颤,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萧寒烨问:“宋安石可有跟你说过你如今的身份?” 沈庭珏点点头。 萧寒烨道:“是什么?” 沈庭珏小声说:“相府的公子,也是皇上封的永乐侯。” 萧寒烨将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下:“还有呢?” 沈庭珏蜷缩了下手指,摇摇头。 萧寒烨嘴角一扬:“还有。” 沈庭珏:“?” 萧寒烨抬起他下巴,与他四目相接,瞧着那副纯情羞涩的表情,不觉好笑,这简直与先前野得飞起的模样判若两人。 无论哪样,都很可爱。 萧寒烨凑近亲了亲,鼻息热热撒在他脸上:“你,还是孤的太子妃。” 沈庭珏狭长的双眼忽然瞪圆了起来,原本就很红的脸颊更热起来,隐隐要冒烟,语无伦次:“不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萧寒烨捏捏他烫得惊人的脸:“这么肯定不可能?嗯?” 沈庭珏抿唇。 怎么说呢,因为他没失忆。 萧寒烨贴在他耳边,语气带了点挑逗的意味:“你跟孤夫妻之实都有了,就差明媒正娶给你名分,等回了京,孤就三书六礼把你娶进东宫,好不好?” 沈庭珏头有些晕,感觉幸福来得好突然。 第81章 这可是他偷偷放在心上喜欢了好多年的殿下,以前觉得自已能一直待在对方身边就知足了,哪里敢去肖想太子妃的位置。 沈庭珏蜷缩起手指。 他本以为,只要假装忘记失忆后的那些大胆逾矩的行为,太子殿下无法兴师问罪,无法罚他或者赶他,自已就还能在对方身边多留一阵,哪怕像以前一样,保持着主仆之间该有的界限,也是好的。 可现在,太子殿下都把他整不会了。 沈庭珏皱起眉头,兀自陷入沉思中,萧寒烨摸着他的脸,笑得那叫一个俊朗,毫不收敛地释放着自已的魅力:“怎么出神了?你以前可是一直说要当孤的贤内助太子妃,恨嫁得不行。” “……。”沈庭珏咬了咬唇,没什么气势地反驳:“没有的事。” 恨嫁什么的,绝对没有,那时明明是想着要娶……咳咳。 不可说不可说。 纯属白日做梦,说出来太丢人了。 “你失忆了,想不起来,自然觉得没有。”萧寒烨摇头叹气,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处,以独有的认真说: “以前是孤未看清自已心意,如今都想明白了,孤喜欢你,只喜欢你,从你坠崖生死不明那次,孤就该想明白,孤不能失去你。” 沈庭珏脑中一片空白,顶着张大红脸,说不出话,觉得自已很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冷静。 萧寒烨用上了十成的力道,箍牢着他,沈庭珏想跑跑不了,连羞带赧,把整张脸都埋进萧寒烨怀里,心跳如鼓。 诉完衷肠,接下来当然是要走亲亲摸摸的流程,萧寒烨趁着气氛正好,将人压在榻上。 小暗卫羽睫纤长,面红耳赤,可爱又勾人,越看越喜欢,尤其是对着自已害羞起来的样子,就更喜欢。 萧寒烨直接俯身吻下去,霸道又蛮横。 沈庭珏被亲得晕乎乎的,觉得按照现在失忆的人设,自已应该很惊惶很无措地推开对方,大喊着“不要不要,你别乱来”之类的话。 毕竟他什么都忘了,哪能轻易就跟不记得的人干那种羞羞的事。 而且现在可是大白天! 沈庭珏红着脸,双手抵着萧寒烨的胸膛,“等等”两字还未出口,又被堵住双唇,只能发出不可言说的声音,犹如欲拒还迎般。 太子殿下将人尽兴要了一回,看着还有些意犹未尽,抱紧人细细亲吻,贴着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问:“做不做孤的太子妃?” 沈庭珏睫毛上带着些湿意,看了他一眼,把脸埋入枕头里。 “不回答孤就当你默认了。”萧寒烨把他掰正过来,开始问起正事:“掉落陷阱后,可是落入了烈火帮手里?” 沈庭珏一整晚没睡,又被人折腾了会,困意涌上来,迷迷糊糊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没问那是什么帮派的土匪。” 萧寒烨拿了被子给他盖上:“土匪主动放你们出来的?” 沈庭珏“嗯”了声。 萧寒烨还有话想问,但看他眼睛快要闭得睁不起来,笑了笑,捏捏他的脸:“行了,你先睡会吧,孤在这陪你。” 第67章 喜欢骄纵的 萧寒烨等沈庭珏熟睡后,掀开帘帐走了出去,宋安石正蹲树下同尉迟盛说话,见太子殿下出来,且瞧着挺春风满面的,这才敢凑过去,往萧寒烨身后张望了几眼,迟迟见不到还有人跟出来,好奇道:“他人呢?” 萧寒烨走远了些,才说:“在里头睡觉。” 宋安石捣捣他胳膊:“你心情瞧着不错啊,是不是他想起一些跟你的回忆了?” 萧寒烨抱臂倚着树干,答非所问:“他跟你说的失忆?” “嗯,摔下后醒来时,他头疼了好一会,我又不敢近前诊脉,反正他头疼过后,就说自已什么都忘了。”宋安石唏嘘:“他那脑袋还真是一波三折。” 萧寒烨抬眸,似觉这话觉得有趣,轻轻笑了一声。 宋安石坐在巨石上:“你是不知道,我一个人跟他待一块有多怕,他看人时那眼神凶得跟要吃人一样,兼之脑子又不太正常,我真怕他突然发疯捏碎我脖子。” 萧寒烨嘴角一扬:“凶吗?孤瞧着挺乖的。” “那是在你面前!”宋安石看他那副得意的表情,气闷道:“他现在对我戒备得很,不肯让诊脉,我也不知他现在到底什么个情况,哎,你刚刚跟他在里面说啥了?” 萧寒烨笑意加深:“孤跟他还能说些什么,自然是谈情说爱了。” “……。”宋安石忽然觉得太子殿下好像一只到处显摆的大尾巴狼,欠揍极了。 宋安石想嗤笑对方一声又不敢,默默翻了个白眼,撇撇嘴:“他不是忘了你吗?” 萧寒烨摸着下巴:“难道不能对孤一见钟情?” 宋安石又想冲他翻白眼,随手折了根杂草,在手里拧来拧去:“你真觉得他失忆了?” 萧寒烨伸手,让海东青飞落到手背上,缓声道:“他说失忆,那自然就是了,不肯让你诊脉便罢了,你就开些调理补气的药,把他身体底子给养好就行。” 积雪覆了满山,晚间又飘起了丝丝小雨。 沈庭珏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从好梦里醒来一半,茫然得不知身在何处,偏了偏头,见梦境里的太子殿下正侧躺在一旁,单手撑着脑袋,笑吟吟地看着自已,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的黑色寝衣,领口敞开,露出大半胸膛,很像话本里那些心机浪荡的男妖姬。 第82章 好迷人! 沈庭珏睡得迷迷糊糊,一时还不是很清醒,翻了个身,一头扎进“男妖姬”怀里,配合着梦里的纵情享乐,将对方上下其手摸了个遍,又亲又咬,找回了沈小侯爷几分撩骚的调调。 萧寒烨没料到他一醒来就占便宜,避不可免地有了反应,干脆翻身将人压住。 沈庭珏被一阵攻势凶猛的吻给亲得彻底清醒,后知后觉自已刚刚非礼了太子殿下,猛地一惊,烧红了脸,下意识抬脚踹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萧寒烨不及防备,竟被他踹得摔下榻。 “……。” 沈庭珏在告罪与赔礼之间来回挣扎了下,发现自已身上还没穿着衣服,最终只好选择扯过被子缩进去,将自已卷成个蚕蛹,装死。 萧寒烨神情一僵。 你推的,难道不觉得自已应该伸手拉孤一把吗? 好无情。 萧寒烨揉揉被踹疼腹部,撑着地板自已站了起来,戳了戳蜷成一团的棉被,失笑道:“躲里面做什么?孤又不会打你。” 沈庭珏缓缓露出一双眼睛,很不好意思:“衣服。” 萧寒烨愣了下,旋即一笑:“你那件衣服有些脏了,先穿孤的吧。” 萧寒烨的便服大多都是黑色,他随便挑了件,拿过去递给沈庭珏:“会有些大,暂时凑合着穿。” 沈庭珏伸手去接衣服,耳后滚烫,等了片刻,也不见太子殿下有丝毫要回避的自觉,只好小声提醒:“殿下,你……你先出去。” “为何要出去?”萧寒烨似觉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唇角勾起,凑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扒开被子,很像个急不可耐的登徒子。 沈庭珏再次受惊,抬脚就要踹。 萧寒烨把凸起的被子按下去:“又要踹孤?” 沈庭珏抿了抿唇,低低说了句“不敢”,随即带着衣服一块缩进被子里,萧寒烨大发慈悲做了回正人君子,没去趁机掀开,一边等着他缩里头穿衣服,一边抱着胳膊站旁边笑。 宋安石听见太子殿下的笑声好像很快活,非常好奇两人到底在里头干嘛,偷偷摸摸掀着布帘,想要往里瞄一眼。 萧寒烨头也不回,袖子一甩。 一股寒气拂面而来,几乎穿透穴位,宋安石抱着脑袋逃窜,惊魂未定地瞧着被内力削去一半的枯树。 暗卫齐齐“啧啧啧”。 郡守府内,冯管家顶着条帕子躺床上,神色悲戚气若游丝,一副命不久矣将要归去的模样,听闻自家公子平安无事回来了,当即病中惊坐起,将帕子一甩,穿衣穿鞋跑出门,速度矫健如兔,背影喜气洋洋。 前来报信的玄虎卫:“……。” 这病好得还挺快。 沈小侯爷简直比仙丹还管用。 冯管家一路来到军中所驻扎在山间的营帐,气喘吁吁:“我家公子呢?” 尉迟盛指了指最大的营帐:“跟太子殿下待在里头。” 冯管家向前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抬手挡在嘴边:“在干嘛?” 尉迟盛也学他的样子,抬手挡嘴边:“不知道,但八成是在卿卿我我,培养感情。” 冯管家顿时按捺住想要相见的激动之情,笑呵呵:“行,那我等会再进去,反正人找着了,我就放心了,不急不急,让他们小年轻先聊个够,哈哈哈。” 暗卫肃然起敬。 不愧是书香门第里头出来的管家,既比那个东宫总管要和蔼可亲,还要比他更识趣上道。 沈庭珏穿好衣服,依旧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隔着被子,萧寒烨听见有肚子咕噜叫的声音传出,没来由便笑出声:“想吃什么?孤让人去买。” 沈庭珏红着脸:“都行。” 萧寒烨叫了玄虎卫进来,使唤他去买些吃的,回头见沈庭珏把脑袋又缩了回去,不由上前,将人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抱在怀里:“别那么拘谨乖巧,孤希望你还像之前一样,跳脱骄纵。” 沈庭珏抬眼看他,小心试探:“殿下喜欢……骄纵的?” 萧寒烨从善如流:“嗯,喜欢骄纵的,越恃宠而骄越喜欢。” 沈庭珏:“......。” 是吗? 可他分明记得,太子殿下总被自已惹得很无奈很生气很心累。 第68章 腻歪 玄虎卫买了一锅山药瘦肉粥回来,还有几碟清淡小菜,萧寒烨替沈庭珏盛了一碗:“孤喂你。” 玄虎卫低头,飞快退出去,自行脑补出话本里嘴对嘴喂食的情节,迅速把这事传了个遍,众人集体啧啧,这还没成亲呢,喂个粥便如此恩爱腻歪,以后还得了。 沈庭珏并不知外头已经谣言四起,传得甚是离谱,他哪里敢让太子殿下伺候自已吃东西,赶忙伸手要去拿碗:“我自已来就行。” 萧寒烨将他抱到腿上坐着,面不改色:“你以前,吃饭都喜欢这样坐孤腿上,要孤喂你才肯吃。” 沈庭珏装着失忆,无从辩解,只好回以一个半信半疑的眼神,脸色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喜欢坐腿上这件事确实反驳不了,但哪有要你喂才肯吃? 对于干饭,自已明明很积极的。 萧寒烨舀了一勺粥,吹了吹:“张嘴。” 沈庭珏秉着暗卫顺从的本能,乖乖张嘴,享受着太子殿下的伺候,受宠若惊,一直垂着眼,企图把注意力都放在喝粥上,但还是忍不住喝两口就撩起眼皮,偷偷瞄一眼太子殿下,看着那张俊朗的面容就觉很下饭,多吃几碗都没问题。 第83章 沈庭珏难以抑制地冒出贪婪的心思,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自已可以装一辈子失忆。 萧寒烨拿过帕子擦擦他的嘴:“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不用偷瞄。” “没有。”沈庭珏小声狡辩:“没偷看。” 知晓心意后的太子殿下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情话无师自通,张口就来:“偷看也没事,孤是你的,随时想摸想亲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沈庭珏按了按跳得过快的心脏,很想躲被子里冷静冷静,不过被太子殿下抱得死紧,跑不掉,避无可避地对上那双好像非常期待自已说些什么回应的眼神,舔舔嘴角,试探道:“那……那我想……想……” 萧寒烨理理他微乱的头发,眼神鼓励,笑着问:“想要什么,但说无妨,孤一定满足你。” 沈庭珏咽下一口粥,摸摸发红的耳根,豁出去道:“我想试试……上面。” 这样说,恃宠而骄那味应该很足吧? 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 “……。” 萧寒烨笑容僵住,完全没想到他害羞的表面下居然藏有如此胆大包天的雄心壮志,脸色不由变了又变,发自内心地充满复杂情绪,暗道一声“草率”。 沈庭珏星眸微闪,抬头看他,松松垮垮的衣衫穿在身上,动作间下滑,露出半个肩头。 萧寒烨神色冷静,将他衣衫拉好:“你说什么?风太大孤听不见。” 话落,强行塞了勺粥进去,企图让他闭嘴。 还是别说话好,安安静静、乖乖巧巧让人宠着就行。 沈庭珏偏开脑袋:“不喝了,饱了。” 萧寒烨叫人进来收拾,冯管家抢在玄虎卫前面进去,径直朝自家公子身上飞扑,喜极而泣,泪流满面。 沈庭珏朝萧寒烨身后一躲。 冯管家及时刹住脚步,收回双手,揉揉胸口呼出口气,好险好险,差点就把太子殿下抱了个满怀。 不仅尴尬,还要命。 记忆中这个老管家对自已非常疼爱,因而沈庭珏看向对方时,眼神还挺友好的。 冯管家在外头时,已经听尉迟盛说了沈庭珏又失忆的事,痛心不已,懊恼自已失职没有护好人,瞧着沈庭珏的目光愈发慈爱,抬手抹抹心酸的泪水,热情洋溢: “公子,老奴是您最爱最爱的管家,您平时最喜欢听老奴给您念话本,还特别喜欢老奴做的糕点,您现在想吃糕点吗?老奴立刻去给您做。” 萧寒烨睨他。 什么叫最爱最爱? 冯管家被他看得身躯一震。 沈庭珏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嗝:“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冯管家心口软得一塌糊涂。 他家公子虽然又失忆了,但还是那么的惹人怜惜,真想抱怀里好好摸一摸揉一揉。 可惜面前挡了个虎视眈眈的太子。 萧寒烨见沈庭珏一直揉着肚子,好像撑到了的样子,牵过他的手:“孤带你去外头散散步。” “等等。”冯管家快速上前两步,将沈庭珏的衣服拉好,又从架子上拿了太子殿下的披风,把沈庭珏裹得严严实实,遮住颈间以及锁骨裸露在外的那些痕迹,面不改色很淡定,就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沈庭珏揉揉鼻子,脸色一红。 路上积雪很厚,萧寒烨牵着人在附近慢慢走着,白绒绒雪地上一片足迹明显。 冯管家瞧着他们的背影,很是欣慰。 落日余晖,这种时候,可太适合小两口手拉手腻歪在一块,就算什么也不说,什么都不做,也挺好。 宋安石盯着沈庭珏的背影,满腹哀怨。 得。 他算是看出来了,沈庭珏再怎么失忆都一样,一见到太子照样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装纯良无害的小白花。 小雪莹莹碎碎落在肩上,萧寒烨叫玄虎卫拿来伞,自已撑着,挡住风雪:“宋安石说,那位放你们离开的山大王要约孤明晚子时在水月亭见面。” “嗯,殿下要去吗?”沈庭珏道:“万一他设了埋伏呢?” 太子殿下当即见缝插针,笑着凑近:“怕孤出事?” 两人距离突然变得很近,呼吸轻轻吹动头发,不仅撩得脖子有些痒,心里也痒,沈庭珏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没去注意萧寒烨说了什么,害羞之余,下意识就想狡辩:“没有没有。” 萧寒烨:“......。” 萧寒烨保持微笑:“需不需要想清楚再回答一遍?” 沈庭珏眼神无辜。 萧寒烨伸手将他揽过来:“不希望孤出事?” 沈庭珏脸红心跳,眼睫微垂:“嗯。” 萧寒烨这才满意,捏着他的下巴亲过去。 暗卫自觉捂住眼睛。 不能看不能看,要瞎的。 翌日子时,萧寒烨换好衣服要前去赴约,沈庭珏不肯睡觉,坚持要跟,就连冯管家哄着要给他看最新出摊的春宵秘戏图也引诱不住他,萧寒烨无可奈何,只好把人一块带上。 第69章 这分明是个美人啊 挽木崖。 秦司岩系好披风走出房间,门口阶上坐了个人,正拿着树枝在雪地里划来划去,也不知在干嘛。 “四弟?”秦司岩愣了愣,抬步下阶:“这么晚了,找我有事?” 叶舟遥在雪地里画圈圈,单手托腮:“听二哥说你要去见太子,当真要去?” 第84章 秦司岩挑眉:“想跟着?” 叶舟遥沉默一会,扔了树枝,站起身:“跟。” 秦司岩本想叫他还是睡觉好,就见叶舟遥从袖里拿出个鬼面具戴上,青面獠牙咧嘴瞪眼,很是狰狞可怕,若大半夜戴着它往外头跑,不知情的还以为挽木崖闹鬼了,怕是会一不小心把人吓出病来。 秦司岩莫名其妙:“戴这做什么?” 长得又不丑。 叶舟遥揣着手:“挡风。” 这理由听起来有道理,又好像没道理,秦司岩一时无言以对,好笑出声。 水月亭建在清莲谷中,尤显寥落,只有白雪纷扬,风声呼啸吞噬着天地间的喧嚣,亭旁栽种着两株红梅,积雪压得枝桠一颤,簌簌雪落间,红梅花瓣悠然飘转。 萧寒烨和沈庭珏到时,只见亭内坐了两个男子,桌上摆着红泥小火炉,煮茶赏雪赏梅,虽说意境不比江南那般烟雨霏霏,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东宫暗卫迅速搜查了一遍周遭的环境,并无发现有任何蛰伏的危险,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齐齐坐在树上,一边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一边嗑着瓜子,支棱起耳朵听着亭中谈话。 秦司岩虽久居深山,对于太子的各种传闻却是知晓甚多,山上的小弟子也会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几乎都是关于“太子殿下今天又要带兵攻打哪里”的话题,反正在别人口中,他就是一个好武好战,又凶残暴戾的储君,如此脾气,定然长得黑风煞气。 近日来,他又听说太子为城中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还曾亲自到百姓家中关心民间疾苦,乐施好善,整肃民风,颇有一国储君该有的贤德风范。 传言真真假假,还是得自已见了才能清楚。 太子殿下长得一点也不黑风煞气,反而生了副极为俊美的样貌,眼角狭长,那双桃花眼中偏透着一股冷肃,昳丽与寒冽糅杂,颇有些杀人于无形的意味。 ……这分明是个美人啊。 不过就算是个美人,也不是那种温香软玉的美人,铁血沙场淬出的冷冽寒芒,配上那一身天潢贵胄的气质,不觉暴戾,反能叫人敬仰臣服。 只是那双眉眼……好似隐有几分熟悉。 秦司岩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戴着鬼面具的叶舟遥,压下心中的疑惑,起身朝萧寒烨拱手行礼:“久仰殿下大名,今日得以相见,真是草民之幸。” 萧寒烨虚抚起他:“能见到大当家,也是孤之幸。” 说话间,萧寒烨的视线落在那个戴着鬼面的男子,眸光微眯,似笑非笑:“那位是?” 沈庭珏顺着萧寒烨的视线瞧过去,心下当即警惕起来,手指不由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敌意分明。 鬼面獠牙,一看就知不是个好人。 很像那些杀人如麻、无恶不作的江湖魔头。 叶舟遥也看着他,眼神戒备。 一上来就杀意翻涌,定不是个善类。 秦司岩将叶舟遥挡了挡,友好一笑:“这位是挽木崖上的四当家,平日出门都喜欢戴面具,并无任何恶意,小侯爷别误会。” 叶舟遥闻言,当即了然。 原来对方就是那位踩了机关掉进陷阱里的沈小侯爷啊。 一点也没有百姓口中说得那么天真可爱。 传言果然不可信。 萧寒烨拍了拍沈庭珏按在剑柄上的手,温声安抚:“没事,两位当家瞧着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况且有孤在,不必害怕,孤会保护好你的。” 叶舟遥:“……。” 什么意思? 说得好像是他们吓到对方了一样。 明明是他先冒出杀气腾腾来吓人。 小炉中炭火噼啪轻响了一声,秦司岩给两人各自倒了杯茶,彬彬有礼:“夜里风寒,殿下与小侯爷先喝杯茶暖暖。” 萧寒烨端着茶杯,直入正题:“大当家瞧着并不像土匪,为何要占山为王?若有一腔热血,就该入朝大展宏图,考个武状元什么的,光耀门楣,才不枉此生,蜗居于一山中,虽说度日逍遥,却见不得外界的繁华锦绣,人间烟火,如此活着,大当家不觉少了些滋味?” 秦司岩摩挲着杯沿,笑笑:“殿下此言有理,山中待久了,确实没意思,否则草民也不会约您来此。” 萧寒烨道:“你想同孤谈何条件?” 秦司岩掏出一张羊皮纸,铺开在桌:“这是整个苍茫山地形图,乃草民这两年费尽不少心思,才得以绘制出这一张详细精确的地形图。” 他抬指指在一处:“这里叫追风岭,与挽木崖相隔了两座峡谷,地势险峻隐蔽,前头本是土匪驻扎的山寨,几年前官兵上前剿匪,据说将那处弄得血海成河,横尸遍野,后来常常传出闹鬼,说什么去了便会被孤魂野鬼吃掉。” 萧寒烨皱眉:“鬼神之说,无稽之谈。” 秦司岩道:“那时也有百姓不信,胆大的敢山上去探究竟,莫名其妙消失,接连两三次,百姓自然就信了,如今比起机关众多的清莲谷,追风岭更无人敢去踏足。” 萧寒烨拿起地形图,若有所思。 当年既是当地官府剿匪,骁骑营从郡守府那处拿来的地形图,应当得有追风岭才对,说什么匪势猖獗无法精准绘测地形,只怕是个借口,真正精确的地形图,许是被高炳象藏了起来。 萧寒烨将地形图放回桌上,眸光一凛:“借用鬼神之说暗行不轨,这种手段孤见多了,追风岭上究竟有何猫腻,大当家不妨直言。” 第85章 “殿下果然是个明白人。”秦司岩道:“追风岭上,藏有一伙苗疆门派,炼制野傀蛊毒,昔年江湖中正邪大战,魔教便是靠着野傀大杀四方,搅得武林腥风血雨,如今有官府为追风岭做掩护,来日那些炼制出来的野傀,想用来对付谁,殿下定当清楚。” 第70章 孤看人素来很准 野傀本是死尸,后靠蛊毒养出来的阴邪之物,带有尸毒,不生不死不疼不伤,又邪门又难对付。 萧寒烨眸色冷了冷。 秦司岩察言观色,给他续满茶:“草民是区区一山之寇,对付邪门歪道的门派,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要殿下能将那伙苗疆人歼灭,捣毁野傀,烈火帮愿为殿下效力。” 萧寒烨神色不动:“此事若为真,孤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大当家这条件,开得不觉亏了?” “不止这个。”秦司岩说:“挽木崖上的兄弟,大多都是热血男儿,只是见惯了官府贪污腐败,对朝廷印象不好,枢密院执掌募兵,媚上欺下,大多数人投军无路,难以施展抱负,形势所迫,并非真愿屈于山中落草为寇,殿下若真有意招安,就给兄弟们安排个好的去处,勿埋没了他们一片热血之心。” “枢密使同孤的父皇自小一块长大,知已挚友,有拥护帝王登基之功,许其位高权重,本也应当。” 萧寒烨稍作沉吟,抿了口茶,不紧不慢说:“枢密院如今所行之事,皇家并非忠奸不分,只是父皇念着昔年出生入死的旧情,又不愿被认为是鸟尽弓藏的昏君,多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倘若枢密院若真在那般无所顾忌地行事,父皇能容忍,孤也断不会容忍。” 秦司岩以茶作酒,敬了萧寒烨一杯:“殿下贤德有为,草民常有耳闻,早有投靠之心。” 叶舟遥忍不住去看他说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 贤德有为? 早有投靠之心? 你在山寨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寒烨脸皮厚,宠辱不惊:“孤作为储君,自然得贤德有为,看来孤这太子当得果然不负众望,好名声都传到深山老林去了。” 秦司岩保持微笑,心道“你可真不要脸”。 萧寒烨搁下茶杯,凛冽的眸光变得平易近人几分:“大当家放心,孤御下虽严,但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主,只要是为孤效力的,孤一定不会亏待。” 暗卫在树上齐齐点头。 是不会亏待。 但会往死里压榨人干活。 萧寒烨问:“可还有条件?” 秦司岩静默两息,笑笑:“有,不过那个眼下不急,以后再说也无妨。” 萧寒烨看他一阵,十指微拢,勾唇道:“孤可否问问,大当家祖籍何处?为何会选择驻扎于挽木崖上?” “不知,草民是义父在山上捡的。”秦司岩眼底带着几分追忆往事的惆怅:“义父是住在苍茫山脚下的村民,几年前不慎落入了苗疆人手中,想必早已不在人世了,被炼制为野傀也未可知。” 萧寒烨神色难辨,也不知信没信,喝了口茶,缓缓说:“苍茫山匪势猖獗,闹得官府不宁,可是大当家想要引起朝廷注意?你知道孤好战,且又想逐步收拢兵权,只要把动静闹大,你料定孤一定会来,是吗?” “是。” 秦司岩微微颔首,承认得很是坦荡,不躲不闪地对上萧寒烨的视线,平静道:“但草民顶多也就是时不时进城吓唬吓唬百姓,并未真的烧杀抢掠,就算有,也是干劫富济贫的好事,或者让小弟们编排一些故事散播到城里,吓得百姓不敢出门而已。” 萧寒烨眼底渐渐透出几分明悟,同他笑了笑。 秦司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太子殿下,瞧不出他到底信不信,挪回目光,继续说:“至于上山那些无恶不作的土匪,可与草民无关,都是些鱼龙混杂的人凑一块,随便扯个旗帜划个地,就当是山寨了,且南四郡挨着商道,更容易惹土匪眼红,匪患频发,不足为奇。” 夜风流转,萧寒烨似笑非笑:“烈火帮大当家身高九尺目射霹雳,呼风唤雨通灵招鬼,简直无所不能,这也是编排的?” 秦司岩看了眼编排出这些谣言的叶舟遥,神色淡定:“嗯。” 萧寒烨请教道:“不知清莲谷那些机关,都是谁设计的?如此奇才,孤定要好好重用。” “殿下说笑了。”秦司岩对答如流:“在江湖混久了,兄弟们都学了些五花八门的小伎俩,算不得什么奇才,机关都是众人一块钻研出来的,真来个千军万马,我等哪里招架得住。” 萧寒烨似是笑了笑,自顾自拿过小炉上的紫砂壶,给沈庭珏添满热茶,视线落在叶舟遥身上,随口一问:“这位公子瞧着气质非凡,不知以前是何来历?” 叶舟遥咳嗽两声:“平民。” “不像。”萧寒烨语气肯定,又带着一股迷之自信:“孤看人素来很准。” 叶舟遥:“......。” 萧寒烨说:“可否取下面具让孤瞧瞧?” 叶舟遥很是淡定:“草民,面容丑陋,怕冒犯到殿下。” 秦司岩被茶水呛了下,烫得喉管疼。 萧寒烨笑了一声,徐徐道:“孤又不会以貌取人,谈什么冒犯不冒犯的,顶多就是惋惜几句而已。” 叶舟遥答得稳当:“草民在意。” 萧寒烨露出个善解人意的笑,表示理解,不再多言,又跟秦司岩商讨了会如何对付追风岭的事,见沈庭珏单手撑着脸颊昏昏欲睡,起身道:“若想联络大当家,该如何做?” 第86章 秦司岩跟着起身:“城中的锦绣布庄,是烈火帮的据点。” 萧寒烨点了点头,揉揉沈庭珏的脑袋:“可以回去了,孤背你。” 沈庭珏本意是要跟来护主的,却发觉自已居然差点睡了过去,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好。”萧寒烨单方面认为他是在点头,敛衣蹲下:“上来。” 沈庭珏:“......。” 沈小侯爷挣扎片刻,给自已找了个非常好的理由。 外人面前,不能拂了自家主子的好意,会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沈庭珏心安理得地趴上去,搂住太子殿下的脖子,感觉温热宽厚的肩膀趴着就是舒服,安全感满满。 萧寒烨背着他离开,月光拉长交叠一块的身影,瞧着很是亲密温馨。 秦司岩饮尽杯中茶,见叶舟遥还一直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看,眼神像是白日见鬼一样,不由抬手挥了挥:“怎么了?” “……没什么。”叶舟遥收回视线:“就觉得太子纡尊降贵背人,很奇怪。” 秦司岩并没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自家表弟,疼惜些是应当的。” 叶舟遥不动声色地扯扯嘴角。 对亲的都没那么好,表的也没那么好,更别说这位表弟并不是亲表弟。 肯定是对其有所图谋! 第71章 缠绵 夜色愈深,风刮得愈发凌冽。 叶舟遥打了个喷嚏,取下面具揉着鼻子。 “着凉了?”秦司岩上前给他拉紧披风,视线暗暗打量着他眉眼,细看时与太子的确很是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冷厉,多了几分儒雅,相比之下要平易近人许多。 叶舟遥把鼻子都揉红了:“回去回去,困了。” “困了还跟来。”秦司岩失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试探:“莫非四弟心里仰慕殿下已久,早想一见?才至于大冷天的,也要眼巴巴过来见一面。” 叶舟遥感觉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阵恶寒,搓搓指尖,放在炉火边烤了烤:“谁仰慕他啊?我那是怕你着了他的道,满朝文武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加起来,也没他多,说不定你一个没注意,就被他骗去卖了。” 秦司岩随口一问:“你好像很了解殿下?” “哪有?太子什么脾性,百姓都知道。”叶舟遥看他一眼:“腿软吗?” 秦司岩:“?” 叶舟遥拍他肩膀:“没有就好,毕竟太子吓人腿软的本事很厉害,我还担心你一见面就跪了。” 秦司岩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沉默两息,说:“不至于。” 他没怂到那地步。 叶舟遥盯着他看,表情凝重。 秦司岩一头雾水:“嗯?” 叶舟遥问:“你真想为太子殿下效力?” “不是效力,是想为自已挣个好前程。”秦司岩垂眸,收拾着桌上的茶具:“山上待久了,没意思,据说京城比先前愈发锦绣繁华,有生之年,四弟不想去看一看吗?” “繁华之景,过眼云烟罢了。”叶舟遥实在想不通:“逍遥自在,有什么没意思?官身薄如纸,祸福无常,一不小心就得掉脑袋。” 秦司岩侧头,扫他一眼,笑着打趣:“四弟若不想离开挽木崖,等我走了后,大当家便让你做,管好那些同你一样不想离开的兄弟,逢年过节,我便带着一车酒来看你们,如何?” 叶舟遥皱了皱眉,表情纠结。 秦司岩瞧得出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但并不想去细究,是个人都有秘密,不想说,便没必要去问。 秦司岩拍拍叶舟遥的肩膀:“不是困了吗?走吧,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叶舟遥又打了个喷嚏。 秦司岩把自已的披风解下来,给他围了个严实:“早知就不带你了,本就容易染风寒,还要跟出来,回去必须煮碗姜汤祛祛寒。” 叶舟遥扯过他披风,擦鼻涕。 秦司岩:“……。” 算了。 回去洗洗干净还能要。 夜色冷清,廊下灯笼叫细碎雪粒打透了,被风卷得毫无章法,烛火摇曳。 冯管家见萧寒烨背着自家公子回来,抢先一步去小厨房盛了两碗一直温着的姜汤,热情洋溢地端到太子殿下面前。 吴德全身形肥胖跑不过他,按着胸口深呼吸。 不要脸的老东西。 这姜汤明明是他让内侍去煮的! 老管家盛情难却,沈庭珏皱着鼻子,把姜汤喝了个光,拿过丝帕擦擦嘴,起身说:“殿下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萧寒烨笑容僵了僵,赶忙拉住他:“要去哪里?自从来了郡守府,你便是同孤住一间房睡一张床的。” 冯管家极力作证,狂点头:“还是公子您缠着要同床共枕的,不然您就会骂殿下薄情寡义。” 沈庭珏:“……。” 你到底是谁的管家? 冯管家眯着眼,笑得一脸慈祥:“时已不早,老奴告退。” 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双手一伸,迅速把门“吱呀”合上,关得死紧,就差再加把锁头下去。 这么冷的天,孤枕衾寒,自家公子身娇体弱,怎么能一个人睡觉呢? 把太子殿下当个暖炉热乎乎地抱着,多好。 灯火缱绻,一室静谧。 萧寒烨将他抵在桌案间,暖黄的光晕里人影交缠。 第87章 沈小侯爷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脸发烫,手心发烫,好像别处也发烫,反正浑身上下都发烫就是了。 面前站着的既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心上人,还曾缠绵风流了好些次,早已超乎该有的界限。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难以止住贪恋,愈发想要更多,想触碰亲近、想缠绵悱恻,想没日没夜地黏在一块。 沈庭珏舔舔唇。 身后这张桌案,就很适合作案。 一定很刺……咳咳。 沈庭珏总是不由自主朝沈小侯爷的脑回路走,急忙收回不正经的念头,默默平复了下过快的心跳,摸摸发红的耳垂,低下脑袋:“殿下看我做什么?该休息了。” “嗯。”萧寒烨主动将他这话当成是邀请,修长的指尖下滑,掐住他的腰,把人抱坐到桌安上,一只手灵巧地解开前襟衣带,另一只手抬起一挥,灭了房里大半灯火,只剩下一盏朦朦胧胧。 沈庭珏被亲得七晕八素,脑袋昏沉,脸颊贴着案上,羞耻感十足,从头红到脚,抬起手肘遮住眼睛,似乎是要同假装失忆一样,用自欺欺人的方式,拒绝着去面对这些真实发生又难以为情的一切。 萧寒烨抓开他的手,把人翻了过来:“看着孤。” 沈庭珏骤然对上那双冷冽好看的桃花眼,心口一跳,十分狼狈地迅速挪开目光,脑袋旁一偏,闭着眼睛不肯睁开,大有一副“任君采劼”的架势,只是时不时从嗓子里挤出一点抗议。 萧寒烨拉着小暗卫快乐了半个晚上,将软成一团的他抱在怀中,甚是满足,当视线落在那些叠在一起的陈年旧伤,眼底泛起怜惜,把人抱得更紧。 翌日一早,依旧是风雪呼啸,清晨暗得犹如黄昏,积云黑压压的,瞧着好像要下雨一样。 高郡守知道沈庭珏回来,几次三番要前去关心关心,顺带探探口风,问下对方究竟是怎么回来的,谁料每次去,都被玄虎卫告知沈小侯爷正跟太子殿下在叙旧,不肯通传也不肯让见,凶神恶煞赶着他离开。 神他娘的叙旧。 又不是分别十天半个月,有什么旧好叙的?就算有,也不至于从回来那天早上叙到第三天早上还没叙好,绝对有猫腻。 第72章 你现在可金贵着呢兄弟 每次开饭时,暗卫首当其冲,速度快得连玄虎卫都甘拜下风,吃过早饭后便约着一块切磋武艺,各自毫不客气地放着大招,不像是在切磋,倒像是在仇家在厮杀,把郡守府后山弄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高炳象听闻下人前来汇报损失,坐在椅子上大喘气,感觉肺疼得厉害,可这种情形又无法告官,况且他本就是官,想管也管不了,谁叫他们有太子当靠山,自已根本没办法把那帮家伙关牢里教训一顿。 不都说太子御下严厉,教导有方吗?怎么就教出了那帮胡作非为的下属? 好气好气。 又无法找人给他做主。 更气。 萧寒烨醒来后,也拿着剑去了后山练武,沈庭珏睡醒不见人,睁着眼睛盯床顶发了会呆,红着脸往萧寒烨睡的地方蹭了蹭,简单洗漱之后,冯管家端来早饭。 除了惯常的清粥小菜之外,还有一锅特别滋补的老母鸡汤,上面浮着层厚厚的油,沈庭珏瞄了眼,就觉得已经饱了。 冯管家给他盛了一碗:“里头加的药材都是按宋神医开的方子下的,补气养元,每天一碗,喝了能活一百岁。” 沈庭珏满脸写着“不想喝”。 冯管家拉过椅子坐下,掏出小话本:“老奴念话本给您听,保准下饭。” 沈庭珏:“……。” 冯管家翻着页:“您以往听话本,只听两主角那些腻腻歪歪,翻雨覆云的情节,这话本新买的,老奴还没看过,先给您找找啊。” 沈庭珏耳根一红,拿勺子敲了敲碗。 冯管家抬眼看他。 沈庭珏“咳咳”两声:“别找了,我现在不想听。” 冯管家刚找到一页好几百字的红烛帐暖,闻言很是遗憾:“真不听吗?” 这几段描写好大胆好刺激,文采好得一批,活色生香扑面而来,不听真是损失啊。 沈庭珏从鼻子里挤出个高冷的“嗯”。 “唉。”冯管家摇头晃脑,将这页折了个角,等公子什么时候想听了,以便自已能立马找到。 沈庭珏喝没几口汤便腻了,自已舀了碗粥喝,一勺一勺喝得慢条斯理,看起来又软又乖。 趁着太子不在,冯管家终于可以上手揉揉自家小公子软乎乎的脑袋,很是满足。 作为暗卫的记忆回笼后,沈庭珏更加不喜与人接触,身形顿时一僵,差点就要当场暴发起来,将碗扣他头上,再把手抓下来掰断。 对上那双慈祥的目光,沈庭珏忍了又忍,堪堪将那股排斥和阴狠藏回骨子里,冯管家并不知自已刚刚濒临在断手的边缘,一下一下地摸着沈庭珏的脑袋,感觉自家公子真的好软好乖,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可爱的。 沈庭珏:“……。” 别用这种发光发热的眼神看我可以吗? 怪瘆人的,会让我忍不住拔剑。 冯管家恋恋不舍地收回手,给他夹菜:“多吃点,不够再让厨房煮,您是不知道,当初相爷带您回府时,您一身伤病,瘦得跟猴子一样,悉心养了两个多月,才终于能活蹦乱跳,如今好不容易长出了点肉,可不能给没了,要不然回京后,老奴没办法向相爷和长公主交代。” 第88章 情到深处,冯管家忍不住热泪盈眶,抹眼泪吸鼻涕。 沈庭珏捏着筷子,有些傻眼,搞不懂他为何说着说着就哭了。 “要是相爷和长公主知道您又失忆了,肯定得心疼死。”冯管家声音哽咽:“都是老奴失职,没把您保护好,还好您平安无事,要不然老奴一定自裁谢罪,去阴间与您作伴,继续给您念话本。” 沈庭珏:“……。” 大可不必。 冯管家泪流满面,感慨万千。 沈庭珏有些头疼,又不懂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好给他塞了条帕子,让他擦眼泪鼻涕。 暗七走了进来,见冯管家红着眼眶抹眼泪,愣了愣,感觉他们此刻应该在谈心,于是贴着墙壁,打算轻手轻脚离开。 冯管家找着机会跟自家公子打了会感情牌,心情大好,站起身,顿时变得笑意吟吟:“可是有要事找公子?” 暗七瞧着管家变脸的速度,暗自咋舌,指了指门外:“那个郡守又来了,说要探望公子,还拎了补品来。” “补品收着,人打发走。”冯管家顿了下,摆摆手:“算了,还是我去应付。” 高炳象知道太子殿下这会不在,找着机会过来,没成想又吃闭门羹,感觉脸上非常挂不住,又被东宫那帮人搞得心烦,回到屋中,气得抬手挥碎了一盏茶壶,握着拳头,一脸阴狠。 由于不知追风岭那伙苗疆人的根底,萧寒烨跟着玄虎卫商议夜探之事,沈庭珏才开口一句“我也要去”,众人当即面色一变,异口同声:“不行!” 整齐划一,像是老早就训练好一样。 沈庭珏:“……。” 尉迟盛严肃道:“你就老老实实待屋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喝着燕窝听老管家给你念话本,多好。” 你现在可金贵着呢兄弟。 千万别在往外头跑,要是出了事,大家都不好过。 宋安石抗议:“为什么他能不去,我就得去?” 自已武功明明比他差太多了,很容易有危险的! 萧寒烨道:“你懂蛊毒。” 宋安石苦着脸:“略懂,就略懂而已,并不是很精通。” “略懂也得去,况且只是先去探探路,又不是让你去孤军奋战。”萧寒烨冷酷无情:“孤能看重你,那是你的荣幸。” 宋安石一脸衰相。 呸! 这荣幸你看我要吗? 商议好之后,一行人待到天黑后,便换上黑色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出了城,在约好的地点与烈火帮的人见面,按照地形图朝追风岭而去。 天气变幻莫测,大雨说来便来,两只狼跑到廊下抖抖身上的雨水,进了屋子,蹭在沈庭珏脚边,友好亲密。 沈庭珏托着腮,一直出神地盯着外头看。 冯管家进来催他睡觉:“殿下武功盖世,是不会有事的,公子还是先休息好。” 沈庭珏说:“睡不着。” 冯管家像是抓住了什么可以让他发挥的机会,当即凑过去,拉过小凳子坐好,笑吟吟:“那老奴给您念话本。” “……。” 沈庭珏搞不懂他为何那么热衷于给自已念话本,沉默了会,点点头:“行吧。” 第73章 要学做一个妖妃 屋外雨声淅淅沥沥,看样子是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冯管家念着话本,感情饱满,比文人念着“之乎者也”还要声情并茂。 沈庭珏听着那些淫词艳句,把自已跟太子殿下代入其中进行一番脑补,止不住脸红心跳,听着话本都能听出感觉,舔舔唇,出声打断:“别念了,不想听了。” 冯管家喝了口水润润喉,揉揉他脑袋:“困了?” 靠近屏风处的香炉白烟袅袅,熏得屋内一片清幽,沈庭珏趴在桌上,看着冯管家:“你为何没娶妻?” 冯管家愣了下,合上话本,摸摸胡须叹息一声:“少时曾有过心仪之人,即便最后还是没能在一块,这心也容不下别人了。” 沈庭珏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冯管家见状,当即满脸浩然正气:“虽然老奴风月话本没少读,但的的确确是正经人,且深情,一点也不风流。” 沈庭珏眨了下眼:“……哦。” 顿了顿,他眼底满是好奇,迟疑着说出了自已的迷惑:“所以你现在还是个童……” 冯管家及时打断,为自已挽尊:“关于那方面的知识,老奴懂得可多了,只是满腹学识无处施展罢了,不过无妨,老奴可以尽数传授给公子,一定能够让您把殿下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搬着板凳坐在门外一边守夜、一边等着太子殿下回来的吴德全:“……。” 得。 他果然没猜错。 林昭失忆后就是被这个管家给教坏的。 吴德全起身要进去阻止,被一左一右两个暗卫给按了下来。 暗二眼底充满着对学问的热忱:“别去,我们要听。” 吴德全:“……。” 屋内,冯管家问:“公子,您知道妖妃为何格外受宠吗?” 沈庭珏摇头。 “因为会撩骚,懂骄纵,男人嘛,太老实的激不起他们体内的雄性。” 冯管家很是怀念自家公子之前的性子,深觉失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对方放浪跳脱的灵魂找回来,给他细细科普: 第89章 “尤其是皇家人,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要想夺得他们青睐,除了要长得好看,还得风情万种得有特色,那些妖妃都是一个赛一个的会撩,懂得适当恃宠而骄,迷得君王不早朝,殿下以后便是一国之君,公子就得学做个妖妃,才能把他牢牢捏在手里。” 沈庭珏眸中的涩然不言而喻。 冯管家道:“若殿下娶了别人,您答应吗?” 沈庭珏双手缓缓握拳,咬了咬唇。 “那必须不能答应!”冯管家拍着大腿,掏出一本活色生香的十八摸,塞给沈庭珏。 沈庭珏瞄了眼,脸色腾地红了起来,仿佛拿了烫手山芋,急忙丢回去。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让他在床上感到乐趣。”冯管家握住沈庭珏的手,把画本子塞进其手心里,目光殷殷,充满着“望子成龙”的期盼:“公子,多看多学,好福气就在后头。” 母仪天下,指日可待! 冯管家已经脑补出了自家公子穿上凤袍,横行后宫的样子,乐出声,笑得那叫一个春风灿烂,惹得两只狼齐齐歪着脑袋,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瞧着他。 这凡人,好像只傻狗。 沈庭珏稍微坐直起来,迟疑片刻,一脸无助地望着冯管家的眼睛,落寞道:“殿下是未来的帝王,以后肯定要三宫六院,开枝散叶的。” 冯管家止住笑,拉着凳子凑得更近,语重心长:“皇家又不止殿下一个,不娶妃生子也无妨,可从宗室里抱一个过继,只要身上流着皇室血脉就行,您呢,什么都顾虑都不用去想,凡事按照自已心意来做,一辈子不短也不长,别给自已留下遗憾。” 沈庭珏摸着暖玉上的纹理,神色看着有些呆滞,好像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老管家传授的这些学识。 冯管家摸摸他脑袋,又教了些别的,说得正起劲时,忽听外头传来吴德全的咳嗽声,随即是暗卫的声音:“殿下——!” 萧寒烨莫名其妙睨了暗卫一眼。 喊那么大声作甚? 由于这帮暗卫脑子本来就不太正常,萧寒烨未多做细想,抬步走进屋里。 沈庭珏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刚才又丢回管家怀里的画本子拿过来,猛地往袖子里藏。 冯管家揣着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乐呵呵,朝萧寒烨拱了拱手,见他一身夜行衣湿哒哒的,不停往下滴着水,赶忙道:“老奴去烧些热水让殿下沐浴。” 临出门时,还不忘朝自家公子使眼色。 不要害羞。 该怎么撩就怎么撩,尽管使出你的十八摸! 沈庭珏:“……。” 萧寒烨将外头的夜行衣脱下,抬眼见沈庭珏面红耳赤,还以为是自已宽衣解带的举动惹他害羞了,好笑出声,将两只碍眼的狼赶出去,抬起沈庭珏下巴,凑上前亲了会:“孤就知你还没睡。” 沈庭珏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会,没发现什么伤口,这才放心下来,问道:“今晚可有发现?” “地形复杂又有机关,不敢冒闯。”萧寒烨给自已倒了杯水:“不过抓了个人回来,带到郡守府怕打草惊蛇,便关在了锦绣布庄,那里较为稳妥,等明早再去审问。” 萧寒烨本想拉着沈庭珏坐下,却发现他一只手死死藏在身后,怎么拉都拉不动,很是奇怪。 萧寒烨瞧出有猫腻,眼一挑:“藏了什么?” 沈庭珏抿唇:“……没。” 萧寒烨去拉他的手,使了几分力气。 沈庭珏顺着他的力道,把手伸到前面,象征性挣扎两下,藏在袖子里的画本就那么掉了下来。 萧寒烨比他快了一步,捡起书,才一翻开,就被里头的画作狠狠震撼了下,哑然半晌,失笑一声,挠挠小暗卫的下巴,贴着他耳边,语气揶揄又暧昧:“有孤在,你还用得着瞧这个?” “我……”沈庭珏脑中天人交战了会,闭了闭眼,按照老管家教给他的套路,深呼吸口气,说:“不是我要看,是给殿下的。” 第74章 这热情好费腰 太子殿下突然陷入自我反思的沉默中。 给孤看这些做什么? 难道小暗卫嫌他很无趣,玩不出画本中那些花样? “殿下……可要学着点,那里头的人,一看就知……很行,很……有乐趣。” 沈庭珏蜷缩着手指,说得磕磕绊绊,虽然无法按照冯管家教的那样,跨坐在太子殿下身上,抬起对方下巴摆出副戏谑的姿态,但还是有乖乖按照他编好的台词念,所带来的作用都差不多。 因为太子殿下肉眼可见被那话激到了。 是个男人都不容许被人说不行,尤其是被心上人嫌弃无趣不行,那就更加无法容忍,绝对会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已——非常有趣非常行! 萧寒烨沐浴完后,按照画本上的花样,拉着小暗卫从桌边到窗台再到榻上,努力证明了一晚上,精力跟狗一样旺盛,不知道停歇。 两只狼将耳朵贴着门板分辨了一会儿,感觉里头好像有沈庭珏哭泣的声音,当即抬起前爪,死命划拉着门框,想要冲进去救人。 冯管家拿出一布袋肉干引诱,退后几步,朝它们晃了晃,两只狼看看肉干,又看看门,甩甩尾巴犹豫了会,最终还是决定朝肉干飞扑过去。 毕竟得吃饱,才有力气救人。 第90章 沈庭珏趴在枕褥间,肩胛骨微微突起,几次喊停都没用,跟着太子殿下一起摇摇晃晃到天亮,昏昏欲睡之际,感觉自已好像被老管家给坑了,但又好像没有,因为太子殿下确实如他所言那般,对自已很热情,就是这热情......好费腰。 —————— 翌日,锦绣布庄。 “唔唔唔——!” 女子被五花大绑着,嘴里塞了脏布,脸色惨白,身上有几道被鞭子抽打的血痕,一看就是被用过刑。 在山上遇见时,暗卫一眼就认出对方是那天晚上掳走管家、引着自家首领到清莲谷的女子,玄虎卫刑讯了会,也只审出了对方的名字,叫左莺,至于来历,一直嘴硬不肯说。 萧寒烨一整夜未睡,精神反而看着很抖擞,坐在椅子上,目光饶有兴味:“江湖人?还是为哪位大人效命的下属?” 玄虎卫取出左莺嘴里的布条。 左莺梗着脖子,正义凛然:“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是吗?那就要看你能熬到几时。”萧寒烨笑笑,视线从那些刑具上面扫过,嘴角一勾:“不说也无妨,孤就喜欢你这种硬骨头,才能让孤好好施展施展手段,太早招供,反而没意思。” 左莺眼神愤恨,正要说话,一把尖锐的短刀骤然抵在嘴边,吓得她急忙闭紧嘴巴,不敢吱声。 “别说话,孤现在不想听你说话。”萧寒烨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微微颔首:“抬进来。” 两个玄虎卫抬着一大筐火红火红的朝天椒进来。 “你......”左莺刚发出一点声音,就感觉嘴边一疼,短刀划出了道细小的口子,渗出血珠,立马死死咬住嘴。 萧寒烨语气淡淡:“孤叫你别说话,不然就划花你的脸。” 太子殿下阴险狠辣的名声几乎无人不知,尤其是审讯逼供时,比刑部还要玩得花样百出,左莺混迹江湖,也是有所耳闻,此刻见对方目光冰冷薄凉地站面前,那股肃杀之气覆压下来,让她顿觉冷汗涔涔。 萧寒烨目光忽然温和下来,把短刀扔回放着刑具的铁盘上,轻言细语地安抚她:“别怕,孤不喜欢见血,手段不会很残忍,怜香惜玉,孤还是懂的,尤其是对待你这种美人,孤肯定会更温和。” 宋安石:“......。” 呵呵。 玄虎卫上前,捏开左莺的嘴巴,抓起一把朝天椒强塞进去。 蹲在门口的烈火帮二当家当即“嘶”了好长的一声,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我去! 这什么非人的折磨手段,也太狗了吧? 光是看着,就已经觉得自已要辣到当场去世。 叶舟遥转过身。 这种场面,不适合他这个斯文人看。 朝天椒威力非凡,左莺眼泪直飙,感觉有千万只非常细小的蚂蚁在啃食着嘴里每一处地方,双唇在不断地变大变肿,又感觉有一股烈火直逼喉咙,逼得她想伸手去抠喉咙,可惜双手又被绑住,整个人不断剧烈挣扎,又被玄虎卫死死按住。 左莺泪流满面。 太子殿下没有喊停,玄虎卫便继续抓着朝天椒往她嘴里塞。 萧寒烨单手撑着下巴,仿佛在看着一出有趣的戏,过了须臾,才大发慈悲地摆摆手。 玄虎卫停下动作。 左莺用力咳嗽,仿佛要喷火出来一样,只觉全身骨头都是火辣辣的疼,大喘着气,浑身热汗津津,身体栽倒下去,匍匐着想要朝门口逃去。 萧寒烨起身,朝她肩膀狠狠踹去。 左莺撞在墙上,头晕目眩,吐出了口血。 这狗太子,果然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萧寒烨眼底一片冰冷,用瞧死人的眼神看她:“之前是谁指使你对沈小侯爷下手的?深更半夜,出现在荒山野岭上,究竟想做什么?” 左莺已被辣到怀疑人生,咳得喉咙发疼,靠着墙,发丝凌乱,狼狈至极。 萧寒烨轻笑一声:“不说,孤有的是法子来陪你玩。” 左莺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萧寒烨拿了条皮鞭,让玄虎卫去取罐盐巴,随即慢条斯理地将把盐巴洒在皮鞭上,只要来一下,盐巴沾着伤口和血,想想都疼。 左莺浑身颤抖,惊恐地睁大眼睛,声音沙哑:“等等,我......” 话未落,萧寒烨已经扬鞭打了下去。 惨叫声顿时响起,听得人直捂耳朵。 “你想说,可惜孤暂时不想听了。”萧寒烨看向宋安石:“给她喂一颗五灵丹。” 五灵丹是宋安石按照太子殿下的要求费尽心思调制了许久,才终于配制出来的药,能让人在受酷刑时,五感依旧保持绝对的清醒,愈发备受折磨。 宋安石掏出瓷瓶递给玄虎卫。 这种折磨人的事,还是让东宫的人去干好。 第75章 看你表现 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冯管家进来时,见沈庭珏还在睡,重新往香炉里加了点安神香。 沈庭珏梦见了一件往事。 太子殿下每年生辰时,皆有不少人费尽心思给他送礼,除了文武大臣之外,还有那些官家小姐和公子。 明白自已对太子殿下心意的那年,禁不住生了想送殿下生辰礼的心思,可自已只是一个暗卫,买不起什么稀罕物件,况且太子殿下好宝贝见多了,也不知道送什么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第91章 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用殿下赏赐他的那块紫檀木,来雕刻一方砚台。 虽然这东西不能一直随身携带着,但殿下经常在书案前处理政务,说不定一看见砚台,就能想起自已。 没当值的时间,他就一心扑在雕刻砚台上,努力赶在殿下生辰当天刻好,等生辰宴宴毕后,紧张又期待地揣着砚台去找殿下,凭着一股脑门的冲动,打算隐晦地表达下爱意。 去的时候,在半路正见着一世家公子拦住殿下,双手递上一块双玉蝉,神情羞涩,却直接又大胆地说着示爱的话。 太子殿下脸色瞬间就黑了,毫不客气地表示自已非常厌恶男风,又明确地表示他不会喜欢任何人,最蠢的行为莫过于将自已的全部心思放在另一个人身上,语气发冷,字字如刀,隔着些距离,精准地扎在暗卫首领心口上,把滋生出来的情愫全给扎了回去,还有那股冲动劲儿。 送礼的那位世家公子被太子损得脸面全无,哭着跑开。 砚台最终没有送出去,随着掩埋起来的爱意,一并藏了起来,之后,他变得愈发守礼寡言,生怕被太子殿下瞧出自已对他揣有不单纯的心思,努力做好一个暗卫该尽的本分,不敢有任何妄想。 半梦半醒间,沈庭珏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热,闭着眼动了两下,被人翻过身抱进怀里,有吻轻轻地落在额角处的疤痕上。 那是摔落悬崖之后落下来的,痕迹不大,平日里遮着头发根本瞧不见,只有每次情动时,太子殿下都喜欢撩开汗湿贴在额角的发丝,怜惜地吻着那里。 沈庭珏靠着宽厚的胸膛,感受着对方的心跳,还有源源不断传到他身上来的温度,皱起的眉头一松,彻底醒了过来。 梦里那个态度冷硬、明确表示自已非常厌恶男风的太子殿下正对着自已又亲又蹭,跟两只狼的黏人姿态有得一拼。 “……。” 沈庭珏抹了抹脸,重新闭上眼睛,忍不住怀疑自已记忆是不是出现了错乱,琢磨半晌,觉得问题应该是出现在太子殿下身上。 毕竟他很善变。 这是个人都知道的事。 所谓的喜欢,也不知能坚持多久,想要沦陷又不敢,但如今走到这一步,若畏畏缩缩退开,又怕会留下遗憾。 沈庭珏心乱如麻,越想越烦,真想去外头找暗卫痛痛快快打一架,发泄发泄情绪。 萧寒烨回来时洗了个澡,身上比较香,神情温柔,一点也瞧不出刚刚对人施过酷刑,见沈庭珏眼睛睁开又闭上,丝毫没有搭理在这里热情了半天的自已,不由将手伸进被子,顺着光滑的背脊一路往下。 沈庭珏瞬间睁开眼睛。 萧寒烨笑吟吟:“醒了?” 沈庭珏抓开放在腰间上的手,盯着太子殿下看了一小会,卷着被子缩进了角落里,留了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给他。 并不是很想起床,主要是好累,又烦。 萧寒烨凑过去,贴着他耳边说情话,深刻反省自已昨晚的过分之举,连连认错,态度诚恳,要不是沈庭珏了解他的性子,几乎都要信了。 沈庭珏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随便你想怎么摸就怎么吧,好累想睡。 按照老管家所教的知识,干那种事起来的第二天,不能太过温存,要先耍耍性子晾着对方两三天,让其食髓知味,却又只能看不能吃,忍得抓心挠肝,愈能体现出自已的重要性。 于是沈庭珏再次醒来后,就说:“殿下这两日别再碰我。” 萧寒烨正盛了碗粥要喂他,闻言笑容一僵,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沈庭珏瞄了眼揣着手老神在在的冯管家,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莫名有了些底气,伸手去摸两只狼,就是不去看太子殿下:“咳咳,这两日……别碰我。” 萧寒烨端着碗,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后,表情变了又变,隔了须臾,缓缓出声确认:“几日?” 两日的话,勉勉强强还能忍。 但太子殿下还是觉得很委屈很心塞,明明是你嫌弃孤无趣不行,孤身体力行让你感受到快乐了,为什么还惩罚孤不能碰你? 恃宠而骄,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起码要让孤随随便便想碰你就碰你才行。 沈庭珏本想回答“两日”,听见冯管家的咳嗽声,抬起头,见他指了指手中的话本。 因太子殿下背对着门口,故而没瞧见这小动作。 沈庭珏跟冯管家待久了,一看那动作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回想着从话本里学到的内容,迟疑半晌,顶着耳后的滚烫,一板一眼地说:“看你表现,晾你半月……也有可能。” 萧寒烨:“……。” 半个月? 你想让孤憋死? 太子殿下当即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明明前两日还害羞得很,又软又乖,怎么就变得有些……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感觉就是变了。 萧寒烨冷静下来琢磨一番,把视线投向冯管家。 肯定是他给小暗卫念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把人教坏了。 萧寒烨吃完饭离开,命暗卫没收了冯管家全部话本,并且很霸道很无理地表示,凡是以后要念给沈庭珏听的话本,都得先让他过目一遍,确保有没有什么威胁到自已的内容。 冯管家扒着门框,老泪纵横。 暗卫搬着那几大箱话本,朝他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第92章 冯管家小小地伤心了一阵,又继续乐观起来,高高兴兴去了厨房,打算做糕点给小公子吃。 那些话本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他都看了不知多少遍,故事情节皆记得一清二楚,还是可以倒背如流念给公子听的。 不妨事不妨事。 第76章 他们的沈小侯爷真是人见人爱 叶舟遥独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算盘与厚厚一摞账本, 手下拨弄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算得很认真,连秦司岩进来了也未抬头,只朝他的方向微微侧了侧首:“太子走了?” “嗯。”秦司岩从桌上倒了杯茶端过去:“歇会吧。” “布庄这几个月的账,我待会就能全整理出来了。”叶舟遥接过水喝了一口,问:“那女子没被折磨死吧?” 秦司岩说:“有神医在一旁负责给她续命,死不了,就是要遭些罪,毕竟太子的手段可不温和。” 又塞辣椒又插竹签,虽说不是什么血肉模糊的手段,但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唉。”叶舟遥捧着水杯,喝得砸吧砸吧的,有滋有味,像是个小老头在嘬茶一样。 “她什么都不说,估计是觉得有人会来救她。”秦司岩瞧着叶舟遥喝茶的样子,看得好笑,伸手将他几缕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叶舟遥抬眸瞄了他一眼,说:“按照往年,现在这时候,我已经去苏州收账的路上了。” 烈火帮虽隐于山中,在外人眼里就是以打猎为生的土匪,实则办的产业还不少,不然可养活不起那一大帮兄弟。 叶舟遥负责管账,除了管山上的,还要时不时跑去各处产业收账,每到年底时,几乎忙得焦头烂额。 秦司岩道:“眼下我怕是没法跟你一块去苏州,我挑几个功夫厉害的与你随行。” 叶舟遥搁下水杯,“哐”地一声特别大。 秦司岩瞧了眼溅到衣袍上的水珠,莫名其妙:“嗯?” “这种时候,你让我离开?”叶舟遥与他对视:“万一我回来后,你把山寨拱手送给了太子,那怎么办?” “……。” 秦司岩实在搞不懂他为何总认为自已会被太子所迷惑,失笑道:“不会。” 叶舟遥面色严肃:“会。” 秦司岩点点头,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你说会就会吧。 叶舟遥一边发愁,一边飞快拨弄着算盘,赶在天黑前把上半年的账都整理了出来,伸了伸懒腰,戴上鬼面,溜达着去了饭厅。 雨在黄昏时便已停了下来,几个玄虎卫和暗卫留在布庄中看管着左莺,凑成一桌,摆上坛酒,没有笑闹划拳玩骰子,也没有深沉地探讨人生,反而跟菜市场那些聚在一块的大娘大爷一样,眉飞色舞谈着各路八卦,恨不得把别人家的底裤都给扒出来。 布庄的守卫坚守岗位,目视前方站得笔直,努力屏蔽掉他们那些不正经的谈话,坚决不被外界的纷杂和酒香所吸引,觉得对于东宫两大左膀右臂——玄虎营和暗卫营,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印象,或许要更改些许。 叶舟遥从院门口溜达过,见此场面,嘴角狠狠抽搐了下,心道不愧是太子教出来的下属,果然没一个正经,刚要继续向前走,便见那帮人朝他热情招呼:“叶兄叶兄,来一块喝酒啊。” 叶舟遥:“……。” 谁是你们的叶兄? 不要那么自来熟好吗? 叶舟遥被玄虎卫拉到桌边坐下,面前搁了一大碗酒和一盘卤味,实在盛情难却。 暗卫纷纷盯着做工精细的鬼面具,两眼放光。 这简直比黑巾遮面还要威风啊,若是他们每人都戴一个,成群结队往外人面前一站,绝对气场十足,别提多给东宫长脸。 叶舟遥头皮发麻,很是心虚:“看我作甚?” 难道这么快就瞧出什么来了? 暗八摩拳擦掌:“叶兄这面具,在哪买的,可否送我们每人一个?” “……。”附近的守卫忍不住都看过去,被他们的不要脸狠狠震惊了下,这才见没几面,就敢要别人送你们东西? 叶舟遥暗暗松了口气,嘴角一抽:“面具这种玩意,集市上到处都有摊贩在卖,若想要,自行去买便可。” 居然好意思叫他送,还能更不要脸点吗? 暗卫卖惨:“可我们没钱。” 叶舟遥微笑:“在下也没有。” 暗卫当即用看“小气鬼”的目光瞧着叶舟遥,迅速收起散发的热情,把刚刚搁在他面前的酒和卤味一并拿走,哼,不给你吃,他们只交爽快豪气的朋友。 叶舟遥:“……。” 暗卫一手撩起黑巾,一手抓着花生米塞嘴里,盘算着回去后得向自家首领说一声,让他叫太子殿下出资给他们每人买个鬼面具。 首领出面,就不信太子不给面子。 寒风凛凛卷着雪,依旧阻挡不住百姓的八卦心,一群人吃完饭便蹲在街口树下聊天,蹲在中间的男子身形瘦小,是城中出了名的百事通,他嗑着瓜子,神神秘秘道:“烈火帮大当家明日要携小弟亲自下山,前来拜见太子殿下。” 周围人一脸好奇:“怎么说怎么说?” 男子清清喉咙,声情并茂:“据说是沈小侯爷误中机关,不慎落入烈火帮后,凭着一片真情善良、至纯至美之心,成功点化那一帮土匪弃恶从善,心怀悲悯,决定答应太子殿下的招安,想要匡扶济世惩恶扬善,投军为国效力!” 第93章 百姓顿时听得热血沸腾,又觉与有荣焉。 果然,他们的沈小侯爷真是人见人爱,天真善良到连土匪都下不了手,亏他们还提心吊胆了一整夜,生怕小侯爷遭遇不测,真是担心则乱,忘了对方其实神通广大。 混在人群中打探消息的官府眼线:“……。” 神他娘的点化。 当永乐侯是观音菩萨吗? 人民群众的想象力非常厉害,只要有一点风声,就能将其润色得特别精彩,很快就把沈小侯爷从凡人的地位抬成了一位下凡点化众生的仙君,文思泉涌,太子殿下听了都觉自愧不如。 草间隐有虫豸低鸣,窗前一枝梅花斜斜半开,暗香涌动,冯管家正端着一碗饭,一边吃一边到处溜达。 沈庭珏喝多了滋补的药,面色极为红润,身上裹着件雪白的狐裘,风卷得白色衣摆翻风,确实有那么几分仙气飘飘,看得太子殿下心猿意马,很想带回屋藏进被窝里。 沈庭珏踮起脚,伸手要去折一株梅花插瓶里。 这时,海东青却突然锐声长鸣,俯冲而下,一头扎进草丛的阴影里,精准地叼住堪堪要缠上沈庭珏脚裸的黑蛇。 第77章 拖下去剁了喂狼 冯管家吓得碗都掉了,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自家公子拉远了些,宋安石正蹲在火盆边取暖,拿着铜箸拨弄着里头的炭块,好让火燃烧得更旺盛一些,听见外头的动静,赶忙起身跑了出去。 萧寒烨瞧不出那是什么品种的蛇,见宋安石跑了过来,便问:“可能认得出是什么蛇?” 海东青是捕杀猎物的一把好手,上到天上飞的天鹅大鸟,下到地上跑的鹿和白兔,一旦发现目标,统统都不放过。 它用鹰翼击打着蛇身,尖利的嘴进行咬杀,看样子是要将雄蛇粗犷的身躯给生吞下,宋安石不敢从它口中抢食,只能把目光看向萧寒烨。 萧寒烨捏着海东青的后颈,将它拎起来晃了晃,动作粗暴:“松嘴。” 海东青被人打扰到进食,抬起一双锐利的鹰眼,见是自家主人,虽然极为不满,但知道对方很没人性,自已不听话以后可能都没得吃了,一顿饱和顿顿饱它还是拎得明白,当即乖乖张开嘴巴,把才吞了半个头的黑蛇吐出来。 黑蛇的头近乎要断成两截,有些血淋淋的,身躯还在不断地扭动着。 海东青发出一声尖啸,抬起利爪紧紧钳制住它,直到它奄奄一息,不再挣扎,方才松开利爪,扑棱着翅膀仰起头,似乎很得意的样子,余光却紧盯着蹲在一旁龇牙咧嘴、口水流了一地的两只狼,谨防它们冲上来抢食。 宋安石捡了根枯树枝,翻了翻那条鳞片闪光、花纹醒目的黑蛇,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仔细瞧了会,说: “锦鳞蛇,大多都是夜行性,这种蛇多生于南蛮之地,在这里能见到,估计是有人豢养的。” 萧寒烨皱眉:“毒性如何?” “不致死。”宋安石道:“蛇毒有致幻作用,只影响于脑子,不涉肺腑,被咬了也只是变得疯疯癫癫而已,死不了。” 冯管家揉揉胸口很是后怕,狠狠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幸好他那么天真善良的小公子没被咬到,要是疯了,可真是天下之大不幸也! 宋安石看了眼沈庭珏,忽而扔掉枯树枝,上前凑了过去,嗅着鼻子要去闻他。 不太熟悉的气息陡然靠近,沈庭珏身体一绷,本能想挥起拳头揍去,未及动作,萧寒烨已经先一步扯住宋安石后衣领,像方才拎起海东青一样拎着他,似笑非笑:“想做什么?” “……。”宋安石双脚有些离地,冲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锦鳞蛇喜欢闻合欢花香,尤其是那些被豢养的锦鳞蛇,它们一般会受过训练,派上用场时,饲主便可驱使其寻味咬人,江湖下三滥的招数,并不少见。” 话落,他指了指沈庭珏,意思不言而喻。 萧寒烨将沈庭珏拉到身边,埋首在他脖颈处嗅了嗅,呼吸洒下来,撩得又酥又痒,沈庭珏耳根一红,缩了缩脖子想躲。 宋安石没看出来太子殿下是在借机占便宜,不识趣地出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你只需闻闻衣袖就知道了。” 萧寒烨睨了宋神医一眼,目色微凉,大概写着“你可以闭嘴了”的意思,颇有用完就丢的无情。 宋安石顿觉胸口气闷,自已劝着自已莫生气。 沈庭珏身上确实有股合欢花香,味道浅淡,但对于蛇这种嗅觉灵敏、又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动物,一下子就能将沈庭珏锁定为目标。 平日里,沈庭珏的衣物都是由沈府带来的小厮给洗的,从不假借外人之手,洗好晾干后,冯管家还会亲自拿去熏安神香,熏好后便直接放入衣箱里,房间一直有玄虎卫和暗卫把守着,戒备森严,绝不可能有人能进来翻衣箱做什么手脚。 “这院里头没栽种合欢花,沈小侯爷又一直待在这未出院门一步。”宋安石细细思忖了下,猜测道:“最有可能的,便是从别人身上沾到了花香,今儿个可有什么人来过?” 冯管家恍然一拍大腿:“用晚膳的半个时辰前,郡守府的厨娘端来几盘小点心,说是她老家的特产,专门做来给公子尝尝的,送来后跟公子说了会话便离开,临走时差点摔倒,公子在她旁边,扶得及时,虽然没摔,身上的香囊却不知怎的撕拉一声破了,香料刚好扬了公子满袖。” 第94章 “那就对了。”宋安石道:“香味肯定就是那时沾上的。” 冯管家想起厨娘对着自家公子热情和蔼的模样,摇摇头,暗道真是人心难测。 尉迟盛带着玄虎卫去抓人,找了一圈没找着,便将正在干饭的郡守直接押到萧寒烨面前去交差。 见到那条锦鳞蛇时,高炳象大惊失色,立马“噗通”跪下:“殿下,这这这……这绝对跟臣没有关系啊!小侯爷金尊玉贵,这就算给臣一千个一万个胆子,臣也绝对不敢做出任何伤害小侯爷的事啊!” 萧寒烨抬脚踹他:“蛇是在你府里出现,那厨娘也是你府里的,孤只需要找你问罪便可,至于冤不冤跟孤没关系,来人,把他拖下去剁了喂狼。” 高炳象瞬间瞪圆了眼睛:“!!!” 操! 作为一国储君,你他娘的就不能讲点道理? 两只狼好像知道自已今晚要加餐,顿时发出一阵兴奋的嗷叫,听得海东青伸出翅膀紧紧捂住脑袋,也听得高郡守耳朵发疼,冷汗直冒,战战兢兢,生怕那俩大家伙突然冲上来撕咬。 他平日里在南四郡嚣张惯了,感觉自已已经够不讲道理了,如今碰上太子殿下,深感自愧不如,内心狂扎着太子的小人,面上惊恐,迅速向前膝行两步: “等等!等等等等!殿下,殿下您先给臣点时间,臣一定把事儿查清楚了,给您和小侯爷一个交代。” 萧寒烨居高临下瞧着他,不笑时更显眉眼凉薄:“孤为何要给你时间?” 高炳象叩首,语气惊惶又恭敬:“若真相未查明,殿下便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抓人处刑,只怕传出去,有损您名声。” “你在教孤做事?”萧寒烨踩着他肩头:“出事了不找你这主人家,该找谁?” 第78章 孤喜欢你撒娇 高炳象感觉肩上的骨头都快要断了,生生飙出泪来,疼得整张脸皱巴巴,几乎说不出话,下一刻,却觉肩上一松,萧寒烨把脚收了回去,淡淡道:“起来吧。” 太子殿下实在阴晴不定,方才明明一身杀气翻涌,眼下竟又忽然缓和了几分,高炳象琢磨不透他心思,抬袖拭了拭额间的汗,小心翼翼撩袍起身。 萧寒烨笑笑:“吓着了?” 高炳象:“……。” 废话! “孤给你时间查清楚,两天之内,若给不孤一个满意的交代,郡守大人就等着喂狼吧。”萧寒烨摆摆手:“滚。” 高炳象内心飙着满腹粗话,拱了拱手,飞快告退。 海东青扑棱了几下翅膀,萧寒烨睨了它一眼,看向宋安石:“这蛇可能让它吃?” 宋安石坐在阶上捏雪兔,闻言头也不抬,点点头:“不妨事,海东青本就是蛇的天敌,一般的蛇毒对它们根本没影响。” 萧寒烨朝海东青甩了下袖子。 海东青兴奋一叫,赶在两只狼冲过来前,迅速叼着锦鳞蛇飞到屋顶上,两只狼扑了个空,双双撞在一块,委委屈屈跑到沈庭珏身边。 “一边去。”萧寒烨嫌弃地挥开它们,牵着沈庭珏进了屋,顺手关上门。 两只狼兴奋地跟在后面,结果差点被门拍到鼻子,愤愤挠着地板,像是要把地皮给抓出来,非常生气,明明以前对它们那么热情来着,现在居然敢将它们拒之门外。 凡人果然是善变的生物。 尉迟盛摸了摸它们的脑袋,深表同情,小声叹气:“殿下就是个喜新厌旧的,他已经不爱你们了。” 两只狼歪了歪脑袋,随即傲娇地抬起下巴。 不爱就不爱。 反正它们也不爱,只爱又香又软又好看的小侯爷。 屋内灯烛跳动,萧寒烨将沈庭珏抱到腿上,摸摸他的脸:“方才吓到了吗?” 沈庭珏十分实诚:“没。” 太子殿下一噎,组织好的台词瞬没了发挥的余地,突然有点怀念他之前明明不怕,却还装小白花扑在自已怀里寻求安全感的样子,感慨万千,下巴抵在沈庭珏肩上,用食指刮刮他的鼻梁:“你可以装作害怕一点。” 沈庭珏莫名其妙:“为何要装?” 不怕就是不怕。 萧寒烨收紧手臂,捏捏他下巴:“孤喜欢你撒娇。” 沈庭珏被热乎乎地抱着,脸色微红,又坐于灯烛之下,整个人都被覆上层暖意,眉梢眼角,哪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看,萧寒烨瞧得心动,凑上前吻了过去,抱着人上了床,指尖刚碰到腰带,打算来情意绵绵一番,小暗卫却已经先一步从他怀里灵活地钻了出去。 萧寒烨喉结微滚,额角一跳。 沈庭珏脱掉鞋,取了被子裹住自已,同他大眼瞪着小眼。 靠左一侧的窗户半开着,萧寒烨敛衣坐下,床微微一动,被风吹乱的轻纱缓缓落了下来。 萧寒烨扯了扯衣领,很心机地露出大半胸膛:“你真不让孤碰?” 沈庭珏过了会眼瘾后,默默将视线移开,往床上一躺,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双清澈好看的眼睛:“管……咳,书上说,那种事不能干太频繁,会……虚,殿下要懂得……咳咳,节制。” 萧寒烨听得眉头直皱,侧躺到他身边,一手放在被子上,笑得温和,带着几分循循善诱:“哪本书说的?话本?还是谁告诉你的?嗯?” 沈庭珏眨了下眼,心知不能出卖忠诚的老管家,想了想,机智道:“医书,殿下可以去问宋神医,就知道了,他有跟我说过,不节制对身体很不好。” 第95章 神医一般都很受人尊敬的,不容易挨打,说的话还是医嘱,是个人应该都会听。 他也许大概不会有事……吧。 反正肯定要比老管家能扛揍,还是神医,受伤了也懂得自救。 萧寒烨眯了眯眼,指尖绕绕沈庭珏的头发,长长“哦”了一声。 “阿嚏!” 宋安石莫名觉得有一股妖风吹来,吹得他后背发凉,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把手中刚捏好的雪兔都给喷没了,散成雪飘在空中。 “唉。”宋神医揉揉鼻子,很心塞。 屋内,萧寒烨侧身躺着,单手撑着脑袋,衣衫不整,桃花眼微微眯起,拉得有些狭长,中和掉身上那股冷厉肃杀的气质,带了些潋滟含波。 沈庭珏舔舔唇,感觉太子殿下真的好像话本里描述的那些妖姬,又好看又好诱人,可惜,眼下的腰有些承受不住。 得缓两天才行。 沈庭珏闭上眼睛拉高被子,将整个人都缩了进去,坚决不为美色所惑。 萧寒烨:“……。” 萧寒烨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小珏,珏珏,宝贝?” 沈庭珏被他叫得面红耳赤,唇角却无端就有些……笑意 被子动了动,从外面的形状看来,应该是小暗卫翻过身背对了他。 萧寒烨还不死心:“昭昭?” 被子隐约有绵长的呼吸声传出,入睡得还挺快。 只是,明明都睡了一天了,为何还要这么早就睡,这种时候,最适合小两口搂一块耳鬓厮磨才对。 太子殿下郁闷至极,只能盯着床顶看,默念清心咒,自顾自脑补了一番揍着宋安石出气的场面,把账记下,决定等明儿个再找他算。 这边,高炳象回了自已的院子,下人见他脸色阴沉,自觉屏息凝神躲远了些。 管家小心翼翼上前,双手递上一封信。 高炳象拆开看了两眼,脸色变得更黑,将信揉成一团,恶狠狠淬了口。 因城中先传出了烈火帮大当家要来拜见太子殿下的风声,翌日,百姓一直频频往郡守府外那棵大槐树蹲点,纷纷想看看烈火帮大当家长什么样,听说人进城了,百姓当即聚齐得更多,一窝蜂朝郡守府涌来。 反正有太子殿下在,不怕土匪闹事。 场面闹哄哄的,有不少衙役正在维持秩序。 烈火帮一共来了好些人,最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黑袍男子衣袍猎猎,五官极为英俊,应该就是那位据说会目射霹雳的大当家。 美男子一个啊...... 见到太子殿下带着沈小侯爷出来,百姓顿时变得更加躁动。 今天的小侯爷也是雪白雪白,仙气飘飘的一天啊! 百姓推开衙役,欢天喜朝沈小侯爷身边凑,硬生生将官府与烈火帮两帮人马隔开,沈庭珏怀中不知道被谁塞了好几条手帕,香喷喷的,还有一群穿着绸缎的媒婆挤在最前面,体态丰腴,笑容满面,七嘴八舌争着要给小侯爷说媒。 第79章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的刁民 一听沈小侯爷出现在郡守府门口,全城百姓几乎都轰然出动,紧赶慢赶跑来瞻仰,见他面色红润、气质清冷,越看越招人喜欢,纷纷兴奋尖叫,拼命伸长手想要碰一碰沈小侯爷,能沾沾一丝仙气也是好的。 烈火帮众人被百姓隔在外围,瞧得目瞪口呆,皆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为啥这帮百姓像是没瞧见他们一样,男女老少都跟中邪了似的往沈小侯爷身上扑,难道今天的关注点不应该是他们这群英俊出场的土匪吗? 亏他们还一大早起来费心整理仪容。 沈庭珏抱着一堆手帕,尚有些茫然,实在搞不懂这些百姓为何如此热情,嘴上还说着自已听不懂的话,什么仙君下凡天界渡劫之类的,好莫名其妙啊。 “各位安静一下,安静一下,都往旁站好。” 衙役拼命维持秩序,只是百姓都跟着了魔一样,难以压制,直到玄虎卫悉数上阵,才能勉强维持住秩序。 太子殿下此刻非常后悔带着自家小暗卫出现,就该把人藏被窝谁也不让看。 这群刁民! 让你们看就该知足了,还敢上前碰,要不是孤是位贤良爱民的储君,早就把你们都拖下去剁手了! 萧寒烨气得牙痒痒,伸出手,想要把沈庭珏拉到身后护好,却抓了个空,只见眼前白影一闪,沈庭珏已经飞到了屋顶上,怀中手帕飞了满地,纷纷扬扬,像落花一样,衬得他飞上去时有那么几分仙女散花的意境,毫无意外引得百姓又是爆发出一阵尖叫。 萧寒烨:“……。” 百姓仰起头,纷纷鼓掌喝彩,比看坊间吞剑吐火的杂技还要激动,连连叫着“小侯爷”,一声高过一声。 果然是仙君下凡,飞起来真是白衣飘飘,顶好看! 沈庭珏飞上屋顶,白衣惊鸿一闪后便消失,百姓纷纷踮起脚,使劲伸长脖颈往上看哎,怎么看不见了? 他们还没看过瘾啊,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小侯爷说呢。 萧寒烨脸色黑沉,很头疼很郁闷,感觉自已好像都没一个屋顶来得有安全感,气得袖子一甩,狠狠抽在了旁边高郡守的大腿上。 “……。” 高炳象莫名其妙挨了打,满心愤懑,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狗太子! 到底又哪门子招你惹你了? 第96章 百姓中有不怕死地出声问:“殿下,小侯爷还会出现吗?” 萧寒烨和善一笑:“不会,他要回天庭了。” 百姓齐齐“啊”了一声。 太子殿下肯定地点点头:“嗯。” 滚滚滚!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的刁民,孤是绝不会让你们再见他一面的。 百姓顿时没了待在这里的激情,遗憾叹气,不用太子殿下赶,自行转身散去,一步三回头,意犹未尽恋恋不舍望着屋顶,很想再瞧瞧那抹惊鸿身影,仿佛看一眼身上就能涨不少福气的样子。 喧闹的场面渐渐安静下来,萧寒烨引着烈火帮众人进了正厅,率先撩袍坐在了主位上,带着些不怒自威的严厉,玄虎卫分列在两边,跟平日里那股吊儿郎当的情形天差地别,肃杀骇人,气势完全压过了骁骑营一头。 上了屋顶后,沈庭珏顿时松了口气,整个人才不再那么紧绷,撑着下巴看着正厅,静静听着那些人在谈论什么。 暗卫抓住机会,纷纷凑到他身边,眼巴巴地瞧着自家首领。 这些人都跟自已待久了,沈庭珏同他们待一块,倒不觉有什么紧张和别扭,反而还能感到一丝放松,瞧着他们那副有事相求的目光,奇怪道:“怎么了?” 暗二摩拳擦掌:“我们好羡慕烈火帮那个四当家脸上的鬼面具。” 其他暗卫齐齐点头,用一副“你懂的”眼神看着沈庭珏。 羡慕等于想要。 首领您肯定懂的吧? 沈庭珏确实一听就懂,指尖摸了摸腰间的暖玉:“你们也想要?” 暗卫用力点头:“嗯嗯嗯!” 暗三心生向往:“戴鬼面具出去遛街,真的好威风。” 作为东宫暗卫,就该有点与众不同的特色。 沈庭珏沉吟了下,说:“这事还得由殿下答应才可。” 简而言之,他做不了主。 “只要您同意,殿下肯定就同意,您就去跟殿下说一声,让他出资给我们买,好不好嘛?” 暗卫搓搓手,目光殷殷。 沈庭珏冷静与他们对视。 过了片刻,暗卫们都低下头,将脸埋入掌心,肩膀一抽一抽的,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好像是在哭。 沈庭珏:“……。” 沈庭珏按了按额角:“行吧,我跟殿下说一声,他要是不同意,那我就没办法了。” 暗卫迅速抬起头,抹抹不存在的泪水,两眼发亮,真想抱住自家首领尖叫一声:“不会的不会的,只要您出面,殿下绝对一口答应!” “……。”沈庭珏对自已都不敢有此自信,真不知这群暗卫哪里来的信誓旦旦。 暗二掏出颗花生糖递给沈庭珏,凭着自已看过的那些话本,给他分析:“如果殿下不答应,那就是说明爱您爱得不够深,要是真的爱您,别说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条件,就是您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殿下都会想办法飞上天给您摘来。” 其他暗卫:“嗯嗯嗯!” 沈庭珏挨个拍脑袋。 暗卫纷纷抱住头,泪眼汪汪。 干嘛打脑袋?还这么用力,会打傻的! 沈庭珏面色严肃:“妄自议论主子,都不要命了?” 暗卫揉揉脑袋,很是委屈。 哪里有妄自议论主子,我们这只是在关心首领您的终身大事而已,真的真的好委屈啊。 烈火帮按先前商议好的那样,说是因为在沈小侯爷的说服之下才答应招安,但表示只愿意归顺于太子麾下,不会归入南四郡的步兵营。 高炳象眸光一暗,掩于袖中的手握了握拳。 按照萧国的律例来讲,哪地土匪归顺就编入那个地方所管辖的军营中,朝廷的骑兵不能随意添加,若这帮土匪归顺,便只能编入步兵,归南四郡步兵校尉管,而南四郡眼下的兵权,可是还握在他这位郡守手里。 烈火帮一旦编入南四郡步兵营,何愁没有机会牵制他们。 只是事情的发展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第80章 孤说什么都是对的 高炳象正欲出声,萧寒烨先一步开口:“诸位愿意归顺于孤,实属孤之幸,正好玄虎营还缺人,只要有愿意的,皆可成为玄虎卫一员,若想留在挽木崖上逍遥一辈子的,孤也不会阻拦,只是不可在山中乱布机关,惊扰百姓,也不可拉帮结派,做那些打家劫舍的勾当。” 玄虎营大名鼎鼎,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所向披靡,烈火帮众人早就仰慕已久,只是听说挑人极其严格,而且还听说太子殿下御兵严厉,一个不满意就要拔刀见血,才把他们吓得望而却步。 但如今亲眼见过,才知传言真的不可信。 玄虎卫根本就没有传言中说的那么凶残,反而都喜欢聚众笑闹聊八卦,相处起来特别轻松。 在玄虎卫一众的洗脑下,烈火帮对于加入玄虎营一事已经产生了强烈的向往,迫不及待想要入军营体验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朝廷历来招安,虽说山匪编入军中,但其实只是将他们算作杂兵,充当兵役,并不给军籍,基本过没多久,那些人都会逃得一干二净。 没有军籍,受到的待遇自然不好,容易被有军籍的官兵看不起。 秦司岩同意编入玄虎营,但要求加入的每个兄弟必须得有军籍。 玄虎营是太子亲兵,不归枢密院,军籍名册由萧寒烨自已保管,因而给他们一个军籍身份的事无需上报等枢密院盖章同意,只要太子殿下点点头便可。 第97章 萧寒烨爽快答应。 高炳象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又不敢当着太子的面露出任何一丝不悦,索性端着茶,装作老神在在地喝着。 萧寒烨道:“苍茫山极大,山中匪寇定然不止一帮,此番听闻朝廷派兵前来,想必都事先潜藏了起来,大当家驻扎山中多年,对山上的地形可熟悉?” 秦司岩点头:“自然。” “那便好。”萧寒烨说:“山匪潜藏终是个隐患,孤定要彻底扫荡一空才放心,明日一早,玄虎卫点兵上山,便要劳烦大当家帮忙带路,若能彻底清扫匪寇,孤定当重重有赏。” 高炳象闻言一惊,当即同骁骑营都指挥使邹鼎浚对视了一眼。 邹鼎浚出列抱拳:“殿下,山中其余匪寇末将已经悉数清理干净,剩余的几乎不足为虑,况且骁骑营也有常常带兵上山巡查,那些零零散散的小土匪几乎都被吓得迁移到别的山头去了,依末将看来,无需再大规模发兵上山。” “邹将军所言有理。”高炳象搁下茶杯:“近日风雪大,深山又多峡谷,大雪易封山,若是不小心遇上场雪崩,那可就不妙了。” 其他官员纷纷点头附和,都觉此时大雪天上山太过危险,感情充沛,很有诚意,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心玄虎卫的安危。 萧寒烨架着腿,屈指敲敲桌面:“闭嘴,你们搁这下咒呢?” 众官员:“......。” 太子殿下很不讲道理地说:“明儿个要是他们上山出了事,不管什么,孤就当是诸位咒的,届时定拿你们问罪。” 众官员内心:操! 高炳象满腹怨气,却又不敢怎样,只好继续脑补自已扎着太子小人、骂骂咧咧的场面,颇觉与对方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晦气得很。 萧寒烨扫视着众官员:“你们什么表情?孤说得不对吗?” 众官员暗骂一句脏话,努力挤出个笑:“殿下所言,自然都是对的。” 萧寒烨颔首,满意一笑。 不错,孤说什么都是对的,不容反驳。 午时风雪徐徐,小巷道里一片寂静。 一处废旧宅院破墙烂瓦,四周野草丛生,柱子上的红漆也脱落了大半,大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晃,叫人听得心里发麻,高炳象每次从这儿经过时都会感到一阵心惊,裹紧披风加快脚步,踩过地上枯叶,推开废宅隔壁那座宅子的门。 廊下有不少守卫,高炳象在其中一个的引路下,拐过几处回廊,来到书房。 书案后坐着个中年男子,手里正端着杯浓茶,一边暖手一边喝,见到高炳象进屋,淡淡一笑:“高大人终于来了啊,请坐。” 高炳象一进屋,眼神当即变得阴鸷:“你将那条锦鳞蛇放入郡守府,究竟是要做什么?” 中年男子笑道:“自然是要与你谈生意了,那批野傀不日就要炼成,只是高大人出的价钱,并不合本座的心意,所以想重新谈,只是无奈大人一直不肯答应,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高炳象沉声道:“本官可是把价钱往大了给的。” 中年男子道:“那不够,本座可是陪着高大人你干杀头买卖,那点价钱怎么够?如今太子就在城中,想必高大人定然不想引起他注意吧?” 高炳象双手握拳:“你在威胁本官?” “算是吧。”中年男子缓缓搁下茶杯,十指合拢:“听说那位沈小侯爷可是皇家的宝贝,如果他在你府上出了事,大人绝对难辞其咎,太子殿下又是不讲道理的,所以......高大人不如多花点钱消消灾。” 高炳象沉默片刻,权衡利弊了下,咬咬牙:“你还要多少?” 中年男子说:“不多,再加三十万两。” 高炳象脸色一变。 “三十万两,可还不值高大人这条命呢。”中年男子提醒:“永乐侯出事,太子绝对是拿你第一个开刀,况且这三十万两,相信对于大人你这贪官,绝对是拿得出的,再不济,你背后不是有那位大靠山嘛,你是替他办事,自然可以去找他要。” 高炳象额角青筋暴起,过了须臾,又缓缓平静下来,忍气吞声:“行。” 中年男子笑笑:“这才爽快嘛,今晚,还请大人先再交付一些。” 高炳象问:“那批野傀何时才能炼好?” 中年男子回:“还需七八天。” 七八天的时间,太子估计还没离开。 高炳象淡淡“嗯”了声,拂袖出了门,还坐一会儿都不肯,看起来就知很气。 中年男子缓缓收敛起笑意,叫了声“来人”,守在门口的影卫当即进了屋,单膝跪下:“主子。” 中年男子问:“左护法还联络不上?” 影卫抱拳回道:“是。” 第81章 能让殿下关爱的人可不多 锦绣布庄。 桌案上搁着一个鸟笼,黑羽鸟正暴躁不安地乱撞着,时不时发出刺耳的鸟鸣声,暗三拿了根树枝,伸进铁笼里,戳得它扑棱着翅膀叽喳乱叫。 左莺被绑在十字架上,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一幕,双目赤红又阴鸷,拳头紧握,指尖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来。 暗三抬头看她:“这是来找你的?” 左莺目眦欲裂,恨恨咬牙。 “不说话那就是了。” 几个暗卫笑得很恶劣,七嘴八舌商量着要怎么把这只鸟吃了,商量到最后一致决定当着左莺的面拔毛烤火,再撒点调料下去,那味道香得,绝对能把这位左姑娘气死。 第98章 想想就开心! 没点气人的本领,都不好意思做东宫暗卫。 不过在吃这只鸟之前,还得先向太子殿下请示下。 郡守府,屋内火盆埋了番薯,随着火烧旺起来时,发出一阵阵香甜的味道,沈庭珏正坐在火盆边,双手捧着一个烤番薯小口小口地咬,吃相斯文中带着几分可爱,眉眼微弯,眼底染着光,看起来那番薯应当很香甜。 冯管家坐在一边,给他悉心传授“撒娇之道”。 萧寒烨与烈火帮众人去酒楼喝酒,带了身酒味回来,冯管家一听外面的守卫恭敬喊了声“殿下”,立马闭嘴,起身退到一旁,笑呵呵行礼。 兴搓搓等着吃番薯的暗卫一见到他,顿时嗖地散了个干净,满心哀怨,干嘛那么快回来啊,他们还没吃到烤番薯呢。 萧寒烨将沈庭珏抱到腿上坐着:“午膳就吃这个?” “嗯。”沈庭珏掰出一块最甜焦的蜜肉出来,递到萧寒烨嘴边:“殿下吃吗?” 心上人喂的东西,当然要吃了,萧寒烨直接张嘴吃下,顺带含着他的手指舔了舔:“真甜。” 沈庭珏:“……。” 萧寒烨笑了笑,又凑过去亲了亲他唇角和脸颊,一本正经地说:“吃到脸上了。” 吴德全揣着袖子望天,颇觉自家殿下真让人没眼看。 沈庭珏耳根一红,把脑袋转了过去,继续低头啃番薯,萧寒烨用铜箸拨弄着火盆里的番薯:“怎么烤那么多,吃得完吗?” “算了暗卫的份,但殿下一来,都把他们吓跑了。”沈庭珏鼓着腮帮子,边嚼边说:“今日为何一直没看见宋神医?” 萧寒烨用脸颊蹭着沈庭珏肩膀,桃花眼微眯,笑得一派和善之风:“他成天只顾埋头钻研医术捣鼓药材,孤担心他体质太虚,便让玄虎卫带他一大早晨练去了,强身健体。” 天际将明之时,宋安石便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已的名字,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壮汉站床头,犹如半夜见鬼,吓得宋神医一个鲤鱼打挺,发出比鸡还高亢的尖叫。 还没待他来得及去摸床头装着毒粉的瓷瓶,已被对方先一步扛起,带去……扎马步! 宋安石常常钻研医书药材一坐就是一天,已许久未扎过马步,此番才扎没两刻钟,双腿直打颤,渗出一背汗,弄得他非常难受,想要跑,面前的玄虎卫便手一抬,将腰间的剑从鞘中脱离出一截,泛着森森冷光,闪了宋安石一眼。 宋安石:“……。” 操! 玄虎卫还不忘给自家殿下立好人牌坊:“殿下都是为了你好,多多强身健体才能长命百岁,神医可莫要辜负殿下的一片良苦用心。” 宋安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很是费解:“他为何突然要我强身健体?” 小爷虚不虚跟他有个屁的关系,操心他自已不就成了? 玄虎卫面瘫脸:“能让殿下关爱的人可不多,神医好好受着这份福气便是。” 宋安石又翻白眼:“这福气给你?” 玄虎卫虎躯一震,想也不想,朝他吼:“不要!” 宋安石脑仁子嗡嗡作响,抬手捂耳朵。 看看,连你自已都怕成那样,还好意思说那是福气,呸! 宋安石实在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酸疼的腿,又被玄虎卫提着衣领拎起来: “一日之计在于晨,没有锻炼可不成,殿下说了,你扎完半个时辰的马步后,还要做满两百个俯卧撑才能放你离开。” 宋安石瞪圆了眼。 啥? 两百个?!! 宋神医顿时对生活没了热爱,两眼一闭脑袋一歪,双手无力下垂,好像已经安详去世。 玄虎卫道:“别装死,早做完早回去,你要知道,我们在京中每天早上的训练,可远远不止这些,殿下对你还是很仁慈的。” 毕竟比起一言不合就要塞人满嘴辣椒的手段,殿下对你是真的真的很仁慈。 要感激涕零才对。 宋安石扯着嗓门哀嚎,玄虎卫奉命在身,冷酷无情,硬是逼着他做完两百个俯卧撑才肯放他离开,直到最后,宋安石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没有,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只能叫玄虎卫扛他回去。 一回到府上,就见狗太子正抱着他那个小暗卫坐在火盆边吃烤番薯,光是看背影,就觉浓情蜜意得很。 他娘的! 宋安石气得肺疼,脚下如同踩了棉花,全靠旁人搀扶着坐在桌边,双腿还在不停打颤着,怒气冲冲指着太子,却不敢当面骂出口,只能暗自在心里飙脏话。 炭火噼啪轻响了一声,萧寒烨笑意吟吟看他,语气极为欠抽:“如何?可觉浑身神清气爽?” 宋安石趴在桌上,敢怒不敢言,企图用眼神射杀他。 神情气爽个屁,浑身骨头都疼得要死。 沈庭珏看着宋神医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良心莫名有些过不去,对他说:“吃烤番薯吗?我帮你拿一个。” 宋安石一大早就被抓起来折磨了半天,玄虎卫只给他两个包子吃,说什么吃太饱会影响锻炼,弄得他到现在不仅觉得累死,还觉得饿死。 宋安石虚弱道:“要吃。” 沈庭珏挣开萧寒烨的怀抱,从火盆里取了个最大的番薯,捧在手里吹了吹,拿到宋安石面前,将热乎乎的烤番薯扔桌上:“烫,让管家拿个碗给你。” 第99章 冯管家小跑着去拿碗。 宋安石挠挠脸,总觉得沈小侯爷今天好像……很有一国太子妃该有的贤良淑德,怪让人心里发毛的。l 第82章 小暗卫终于会跟他撒娇了 宋安石闻着烤番薯的香味,感觉自已稍微活过来了一点,刚露出些笑意,就觉得后背一凉,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太子殿下那双冷厉暗沉的桃花眼,且还朝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恐吓意味不言而喻。 “……。” 宋安石移开视线,抬头望天,朝沈庭珏摆摆手,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生怕被某人挖了眼珠子:“那啥,小侯爷还是让我饿死吧,千万别管我。” 沈庭珏莫名其妙,接过冯管家递来的碗,把烤番薯放碗里,还想要帮他把外面的番薯皮剥开,宋安石感觉投在身上那道视线越来越骇人,猛地把碗抢过来:“我自已来我自已来,就不劳烦了小侯爷。” 要命,你还是乖乖去太子怀里待着吧。 萧寒烨站起身,将沈庭珏拉到自已身边:“他又不是没手,吃个番薯让他自已折腾就行,管他干嘛,美死他。” 宋安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声哔哔,从鼻子里往外挤字:“狗太子!” 萧寒烨抬起手。 宋安石迅速弯腰抱住脑袋,怂得一批。 “老老实实吃你的烤番薯,明天继续晨练。”太子殿下看也不看宋神医哀怨的眼神,揽着沈庭珏肩膀,宠溺地刮刮他鼻子:“吃饱了吗?孤要去趟锦绣布庄,一块去吗?” 沈庭珏点点头:“嗯。” 萧寒烨给他戴好狐裘上的兜帽,想了想,还是很不满意,觉得应该再给他戴上个面纱,免得被外人看了去,尤其是那帮刁民。 沈庭珏舔舔唇,瞄着太子殿下那张英俊的脸,好像有话要说。 萧寒烨看他:“嗯?有话想说就说,不必顾忌。” 冯管家给沈小侯爷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非常希望他将自已所教的“撒娇之道”学以致用。 沈庭珏缓缓抬手搂住太子的脖子,趴在他背上,说:“那我……我想要殿下背我去。” 虽然没能拿捏出那种撒娇的语气,但太子殿下一听就立马认为他在撒娇,顿觉有股甜甜暖暖的滋味一直蔓延到心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小暗卫终于会跟他撒娇了,这简直比打了胜仗还要令人开心! “背背背。” 别说是背,就算是要孤把你天天栓裤腰带上都没问题! 萧寒烨背起人,幸幸福福地走了。 宋安石愤愤咬了一大口烤番薯。 狗太子! 锦绣布庄内,叶舟遥单手托着腮,守着一个小炉子煮茶,布庄管事掀开笼屉,一股香味随着热气四面散开,大猪肘被蒸得又红又亮,很是诱人。 大猪肘旁边还放了四五个粽子,叶舟遥拿了一个剥开粽叶,放在面前吹,忽听管事说“有人从天而降”,转头去,只见太子背着个人从屋顶跃下。 那人身上裹着一件厚重的狐裘,整张脸都埋在太子肩膀后,只看得见一双莹润好看的眼睛。 叶舟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庭珏从萧寒烨背上下来,兜帽随之掉落。 叶舟遥一时连粽子都顾不上吃,视线直勾勾盯着沈庭珏看,很好奇这位小侯爷究竟有什么魅力。 萧寒烨语气不善:“瞧什么?” 叶舟遥推了推面上的鬼面具,淡定道:“没什么,就是瞧他好看。” 说完后,叶舟遥从蒸笼里拿了个粽子出来,递过去:“这是布庄管事夫人亲自包的蜜枣粽,甜的,尝尝看。” 萧寒烨看了眼:“孤用过午膳了,四当家自已吃吧。” “不是问殿下。”叶舟遥抬抬下巴:“草民是问小侯爷。” 谁要给你吃粽子,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他嘴里虽自称着草民,但并无听出恭敬之意,萧寒烨好脾气地笑了笑,伸出手,自顾自从蒸笼里拿了一个,剥开粽叶,递到沈庭珏面前:“你刚刚只吃了两个烤番薯,肯定不饱,再吃个粽子,还是要那个猪肘子?想吃就拿,不用跟孤客气。” 布庄管事:“……。” 什么叫不用跟你客气?这又不是你的东西。 叶舟遥漠然喝茶,嘴角无声扯出一抹冷笑。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要脸。 沈庭珏近段时间被老管家养得越发嘴馋,见什么东西都想吃一口,舔舔唇,接过太子殿下手中的粽子,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萧寒烨揉揉他脑袋:“自家人客气什么。” 叶舟遥看了两人片刻,忽而起身跟了上去,走在沈庭珏身旁,一直侧头盯着他看,目光炙热,扬起的唇角带着笑:“小侯爷生得真好看,难怪听说谁见了都喜欢,草民见了,也觉喜欢得紧。” 沈庭珏:“……。” 萧寒烨见叶舟遥伸手要去搭沈庭珏的肩膀,脸一黑,打开他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叶舟遥目光纯洁:“听说碰碰小侯爷就能沾沾一丝仙气,祛病消灾,草民近来正好感觉身体不适,所以只是想试试看有没有那么灵而已,并无任何非分之想,殿下可别误会。” 萧寒烨神情凛然一冷,将沈庭珏紧紧往自已怀里揽,毫不客气:“有病就得看大夫,再敢乱碰,孤剁了你的手!” 第100章 叶舟遥波澜不惊:“哦。” 啧啧啧。 这护犊子似的模样,果然是有猫腻。 左莺这两日断断续续受了不少刑,身上皮肉血淋淋的,干涸的嘴唇起了一层爆皮,满头脏污,脑袋无力地垂着,狼狈得像是市场上一条奄奄一息、将要任人宰割的鱼。 暗卫端来一盆冷水,“哗啦”浇了过去。 冬日天寒,一盆冷水下去,这滋味绝对不好受,左莺狠狠打了个激灵,费力地睁开眼睛,脑子依旧昏昏沉沉的。 暗三双手递上一张纸条:“殿下,这是绑在黑羽鸟腿上的信件。” 萧寒烨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奇怪的字符,很像那种古老的文字。 沈庭珏一个也瞧不懂,问:“殿下看得懂吗?” 萧寒烨点点头:“苗疆字,孤学过一些,大概能看得出一点意思。” 第83章 焚火堂 屋内没有烧着炭火,风声呜咽,摧得窗棂震响,冷风不断灌进来,内比外要更冷。 左莺双目无神,胸口发闷,感觉混沌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着自已的大脑,想逃又逃不了,只能徒劳地陷入梦魇中挣扎着,若不是喝过江湖神医开的那几碗药,她觉得自已此刻估计已经死了。 萧寒烨拿着信纸,走到她面前。 左莺嘴唇颤动,看着他的眼神比两日前又多了几分惊恐。 萧寒烨问:“信上说的左护法,指的是你?” 左莺的嘴咬得死紧,看架势是宁可被酷刑活活折磨死,也绝不愿吐露一丁点儿消息,扯扯嘴角无声冷笑,继续闭上眼睛装死。 萧寒烨按上她肩头,一拉一错,掌下当即传来骨头碎裂的清晰声。 左莺猛地睁大眼,痛呼尖叫,冷汗直冒,粗喘了半天方才开口,声音嘶哑得比最粗粝的砂纸还不如:“是。” 萧寒烨又问:“哪个门派?” 左莺闭上眼睛,随口说道:“合欢派。” 暗卫齐齐“啧啧啧”。 那可是专门采阳补阴的门派啊。 如果这女人是采花贼,为了百姓们的清白,那更留不得了。 萧寒烨笑了一声,饶有兴味:“合欢派啊,那看来你很喜欢玩男人了,孤把你囚在这里,肯定忍得很难受吧?” 左莺隐隐感觉不妙。 萧寒烨摸摸下巴,露出个善解人意的笑,招手示意守在门口的玄虎卫进来,道:“去找几个又肥又丑又好色的老男人过来,让他们陪这位左护法好好玩一玩。” 左莺面色大变,顿时歇斯底里地挣扎着。 萧寒烨明知故问:“不想要?” 左莺粗喘着气,脸上情绪剧烈起伏,有羞愤,有屈辱,还有几乎要咆出胸腔的杀机,半晌后,认输般地摇摇头,又随口胡诌了一个门派的名字,萧寒烨盯着她看了会,轻笑出声,神情难辨,看不出信了还是没信。 郡守府,宋安石吃了个烤番薯,又喝了两碗冯管家给他煮的糯米粥,心满意足,上床补觉,一沾枕头就呼噜大睡,只是睡得并不安稳,每个噩梦里都有太子殿下的存在,折磨得宋神医最终生无可恋地醒过来。 做梦梦到狗太子实在是太可怕了,还不如咬咬牙醒来。 唉,又是感慨自已命苦的一天。 宋安石起身去药箱里翻找了会,找出一瓶安神助眠的药丸,刚捏了颗含进嘴里,窗户陡然敞开,一股妖风呼啸着灌进来,黑影如鬼魅般闪到他面前,惊得宋安石两眼发直,药丸噎在了喉咙中。 “咳咳咳——” 宋安石扶着桌子,咳得天翻地覆。 暗二抬掌,朝他后背用力一拍,宋安石“噗”地一声,噎在喉咙里的药丸飞了出来,咕噜着滚到屏风处的暗影里。 宋安石抚着胸口,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迟早有一天,他一定命丧在东宫这帮人的手里。 暗二说了句“殿下找你”,随即直接扛起虚弱无力的宋神医,带到太子殿下面前。 萧寒烨正在锦绣布庄里喝茶,一边饶有兴味地欣赏着黑羽鸟被海东青吓得直发抖的怂样。 宋安石有气无力:“又找我干嘛?” 就不能把我当个屁,忘了我的存在吗? 萧寒烨道:“你混迹于江湖,可知晓哪些门派与苗疆人有所来往,且左护法还是个女子的?” 宋安石趴着桌:“肯定是知道的,但我此刻头昏脑涨,精神不济,一时想不起来。” 萧寒烨给他倒了杯茶。 宋安石瞄了眼:“没用。” 哼! 区区一杯茶,以为就能讨好本神医吗? 萧寒烨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据说那个左莺可是合欢派的女子,最喜采阳补阴,你虽然看着不精壮,但起码是个男的,她见了一定会采一采,孤就把你跟他关一块,等你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把你出来。” 宋安石震惊,恼怒拍桌。 萧寒烨与他对视,笑容邪恶。 秦司岩同情地看了宋安石一眼,说:“宋神医如果真的知道什么,还是说出来好,免得清白不保。” 其余人也都看向宋安石,充满同情,附和着点点头。 宋安石怒灌了半杯茶,憋屈地坐了回去:“江湖上与苗疆有关联的门派并不多,据我所知只有两个,一个是焚火堂,一个是蚀日殿,皆是江湖出了名的魔教,什么买卖都干,最擅长炼蛊制毒,蚀日殿的左护法我见过,是个一头红毛的男子,满脸麻子,枯瘦如柴,至于焚火堂的,我没见过,但听说是个女的,经常身着一身绣红花裙,也是个杀人如麻之辈。” 第101章 萧寒烨问:“叫什么名字?” “不知,江湖人提起,都是称为焚火堂左护法,如果那个左莺是的话,她一直不肯招认,倒也能说得通。” 宋安石道:“凡是进焚火堂的,每人都必须服下一颗尸蛊丹,每隔两月会给一次解药,如果背叛教派,得不到解药压制,毒一旦发作,那可比千刀万剐还要痛苦百倍,故而比起尸蛊丹发作,受些酷刑真的不算什么。” 东宫暗卫听得一阵唏嘘。 江湖真是险恶啊。 还好他们的太子殿下虽然有时挺没人性的,但起码不会让他们吃什么奇奇怪怪的药,以防背叛,也不会像话本里那些主子一样,动不动就罚暗卫去刑堂打个皮开肉绽。 这么一想,他们还是好幸运的说。 东宫暗卫齐齐用星星眼瞧着太子殿下。 萧寒烨莫名其妙,只当他们是又犯病了,淡定地喝了口茶:“你曾试过左莺的脉象,可看得出她有没有服过尸蛊丹?” 宋安石将茶杯推过去,示意太子殿下给他倒茶。 萧寒烨挑挑眉,拎起茶壶,把杯子倒满。 宋安石满意地啜了口:“尸蛊丹这玩意,得发作前两天才能渐渐试出脉象,平时的话,蛊带着毒性蛰伏起来,是瞧不出什么的,况且那毒阴得很,要钻研出彻底去除的解药,可不容易。” 萧寒烨屈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 秦司岩跟着思忖片刻,说道:“眼下有个大概追查的方向就好办了,不至于两眼一蒙黑,可派人先去调查焚火堂的来历与底细,之后才好再行对策。” 第84章 首领真是太厉害了 冬风送来萧索冷意,也吹得茶香浮动,萧寒烨问完了事,摆摆手让暗卫送宋安石回去,不过这次倒没有露出用完就丢的无情,而是很友好地笑道: “孤记得你一直想要白牙国的彩貂蝎,正好前些日子有人写信给孤,说抓到了两只,你若还想要,孤就让他送来,不用银子,孤免费送你。” 宋安石眼底一亮,又极力克制住欢喜之情,咳嗽两声,抬抬下巴,一副“你别以为这就能轻易讨好本神医”的高傲姿态:“行吧,殿下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要了吧。” 萧寒烨搁下茶盏,假装听不清:“你说什么?到底要还是不要?说大点声,不要的话孤就让他弄死了。” 宋安石咬牙,提高嗓门:“要!” 萧寒烨侧了侧首:“嗯?” 宋安石气势一减,能屈能伸,眼底闪烁着诚挚之光:“要要要,求殿下给我。” 这话萧寒烨听见了,嘴角一扬,点点头,学着宋神医方才高傲的姿态说:“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孤就让他送来给你。” 宋安石磨了磨牙,默默告诉自已看在彩貂蝎的份上不要跟他置气,按着胸口缓缓吐气,目光苍凉,使唤暗卫将他背回去,点了根安神香,吃了颗安神助眠的药丸,又拿出自家师父送的玉佩放枕头辟邪,就不信这样还能梦见狗太子,随即缩进被窝,重新补觉。 谈完事后,萧寒烨才发现一个功夫没注意,又有心怀不轨的人接近了自家小暗卫。 沈庭珏同叶舟遥凑在一块,不知道在看什么书,瞧得还挺入迷,脑袋几乎都要挨到了一起。 萧寒烨嚯地站起身,径直抽走叶舟遥手里的书:“剑谱?” “嗯。”叶舟遥像是没感觉到他充满敌意的目光,笑得坦坦荡荡:“这是从别处搜罗来的,小侯爷对这些好像还挺感兴趣。” “是吗?”萧寒烨将剑谱收进袖中,面不改色占为已有,拉着沈庭珏站起身:“回去了,想看等回去后孤陪你看。” 叶舟遥在他没看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沈庭珏主动往太子殿下背上一趴,说了句“还要背”,俨然把对方当成了自已的坐骑一样,虽然忠诚的暗卫首领并不敢这么想,但在外人看来,就难免会想歪。 暗卫纷纷在心底欢呼,目光崇拜地看着沈庭珏。 首领真是太厉害了,连太子都可以拿捏在手心里,那简直就等于跟称霸天下没什么两样。 作为娘家人,实在感觉好自豪! 秦司岩一开始没瞧出什么,现在越瞧越觉得太子对于他那位表弟宠得好像太过头了,心底有些狐疑,送着太子出了门,回来后拉过一张椅子,反着跨坐在上头,与叶舟遥面对,随口问道:“你好像对那位沈小侯爷也很感兴趣?” 叶舟遥捧着热茶壶暖手,手指又白又修长:“还行。” 就是想试试太子殿下护犊子到什么程度而已。 秦司岩取下他的鬼面具:“我发现一个问题。” 叶舟遥揉了揉鼻子:“什么?” 秦司岩带着开玩笑的口吻:“你跟太子,眉眼好像长得有些相似,就是没他那么冷厉。” 叶舟遥顿觉脑袋嗡嗡响,仰头望着屋顶,眼神飘忽:“像......吗?明明一点都不像,我比他更英俊。” 秦司岩觉得“英俊”这词跟他不太搭,笑了笑,说:“没有。” 叶舟遥目光危险。 秦司岩气定神闲:“是好看,比太子美。” 叶舟遥踹他的椅子腿。 明明是英俊! 大街上,小孩子举着糖葫芦在跑跑跳跳,玩闹嬉戏,大人紧跟在后头,一边喊着“小心点别摔了”。 第102章 萧寒烨带着沈庭珏从飞檐走壁,衣摆拂风身姿轻灵。 沈庭珏趴在他背上,往底下看,四处都是人影,热闹到可驱散冬日的严寒,沈庭珏一时心神恍惚,想起了自已在苏州城的童年,那时他很爱凑热闹,家境又殷实,经常出府逛街买东西,买糖人买糕点,买各种小玩意,同寻常人家的小孩一块挤在人群里头,走到哪里,身后还总跟着一群家丁,如今想来,那已经像是隔了上辈子的事一样。 当了暗卫后,热闹的童年便离他远去,每天都是在暗卫营里度过,没日没夜地习武。 失忆后,相府将他养得很好,长公主和丞相从来没有追问他一身伤的由来,住的院子给他挑最好最向阳,还特意栽种了几棵红豆杉树在院中,说那是叫“长寿树”、“吉祥树”,种院子里能让他延年益寿,衣食用度也都是给他最好的,管家也对他特别好,无微不至地关心,生怕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在相府的那段时间,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种有父母疼爱、无忧无虑的日子。 萧寒烨敏锐感觉到沈庭珏突然有些情绪低落,微微侧头:“怎么了?不开心?” 沈庭珏收回思绪:“没有。” 萧寒烨觉得就是有:“想吃什么?孤带你去买。” 沈庭珏攀着他肩头,将脸深深埋在他后颈处:“刚吃饱没多久。” “可以再吃,吃胖点也没关系。”萧寒烨把他往上掂了掂:“瞧你现在,太瘦太轻了。” 沈庭珏用额头轻轻撞了撞他的后背。 有关系。 胖了不好看,还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 明月皎皎,灯烛跳跃,挑出一方温柔,萧寒烨吃完晚膳,便去跟玄虎卫商议明日山上的事,回来后只见沈庭珏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托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庭珏听见动静抬起头,伸手拍拍床边。 太子殿下将他这行为自动定义为他在邀请自已颠鸾倒凤,嘴角一勾,几乎是扑着进了轻纱帐,很像个喝了酒想欲行不轨的醉汉一样。 沈庭珏下意识手脚并用想先爬开。 萧寒烨快了一步,拥着他压倒在枕被间,将那松垮垮的寝衣扯得滑下肩头,双手在他身上游走。 第85章 敢爱便说,想要便要 红烛帐暖,一吻过后,沈庭珏衣衫凌乱,眸光莹润,脸都红透了,像三月桃花似的又娇又嫩,萧寒烨瞧得愈发心热,用力吻住他,要把胸腔里的爱意都表达出来。 沈庭珏勾着太子殿下的脖颈,将自已往上送了送,发出引诱般地回应,看着萧寒烨的视线青涩又真诚,同时还有无法掩藏的爱意。 萧寒烨抱紧着他,一腔爱意化为水,在波涛骇浪的身躯内部里变为另一种沸腾的湍流,十指相扣,从始至终都未松开过,甜蜜感情随之化作一张大网,将两颗心也紧密地缠在一起。 直到后半夜的时候,萧寒烨轻抚着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在他额头落下细细密密地亲吻,用鼻尖蹭着沈庭珏的脸颊,一声一声地唤他,满心欢喜。 沈庭珏眼神有些迷离,波光潋滟,引得萧寒烨再次蠢蠢欲动,却又不敢接着胡来,生怕折腾得小暗卫明早起来又说十天半月不能碰他之类的话,那可太折磨人了。 巫山云雨多风流,与心上人鱼水之欢甜甜蜜蜜,那种感觉真是爽快到让人心醉神迷,好像怎样都得不到满足。 沈庭珏舔了舔唇,浪子本性隐隐暴露,动情的眸底漾开波儿,显得表面那层青涩似乎只是伪装。 他面颊绯红,攀着萧寒烨的肩,小声说:“再……再来……一次?” 敢爱便说,想要便要,真诚才最可人。 这是冯管家教他的。 太子殿下顿时心中一荡,头晕乎乎的,有些如梦似幻。 美人主动贴上来,这样的诱惑,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 又一番折腾下来,沈庭珏是彻底睡着了,萧寒烨将人紧紧拥在怀里,眼中嘴角全是笑意,心情简直好得不像话,这般一相处,更觉爱到骨子里,什么都想给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块。 萧寒烨又要了回热水,替他将身上仔细擦干净,两人相拥而眠,一直睡到卯时时分还未醒。 往常这时候,作息优良的太子殿下早就起来练武了,吴德全在外头听了会,里头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只好吩咐下去,让内侍煮些温补的吃食备着,等殿下起身了再送过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尉迟盛急匆匆出现,拍了拍肩上的落雪:“殿下呢?” 吴德全看了眼紧掩的房门:“还未起,你……” 冯管家赶忙插话,语速飞快:“尉迟将军若无火烧屁股、迫在眉睫、天要塌下来的重要事,就待会再来。” 吴德全抖抖胡子,将脑袋偏向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 尉迟盛挠挠头,粗黑的眉毛紧拧,好像在掂量着他要禀报的事算不算重要到天要塌下来的那种。 习武之人向来很敏锐,沈庭珏听见外头有谈话声便醒了过来,只是浑身酸疼到不想动,抬手推了推萧寒烨。 太子殿下将脸埋入他肩窝处,很有几分沉迷于纵情声色的颓懒。 沈庭珏脸颊还是红的,嗓音有些哑:“尉迟盛找殿下,应该有要事。” “有要事就已经敲门了。”萧寒烨环住他的腰,凑上去强亲了一下,感觉自已又来了精神,拉高被子,就要将两人裹里头。 第103章 沈庭珏可不想被说成是那种祸乱朝纲的妖妃,用额头撞了撞太子殿下,翻过身躲开他,微微皱着眉头,自已揉着腰,说话语气已经逐渐有了恃宠而骄那味:“去,殿下这几天,不许再碰我。” 萧寒烨:“……。” 又来? 昨晚明明是你邀请孤的! 又不是孤非要把你折腾得腰酸背痛。 萧寒烨伸手要去给他揉腰。 沈庭珏拍开,趴在枕头上,眉梢眼角流露的都是餍足,就是看起来极累,眼睛微眯,像一只午后懒洋洋的猫:“快去。” 萧寒烨叹气一声,下床穿戴好衣服,开门出去,尉迟盛还未掂量出个结果,就见太子殿下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面前,愣了愣,抱拳行礼:“殿下。” 萧寒烨道:“你为何还在这?不是让你卯时点兵上山去吗?” 尉迟盛面色凝重下来:“启禀殿下,今早全城忽然出了异态,有不少莫名其妙得了病,河里又出现怪龟,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是……是……” 话到这里,尉迟盛突然支支吾吾,不太敢说下去。 萧寒烨斜眼睨他:“说。” 尉迟盛深吸口气,道:“说是殿下久经沙场,铁血杀戮之气太重,入城带来了祸与灾,如今男女老少皆乱疑猜,又不知怎的,还扯到……” 尉迟盛咽了口唾沫,瞄了眼太子殿下逐渐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还扯到了小侯爷修建书院一事,说他此举是要教寒门子弟来造反,而且还说,小侯爷来历不明,又一惯会施蛊惑人心的妖术,绝非善类,此番定是他与殿下您惹来灵物布阴霾,反正……外头现在乱得很。” 周围一圈下人听得心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冯管家忧心忡忡。 这好端端的,怎么就扯到了单纯善良的小公子身上? 沈庭珏趴在床上,支棱耳朵听着外头的谈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顿时没了睡意,翻身下床,快速穿好衣服走出去。 萧寒烨阴沉的低气压稍微收敛了些,揉揉他脑袋:“不是累吗?乖,再去睡会。” 沈庭珏眸色有些冷厉,摇摇头:“出事了,睡不着。” 萧寒烨让冯管家去取件狐裘给他披上:“有孤在,不用担心,不想睡就去洗漱下,先用早膳填饱肚子要紧。” 冯管家立马道:“厨房备了些温补的膳食,老奴这就去端。” 吴德全:“……。” 可恶! 下人端来温水,萧寒烨拧干毛巾擦了把脸,看向尉迟盛,问道:“你适才说不少百姓莫名其妙得了病,是什么病?” 尉迟盛说:“头晕发烧,严重的还会上吐下泻,全身忽冷忽热起红疹,很像是那种会传染的疫病。” 萧寒烨将毛巾扔回盆里,叫了暗二出现,沉声道:“去找宋安石,立刻让他去外头看看。” 暗二抱拳应“是”,迅速领命离开。 第86章 有媳妇就是好啊 早膳依旧很丰盛,还有一锅滋补的山药人参汤,沈庭珏用勺子搅着汤,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看上去好像没心情吃。 冯管家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两步,端起沈庭珏面前的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公子,先吃饱要紧,有什么待会再想也不迟,要不然您想继续想事,老奴喂您,您顾着张嘴吃就行,来,啊……” 萧寒烨搁下筷子,声音稍微有些大。 冯管家笑呵呵,不用想也知道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放着我来”,当即把碗递给他,眉开眼笑走了出去。 沈庭珏单手托腮,喝了一口萧寒烨喂来的山药,鼓着腮帮子,说:“殿下觉得,这会是那个高郡守干的吗?” “十有八九。”萧寒烨夹了个虾饺喂给他:“山中的追风岭藏有秘密,一旦暴露,那可是诛九族之罪,闹出此事,估计是想着要逼孤离开。” 沈庭珏眸光一冷,杀气翻涌。 萧寒烨又喂了他一口山药人参汤,感觉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可爱到了一脸。 不愧是他挑中的暗卫首领,无论怎样都讨人喜欢。 萧寒烨索性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已怀中,又盛了一勺菜递到他嘴边,喂得那叫一个浓情蜜意。 尉迟盛本想等着太子殿下的指示,见状感觉自已好像个大号灯笼,默默转身退出去守在门口。 有媳妇就是好啊。 羡慕羡慕。 暗处还有暗卫在看着,沈庭珏不好意思这么腻歪,挣了挣,萧寒烨双手卡着他的腰,免得人从自已身上掉下去,把他抱紧,亲了亲脸颊: “先前你在清莲谷消失的时候,孤就在想,等把你找回来后,孤就在东宫筑个金屋,让你舒舒服服住里头,什么都不用做。” 沈庭珏因为喝了热汤,脸颊渐渐红润起来,额上也出了密密一层汗,闻言又禁不住老脸一红。 萧寒烨给他擦擦汗:“好喝吗?” 沈庭珏咂吧嘴:“滋补。” 那么长的一根人参,喝了晚上肯定又龙精虎猛的,可以继续快活。 沈庭珏感觉自已好像越变越流氓了些,急忙甩甩脑袋,同时把锅甩给话本,都是话本趁他失忆后,把自已给教坏的。 至于老管家那么忠诚,就不怪他了。 沈小侯爷目光纯洁,继续享受着太子殿下的投喂。 吃到一半时,秦司岩找了过来,见太子殿下正抱着小侯爷喂食,一副天塌下来都跟自已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样子。 第104章 看着太子殿下那么淡定,秦司岩不禁怀疑外面那些事是他一手谋划,脚步一顿,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离开,待会再来,免得打扰到太子殿下投喂。 不过.....好兄弟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抱到怀里喂食,好像过于亲密了些。 有外人在,沈庭珏不好意思被太子殿下继续抱着喂,当即把碗拿了回来,从他怀里挣开,自已坐椅子上慢慢吃。 萧寒烨还没喂够呢,遗憾地叹了口气,拿过丝帕擦擦手:“大当家可是也知道外头的事了?” 秦司岩上前几步,点点头:“百姓最容易跟风听雨,如今城中境况令人忧心,草民是想来问殿下要如何应付?” 萧寒烨说:“不急,先看看百姓染的是什么病,治好了再说。” 吴德全从外头进来,说是高郡守来了,萧寒烨朝秦司岩看了眼,秦司岩会意,快步躲到了屏风后。 两只狼趴在廊下,朝高郡守龇牙咧嘴,尖锐的牙齿微微泛着森冷的光,吓得高炳象过门槛时一个没注意,差点摔个狗啃泥,惹来廊下的玄虎卫一阵嘲笑。 高炳象脸色一黑,用力甩了下袖子,迈步进屋,见太子殿下还在悠闲地用着早膳,心下难免狐疑,莫非他知道是自已所为,早有应对之策了? 高炳象拱手行礼:“臣见过殿下。” 萧寒烨头也不抬:“有事?” 高炳象将外头发生的事说了下,声情并茂,有得惨就说得多惨,一边可怜那帮百姓莫名其妙染病很是可怜,一边又装模作样斥责他们编排太子殿下,皱眉紧拧,看上去好像很愤懑不平的样子。 “百姓无缘无故染病,据说还会传染,着实太过蹊跷,还传出那些流言蜚语,依臣之见,其中定然有人在搞鬼。”高炳象瞄了眼太子殿下,只是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便试探着继续道: “先前便有传言说烈火帮会些阴邪之术,他们昨日进城,今日城中就出了事,莫不是......他们搞的鬼?” 萧寒烨抬起头,神色泛冷,眉峰狠狠一皱。 高炳象道:“而且臣方才派人去山中附近的河边查探一番,发现河面周围聚有瘴毒,且有怪鱼出没,身形很长,从未见过,遇人畜以尾卷而食之, 虽说并非市井所传的怪龟,但瞧着要更为凶猛,更难对付,保不准真是惹来了什么灵物降灾。” “诡怪以疑民。”萧寒烨道:“高大人也信这些?” 高炳象面色纠结:“鬼怪之说,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以信其无,况且凡间历来都是祈神降福风调雨顺,上庙进香祈祷平安,既有神明,有鬼怪也是正常的,烈火帮手段奇诡,此番又提出要进玄虎营,臣担心,他们会对殿下不利。” 秦司岩抱着胳膊靠在屏风上,无声冷笑。 萧寒烨与高郡守对视片刻,忽而“噗嗤”一笑,屈指轻点着桌案:“那高大人认为,是他们道行高,还是孤要更胜一筹些?” 高炳象避重就轻:“暗箭难防,就怕有个万一。” 萧寒烨发觉沈庭珏一口青菜都没吃,亲自给他夹了一大筷:“依你之见,该如何做?” 高炳象想了想,提议道:“依臣之见,应先将烈火帮那些人控制住,再查清百姓染病和河中怪鱼的来源。” 沈庭珏盯着碗里的那一大团青菜看了会,默默用筷子挪到一旁,继续啃着冯管家做的酸辣鸡爪,睨了眼高炳象,又看向萧寒烨,忽然开口: “烈火帮本就对朝廷有所不满,如果一出了事,未待查清便先怀疑到他们头上,只怕会引得他们更加不满,若来日查清非他们所为,那帮人心中估计也会有所芥蒂,觉得殿下对他们并不信任。” 第87章 他非常柔弱的 “说得有理。”萧寒烨点头附和沈庭珏的话,见他放下筷子不吃了,皱眉道:“一口青菜也没吃,这就饱了?” “嗯。”沈庭珏擦擦嘴,小声打了个嗝,又接着打了个,显然吃撑了。 萧寒烨将他拉怀里:“挑食可不好。” 沈庭珏点点头:“嗯嗯。” 敷衍之情溢于言表。 高炳象瞧着他们两人,表情隐约露出些微妙,在萧寒烨看来时,又急忙收回视线,垂首等着吩咐。 萧寒烨低头给沈庭珏揉着肚子,对高炳象道:“暂时别动烈火帮,待事情查明再说。” 高炳象拱了拱手:“是,那……臣先告退。” “等等。”沈庭珏又忍不住打了个嗝,被太子殿下伺候得很是舒服,一边唾弃自已好像越来越娇气了,一边懒洋洋地眯着眼,很是享受,出口的语气慵懒中带有几分冷厉:“那条蛇,高大人还没给本侯一个交代呢。” 萧寒烨眉梢微挑,顺着沈庭珏的视线抬眼瞥向高郡守。 高炳象不慌不忙,朝沈庭珏拱手道:“下官已追查到那个厨娘的踪迹,还请小侯爷再稍待些时辰,等官兵一抓到人,下官立马带她带您面前,交由您处置。” 沈庭珏表情一冷,骂了声“废物”,端起面前那一盘最讨厌的青菜,飞掷过去,高郡守一惊,猛地抱住脑袋躲闪,小命险恶又险地保住了,只是半边身子被撒了油油的青菜汤。 沈庭珏指着他鼻子,不悦道:“本侯已经等那么多天了,你还要我再等多久?明年还是下下年?” “不用久不用久,如果抓人顺利的话,下官今晚就能把人带到您面前,您……您再等等。”高炳象表面恭敬惶恐,内心则狂飙着一肚子粗话,暗自将沈庭珏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105章 操!什么叫那么多天,明明也就过了两天而已,说话简直跟狗太子一模一样,不讲道理得很! 沈庭珏拍桌:“滚!” 高炳象讪笑一声,拱手告退,刚转了个身,又听见太子殿下叫他,心里一咯噔,再次把身体转回来,恭敬垂首。 萧寒烨道:“连一条蛇的案子到现在都没办好,城中的事就不用高大人操心了,你还是赶紧想着怎么给小侯爷一个交代要紧,要不然把他气出病来,传到丞相和长公主耳里,孤恐怕也保不住高大人。” 沈庭珏看着太子殿下,缓缓捂住胸口。 嗯,他非常柔弱的,确实很容易被气出病来。 “……。” 高炳象嘴角一抽,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感觉他们分明是在一唱一和,试图借着锦鳞蛇一事来架空自已的职权,掩在袖中的手暗自握了下拳,从善如流: “地方官员食君之禄,就当为君分忧,城中还有其他官员在,怎好劳烦殿下亲自操心,况且听说那病会传染,殿下与小侯爷金尊玉贵,还是待在府里安全些。” 沈庭珏又抓起东西扔过去。 这次是支筷子,飞掷过去时,跟支利箭似的,速度极快,还能隐约听到一股破空声。 筷子精准地戳在高郡守的大腿上,虽然看起来并没什么杀伤力,但戳得他膝盖一软,猛地砸跪下来,朝沈庭珏行了个五体投拜的大礼。 暗卫幸灾乐祸。 又是感慨自家首领威风霸气的一天! 高炳象龇牙咧嘴,感觉自已受到了好严重的内伤,疼得想打滚,不过碍于形象,硬生生咬牙给忍住了。 沈庭珏在太子殿下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办事方面已与他默契十足,不用萧寒烨说,沈庭珏也能大概揣摩出他的心思,如今借着小侯爷的身份,更觉自已可以再嚣张些:“殿下说话,你敢顶嘴,是活腻了吗?” “……。” 顶你大爷! 高炳象觉得对上他们两人,自已印堂就发黑得厉害,揉着膝盖,态度依旧恭敬得挑不出一丝错:“下官不敢。” 呸!说什么天真善良,单纯可爱,简直放屁,跟太子厮混在一起的,都不是好东西! 高郡守撩袍起身,一瘸一拐地出了门,两只狼稍眯着眼看他,待他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猛地起身,兴奋地“嗷呜”一声,撒腿冲过去。 高炳象大惊失色,扯着嗓门喊:“来人,来人啊!” 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着自家郡守大人的胳膊,迅速拖着人死命向前跑,但好在两只狼没有真的要追过去,只是故意吓唬吓唬高炳象而已,追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看着对方脸色煞白,被侍卫奋力拖着跑,简直狼狈不已,不由又兴奋地“嗷呜”了一声,似是在嘲笑,随即甩甩尾巴,双双跑到庭中,同海东青一块玩雪。 高炳象一离开,秦司岩便从屏风走了出来,担心太子对烈火帮真的有所怀疑,率先开口表了番忠心,咬文嚼字感情充沛,很像朝堂上那些动不动就慷慨激昂、滔滔不绝的正直文臣。 他来的时候,叶舟遥就猜测到高炳象可能会祸水东引,先见之明地教了他一大段稿子,念起来还挺朗朗上口。 萧寒烨听得有些头疼,抬手打断:“大当家不必担忧,孰是孰非,孤心里有数。” 秦司岩受宠若惊:“多谢殿下的信任。” 说完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和沈庭珏,心中还是好奇,又多看了两眼,多看了两眼,再多看了两眼,对“好兄弟”一词的定义隐隐有些动摇。 沈庭珏已经不感觉撑了,拍开太子殿下还一直放在自已肚子上的手,站起身理理衣领,一派从容淡定,只是耳根微微有点红,瞥了眼秦大当家。 秦司岩觉得自已被警告了,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萧寒烨牵起沈庭珏的手:“走,去外面瞧瞧。” 两只狼在雪里滚得欢快,见沈庭珏从房里出来,当即甩干净一身雪,撒腿跑上前去,一左一右亲昵地蹭着沈庭珏的腿,丝毫不顾主人就在旁边,甚至连看对方一眼都没有,瞧起来实在好嚣张的说。 萧寒烨拍它们的狼头:“一边待着去,再敢乱蹭,孤把你们都关笼子里。” 白龙白虎发出抗议的叫声,在沈庭珏脚边打滚。 萧寒烨揽过沈庭珏,得意地抬抬下巴,径直绕过它们,朝庭中的海东青吹了个口哨,海东青扑棱起翅膀,飞落在他肩头。 看着海东青能被一块带出去,两只狼气得嗷嗷叫,声音极大,吵得府里的下人耳朵疼,郡守府管家以为它们又饿了,急忙去后厨拿了两大袋肉干,交给吴公公去喂。 有了吃的,白龙白虎勉强消停下来,只是嚼肉干的吃相很是凶残粗暴,看起来就知非常生气。 第88章 沈小侯爷简直不要太温柔 天边乌云压境,将整座城镇都罩个严实,看着好像要来一场滚滚暴雨或者暴雪,冷风吹着雪,白色的寒雾在四野漫开。 街上冷冷清清,比平日少了些烟火气,只有医馆门前聚了一群人,都是来看病的,可惜大夫对于此病也是束手无策,而且听说会传染人,吓得紧掩大门,不敢出现。 染病的百姓全身起了大片的红疹子,看着粗糙不平,有些地方都被挠出了脓血来,求救无门,慌乱无措之际,听说太子殿下派了神医过来,欣喜之余又有些害怕,毕竟都被街头巷尾的流言给吓到了,生怕真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杀戮之气带来这些祸事。 第106章 普通百姓读书少,又一直蜗居城中,加上近年来匪寇横行,不敢外出,外乡客来得也少,有些人可能一辈子连江湖是什么都不知道,全靠话本和各处听来的八卦脑补想象,见过的世面并没皇城的百姓多,稍有一些流言尘嚣而上,就非常容易被带偏风向。 高炳象派的几个眼线伪装成平民,混在其中妖言惑众,挑唆百姓别去,在这一片压抑的氛围中,还是有人蠢蠢欲动想着要去看看,而且一听说太子殿下派来的那位神医是药王谷的宋安石,就更想去了。 这名字偶尔在酒楼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讲过,是江湖非常有名的神医来着,有钱都不一定请得到。 一见有人跑去找宋神医,其余百姓面面相觑会,陆续有人争先恐后跟着跑过去。 几个眼线气得跳脚。 萧寒烨找过去时,宋安石正在一处茶棚下,给过来看病的百姓分药丸。 百姓神情都很憔悴,一瞧见太子殿下,顿时像只被人捏住后颈的鹌鹑,畏畏缩缩,集体噤声,但还不忘朝他行礼。 沈小侯爷今日也是一身雪白,清冽而又干净,眸底也是一片不掺任何杂色的纯白,实在看不出是那种妖邪之辈。 百姓一时眼神飘飘。 虽然但是,真的好看啊! 还有,怎么没多穿几件衣服呢,耳朵鼻尖都通红通红的,脸颊也红,肯定是被冻着了,怪让人心疼的,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多给小侯爷加几件衣服。 但其实,沈小侯爷就是补药吃多了而已。 看着百姓投来怜爱的眼神,沈庭珏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挺大声的,又引得百姓一阵心疼。 这种时候,借助沈小侯爷的力量来安抚百姓无疑是最有用的,萧寒烨挠挠他手心。 沈庭珏舔舔唇,迟疑半晌,顶着压力向前一步,眼尾微扬,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犹如清风袅袅白云飘飘。 众人瞬间感觉鼻子有些发热,像是隐隐有血要喷薄涌出。 太子殿下看着他们那副飘飘然的样,顿觉牙痒痒。 沈庭珏不习惯被那么多目光看着,想往太子殿下身后躲,不过还是坚强地忍住了,清清嗓子,衣摆盈满清风,表情愁苦: “今日发生之事,本侯......咳咳,深感痛心,还请各位不必惊慌,有宋神医在,你们一定会无事的,至于外界所传的那些,皆是谣言,一切都是有人为了针对殿下和本侯,才故意谋划这么一出,不过,唉,终究是因为本侯连累了各位,本侯在此向你们赔个不是。” 对于装白莲,沈庭珏觉得自已好像有些过于得心应手,细细琢磨一番,心道肯定是失忆留下的后遗症,绝不是他变坏了。 小侯爷眼底的光干净明亮,温柔又无辜,看得周围百姓直心酸,没由来地泛上一股负罪感。 风偶尔会吹起身侧人的一缕头发,软软痒痒地拂在脸上,萧寒烨长臂一伸,将沈庭珏往身边揽紧了些,沉声道:“此事孤定会查个清楚,若谁敢再妖言惑众,造谣生事,闹得满城惶惶不安,被孤抓到了,孤定割了他舌头,再扒了他的皮。” 百姓在寒风中一阵瑟瑟发抖。 两相对比下,沈小侯爷简直不要太温柔。 染病的百姓吃了宋安石给的药丸,感觉身上的红疹已经不怎么痒了,头也不怎么晕了,精神好了许多,又在沈小侯爷温柔的安抚之下,惶惶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反过来叮嘱他要多穿衣服多休息,还要多注意安全。 待百姓都离开后,萧寒烨才问宋安石:“他们都没事了?” 宋安石摇头:“只是暂时缓解而已。” 萧寒烨皱眉。 “他们中的是一种虫卵之毒,倒也不是什么阴毒之物,不致死,就是沾上后会头晕发烧,上吐下泻且全身奇痒无比,犹如百爪挠心,一人沾上,就能传给几百人。”宋安石给他们也递了一颗药丸,比刚才给百姓的那颗还要稍微大些。 萧寒烨捏着药丸:“这什么?” 宋安石面无表情:“毒药。” 萧寒烨“哦”了声,吞进嘴里。 宋安石给自已捏了捏肩膀,说:“遇仙丹,可解百毒,炼一颗可不容易,珍贵得很,平常我可不会轻易给人,是担心你生了一身红疹脓包,心气不顺,杀得人头漫天飞。” 萧寒烨嘴角一弯,声音温柔:“放心,孤不是那种人,顶多也就把你埋地里。” 宋安石翻白眼。 晚些时候,天上果然就落了雨,迎面吹来的风携带着一股湿意。 相府送来了不少东西,什么吃食都有,水果最多,知道沈庭珏不爱吃菜,便希望他能多吃些水果,新衣服也有好大的一箱,每天换一件,一个月都可以不带重复的,其中还有一些是承桓帝和太后送来的,皆是燕窝人参鱼胶之类的补品,还附带了几锭金子。 第89章 被人过分疼爱也是一种烦恼 太子殿下当然也有收到自家皇祖母和父皇送的东西,但并不是补品金子,而是两封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全是叮嘱他一定照顾好沈庭珏,不可欺负对方之类的话,天冷要注意给他添衣,晚上要多注意他睡觉有没有踢被子,三餐必须得盯着他吃饱,逛街时一定要多派侍卫跟着。 萧寒烨耐心看完两封信,嘴角一扬,心态良好,丝毫没有半点不平衡,反而觉得挺……与有荣焉。 第107章 他家小暗卫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冯管家在院中忙着清点东西,大大小小的稀罕物数不胜数,一众玄虎卫眼巴巴地看着,感觉“羡慕”这两字已经彻底说累了,也不知道现在去跳崖还来不来得及。 沈庭珏吃着相府送来的苹果,坐在桌边听下人给他念信,信中皆是些关心他过得怎样怎样的话,并未提及一句他掉落机关是否又失忆了的问题。 主要是沈庭珏让冯管家别说,要是真说了,按照丞相和长公主对他的重视程度,一定急得日夜兼程赶来,那绝对闹得承桓帝也知晓此事,肯定会从东南驻地调拨更多的军队过来,不知道还以为是要打仗还是怎的。 唉,被人过分疼爱也是一种烦恼。 冯管家清点完东西,洗了一大盘水果搁沈庭珏面前,又备好笔墨纸砚,帮沈庭珏写封回信。 信刚写完,高炳象正好带来了厨娘过来,说人是在苍茫山脚下抓到的。 厨娘做村妇打扮,脑袋上裹着头巾,一身粗衣麻布,低眉顺眼,衬得她比之前见面要更为老实淳朴。 一见到沈庭珏,当即面色惊惶地跪到地上,一五一十交代,说她本就是烈火帮安插在郡守府的眼线,是大当家让她将蛇放进来害小侯爷的,因为谁都知道皇家对小侯爷的重视,若他有个好歹,郡守定然难当罪责。 厨娘磕了磕头,哽咽求饶。 沈庭珏单手撑着脸颊,一手拿着串葡萄晃了晃,视线盯着厨娘沉吟不语。 虽她表面极力将自已扮得像个弱质女流,但手掌粗大,仔细看的话,虎口有分明的厚茧,低头时太阳穴微鼓,侧面看去沉肩,有点像驼背样子,可看得出身手定然不浅,也不知道怎么会被官兵抓住的。 厨娘一直等不到沈庭珏开口,试探着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心头一跳,急忙错开视线,连声哀求: “小侯爷,民妇自知犯下大罪,难逃一死,还请您高抬贵手,勿要牵连烈火帮一众无辜之人,大当家也并非有意要致您于死地,那锦鳞蛇虽毒,但并不致死,您就大发慈悲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高炳象在旁适时说:“小侯爷,凭她一面之词也不足以说明什么,要不……下官派人去将烈火帮大当家请来,当面对质一番?” 沈庭珏说:“叫他过来,他会承认?” 高炳象脱口便答:“谋害小侯爷乃是大罪,自然是会咬死不认。” “那还叫他来干嘛?让本侯听他在这里辩解吗?啧,光是想想就头疼。”沈庭珏摘了颗葡萄,用了点内力砸到郡守大人的脑门上:“蠢货。” 高炳象:“……。” 操! 高郡守脑仁子嗡嗡作响,感觉额头上火辣辣地疼,待会肯定得生出个包来,心里十分窝火,却又不敢发作,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又觉心力交瘁,干脆闭上嘴巴,噤声站在一旁。 我他娘的闭嘴了可还行? 沈庭珏看他:“依高大人之见,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高炳象皮笑肉不笑:“小侯爷裁决便是。” 你自已爱咋咋地。 沈庭珏神色不悦,揪着葡萄又去砸他,尽职尽责扮演着一个“仗势欺人、嚣张跋扈”的小侯爷。 高炳象眼疾手快,抬袖挡住,内心骂骂咧咧,觉得自已纯属就是一个大冤种。 沈庭珏把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厨娘,歪头打量了她片刻,说: “你既知犯了大罪,为何不逃远些?而且本侯看你分明是有武功傍身的,为何会轻易就暴露行踪被官兵抓住?一抓就交代得那么溜,丝毫不为烈火帮做任何掩护,怎么不把罪责一并揽到自已身上?若真是烈火帮的眼线,按照常理,你应该说是郡守指使你这么干的才对,祸水东引,极力保住自已人,为何却一口咬定是大当家指使你的?” 沈小侯爷语速飞快说了一大段话,厨娘发愣了会,叩首磕头,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 “民妇心中有愧,自愿伏法,且不从实招来的话,必得受些皮肉之苦,故而不敢有所欺瞒,又因听闻小侯爷仁慈善良,如实坦白兴许还能求您从宽一二。” 沈庭珏当暗卫首领时,审问过的人十只手都数不过来,以片面之词攀诬别人之事并不少见。 沈庭珏微眯起眼眸,问:“既然是眼线,你平日里同烈火帮是如何传递消息的?” 厨娘从善如流:“飞鸽传书,有专门驯养的鸽子。” 沈庭珏沉默一会,摆摆手:“算了,这事本侯就不追究了,可以装作没事发生,你就回烈火帮去,帮本侯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可能做到?” 厨娘装作一喜,随口忽悠:“多谢小侯爷不杀之恩,民妇愿为小侯爷效力。” “嗯。”沈庭珏屈指叩了叩桌面:“对了,你有家人吗?” 厨娘愣了下,不明所以地看了沈庭珏一眼,摇摇头,苦笑一声:“并无亲眷,孤家寡人而已。” 沈庭珏也没有追问为何,只道:“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也挺好,做事便能少些顾忌。” 这话意味颇深,厨娘垂下头,眼神微闪。 沈庭珏眯起眼笑了笑,继续摘着葡萄吃,摆摆手示意厨娘可以离开了。 厨娘又感恩戴德地谢过沈小侯爷得不杀之恩,缓缓站起身,从高炳象身边擦肩而过时,不动声色与他对视一眼,走到门口得脚步忽而顿住,半回首看了眼沈庭珏,欲言又止。 第108章 第90章 诬陷 沈庭珏低眉剥着葡萄皮,手指莹莹素白:“还有事?” 厨娘眉头紧皱,抬头露出时为难之色,双手不安地揪了揪衣角:“这……有一事……民妇不知该不该说。” 沈庭珏“哦”了声,好像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见他没追问,厨娘只好兀自假装纠结半晌,转身又走上前跪了回去,闭了闭眼,一副昧不过良心决定豁出去的表情,说道:“小侯爷可知城中百姓为何会接二连三染病?” 沈庭珏点头:“知道。” 厨娘一惊。 沈庭珏吐出葡萄籽:“本侯施展妖邪之术害的。” “……。”厨娘面上讪讪:“小侯爷说笑了,那只不过……只不过是有人故意编排诽谤小侯爷与殿下的。” 沈庭珏顺着追问:“你莫非知道什么?” 厨娘咬了咬唇,手指紧紧绞着袖角,又是好一番纠结,支支吾吾半天,才交代此事其实是烈火帮谋划的。 沈庭珏蹙起眉,很是想不通:“烈火帮为何要这么做?” “自然是要给殿下添乱,不过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民妇也不太清楚。”厨娘低着头:“西北街有处锦绣布庄,其实……是烈火帮产业之一,平日除了做生意,还会负责探听各方消息,传到挽木崖上。” 沈庭珏闻言,震惊得葡萄都掉了。 厨娘看他一眼,低了下头,跪得老老实实:“百姓之所以会染病,是因为锦绣布庄上的布匹撒了虫卵粉,只需一人碰上,就能传染给满城百姓。” 沈庭珏皱起眉头。 “事关百姓生死,民妇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所隐瞒。”厨娘身形微微打颤,看起来还是处于极度的害怕之中。 萧寒烨正好从外头回来,裹挟着一身寒气,黑色披风被风吹得扬起,眼神锐利,连微抿的唇线都显得冷硬,肃杀之气毕现,气质实在是太魔头了。 厨娘心头一凛,总算明白外界为什么经常在说——太子不是魔头,胜似魔头。 这岂止是能止小儿啼哭,把人吓死都不成问题。 锦绣布庄一处小院,叶舟遥一早起来染了风寒,蒙头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被秦司岩叫起来喝了碗药,又躺床上睡了一觉,直到日落时分才起来,自已坐在桌边泡了一壶浓茶喝,秦司岩进门后看见,直接从他手里拿走茶壶,换上一碗姜汤。 叶舟遥打了个喷嚏,揉揉通红的鼻子:“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秦司岩拉过椅子,坐他旁边:“有神医在,百姓出不了什么大事。” 叶舟遥见他直勾勾地盯着,盛情难却,只好皱着鼻子把姜汤喝了,感觉喉咙有些辣辣的。 小弟从外头急匆匆跑进来,进门时差点摔了一跤。 秦司岩看他:“怎么跑那么急,出事了?” 小弟气喘吁吁,满脸衰相:“外面忽然聚集了好多人,说会染病是因为咱们布庄在布匹上做了手脚,才会染病的,而且玄虎卫还查到了最先染病的那个罗员外府上,罗府下人前天刚好在咱们布庄上买过布匹,当天晚上就开始感觉到不适,传得罗府所有人都染了病,现在此事已闹得满城皆知。” 二当家也跑了进来,抡着个大斧头,一脸黑风煞气:“不知是谁煽动百姓来闹事,差点就抵挡不住,不过好在玄虎卫及时出现,把百姓给赶了回去,现在玄虎卫正在前厅,说是奉命要带大哥去见太子殿下。” 秦司岩皱眉,却也并不觉得意外。 叶舟遥“哐”地将碗搁下:“我跟你去。” 二当家说:“我也去!” 赶过来的小弟都凑在门口,整齐划一:“我们也去!” 这种时候,有难就要同当。 才是好兄弟! 秦司岩看着他们手里都抄着家伙,按了按额角,好笑道:“你们是要去造反吗?” 叶舟遥道:“我跟你去就行,其他人都老实待着。” “不用你去。”秦司岩把他推回去坐下:“病了就在床上好好躺着。” 叶舟遥甩开他,自已一马当先往外头走。 秦司岩头疼,在后头喊:“鬼面具不戴了?” 叶舟遥又转了回来,到床边取鬼面具戴上,到了郡守府后,喷嚏接二连三,没完没了的,看上去好像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弄得太子殿下想要说句话都被他的喷嚏声给盖过去。 萧寒烨忍无可忍,伸手一指,示意他出去外边站着。 叶舟遥假装没看见,耍赖撒泼般一屁股坐椅子上,非常有土匪蛮不讲理的气质。 宋安石坐在窗边吃面都不敢吸溜出声,见状很是欣赏他这份勇气,不由抛了个瓷瓶给他,友好又亲切:“闻一闻会舒服些。” 叶舟遥接住瓷瓶:“多谢。” 厨娘见到秦司岩便一直抖如筛糠,弱弱叫了声“大当家”,甚至劝他如实交代,或许太子殿下还能从轻发落。 秦司岩歪头打量了她片刻,忽然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我可不记得烈火帮什么时候有你这么难看的人。” 厨娘一时噎住,顿了下,面容隐约有些扭曲,声音几乎变了调:“大当家这话可是要撇清自已了?明明是你指使我放蛇去咬小侯爷,在布匹上下虫卵粉,也是你指使我干的,如今是要都不认了是吗?” 秦司岩冷冷道:“证据呢?” 第109章 厨娘避开他的目光,自嘲一声:“大当家想必早已打定主意撇清自已,将我当做舍弃的棋子,又怎会留证据在我手上,我又怎能解释得了?” 高炳象静静旁观着,也不开口。 多说多错,保持沉默最好。 这事态发展委实精彩,萧寒烨敛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厨娘,轻声笑笑:“说清楚。” 厨娘张口就将这些天在城中收到的命令一五一十地讲明,以及两件事的做案经过,听起来毫无漏洞,且还能清楚地指出锦绣布庄就是烈火帮在城中的据点,末了还不忘强调:“民妇句句全都是实话,绝不敢欺瞒殿下!” 秦司岩若有所思地听着,但笑不语。 第91章 殿下英明 不过即便厨娘说得再如何笃定,再如何能迷惑人,太子殿下从来只笃信着自已的判断,不会轻易受到外界的干扰动摇。 萧寒烨安静地听着厨娘讲完,不带情绪地轻笑了声:“河中出现怪鱼与毒瘴又是怎么回事?” 厨娘答:“这一点,殿下恐怕得问大当家才清楚。” 秦司岩无声冷笑,还未待他说些什么,叶舟遥已经先一步出声,没好气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已是烈火帮的眼线,现在这般出卖又算怎么回事?” 厨娘不假思索:“自然是昧不过良心,况且纸包不住火,殿下早晚会查清楚,还不如坦白交代,省得日夜惶惶不安。” 叶舟遥气极反笑:“那你说,烈火帮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吃饱了撑给自已惹一身骚?”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厨娘道:“至于你们目的是什么,我哪里能得知?且烈火帮素来就与官府作对,先前也不是没往河里田里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往郡守府扔毒蜂窝更是常有的事。” 叶舟遥气势汹汹站起身,感觉自已的病都给气好了,撸起袖子眼神凶恶,要不是被良好的教养牵制住,他觉得自已能当场发挥几大段骂人不带重复的脏话。 秦司岩把他按坐回椅子上,将带来的暖炉塞进他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 厨娘对萧寒烨叩首道:“锦绣布庄有一处后院养着个五毒池,若是寻常人家,谁会养这么些东西?殿下可派人前去查看一番,便知分晓。” 叶舟遥皱眉。 见鬼,怎么连有个五毒池也知道了? “闲来无事养些小东西罢了,又不是满大街撒毒物。”秦司岩目光坦荡:“殿下若想搜,草民一定配合。” 第一次去锦绣布庄,萧寒烨就知道了五毒池的存在,那还是海东青率先发现的,一路引着他过去,满脸大写着“想吃”两字。 萧寒烨瞧着厨娘,不紧不慢喝茶:“孤最容不得欺骗之人,今日所言,当真没有半句欺瞒?” 太子殿下的声音并不暗沉,甚至称得上轻缓温和,厨娘微微抬起头,见他眉眼间却流露出分明的狠戾,后背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萧寒烨说:“想清楚了再答。” 走到这一步,厨娘只能硬着头皮,往后缩了一下:“民妇绝不敢欺瞒殿下。” 萧寒烨搁下茶盏:“现在证据未明,尚且不好下定论,大当家这段时日就暂且先待锦绣布庄里,等孤查明事端。” 高炳象眉头一皱,眼底迅速闪过冷意。 叶舟遥松了口气。 不用蹲大牢待审就好。 萧寒烨将视线重新移到厨娘身上,眼中仍无一丝温度:“你既受人指使,设计放蛇谋害小侯爷,若真良心难安,大可直接禀报与孤知晓,却仍选择听命下此毒手,单凭这一条,孤治你谋害皇亲国戚之罪,不过分吧?” 厨娘脸色一白,惶恐求饶:“殿下,民妇是迫于……”x 话未说完,玄虎卫已经快步上前,朝她嘴里塞了一团麻布,手脚利落将她绑成个粽子。 萧寒烨揉揉沈庭珏的脑袋:“当日既是她害你,就交由你来处置。” 沈庭珏安安静静地吃着水果,嘴上就没停过,闻言抬起头,顺手拿过一颗小番茄,咬下去时,好死不死喷了太子殿下一脸番茄汁。 萧寒烨:“……。” 周围一圈玄虎卫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为了保住自已的眼睛,迅速抬头望着屋顶,假装没看见太子殿下这么丢脸的一幕。 只有宋神医发出作死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萧寒烨冷冷睨他。 宋安石擦擦笑出来的泪花,缩缩脖子,我没笑我没笑! 暗卫嗖地出现,抢走他还吃剩半碗的面,把里头大块大块的肉都捞出来喂给了两只狼吃,只剩清汤和面,端着碗拿出去倒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打眼一看就知没少干过。 宋安石瞪大眼:“……。” 靠! 小爷还没吃饱啊! 沈庭珏着实没料到会喷太子殿下一脸汁,反应过来后,赶忙掏出丝帕,往萧寒烨脸上怼:“我不是故意,这就给殿下擦干净。” “……。” 萧寒烨感觉自已要被擦掉了一层皮,还好他皮糙肉厚。 沈庭珏给他擦干净番茄汁,挠挠脸颊,很是不好意思,又道了句歉。 换做旁人,太子殿下这会肯定把他的脑袋按在番茄堆里来回摩擦。 萧寒烨笑笑,拇指擦过沈庭珏的唇角,顺势表了一番心意,丝毫不在意旁人,目光深情地看着沈庭珏:“道歉干嘛?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在意,况且你无论做什么,孤都不会怪你。” 第110章 宋安石眼珠子朝上,呵呵。 叶舟遥咳嗽两声。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那个容易让人想歪的味道? 沈庭珏耳根微红,舔舔唇,回答的是萧寒烨上一句话:“虽然她心怀不轨,但也是因受人指使,迫于无奈,此番已知悔改,况且我也没什么事,就不追究了吧。” 厨娘闻言一喜,还未露出感激涕零的眼神,便听萧寒烨道:“你不追究,孤却是要治罪的,伤害你的,无论是故意为之还是迫不得已,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太子殿下又逮住机会说了句霸气侧漏的情话,自我感觉非常满意。 萧寒烨看向厨娘,摸摸下巴想了想,说:“喂她吃几大锅麻辣蛇肉如何?再抓十几条死蛇,往她身上缠个十天半月。” 作为一国储君,血糊糊的手段实在不适合他,他也做不出来,还是选择这些不见血的温和手段好。 太子殿下沉浸在“孤就是这么善良”的自恋中,嘴角上扬,其他人则猛地打了个激灵,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已要吐了。 沈庭珏淡定地恭维着自家殿下:“小惩大诫,殿下英明。” 厨娘:“……。” 不是,你既然说了不追究,不觉得自已要为我求情一两句吗? 为何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 第92章 备受宠爱果然不假 玄虎卫把厨娘带了下去,萧寒烨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也退下,秦司岩拉着叶舟遥起身,行礼告退。 高炳象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开口:“殿下就这么放他们回去了?万一……” “事态未明,不可闹得太过僵持。”萧寒烨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怎么还不滚”。 高炳象懒得自讨没趣,拱了拱手:“臣告退。” 回到院子后,下人端来晚膳,高炳象刚吃没两口,邹鼎浚便找了过来:“太子将秦司岩放回去,莫非知道他是受冤的?” “难说,他的心思,可不好猜。”高炳象夹着菜吃了几口,又道:“不过他这么做,也在意料之中。” 邹鼎浚不解。 高炳象道:“烈火帮好不容易答应归顺,若太子轻易就因别人片面之词,即刻将他们收监入狱,虽说只是待牢里受查,并不问罪,但此举会显得太过强硬武断,如果他们是冤枉的,定会因此而寒心,还不如让烈火帮待在锦绣布庄,调兵把守,只限制出入,此举不仅合理,还多了几分情面。” 邹鼎浚若有所思。 高炳象看他还想不太明白的样子,解释道:“一来,太子照样可做到控制他们的一举一动,二来,也可让他们觉得,太子对他们是有些信任的,比起把他们关入牢中视为阶下囚对待,这一招,反而拿捏得当,烈火帮也不至于怨气太深。” 管家站一旁布菜,闻言说了句:“都说太子殿下心狠手辣,作风粗暴,看来也不尽然。” 高炳象冷笑:“一国太子,要是不懂得玩弄权谋收服人心,哪里能混到现在。” 邹鼎浚目光深沉:“那接下来怎么办?按照太子那脑袋,何尝看不出来烈火帮是被诬陷的?” “看出来又怎样,也没有证据能帮他们开脱,为了先稳住百姓,他势必得将烈火帮暂时拘禁起来,只要那帮人待在城中,要对付他们,可就比在山里容易了。” 高炳象坐于灯烛之下的面容逐渐狰狞:“眼下只需把火再烧旺起来,让城中越乱,咱们就能以护卫白阳城安危为由,将南四郡所有的驻军全集中过来,封锁城门,加强兵力,届时等到野傀炼成那天,太子和烈火帮,都别想活!” 驿站中,薛栾锦立在窗边,逗弄着鸟笼中的雀儿。 自从太子来了后,南四郡那帮官吏便没再明里暗里为难过他,俨然把他当个透明人,太子殿下好像也忘记了他的存在,薛栾锦反倒乐得清闲,不用浪费精力去同他们虚与委蛇。 心腹照例去外头探听消息,回来后立马一五一十地禀报,眉飞色舞,讲得很是欢快。 薛栾锦听完,也觉精彩不已,幸灾乐祸一笑,巴不得他们斗得越厉害越好,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锦绣布庄,烈火帮众人都聚门口,纷纷眼巴巴地等着大当家和四当家回来,望眼欲穿,活像是一群小鸟失了母亲的怀抱,对人间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姜二当家烦躁地走来走去,拳头捏得青筋直暴,最后狠狠捶了下墙壁,力大无穷,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震。 一众玄虎卫守在门口,面不改色。 马副将手里拎着串葡萄,坐在门槛上与烈火帮众人唠嗑:“干嘛都一副天要塌下的苦相?都放宽心些,殿下素来明察秋毫,只要你们真没犯事,就一定都平平安安的。” 三当家骆懿揣着手,愁眉苦脸:“我大哥不会得先吃一阵子牢饭吧?万一殿下要是对他大刑伺候,屈打成招呢?” 烈火帮其他人闻言,更是愁得要哭了。 唉,官场果然险恶得很,还不如回山里逍遥自在好,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将来再找个美人媳妇,那日子简直赛神仙。 马副将奉命守在这,主要是来安抚他们的情绪,比起大老粗的尉迟盛,他要更为擅长花言巧语。 毕竟曾经可是在万花丛中混得潇洒快活的风流子。 马副将安抚道:“殿下要是真想对你们下手,这会早就借势把你们都抓起来了,对吧?” 第111章 众人抿了抿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马副将朝距离最近的玄虎卫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跑去停在大树旁的马车上搬了一筐水果过来,热情分享给烈火帮众人。 马副将道:“想吃什么尽管拿,不用客气,这些都是相府与皇上送来给小侯爷的,小侯爷慷慨,分了好些给大家,还说也要给你们一些。” 众人看去,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皇城的水果啊......那一定很好吃。 马副将热情招呼:“都拿去吃,莫要辜负了小侯爷一番心意,要不然他知道你们都不吃,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众人当即伸出手,争先恐后地抢着,犹如饿狼扑食似的。 让沈小侯爷伤心,那必须不能啊! 马副将笑容满面。 有人道:“这皇城来的水果就是不一样,真特么甜,皇上和丞相对小侯爷真好啊,千里迢迢还派人送水果来。” 备受宠爱果然不假。 “那可不。”马副将眼神充满羡慕:“吃食补品送了整整两大车,其他稀罕物件一大箱,还有那么大的金元宝,他娘的比我手掌还大,这待遇要是搁我身上,我做梦都得是笑的。” 众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岂止做梦都是笑的,简直能高兴得原地飞升。 众人羡慕之际,忽见秦司岩和叶舟遥远远走来,顿时欣喜若狂,齐声喊着“大当家和四当家”,声音大得隔壁街都能听到。 秦司岩安抚了他们几句,随后将二当家和三当家叫进了书房谈话。 骆懿皱眉道:“能知道咱们烈火帮的据点,连后院养有五毒池都清楚,莫非帮内......出了内鬼?” 姜扈恼怒捶桌:“操!这要是让老子逮到,定给他废了!” 秦司岩倚在窗边,抬头往远处看,白茫茫雪雾中,隐约有黑影在空中盘旋,叶舟遥仔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端详了会,皱了皱眉:“鸟?” 第93章 别逼孤塞你辣椒 秦司岩眼底明显一沉:“应该是同东宫暗卫之前抓到的那只黑羽鸟一样,这两天时不时就会有一两只盘旋在此处停留,估计是那左莺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将它们招了过来,江湖门派,会专门驯养一些鸟兽做特殊用途,倒也正常。” 姜扈叩叩桌子:“所以我们是因为把那女人关这里,才会暴露的?” “十有八九。”秦司岩的眸光掩在暗影里,看不出什么神情:“众兄弟的性子我自然了解,背叛当内鬼应是没有,怕只怕神不知鬼不觉混进了什么人,总之最近都小心些,无论对上谁,都要时刻保持警惕。” 月夜无星,风雪交加,声音呜咽犹如鬼嚎,连屋檐下的灯笼也被风吹熄了一两盏,此番情景再配上这几句话,更让人无端觉得后背发麻,连呼吸都倍感压抑。 叶舟遥吸溜了下鼻子,感觉脑袋又开始晕乎乎的,秦司岩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入手有些烫,明显还发着烧。 “生了病也不知道好好休息。”秦司岩拉着他往外面走:“我去厨房给你拿些吃的,你先回屋躺着去。” 叶舟遥打喷嚏,瓮声瓮气:“哦。” 姜扈用胳膊拱拱三当家:“哎,你有没有发现个问题?” “什么?” “四弟看起来好像一个人,你知道谁吗?” “谁?” “不知道,一时又忽然想不起来,所以才问你。” “......。” 枝头积雪扑簌落下,叶舟遥走路犹如脚踩棉花,软绵摇晃。 秦司岩只好先扶着他回房,抽出火折,点亮桌上半截蜡烛,屋中顿时多了几分跳动暖意,叶舟遥用完晚膳又喝了药,顶着一块降温用的布在头上,闭眼躺床上,一直在半睡半醒,忽冷忽热之间挣扎着。 秦司岩将他的手抓在掌心里,在心脉处徐徐注入内力,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叶舟遥鬓发微湿,出了一身汗,姜扈还抱来两床被子压上去,严肃叮嘱:“多发汗,病就好了。” 叶舟遥:“......。” 那我是怕是得热死。 叶舟遥说:“我好了。” “好什么好,看你这一脸苍白样。”秦司岩给他掖好被角,吹灭蜡烛,拽着姜二当家出门:“走吧,让他睡会。” 门“吱呀”关上,叶舟遥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走远了,猛地将压在身上那两床棉被踢到床角,摸了摸潮湿的鬓发,翻了个身,却陡然见一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 叶舟遥惊得连呼吸都差点一并没了,赶紧拉高被子要遮住脸,谁料被子被一只手拽着,扯不动,只好用双手捂住脸。 萧寒烨眼神像是在欣赏猎物:“起来。” 叶舟遥从指头缝里露出半只眼睛。 萧寒烨缓缓卷起袖子,一副要动粗的架势。 叶舟遥咬咬牙,带着一身汗坐起来,有些仄仄病态:“你什么时候认出来的?” 萧寒烨嘴角一弯,有些恶劣地看着他:“戴个面具,你觉得就能瞒过孤的火眼金睛?连声音都不变,你要是捏着个娇滴滴的嗓音,孤或许就认不出来了。” 叶舟遥一脸颓丧,倒回床上躺平,感觉自已好像个跳梁小丑。 有个大活人一直站床头,任谁都睡不着,更何况对方比鬼还吓人,带有明显的凶神恶煞和攻击性表情,很像话本里那种大半夜出来杀人的大反派,是个人都会战战兢兢,觉得自已可能马上要死了。 第112章 叶舟遥宁可三更半夜去乱葬岗同尸体躺一块睡觉,也觉得比此情此景好,十分肯定太子是故意挑这时候来,存心不让自已安心养病,眼下躲又躲不过,只好焉了吧唧地坐起来。 朦朦胧胧的月色从窗纸上透进来,萧寒烨在昏暗中与他对视:“你说你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现在落草为寇算怎么回事,不觉得需要跟孤解释解释?” “解释什么?”叶舟遥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只是声音却低若蚊呐,一看就知勇气不足:“我想干嘛就干嘛,不用你管。” 快走快走快走! 萧寒烨心平气和:“再说一遍。” 叶舟遥摸摸鼻子,很没有底气地插科打诨:“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萧寒烨低笑一声,转而面露阴狠之色:“不说,孤立刻让暗卫套个麻袋把你装起来,丢河里喂鱼,你信不信?” 叶舟遥:“……。” 我信,我可太信了。 叶舟遥瞪着他,近乎要将眼珠子都瞪出来。 说什么说,我什么话都不想说。 没看见我病着吗? 萧寒烨往床边一坐,朝他勾勾手。 叶舟遥汗毛竖起,往后缩了缩,揉揉太阳穴,知道他今天不说清楚,狗太子绝对不肯善罢甘休,说不定动起真格来,还会塞他一嘴辣椒。 毕竟自已也深受其害过,那滋味,简直爽到让他一度觉得自已要位列仙班了。 往事不堪回首,叶舟遥认输地叹了口气,抱着被子,一副霜打茄子的倒霉姿态:“三年前江湖各方人土都在争着抢什么武林至宝,我就也跟着掺和了一脚,不小心惹上了仇家追杀,恰巧被大当家给救了,一番相处之下,我觉得他为人还挺不错,就跟他上了山,暂时避一避风头。” 萧寒烨沉默与他对视。 “事情就这样简单,你爱信不信,若是你想听曲折离奇,又狗血滚滚的故事?我也不是不能编给你听。”叶舟遥盘着腿:“你还想听什么?” 萧寒烨道:“你对秦司岩,了解多少?” “不多,就知道他为人挺仗义的,对兄弟们都很好,至于私底下有什么怪癖,我就不知道了。”叶舟遥真诚建议:“你要是想了解他,此刻可以抱着两坛酒去找他,邀他花前月下,把酒言欢,想知道什么自已问个清楚。” 萧寒烨叩叩床板,眸光幽深地盯着他。 叶舟遥不敢动。 萧寒烨笑出声,语调却没感情:“你知道孤想问的是什么,再顾左右而言他,别逼孤塞你辣椒。” 叶舟遥:“……。” 靠!你特么就只会这招是吧? 第94章 简直狂野又奔放 面对没有半分人性的太子殿下,叶舟遥早已放弃用“本是同根生”的道理打动他,后背垫着靠枕,抬手默默给自已按了下人中,缓声道: “我对他的来历着实不甚了解,他之前确实有个义父,出事前一天,我无意间听见他们在谈话,但不敢靠太近,只隐约听见说什么毕无极,焚火堂,还有勾结证据之类的词,第二日他义父离开后,就一直未回来过,反正我就只知道秦司岩是个有大仇要报的人。” 萧寒烨眼中一沉:“他早就与焚火堂打过交道?” 叶舟遥摇头:“我大多时候都去各处产业帮着收账,对这些事真的不清楚,他好像也不想我知道太多。” 萧寒烨盯他。 叶舟遥冷静与他对视:“需不需要我发个誓?证明所言不假?” 萧寒烨沉吟一会,又问:“毕无极,你确定这名字没听错?” 叶舟遥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应该没吧,但你怎么知道这就是个人名?” 萧寒烨答非所问:“你还知道什么?” 叶舟遥困得睁不开眼睛,随口回道:“知道他们想引你来此,歼灭那伙苗疆人,这点秦司岩也有跟你说过,不过……我总觉得,秦司岩跟那伙苗疆人的恩怨不止因为他义父,或许还有更深。” 萧寒烨皱起眉头,若有所思了片刻,忽而屈指敲他脑袋:“甩开暗卫,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就算了,还敢随随便便就跟别人上了山,落草为寇,你以为自已像孤一样厉害, 出了事能以一敌千是吗?” 叶舟遥猝不及防挨了打,困意消了大半,揉揉脑袋,想嘲讽他“兴师问罪还不忘见缝插针夸自已一把,真不要脸”,但说了十成得挨打,不由扯扯嘴角,拉过被子捂住头,随即又掀开:“今天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可以作证,烈火帮真是无辜的。” “你作证没用,孤凭什么信你?”萧寒烨站起身,理理衣领,冷酷无情:“毕竟咱们不熟。” 叶舟遥:“……。” 呵,这会就知道咱们不熟了? 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叶舟遥扯住他袖子:“你真的会让烈火帮众人加入玄虎卫吗?还是只是为稳住他们的权宜之计?之后再想办法除掉?” 萧寒烨嗤笑出声,把袖子扯回来,用“你是谁孤为什么要告诉你”的高冷目光睨了他一眼,如鬼魅般来,又如鬼魅般离去。 叶舟遥愤愤捶床,硬生生把自已气得咳嗽连连。 守在门外打盹的小弟被吵醒,急忙开门进去,给他倒水拍背:“四当家是不是觉得身体更难受了,可要我去求玄虎卫,让他们请宋神医过来给你瞧瞧?” 第113章 叶舟遥勉强止住咳嗽,喝了两口水,有气无力摆摆手:“不用,就是做了个噩梦,被鬼气到了。” 小弟:“?” 为何是被气到了? 不应该是被吓到了才对吗? 小弟再三确认叶舟遥并不是因为病情加重,这才放心离开,重新掩紧房门。 叶舟遥被那么一打扰,睡意全无,视线盯着床顶,脑海中想些陈年旧事。 他跟太子是一母同胞,母妃在生他之时便难产离世,在自已开始懂事之后,就一直都是太子在照看着他,三岁就开始逼他习武,四岁就要求他识字,五岁就要他会作诗,自已可以到处顽劣使坏,作天作地,却要求他稳重端方,斯斯文文,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 叶舟遥曾为此而闹过脾气,结果吃了一个月的青菜,半点荤腥都不许他沾,之后也就学会乖了一点,再长大些,他就一心想要离开宫墙去外头见见世面。 第一次收拾包袱偷偷离开时,还没出城门就被暗卫给抓了回去,但奇怪的是,太子居然没罚他,也没骂他,只像个老慈父一般叮嘱了几句话,又丢给他一袋银子,便摆摆手让他爱去哪去哪,只要过年时记得回京吃个团圆饭便行。 习惯了自家大皇兄强硬的姿态,一温柔下来反而让人惶惶不安,叶舟遥当时仔细琢磨一番,觉得他定是在憋着什么坏,把各种最坏的手段都想了一遍,自已把自已吓得不轻,当即表示他不走了。 太子只淡淡说了句“随你”,在那之后,他也很少管自已了。 叶舟遥曾一度以为太子要开始把自已当做夺位之一的威胁来对待,毕竟向来皇家无父子,更无兄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又胡思乱想自已吓自已,整日过得提心吊胆,明里暗里在太子殿下面前表示自已对皇位真的没想法。 后来,他又被话本里的江湖所吸引,心生向往,重新收拾包袱想要出去闯荡,太子也没说任何制止的话,也没再叮嘱他要注意安全,就回了淡漠又高冷的一个“嗯”,仿佛毫不在意。 叶舟遥说不清当时是什么心情,反正很复杂就对了,既想要自家皇兄像以前那样对他摆出严厉又重视的态度,又觉得他这样不管自已最好。 不过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自已离京那时,对方就已经调拨出一支暗卫保护着他,而暗卫便会隔三差五地将自已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太子。 想到这里,叶舟遥心情勉强好了点,整个人陷入被褥中,祈祷千万不要让他梦见太子,尤其是别梦见小时候那些生活在他掌控之下的事情,闭着眼睛,渐渐睡去。 天边残月如钩,门窗掩紧也能听见外面风雪的呼啸,沈庭珏从被子里钻出来,衣衫凌乱:“殿下。” 萧寒烨捏捏他的脸:“吵醒你了?” 沈庭珏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摇摇头。 内侍往屏风后的浴桶里加了热水,躬身退下,萧寒烨随手解下腰带丢到一边,直接在床边当着沈庭珏的面,将自已脱得很彻底,简直狂野又奔放。 “?!!” 沈庭珏没料到他会这么狂放不羁,视线来不及移开,瞄了个正着,登时目瞪口呆,犹如五雷轰顶,劈得他整张脸炸红起来。 虽然但是,一起快活过不少次了,但哪怕看在斯文的面子上,至少也得……脱剩个……底裤吧? 第95章 至少此时此刻,一切都很好 沈庭珏捂住眼睛,很有非礼勿视的自觉,要是丞相在这里,定然吹胡子瞪眼,怒斥太子殿下“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全天下采花大盗加起来,其无耻程度可能都比不过太子殿下高。 “遮什么遮?孤身上还有哪里是你没看过,没摸过的?” 萧寒烨光明正大耍着流氓,甚至还要去抓他的手往那处摸。 沈庭珏拍开他的手,表情无比纯洁和淡定,并没有犹如良家女子被流氓轻薄一般的惊恐反应,抬脚朝萧寒烨胸膛踹去,命令:“不准过来!” 以下犯上的事做多了,胆子渐渐也就大了起来,踹太子殿下都不带丝毫犹豫的,只是此举反而让萧寒烨又有耍流氓的机会,眼疾手快抓住沈庭珏的脚,在那白皙的脚背上亲了两下,这才笑着去沐浴。 屏风后水声哗哗,沈庭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脑子依旧沉浸在方才那幅非常有冲击力的画面里,挥之不去,难以自拔,觉得这要是换做失忆后的他,说不定已经两眼放光扑了上去,把人这样那样的。 咳咳! 床帐内那颗夜明珠散出的光照亮着他泛红滚烫耳垂,沈庭珏呼吸略灼热,揉一揉发烫的脸颊,一头扎进被子里。 被褥间还隐约残留着缠绵后的气息,沈庭珏埋首在被子里,暖融融的,鼻尖又萦绕着缠绵悱恻的味道,好似被太子殿下给拥入了怀里,做着不可描述的事一般。 沈庭珏满脑子都是非分之想,心间躁动蠢蠢欲出,鼻子也有些发热,很有几分心乱如麻的调调,蜷缩在被窝里,实在不懂自已近来为何越变越色欲熏心,绞尽脑汁琢磨一番,找出了个合适的理由——兴许是因为藏了许多年的爱意终于等到了一些回应,身心都尝到了甜头,所以才会这般食髓知味,欲求不满。 所以究其根本,都怪太子殿下。 沈庭珏总是控制不住自已要往不可描述的方面想,生怕自已当场流出鼻血来,索性闭上眼睛,努力将英俊的太子殿下想象成话本里那种邋里邋遢赤脚黄牙的山野莽夫,才好让自已的热情勉强冷静一些。 第114章 冷静下来后,沈庭珏才忽然想到有问题要问对方,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殿下刚才跟六皇子谈了些什么?” 萧寒烨道:“孤问他为何会跟烈火帮那群人混在一起,他说自已当年被江湖仇家的追杀,是大当家救的,便跟他一块回了山寨。” 沈庭珏有些震惊,感觉六皇子此举实在过于草率,那么随随便便就跟人上了山,万一对方是个采花贼,那还不得被吃干抹净。 沈庭珏问:“烈火帮归顺了朝廷,那六皇子之后是要跟着回京,还是怎样?” “不知道,管他呢,都是大人了,自已想干嘛就干嘛,出了什么事也得自已负责,怪不了谁。”萧寒烨道:“把他看管得太紧,反而吃力不讨好,况且孤又没义务照看他一辈子,能护他活着长大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接下来的路,他得一个人走。” 沈庭珏抱着枕头,脱口便回:“那我呢?” 我也是大人。 萧寒烨很满意他能有此一问,又有机会能表白一番,完美地诠释了兄弟哪有媳妇重要的双标:“你不一样,你是要跟孤过一辈子的,一路相携,同为一体,哪能跟他相提并论?要是你跟他一同落水,孤肯定是先救你。” 沈庭珏脸红心跳,不好意思去接这番话,但觉得不回应又不太好,为了不让自已那么不好意思,便很破坏气氛地回了一句:“可我会水,不用殿下救。” 萧寒烨好笑道:“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孤把你放在心里第一位。 沈庭珏耳后滚烫,望着床顶:“是。” 我说是就是。 水声哗啦,有脚步声响起,估计是美男出浴了,沈庭珏先见之明地抬手,挥出一道劲风,将屋内的灯全吹熄,免得太子殿下又光溜溜地出来,非常有碍观瞻,毕竟自已可是斯文人。 萧寒烨:“......。” 萧寒烨被他的举动逗笑,一本正经:“太黑了,孤看不见。” 沈庭珏没吭声。 夜视能力那么好哪里可能看不见,况且有夜明珠,一点都不黑。 萧寒烨遭到无视,表情略受伤,用一块大手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朝床边走近。 沈庭珏又缩进被子里,将被子侧边扯了扯,只露出一双眼睛。 并不是我想看,只是睡不着。 太子殿下虽穿了件里衣,可衣带并未系好,大大方方地敞开着,基本等于跟没穿一样,眉眼与唇色都被热气熏得有些红,肌肉线条优美,年轻的身体结实而又精悍,一看就知很有爆发力。 沈庭珏顿时又控制不住了自已,想入非非,用“真不知道有何不敢看的,整得好像跟小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一样”的理由击退那股害臊,将整个脑袋都钻了出来,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太子殿下,目光非常纯洁,完全没有在想那档子事。 萧寒烨还以为他会装睡,见状觉得很有必要让小暗卫见识见识自已在床帏中有多厉害,当即将大毛巾随手一甩,勾唇一笑上了床,一副“山贼恶霸要开始跟抢来的小美人搞洞房”的架势。 沈庭珏稍微矜持了一下下,随即被太子殿下抱起来抵在墙壁,肆意进退,眸底很快便染上了一层朦胧水雾。 哪怕纵情放肆是黄粱一梦也好,至少此时此刻,一切都很好。 ———————— 城中虫卵毒还未彻底解决,玄虎卫拿着宋安石调配出来的药丸,挨家挨户分给那些还没染上病的,宋安石研究解药弄到半夜,趴桌上小睡了一阵,醒来后见外头天蒙蒙亮,起来洗漱一番,背着两个大包袱,顶着黑眼圈去找尉迟盛: “这一袋是药包,让染病的百姓们沐浴时加入水里便可,这袋是药丸,也拿去分给他们,一天一粒,连服三天,自然就好了。” “好。”尉迟盛赶忙带着一众玄虎卫出门分药。 宋安石哈欠连天,继续回屋睡觉去了。 第96章 真是越来越有恃宠而骄那味了 天光彻底大亮,萧寒烨把满脸通红的小暗卫从被窝里费力扒拉出来擦药,弄完后,沈庭珏已经红成一只熟透的虾米,一头散落的长发遮住斑斑吻痕,他紧紧闭着眼睛,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宛若重伤昏迷。 萧寒烨好笑,单手将人揽入怀中,吐息暧昧,轻轻咬着他耳朵。 沈庭珏动了动,将耳朵从他嘴里拽出。 两人手指相互勾着,萧寒烨贴在他耳边低语:“知道孤现在想什么吗?” 沈庭珏从鼻子里挤出个类似于“哼”的气息。 萧寒烨便当他是在说“想”,低头亲了他一口,语调温柔:“孤现在只想余生都像现在这般,把你牢牢锁怀里,片刻不分。” 沈庭珏将脸埋入他胸口处,装死片刻,双手环住太子殿下的腰,抱住他,算作无声地回应。 萧寒烨嘴角一扬,缓缓抚着他背脊:“继续睡会。” 一室静谧,又有心上人在身旁,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美好了,感觉天天恩爱缠绵都不够,沈庭珏时不时就眯着眼睛偷看太子殿下,被发现了就红着脸,猛地将脑袋缩进他怀里,没被发现就再多看两眼,舔舔唇,心满意足。 萧寒烨抱着软乎乎的小暗卫,一点起床的动力都没有,很想这样跟他一块躺到天荒地老。 可惜想象很美好,现实却不允许。 吴德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殿下,去打探焚火堂底细的暗卫回来了,您现在可要见一见?” 第115章 沈小侯爷迅速钻出太子殿下的怀抱,十分懂事,完全同那些迷惑君王不早朝的妖妃不一样。 萧寒烨看着他,眼神大概写着“你亲孤一下,孤就下床”的意思。 沈庭珏踢踢他,自已率先下了床,顶着太子殿下如狼似虎的视线,迅速穿好衣服,又取过一旁的衣袍,拽着萧寒烨起床,抖开衣袍帮着他穿好,仔细扣上腰带。 萧寒烨伸开双手由沈庭珏伺候着穿衣,笑意吟吟,揽过他的腰肢,索了个绵长的吻,与他碰碰额头:“真贤惠。” 沈庭珏耳根一红,一巴掌拍开他,不好意思中又夹带着毫不客气。 萧寒烨揉了揉脸。 真是越来越有恃宠而骄那味了,现在对孤动手都不带犹豫的,但没关系,只要不想着在那档子事上反位置,其他的,孤都可以纵容。 两人一道洗漱完用过早膳后,才把暗卫叫了进来。 沈庭珏身上披着太子殿下的狐裘,手里捧着杯暖呼呼的茶,加了红枣桂圆和枸杞,又甜又香,还能补气补血,萧寒烨坐在旁边,伸手给他揉腰,虽然被拍开好几次,但还是坚持不懈要给他揉,主要是怕他一腰酸,又说几天不准碰他的气话。 暗三低着脑袋,表示自已什么也没看到,语调认真:“江湖人说,焚火堂是异国来的邪教,大本营位于苏州的虎头镇,据说住的地方昏暗阴森,布满瘴气毒雾,甚是可怖,完全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萧寒烨眉峰微微一皱。 暗三继续道:“那焚火堂堂主叫皇甫宗浩,素有“地狱修罗”之称,喜欢杀人挖心,因为他觉得被他杀掉的人挖掉的心越来越多,就能引起江湖恐慌,让武林盟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侠剑客,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就都会感到胆颤惊慌,对他心生恐惧。” 沈庭珏握紧茶杯,眼中顿时一片暗沉:“如此泯灭人性,江湖名门正派就没有想过要联合起来围剿吗?” 暗三叹气:“江湖名门正派表面称兄道弟,实则明争暗斗,根本做不到齐心对外,光靠武林盟,也无法与一个擅蛊擅毒的邪门歪道对抗,况且江湖上的魔教大大小小遍地,武林盟本就够焦头烂额的了,而且还听说,焚火堂堂主乃邪灵附体,半人半鬼武功极高,不死不伤,一出手就能掀起好大一场腥风血雨。“ 萧寒烨屈指叩叩桌案:“怎么听起来好像比孤还厉害?” 暗三很懂行情,迅速恭维:“那当然没有,殿下才是天下第一,战无敌手,地狱修罗,出手能掀两场好大的腥风血雨。” “……。” 萧寒烨冷冷拍桌,明显不满。 暗三挠挠头,一脸不解:“?” 夸得不对吗? 没毛病啊,怎么就不满意呢? 唉,太子殿下的心思真难猜。 沈庭珏也觉得暗三恭维得没毛病,看太子不悦的脸色,生怕暗三被挨打,赶紧附和着“嗯”了声,看在自已的面子上,应该不会打人吧? 萧寒烨头疼扶额,叹了口气,看向暗三,又问:“还有什么?你方才说焚火堂是异国来的,此话说清楚。” 暗三道:“燕国,焚火堂堂主是燕国来的,那帮属下,也大多都是燕国人,还有一些是苗疆人和西域人,总之云龙混杂得很。” 燕国与萧国历来结怨颇深,都恨不得铆足劲将对方拍死在边境界线上,萧寒烨眸中暗沉如墨:“你这些都是从哪打听来的,准不准确?” 若焚火堂真是燕国人,这就不单单是江湖武林的事了。 暗三不敢拍胸脯打包票,给自已留了点余地:“大概有八成准确吧,属下专程连夜赶去武林盟找盟主打听的消息,他跟焚火堂打过不少交道,应当要比别人了解多一些。” 说完后,暗三一副“属下是不是很厉害”的星星眼看着太子殿下,求夸赞。 萧寒烨连个眼神都懒得鸟他,摆摆手,示意他要是说完了,就可以麻溜地滚了。 暗三想了想,接着说:“文盟主听见焚火堂可能出没在白阳城,暗中带了一帮弟子,乔装成百姓进了城,现住在客栈里头,说晚上要带弟子们去追风岭查探一番,还说临行前要是能让他见小侯爷一面就好了,沾沾福气,说不定晚上会大有所获。” 萧寒烨:“……。” 人长得丑,想得还挺美。 沈庭珏小口小口地啜着红枣枸杞茶,不知被哪句话给取悦了,嘴角一弯:“随便,见一面也没什么。” 第97章 武林盟主 午间的风并不大,携着细细雪雾。 城中不安稳,百姓生意都不好做,良栖客栈突然来了一伙外乡商队要住房,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见着那伙人的目光犹如在看财神爷一般,小二在厨房里煎炒烹炸,香味能一直飘到巷子尽头。 文盟主吃饱回房,坐在桌边摆弄着龟壳算卦,大弟子走了进来,压低嗓门:“师父,东宫暗卫过来传话,说您可以去见小侯爷一面,但要晓礼。” 文盟主非常上道,一听就懂,赶忙收起龟壳,从包袱里翻找出事先备好的礼物,小心揣好,喜气洋洋登门拜访——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偷偷摸摸翻墙。 他在东宫暗卫的引路下,一路避过郡守府的守卫,来到太子殿下住的院子,得偿所愿地见到了朝堂江湖都在羡慕嫉妒的沈小侯爷,感觉自已回武林盟后,能吹嘘上好一阵子。 第116章 沈庭珏最近被养得很好,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整个人滋润而又健康,一脸福气相,文盟主笑出满脸褶,双手递上一个檀木盒,说是天山雪莲,昔年花了大价钱买的,一直都舍不得吃,但送给小侯爷,值! 沈庭珏曾听冯管家给自已念话本时,讲过这位武林盟主,名叫文仕柘,说是将门出身的,二十七岁就当选武林盟主,屡次单挑各门派掌门,专治各种不服,是个文韬武略、英武非凡的美男子,也是无数少男少女倾慕的对象,武林盟几乎每天都被媒婆踏破门槛。 直到后来文仕柘选择了跟乐坊的一名舞姬成亲,名草有主,这才渐渐打消了别人觊觎他的念头。 反正在街头巷尾贩卖的话本里,这位武林盟主是个貌若潘安的美男子就对了,好多人见了都想嫁。 沈庭珏盯着面前豹头环眼、髯长二尺的武林盟主,陷入短暂的沉默。 就算岁月这把杀猪刀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点美男子的轮廓都看不出吧? 萧寒烨在旁咳嗽,提醒他看两眼就够了,怎么还盯着不放了呢?又不是个跟孤一样的美男子,没什么好看的。 冯管家替文仕柘看了座。 文仕柘敛衣落座,被沈庭珏直勾勾地盯着,莫名觉得老脸一红,又有些心里发麻,搓搓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小侯爷为何这般看着文某?” 难道是一时间被他的帅气给迷住了? “……没什么。”沈庭珏往自已身后垫了个软枕,懒洋洋靠着,感慨一声:“就是觉得假话本果然误人子弟。” 文盟主不明所以地摸摸长须,又不敢追根问底,沉默一会,主动找话题。 他跟野傀打过交道,于是绘声绘声地描述给沈庭珏听:“野傀就好比一个活人中了尸毒,名存实亡,人死后被浸泡在各种毒药调配的液体中,再让蛊虫入侵其心脏,只要控制住母蛊,便就能让那些入侵心脏的蛊虫听话,而蛊虫又能控制尸体,进而可以间接操纵野傀,此秘术最开始是从苗疆那边传过来的。” 这点沈庭珏倒是清楚,只没亲眼见过那些野傀,很是好奇:“长什么样?” 文仕柘不假思索地做出评价:“丑。” 沈庭珏饶有兴致:“具体说说。” “这……”文盟主面露为难,静了两息,迟疑道:“能说吗?” “?” 沈庭珏莫名其妙:“为何不能?”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怎么搞得像是在问你有没有隐疾一样难以启齿? 沈小侯爷娇弱的形象已经家喻户晓,武林盟主想了想,还是选择以诚待人:“我怕吓到小侯爷,万一您听我描述过后,吓得吐了怎么办?” 毕竟金娇玉贵得很,听说当时国子监两帮人马在吵架时,因为说话大点声,便把人吓晕过去,结果都被皇上给罚跪了。 萧寒烨“噗”地笑出一声。 “……。”沈庭珏并不觉得自已娇贵到听个描述就会被吓晕,心道“你是没见过我杀人时是什么样”,屈指叩了下桌面,眼神有些凶,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说。” 武林盟主胡须一抖,莫名发怂,连连点头。 好的我说! 文仕柘摸摸胡须,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来:“野傀嘛……就长得面孔狰狞,形容枯槁,眼珠发红,獠牙翻出嘴唇,手臂干枯,指甲尖锐泛着光,特别长,犹如镰刀,要是被抓一下,当即血肉翻飞,能直接看见皮肉里头的白骨森森,嘴里还散发出腥臭的气息,比放了十天半月的嗖菜还臭百倍,被熏一下,能让你胃里立刻翻江倒海,想吐。” 说完后,他拿眼去偷瞄沈庭珏,生怕对方自顾自脑补了那个画面,当场吐出来,不过看着还挺淡定的,并没有半分惊骇恶心的表情。 沈庭珏单手托腮,请教道:“听说野傀有不死之力,刀枪不入,不会疼不会伤,盟主当年是怎么对付他们的?” “传言都说野傀被赋予不死之身,只要能炼制出一支野傀大军,便可称霸天下,因而有野心之人纷纷趋之若鹜,为此害死了不少人,其实野傀并没有所说的那般不死不伤,传言纯属于夸大了。” 文仕柘道:“这世上凡事都有弱点,况且当年魔教炼制野傀的秘术并不是很成功,虽然炼制出来的野傀生命力顽强,但只要朝他们的脑袋多砍几刀,把头砍断就可以了,亦或是内力高强的,一掌击碎颅骨,炸飞脑浆,野傀当即就蹦跶不了。” 话落,文仕柘后知后觉自已描述得太阴毒狠辣了些,沈小侯爷或许听不得这些血糊糊的玩意,当即咳嗽两声,陪笑两声:“小侯爷还要继续听吗?” 沈庭珏兴致勃勃:“继续说。” 文仕柘感觉自已真心想太多了,身体坐直,又咳了一声,继续道:“对于武功高强之人,虽然杀他们并不是很难,但是野傀身上带有尸毒,若杀的过程一不小心溅到他们的血液,就会染上尸毒,不到一日,便会变得同他们一样,变得半死半活,不人不鬼。” 第98章 小侯爷乃是福星下凡 萧寒烨眼底骤然搅起寒芒,深邃冽澈。 文仕柘素来就怵这位太子殿下,虽知他这份杀意不是对着自已,但还是没来由一颤,不敢与萧寒烨对上视线: “但如果真的沾上了,也不是没有办法救治,当年我就是派人去药王谷请的宋神医,听说他如今刚好也在白阳城为小侯爷治失忆症,所以真对上野傀,也不用担心,反正有宋神医在,他之前已经治过那帮沾了野傀尸毒的人,有了经验,这次再发生,估计就能得心应手了。” 第117章 顿了下,他笑呵呵地看着沈庭珏,眼神带着几分沈庭珏不是很理解的膜拜:“况且,小侯爷乃是福星下凡,有您在,定然诸事顺利,凡事绝对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他这话说得非常笃定。 因为仙君版本的故事还未传到江湖武林上,所以江湖人在听闻沈庭珏掉落悬崖、险些命丧黄泉之际被救回、做了丞相和长公主的掌上珠、皇上与太后的心尖宠、就连无心无情的太子殿下都对他很好、年纪轻轻就有爵位等等一系列的故事之后,一致认为他乃天上福星下凡,才会那么好命,若是能有幸见一面,沾上一丝福气,定能心想事成,好运连连。 江湖人本就擅长想象,将此事再夸大其词一番,把沈小侯爷说得神乎其乎,福星形象十分深入人心。 “……。” 沈庭珏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先是有百姓说他是仙君下凡,现在怎么又蹦出个福星下凡来了?外界究竟把他传成什么样? 自已就想低调做人而已,可真难。 萧寒烨嘴角一扬,好笑出声,伸手捏捏沈庭珏的脸:“福星。” 末尾微扬,调笑中带着几分暧昧,听得沈庭珏怪不好意思的,一掌拍开萧寒烨捏着自已脸的手。 萧寒烨瞥了眼武林盟主,见他正低头喝茶,并没有看到这一幕,这才勉强收起敌意。 文仕柘感觉到视线落在自已身上,抬头看去,刚好与太子殿下视线对了个正着。 萧寒烨扯起嘴角,冷笑一声。 文仕柘:“……。” 咋了这是? 沈庭珏随手在桌上捏了块酸枣糕吃:“说说焚火堂的事。” 文仕柘捧着茶杯,想了想,道:“焚火堂堂主醉心练邪功,经常闭关,底下有两个护法,皆为女子,不过,两人气质形象简直天差地别,左护法喜着红衣,涂腮抹粉,成日擦着个大红唇,整得跟要嫁人一样,而那个右护法,则是一身白衣,常常戴个斗笠,我偶然见过她的脸,面色惨白,皮肉干枯贴骨,眼珠无神,看起来与死人无异,极为诡异。” 沈庭珏嚼着酸枣糕,示意他继续说。 文仕柘身体微微向前倾,企图营造出几分讲故事的神秘氛围:“那右护法,乃是整个苗疆御毒最强之人,焚火堂之所以混到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地步,多半功劳都是因为她,比起左护法,这个右护法要更为棘手。” 屋内寂静了瞬,文仕柘说:“我打算子夜时分,带着人亲自去查探一番,那右护法一直想要强化野傀秘术,若让她再炼制出更厉害的野傀,只怕后患无穷。” 沈庭珏当即说:“我也去。” 萧寒烨极快驳回:“孤不许。” 沈庭珏嘴角一抿:“为什么?” 每天不是睡就是吃,都要被养废了。 他现在只是体验一把暗卫的生活。 萧寒烨语气坚定:“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沈庭珏抿唇,定定看着他。 “有暗卫玄虎卫和武林盟,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亲自去,乖,你要是觉得无聊,孤也可以给你念话本,还是想跟孤干点别的事,快活什么的都可以。” 萧寒烨一时忘了旁边有人,见沈庭珏抿唇不搭理自已,叹了口气,伸手就要去把他抱到腿上。 沈庭珏满脸不高兴,躲开他的手,起身坐到了另一边,自顾自生闷气。 文仕柘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抬眼,在两人之间来回瞄,觉得此情此景,自已应该得出声打个圆场,干笑两声:“小侯爷,我觉得殿下说得不错,深山老林太危险了,您还是别去吧,万一遇上跟那个死人一样的右护法,您……” 沈庭珏冷冷睨他。 文仕柘举起双手:好的我闭嘴! 沈庭珏道:“你说我是福星。” 文仕柘点头:“对的对的。” 沈庭珏又道:“你刚才还说,有在我,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文仕柘又是点头:“对的对的。” 沈庭珏表情认真,好似在同他细心讲道理一般:“既然这样,我跟着一块去的话,岂不是更能福荫你们?” 萧寒烨被茶水呛了个正着:“咳咳——” 福荫这词,怎么听起来这么怪异? 文仕柘被沈小侯爷绕了进去,噎了个彻底,又不好怂恿他一块走,顶着沈庭珏如炬的目光,进退两难,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太子殿下。 萧寒烨揉揉额头,脑仁子直泛疼。 沈庭珏直勾勾盯着武林盟主,满脸写着“你必须得说服殿下让我去,要不然我治你在忽悠我之罪”的意思。 文仕柘竟意外读懂了,只觉天雷滚滚,劈在他脑门上,赶忙起身要告辞。 惹不起惹不起。 沈庭珏道:“坐下。” 文仕柘腿一软,老实坐下,视线疯狂朝太子殿下那边瞄。 萧寒烨端起茶杯,并不打算替他解围,假装没看见,老神在在喝茶,就是不肯松口让沈庭珏跟着去。 文仕柘欲哭无泪。 这都什么事儿啊,你们就不能互相沟通调解一下吗?干嘛把压力给到我这边? 文仕柘抚着胡须,仰天长叹三百声,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咽了咽口水:“那什么,我……内急,能不能先去一茅房?” 沈庭珏盯着他,满脸不信。 第118章 这屡试不爽的尿遁理由在他这里,没用。 文仕柘苦丧着脸,满面真挚:“真的,内急。” 沈庭珏还是不信。 萧寒烨在这时叹了口气,放下茶杯:“罢了,孤带你一块去。” 文仕柘一喜,见沈庭珏终于把视线移向太子殿下,瞄准时机,身形迅速化作一道残影,夺门而出,问了下吴公公茅房在哪边,飞也似的过去。 是当真内急。 第99章 我知道你想要静静 宋安石正在屋中用火烘药材,等碧绿的药草在火炕上慢慢变得干脆焦黄后,刷刷撸起袖子,拿了事先准备好的药粉加进去,缓缓研磨。 东宫暗卫犹如鬼魂一般出现在他身后,顶着个鬼面具,悄无声息。 “......。” 宋安石握紧药瓶,连连深呼吸几口气,许久之后,才勉强找回自已的声音:“每次来的时候,就不能发出点动静吗?” 操!平日里一身黑衣蒙面本来就够吓人了,如今还戴了个鬼面具,杀人狂魔的气质简直蹭蹭翻倍。 暗卫“哦”了声,说:“殿下要去追风岭。” 又去? 宋安石反应极快:“我没空。” 暗卫点头“嗯嗯”,问:“要扛还是要自已走?” 宋安石:“......。” 说了我没空! 碍于“东宫一大家子都不正常”,得罪不起,宋安石心累叹气,无奈做出选择:“自已走。” 屋内灰暗一片,只在窗户中泄进几束光线,左莺被缚在木桩上,头向下垂着,听到动静,只是略微抬了下眼皮。 “当真什么都不招?”秦司岩站在她面前:“生不如死,也不见得有多好吧?” 左莺费力地睁开眼睛,眸底一片漆黑空洞,缓了许久,忽而发出干哑的笑声,格外刺耳,让人浑身都不舒服:“你们就死心吧,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不知道焚火堂,更不知道什么叫野傀秘术。” 秦司岩轻蔑地笑了一声:“不打算试着跟我谈条件?” 左莺看了他一阵,勾起唇角,虽然被折磨的这几天已经完全脱了人形,但笑起来时,依旧能看出几分妩媚之色,语调轻缓:“行啊,那我要你放我出去。” 秦司岩朝她凑近点距离:“太子的手段你应该知晓,他迟早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摸明白,你现在主动坦白一二,或许还能活命,等他自已什么都知道了,届时你再求饶,就没用了。” 左莺眼若秋波宛转,俨然一个风韵犹存的妖媚女子:“大当家要听些什么?” 秦司岩漫不经心:“我想知道焚火堂究竟在为谁效力。” 左莺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此话何意?” 秦司岩与她对视一阵,说:“因为尸蛊丹,所以才什么都不肯招?” “既然都知道了,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左莺继续媚眼如波:“朝廷向来反复无常,大当家与其跟着太子,还不如加入焚火堂,到时候,焚火堂一定会让全天下的人都晓得大当家的名号。” 秦司岩笑意不达眼底:“靠杀人扬名天下吗?” 左莺咯咯笑道,嗓音嘶哑:“只要目的达到了不就行,何必去顾忌太多呢?人生短短数十载,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天下记住自已。” 顿了顿,她忽而转了个话题:“说起来,大当家的义父也是个豪杰,可惜啊,过于不识时务,否则他现在,定然是焚火堂的座上宾。” 秦司岩闻言,眸光顿时冷了下来,眉宇间一片暗沉。 左莺瞧着他,低笑起来,声音像是被人捏住嗓子:“大当家可知自已的义父乃何许人也?” 秦司岩阴沉地盯着她,答非所问:“他如今在哪?” “不识时务的豪杰,大当家觉得,他能活到现在?”左莺笑得阴森又诡异:“大当家今日过来,无非就是想问我关于你义父的事,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他死了,被堂主一刀一刀剖开心唔……” 秦司岩陡然掐住她脖子。 左莺瞬间呼吸困难,面色铁青,将牙关咬得死紧。 暗卫隐于房梁之上,一边吃着热乎乎的烤山芋,一边伸长脖颈去看。 啧啧啧,有话好好说嘛,干嘛掐脖子呢?实在太粗暴了,还是自家殿下比较温和些,一言不合也就塞辣椒而已,绝不会动拳头掐脖子什么的。 秦司岩忽而松开手,定定看着左莺,狭长的双目中满是杀气和烦躁,攥紧拳头,拂袖出了门。 天边星月黯淡,秦司岩独坐阶上,仰头饮下了一杯酒。 叶舟遥找了过来:“为何坐在这里喝酒?” 秦司岩执起酒壶,又给自已倒了一杯:“闲来无事。” “敷衍。”叶舟遥抬手盖住他的酒杯:“心情不好?听说你刚才去找左莺了,一从里头出来就黑风煞气的,吓得兄弟们都不敢靠近你,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 秦司岩不动声色地捏紧了下酒杯,眸底一片化不开的幽暗:“她说……我义父死了。” 叶舟遥沉默。 那这确实是一件值得不好的事。 叶舟遥不擅长安慰人,只好起身,歉意道:“打扰了,那你继续借酒浇愁,需要醒酒汤的话,我晚些时候给你送来。” 秦司岩:“……。” 叶舟遥看他,自以为很善解人意:“我知道你想要静静。” 第119章 秦司岩表情复杂了下,搁下茶壶,摇头一笑:“来都来了,坐会儿。” 叶舟遥说:“我不会喝酒。” “又没叫你喝。”秦司岩道:“陪我聊会天就行。” 叶舟遥裹紧身上的狐裘,想了一会,憋出两字:“节哀。” 秦司岩又仰头饮了一杯酒。 作为好兄弟,这时候其实应该找话题哄对方开心,叶舟遥摸摸下巴,试图想要发挥好兄弟存在的作用:“我给你讲故事,听吗?” 秦司岩随口“嗯”了声。 叶舟遥清了清嗓子,把从东宫暗卫那里听来的各种八卦讲给他听,秦司岩单手托着下颔,侧首瞧着他,盯着那双清透明亮的眸子渐渐出了神,眼底不自觉跟着出现了一抹笑意。 子夜时分,天上弯月惨淡,给这寂静的冬夜更添几分诡异萧瑟,城中寂静无声,百姓都在酣然沉睡,锦绣布庄外守着玄虎卫,戒备森严,明晃晃的火把几乎能照亮半边天。 远处忽然凭空炸响一声,犹如惊雷,雪向上冲了几丈高,趁着玄虎卫被引去注意力的那一瞬间,十几个如鬼魅的身影迅速掠过墙头。 院中风吹枯叶沙沙,廊下的灯笼被雪粒粘住,灯光朦胧微弱,向东的房间门口放了张桌子,几个人正围坐一块,就着一壶酒和一盘花生米在打牌九。 妖异的香气无声蔓延在空气中,有人嗅了嗅鼻子,刚要说“什么味道这么香”,整个人已经“噗通”一下倒在了桌上,其他人来不及反应,也跟着倒了下去。 第100章 来活了,兄弟们 十几道黑影跃下墙头,像是鬼魅一般幽行至门口,两个黑衣人留在外头放哨,另外的则迅速进了屋中,为首的瞧着被绑在桩蓬头垢面的女子,抬手示意身后的下属去救人。 隐在房梁上敛着气息的几个暗卫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来活了,兄弟们! 暗五从袖中抓了一把瓜子,指间霎时划过一道疾风,破空声陡然逼至,数十个黑衣人面色一变,显然没料到屋中竟还藏有别人在,能做到不被人察觉,对方内力定然极为高强。 黑衣人纷纷拔剑出鞘,寒光耀眼,与袭来的瓜子碰撞在一起,清脆声密如珠落玉盘,七八道身影从房梁落下,散在四周,与此同时,袖中飞出数枚银镖,直击黑衣人的面门,道道光影将冬日寒冷的空气撕裂出缺口,在空中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众黑衣人只闻耳边“嗖嗖”声响不断,全身骤然发力,在半空腾身一转,将剑挥出一道道残影。 银镖悉数落地,黑衣人纷纷靠拢成圈,眼神戒备地盯着面前出现的几人。 同样也是一身黑衣,但与他们不同的是,那几人脸上各自带了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犹如地狱修罗的鬼差半夜出来勾魂一样,不禁让他们一时陷入自我怀疑——这几人为何比他们看起来更要像是邪教中人? 香气四溢,面前几个鬼面人依旧站的四平八稳,丝毫不受影响,为首的黑衣人皱紧了眉,心中愈发警惕,试探着问:“不知几位阁下是出自何派?” 看那气势,不像是烈火帮的土匪,而是像专业训练的杀手,还能不受右护法所调制的迷香的影响,来路定然非比寻常。 暗八摸了摸鬼面具,抬抬下巴,看起来很是显摆:“地府,这么明显,看不出来啊?” 其他几个暗卫齐齐“嘿嘿嘿”,笑得异常猥琐。 众黑衣人:“……。” 你们有病。 暗五眼神转而凶蛮,模仿着邪教魔头的标准笑声,嘴角邪邪一勾,“桀桀桀”地笑出声,还真有那么几分诡异阴森:“我等今晚在此,就是特意来勾你们魂的,乖乖受死吧诸位。” 话落,他目色一厉,猛地抽出腰间的乌丝鞭,凝聚一股浑厚内力劈去,在半空撕扯出一道凌冽的寒光,如同电光劈斩天际。 众黑衣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地跃起,有的出招抵挡,有的则趁乱打算去救人,暗卫纷纷手执乌丝铁鞭,上头带有密密麻麻的倒刺,抽一下能直接将皮肉也给钩飞出来,而且每一鞭还专门甩向裤裆。 “……。” 操! 这群鬼面人不仅有病,手段还猥琐阴险得很。 同为男人,就算是打打杀杀,也没必要这样吧? 倒刺缠出剑锋,擦出串串火花,暗卫飞身跃起,乌丝铁鞭犹如张开毒牙的蛇,拦腰缠住要接近左莺的黑衣人,将他重重摔在墙壁上。 有黑衣人袖中弹射出数百枚夺魂针,针头皆淬过剧毒,寒芒四闪,暗卫穿梭在针雨中,身形轻灵游刃有余,黑衣人见状,纷纷掏出瓷瓶漫天撒毒,五颜六色的毒粉当即飘了满屋,也不知都是些什么毒。 暗卫事先吃过宋神医调配的丹药,说是吃一颗能保持两个月百毒不侵,但也就是百毒而已,真遇上什么奇奇怪怪的毒,还是顶不了多大作用的。 暗卫猛地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与此同时,也从怀里掏出瓷瓶,扒开瓶塞,朝那伙黑衣人撒出,瓷瓶一个又一个,像是在比谁家的毒更多更厉害。 作为东宫的暗卫,绝不能被任何人比下去,这是他们基本的做人原则。 四处都弥漫着一股香气,毒粉犹如胭脂粉飘了满屋,黑衣人从焚火堂那种鬼地方出来,对于一般的毒是完全不惧的,此刻也不知道那帮鬼面人撒的究竟是什么毒,一不小心吸了一点入鼻间,便觉血液要被烤干,喉咙也似是要冒火,脑袋晕乎,幻影重重。 第120章 暗八趁此机会,一把扣下门后的机关,瞬间有大网从天而降,吸入毒粉较多的黑衣人一时身形软绵,难以运起内力逃开,被当场罩了个结结实实。 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没被大网罩住的黑衣人迅速吞下一颗药丸,顾不得去救人,迅速翻窗窜飞出去。 暗沉月光之下,一柄利剑隐约带着铁锈气息,破空而至,穿透其中一个的喉咙,鲜血喷射出几米远。 秦司岩飞身落下,拔出黑衣人脖子上的剑,玄虎卫看着飞远的几个黑色身影,啧啧摇头,站在门口捏鼻子,看着东倒西歪的暗卫,又是好长的一顿啧啧。 暗五皱眉:“啧什么,扶我等起来。” 要不然也撒你们一身毒! 玄虎卫白眼一翻,朝他们竖了个中指,站门口嘲笑了他们一阵,见毒粉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这才敛住呼吸进去扶人,顺带纷纷朝被大网擒住的黑衣人各自踹了一脚。 玄虎卫将几个暗卫扶出来,说道:“宋神医此刻不在,你们怕是得顽强抵抗会,估计得明日一早才会回来,你们可别等不到宋神医来了啊。” 暗卫眼神如刀,十分凶残。 呸!别乌鸦嘴! 此刻要不是受毒粉影响,他们定然朝玄虎卫的裤裆甩几鞭子。 天际黑云层叠如絮,荒岭杂草丛生,隆冬飘雪时节,寒风呼啸得重重杂草发出簌簌声响,犹如百虫出洞,在杂草间窸窣穿行一般。 循着第一次来的路线,萧寒烨很快就将一行人带到追风岭的后山。 眼前是一处黑蒙蒙的洞窟,幽暗中隐约闪着绿光。 文仕柘掏出夜明珠,轻轻照过去,只见壁上倒挂着无数密密麻麻的蝙蝠,这场景要是普通老百姓见了,定能当场吓得魂魄飞天。 “乖乖。”文仕柘迅速将夜明珠收了起来,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声音也压得特别低:“这还真有吸血蝠啊。” 不愧是专门干蛊毒的魔教,什么骇人的玩意都有。 第101章 追风岭 文仕柘说:“那咱们要怎么进去?” 萧寒烨看向宋安石。 之前来过这里一次,便是因为遇见蝙蝠群,才只好无功折返,宋安石掏出个瓷瓶,朝太子殿下晃了晃:“这是驱散蝙蝠的药粉,可是我日夜未眠调制出来的,一瓶百金,看在咱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就算你五百两一瓶吧。” 话落,手中陡然一空,瓷瓶已经落入了沈庭珏手里。 沈庭珏满脸写着“我看上的东西就是我的了”,简直跟太子平时抢人东西时的姿态一模一样,蛮横至极。 宋安石:“......。” 呵。 不愧能凑成一对,都是不要脸的玩意。 沈庭珏说:“我去把那群吸血蝠弄走。” 文仕柘搓搓手,干笑两声,自告奋勇:“要不,还是我去吧?” 你瞅瞅太子的脸色,犹如锅底子一般,乌漆嘛黑的。 沈庭珏坚决不去看太子殿下的脸色,赶在他开口前,飞身掠起,蝙蝠群意料之中被惊动,瞬间张开翅膀,纷纷躁动起来,黑压压的一群迎面袭来,空气中也泛着浓稠的气息。 沈庭珏甩出瓷瓶,蓝色药粉混在雪中蒙蒙散开,劈头盖脸糊了那些蝙蝠一身。 蝙蝠群顿时头晕转向飞了几圈,随即煽动翅膀朝远处掠去,隐匿入黑夜里,只有一只巨大的吸血蝠晕乎乎转了两圈,又猛地发起攻击,沈庭珏扬起一道掌风,立刻有几片枯叶连成一道,犹如飞镖,穿透空气,也穿透蝙蝠的身体,让那枯黄的干叶尝到了鲜血的滋味。 武林盟几人暗暗吞了吞唾沫,感觉自已需要对这位小侯爷的娇弱印象稍微改观一下下。 寒风刺骨,宋安石搓了搓胳膊:“那洞穴里头黑森森的,真要进去啊?追风岭本就暗藏玄机,万一被困在里面怎么办?” 萧寒烨道:“至少也要进去看一眼,探探里头的情况如何。” 洞里一片黑暗,如同被一线隔绝的阴界,仿佛有看不清的危险正蛰伏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地积蓄着力量,随时都会被吞噬世间万物。 一阵阵的阴风冷冷吹出,空气中积郁着陈腐味道,细闻的话还有血腥味,洞穴里头结构十分复杂,石壁上多处都有磨损痕迹,岩石都是些漆黑古怪的石头,分外生冷。 暗道纵横交错,只能凭着感觉几经折转,一边又在石壁上留下细微的记号,以免要出去时迷路了。 小夜明珠光线微弱,几人一路留心着,以免突然踩中机关,走了一段路,又有吸血蝠出现,照样是黑压压的一群,宋安石迅速撒出一团粉末逼退它们。 几人转过两三处拐角,有清晰的脚步声响起,走来一队十几人的巡卫,皆是一身宽大的黑袍,肩头上锈白色冥花。 眼前好像有黑影倏地飘入空旷高大的殿中,巡卫猛然转身,跑入殿中一看究竟,巡视一圈,见里头并没有异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是幻觉就好。 殿中立了一尊石像,狰狞鬼脸,八手三头,殿上方则镶了七八块巴掌大的红色宝石,殷红如血,幽光夺目,诡异感十足。 文仕柘小声提醒:“别抬头去看,那玩意会摄魂的,多看两眼,便会变得浑浑噩噩,如坠梦中,仿佛中邪一般。” 异香浮动在空气中,宋安石指了指左侧那处石室,打了个“进去”的手势,石室里照样只有一尊石像,往里侧是一条长长的甬道,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左右空间渐渐大起来。 第121章 出口外又是一片野岭,荒凉而又寂静,着实不像是住人的地方,一片昏暗,连走路都要分外小心。 一整面怪石嶙峋的绝壁横在眼前,上头攀爬了无数鲜红小蛇,还有一条巨蟒盘卧其上,头颅硕大,看那身形,大概能够一口气吞下四五个成年男子,简直都成精了。 武林盟弟子暗自倒吸一口冷气,侧首瞥了眼沈庭珏,想来他应该从未曾经历过如此情景,脸色应当会不好,但侧首看去时,对方比他们还要淡定。 沈庭珏也看着他们,眼神一厉,示意他们不许出声,倒吸冷气也不许,免得惊动巨蟒。 武林盟弟子抿紧嘴巴,点点头,大气不敢喘。 四周时不时攀爬过一些奇奇怪怪的毒虫,东边有一片花田,幽香阵阵,那是专门种来养蛊的,再往前潜行一段路,远远看去,在遍布迷雾的黑暗深处,忽有或明或暗的亮光闪烁起来,幽幽暗暗,犹如鬼火般,还隐隐绰绰传来了无数低沉的喘息声,似有什么东西蛰伏在暗处,低低地咆哮,听得人心中发毛。 文仕柘对这种声音并不陌生,沉声道:“此处有野傀,各位小心。” 众人屏息凝神,借着杂草或巨石之类的遮挡,一边隐藏身形一边继续向深处走,还要留神小心周遭的毒虫,越向前,越能闻见一股腥臊的臭气。 宋安石捏住鼻子,庆幸自已晚膳没吃那么饱,否则现在肯定吐了一地。 正常人要是在此等环境下待久了,只怕得疯。 有几个人从另一头远远过来,衣着打扮一看就是苗疆巫师,打头之人则带着个斗笠,一身白色长袖长衫法衣,身姿步伐轻盈,是个女子,手中拿着法杖,上头镶嵌了一颗硕大的宝珠,与方才在殿中见到的那些红宝石一样,颜色妖异如血。 文仕柘无声做口型:焚火堂右护法。 几人在一处巨石前站定,铁链清脆声传来,两个黑袍巫师带了一个野傀上前。 法杖上的宝珠散出幽红光线,映得野傀的脸更如修罗地狱一般,身形高大,眼珠凹凸发红,一双手干枯如柴,指甲利如鬼爪,浑身浮满黑红色的筋络,如同来自恶鬼幽冥界,浑身还散发着恶臭,简直能熏死个人。 野傀被戴上手脚链,眼底空洞无神,犹如一具提线木偶。 其中一个黑袍人道:“这批是按照护法您那份重新修改的秘术所炼制的野傀,今日试验过了,依旧……还达不到不死不伤的地步,但比先前练出来的那批,杀伤力绝对要厉害百倍。” 第102章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焚火堂右护法绕着野傀转了一圈,声音听起来诡异又阴沉,不像是人,倒似是鬼:“两月前运来的那些尸体,可都一齐炼制好了?” 黑衣人垂首,语气恭敬:“都已放入蛊虫,只是想要派上用场的话,估计得需要些时日。” 右护法道:“明日想办法将这批炼制好的野傀先运进城中,交与郡守验货。” 光线本就暗淡,再加上有斗笠遮掩,愈发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她一开口,声音粗哑诡异得空气好像凝在一起,露出的手臂也枯瘦如白骨。 斗笠一角微微掀起,右护法朝忽而一处侧首望去,沉默凝视片刻,见一条小红蛇自巨石后爬出,这才转回脑袋。 身侧的黑袍人问:“右护法,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右护法微微摇头:“左护法被困烈火帮,可有派人去救?” 黑袍人道:“堂主已派了人过去,只是不知顺不顺利。” 白阳城一处屋宅中,茶杯被长袖挥落在地,四分五裂,焚火堂堂主盯着底下几个从锦绣布庄逃脱出来的下属,面色阴沉地骂了声“废物”。 跪在前头的黑衣人顶着压力说道:“启禀堂主,属下等本来差一步就能救出护法了,谁料突然杀出几个鬼面人,武功高深诡异,又擅用毒。” “鬼面人……” 听这描述,十有八九是江湖中哪个魔教组织,但烈火帮何时会搭上那种组织? 皇甫宗浩目色一厉,攥了下拳,沉声问道:“可看得出使的是哪门派的招数?” 黑衣人面部肌肉抽搐了下。 专攻下三路的阴险招数,据他们所知,江湖上并没有一个门派是教这种招数的,可能是那帮鬼面人怕被看出功夫来路,才故意使出此等损招。 几个黑衣人摇头请罪:“属下无能,请堂主责罚。” 皇甫宗浩敲了敲扶手:“罢了,下次再寻个时机救人便是。” 黑衣人眼底纷纷闪过一抹慌乱和心虚。 按照他们今晚与鬼面人那番交战,毒针四射,毒粉满天,打起来只顾自保,根本无暇去管左护法,也不知……对方还有没有命。 咳咳,这事可绝对不能说。 几个黑衣人把头更往下低了些。 皇甫宗浩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异样,摆摆手:“等此间事了,回去后自行去刑堂领五十鞭。” 刑堂的鞭具非同凡响,几个黑衣人脸色一白,抱拳应了声“是”,闪身离开,要是东宫暗卫在这里听见了,定会啧啧感慨一番,觉得还是自家太子殿下好。 四更一到,高墙外就十分应景地响起了一道一道的打更声,伴随着更夫悠长响亮的喊话:“四更,四更了——” 白雪飘飘下,犹如满树梨花离了枝,吴德全身上盖了件毛皮大氅,坐在椅子上打盹。 第122章 冯管家搞不懂他为何能睡得如此没心没肺,抬脚想去踹他椅子,想了想还是大发慈悲作罢,自已在门口处走来走去,坐下凳子又起来,继续走来走去,又忽然坐下,再次起来踱步,如此反反复复将近了半盏茶的功夫,暗七实在看不下去,鬼魂一般飘到他身边。 冯管家不及防备,转身时差点一鼻子撞上他鬼面具上露出的獠牙,惊魂未定地揉揉胸口。 暗七真诚建议:“别转来转去了,要是这么有精力的话,还不如拿个铜铃跳大神,如此更能祝祷公子平安。” 冯管家满面惆怅,连连发出好几声“唉”。 暗七拨弄了下炭盆,将火烧得旺些:“公子那么厉害,况且还有殿下在,出不了事的。” 冯管家依旧一脸愁容,摇头叹气,像是久病之人在病床中无力呻吟。 寒冬黑夜,怎么就偏要跟着往深山老林跑呢?看来是普通的风月话本已经不能满足小公子了,自已得搜罗些更风流更有看头的话本才能吸引对方,当然,这事得瞒着太子殿下偷偷办。 屋檐上忽然响起飞掠踏过的脚步声,两个身影落了下来,冯管家顿时一喜,犹如老母鸡见到自家鸡崽,热情扑过去,伸手就要抱住自家小公子。 萧寒烨用剑柄抵住他。 冯管家讪讪退了两步,伸长脖颈去看在太子殿下身后的小公子,一脸受伤。 吴德全听见动静便睁开了眼睛,去备热水给萧寒烨两人沐浴,沈庭珏洗完澡躺床上,睁着眼睛看床顶,感觉自已越晚睡反而越精神,不由自主想东想西。 萧寒烨抬手覆上他眼睛:“睡觉。” 沈庭珏抓开他的手,眉头紧皱:“追风岭那帮野傀,是要来对付殿下的。” 萧寒烨隔着被子拍了拍他:“不必担心,孤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数千兵马的包围中都能脱身,区区野傀,算不了什么。” 说完,他忽然将沈庭珏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低头凑近,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嘴角笑得有些痞,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是不是被吓到了?不过,那些吸血蝠,蛇和尸虫之类的,孤怎么觉得你见了一点也不怕?” “嗯。”沈庭珏懒洋洋地靠着他,在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生出渐渐几分困意,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在暗卫营训练时,这些东西见多了,自然就不怕了。” 萧寒烨抬起他下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之色:“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沈庭珏:“……。” 草率了。 沈庭珏掩饰性地咳嗽两声:“也不多,一些模模糊糊的往事而已,就只想起了待在暗卫营时的一两件事。” 语毕,他果断利落地拉高被子捂住头,绝不给萧寒烨追问的机会,一动不动,呼吸绵长。 睡了睡了。 不要再说话打扰到我。 萧寒烨好笑出声,抬手挥灭烛台,将被子往下拉了些,露出沈庭珏的脑袋,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才满意地抱着人一并睡去。 他们能睡,宋安石却还在锦绣布庄帮着善后,给东宫暗卫解毒后,又去给被抓的几个黑衣人牵制住体内的毒,暂保他们性命,之后又费了好些时间,才能勉强将焚火堂左护法吊住一口气,搞不懂焚火堂到底是来救她还是来害她。 第103章 还是沈小侯爷讨人喜欢 院中被雪覆盖得白茫茫一片,相府小厮起了个大早,坐阶上跟冯管家凑在一块看食谱,商量了会今早要给小公子准备些什么吃的,又见这会白雪稍停,便拿了扫帚在院中清扫积雪。 吴德全夹了两大块肉,喂给旁边蹲着的两只狼,萧寒烨一大早便去了趟锦绣山庄,回来后找了一圈,到处没看见沈庭珏的人影。 吴德全道:“找暗卫比武去了,打着打着就飞远了,也不知去了何处。” 东城街一处行人罕迹的小树林,沈庭珏拎着追影剑“哐哐”敲树干:“起来,继续。” 十几个暗卫齐齐瘫在树下,累成了狗,打着商量:“歇会可以吗?已经训练一个多时辰了。” 早上就只给吃了两个肉包子,还要逼迫他们训练那么久,简直没天理。 沈庭珏继续用剑柄敲树干,冷酷无情:“起来。” “……。” 暗卫欲哭无泪,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被暗卫首领支配的苦逼日子,纷纷感觉自已好像没那么热爱生活了。 相比之下,还是柔弱善良的沈小侯爷讨人喜欢,至于这个林首领,只会逼迫他们加倍训练加倍训练,达不到要求还会克扣口粮,一点也不好。 沈庭珏自从落崖后便没再管过他们,也不知道这帮下属可有自觉勤于习武,今日终于逮着机会,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此刻见他们东倒西歪地瘫着,甚至有的还在抖腿,毫无身为暗卫该有的沉稳肃穆,不由眉头一皱,追影剑铮鸣出鞘,在微弱的日光下闪出寒芒,犹如苏醒了猎杀时刻。 破空声呼啸至耳畔,众暗卫双脚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猛地跳起来,脚下好似踩了风火轮,抱着脑袋窜得那叫一个飞快,丝毫没有刚才那副有气无力的病恹恹样。 这场面对他们来说,其实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久而久之,不仅轻功日益精进,听觉也是一等一的灵敏,不用回头就知危险来自身侧何方,仿佛背后多长了一双眼,这一切都是被自家首领提着剑在后头追杀给苦练出来的。 第123章 层叠起伏的屋檐上,有一少年提剑追着一群鬼面人,剑光四闪,以少敌众,瞧着实在好生威风,就是隔得有些远,看不太清是谁跟谁。 百姓便只将这一幕当成是江湖正道人土在追杀魔教妖人,纷纷缩着脑袋,加快脚步回了家,免得他们杀着杀着就飞到这边来,万一要是被那些个鬼面人抓去当人质,那就遭了。 毕竟魔教妖人都是很险恶的,话本里常常这么说。 这时,忽有百姓奔走呼号,张皇失措,嘴上一迭声地喊着“死人了”,沈庭珏停下脚步,见不远处大街上一处门前围了不少人,当即归剑入鞘,喊住那些依旧抱着脑袋飞蹿的暗卫,随即在屋檐上几个起落,飞身落到了那群人面前。 突然有个人从天而降,百姓受惊不小,尖叫出声,看清是沈小侯爷后,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杂货铺的大门敞开着,门环周围有一个深色的手印,含着黏稠血意,一股股寒风灌进屋里,带出浓郁的血腥味钻进鼻腔,令人反胃感涌上喉管,恶心得几欲作呕。 木门吱呀作响,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喧宾夺主,害怕的百姓当即躲得老远,徒留那些胆大的,还留在那里探头探脑,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门口的木柱旁瘫坐着一个中年男子,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冷汗冒了一身,满脑子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搅得他整个人如失了魂一般,呆若木鸡。 血腥味这么冲,门口还有个失魂落魄的人,沈庭珏不用进去里面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走了两步站定在中年男子面前:“你是第一个见到里面有死人的?” 中年男子是杂货铺的掌柜,铺子每天晚上都是由留宿在店里的伙计守着,自已则天黑就回家,直到翌日用完早膳才会过来,可今日不同的是,他来时铺门还关着,以为是伙计赖床未醒,气势汹汹掏出钥匙,刚一开门,浓重的血腥味便刺入鼻中,紧接着入目一片血红。 杂货铺掌柜干呕了几下,煞白着脸看向沈庭珏,牙齿打颤:“回回回……回禀小侯爷,是是是,草民是这儿的掌柜,今日一早过来铺里,打开门就……就见到伙计死里头了。” 说完,杂货铺掌柜猛地弯下腰,一手扶着柱子,吐得天昏地暗,感觉整个人都要脱水了。 武林盟弟子一大早便出来街上四处闲逛,顺便向百姓们探听些消息,一听闻死了人,当即回客栈汇报。 文仕柘猛地扔下啃了一半的鸡腿,胡乱擦了擦嘴,连门都懒得走,直接从窗户一跃而下。 小货郎正推着板车经过,见状不仅没被吓到,反而两眼放光,一脸艳羡,要不是对方飞得太快,他此刻定然上前缠着拜师了,身为少年郎,谁还没有个“天上飞”的英雄梦。 杂货铺离客栈只隔了一条街,文仕柘眨眼间便赶到,见沈庭珏居然也在这,不由愣了下。 文仕柘艺高人胆大,自顾自进门去里头看个究竟,一大滩暗红色血迹汇聚在一起,蜿蜒流向门槛,倒在柜台旁的男子被开肠破肚,挖心挖肺,死状极惨。 文仕柘虽然见过了不少死人,此刻还是不由白了下脸,胃中隐隐翻涌,捂住嘴巴和鼻子,凑近仔细瞧了几眼后,快步出了门,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难怪血腥味如此重。” 死成那样,不重才怪。 沈庭珏穿的是白衣,怕脏了衣袍,才不想进去里面看,见文仕柘脸色不怎好,出声问道:“人是如何死的?” 文仕柘深呼吸了一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被开肠破肚了。” 还在窃窃私语猜测死因的百姓闻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即又散了不少人,生怕沾上了什么污秽之气。 杂货铺掌柜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下去。 文仕柘凑过去试了下他的呼吸,确保人还活着,便没去管,朝沈庭珏身边凑近,压低声音:“从那伤口来看,很像是被类似于鬼手之类的东西给抓出来的,之前江湖中曾闹出一场挖心案,死了不少人,死状便与如今的杂货铺伙计很相似。” 第104章 风波 沈庭珏记得暗卫曾说焚火堂堂主为了出名,专干杀人挖心的事,闻言眸光微垂,长睫在那点弧度中扫开一隙阴影:“今日之事,像不像是焚火堂所为?” 文仕柘摸摸下巴,深沉地点点头:“十有八九。” 毕竟这种丧心病狂的杀人手段,大概也就只有焚火堂才干得出来。 官兵闻讯赶至,驱逐围在附近交头接耳的百姓,将杂货铺封锁起来,不准任何闲杂人进入。 但以这种情况,怕是也没有哪个闲杂人愿意进去。 文仕柘给杂货铺掌柜按了按人中,又拍了拍他的脸,对方依旧晕得无知无觉,像是 彻底死去了一样。 文仕柘皱眉:“难不成真吓死了?” 沈庭珏撸起袖子,上前一步,猛地朝他肚子揍了一拳。 文仕柘:“……。” 好粗暴。 杂货铺掌柜闷哼出声,瞬间睁开眼,面色痛苦,两眼发直,捂着肚子缓了一会,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出了此等晦气事,自已的铺子估计得废了,别说是做生意了,转手送人都不一定有人敢要。 沈庭珏问:“你家伙计平日里可有什么仇家?” 掌柜看见他就觉肚子疼,移开视线,尽力想了会,把头摇成拨浪鼓,唉声叹气揉着胸口,随即又将脑袋一歪,两眼一闭,瘫得雷打不动,打算以装死来面对此等从天而降的倒霉事。 第124章 之后隔了不到半个多时辰,又再传出一桩命案,死的一户以卖糕点为生的人家,男女老少皆没了命。 先是虫卵之毒,紧接着又是一天内接连死了几人,而且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些消息,说是鬼杀人,百姓闻之色变,私底下议论纷纷,日子过得可谓是提心吊胆。 压抑阴沉的气氛无声笼罩着整座城,白雪明净,纷纷扬扬,却盖不住城中席卷而来的黑暗。 城中纷乱,看守盘查也严密不少,郡守府从南四郡军营新调拨了许多官兵,几乎每隔三五家就有一队官兵守着,戒备森严,百姓愈发不敢随便出门,显得城中更为萧条冷清。 高炳象易容出了府,绕过几处街道,拐进胡同又拐出,几番周转,确保身后没有盯梢的人,这才往目的地而去。 皇甫宗浩正坐于案后喝茶,身后站了两个黑袍巫师,头微微低垂着,眼睛被兜帽遮住,只隐约看得见半张脸的轮廓,在这过于寂静昏暗的书房中,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高炳象每次一进来这种地方,都觉后背有些发毛,实在搞不懂这些魔教妖人为何总喜欢待在黑漆漆的地方,又不是买不起蜡烛,点个灯就那么难吗? 估计是觉得阴暗的环境能衬托得自已更恐怖些吧,毛病。 皇甫宗浩端起茶盏,微微侧首。 其中一个巫师点点头应了声“是”,上前几步,拿了个黑色瓷瓶递给高炳象。 高炳象不解:“这是何物?” 皇甫宗浩用茶盖轻轻撇去杯中浮沫,言简意赅:“尸毒。” 高炳象愣了下,眉头皱起:“给我这个做什么?想要我用在谁身上?” “玄虎卫骁勇善战,又只听从太子的调令,有他们在,难以成事。” 皇甫宗浩睨了他一眼,搁下茶盏:“高大人要想除掉太子,就得先除掉他们,这玩意只需几滴下去,便能魔化发狂,半人半鬼,届时让他们与太子自相残杀,岂不是更妙?” 高炳象沉默一会,捏紧瓷瓶,嘴角渐渐泛起森然笑意,眸底的阴毒几乎要溢了出来,须臾,他神情又转为平静,思忖道:“太子身边有个江湖神医,只怕下毒之计,难以得逞。” 皇甫宗浩眼神幽诡:“那就先杀了他,据本座所知,那位江湖神医也就医术厉害,至于武功,平平无奇,只要找机会趁他一人时下手,应当不难除之。” 高炳象低头盯着手中的瓷瓶,眼底忽而现出一点迟疑。 皇甫宗浩看出他的异常,眸光微眯,泛起晦暗的光,却也转瞬即逝,低声笑:“高大人为何面露迟疑之色,莫非是想及时悬崖勒马?” 高炳象眉心紧拧。 皇甫宗浩提醒:“你觉得按照太子的作风,他会给你痛改前非的机会?” 高炳象抬眼:“这我自然知晓,不必堂主提醒,倒是有一事,本官有些不甚明白,想请教堂主一二。” 皇甫宗浩稍微颔首,示意他但说无妨。 高炳象转了转手中的瓷瓶:“一般江湖人都不敢掺杂朝堂之事,堂主明知我想用野傀来对付太子,却还敢接这桩买卖,且细想起来,当初好像是堂主有意想引起本官的主意,你究竟是何人?” 皇甫宗浩似笑非笑:“高大人难道没调查过本座的来历?” 高炳象盯着他,语气肯定:“你是燕国人。” 皇甫宗浩又是一笑,拿起桌上摆放的小木偶,拿在手中把玩,神色淡定,让人瞧不出一丝破绽:“高大人觉得是,那便是,江湖最不缺的就是谣言,今日编排一个,明日又编排另一个,真真假假,可不能全然取信。” 顿了下,他又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之人皆唯利是图,本座与高大人合作,自然是为了利,若放着那么大一比银子不赚,岂不是有病?” 高炳象知道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来,不再多言,心事重重回到府中,见自家夫人正坐在桌边,拉着儿子的手,看着他试穿上新买的冬衣,有说有笑,场面格外温馨。 高炳象停在门口,掩在袖子的双手紧握成拳,感觉自已甚是奇怪,真到了紧要关头,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犹豫退缩的心思,开始顾忌这顾忌那起来。 毕竟他现在干的事,可是拿命在赌的,谋害储君乃是大罪,一旦输了,便是前功尽弃,还会累及九族,罪莫大焉,可一旦成功了,来日所效力的皇子登了基,封赏下来,便是满门荣耀。 荣辱全在一念之间。 高炳象闭了闭眼,压住纷杂的心绪,转身去了书房,让管家去请骁骑营都指挥使和几个地方官暗中过来商议要事。 第105章 孤一定不会同你客气 日头惨淡,更显冬日凄清,到了申时,天边乌云重重,将惨淡的日头也给遮住了,狂雪漫漫,几乎淹没了半座城,风声大到仿佛要撕裂天地。 追风岭。 阵阵悲鸦绕树啼叫,黑袍巫师在一口枯井旁边摸索了下,随着“咔哒”一声,石壁自中间裂出缝隙,向左右轰隆移开,露出一条可供两三人通过的甬道。 往甬道走几步路,便是一条长长的台阶,台阶直通空旷的地下大殿。 寒气几乎浸透四壁,越深入地底下,阴冷之气更甚。 右护法迎了上去,右手置于左肩,恭敬行了一礼:“堂主。” 皇甫宗浩摆了摆手。 第125章 “野傀已经通过暗道弄进了城中。”右护法道:“还有,属下发现后山洞口吸血蝠皆被驱散到了外头,在地上也发现了一些粉末,明显是有人入侵的迹象。” 皇甫宗浩脚步一顿,眸底顿时透着阴森杀机。 右护法看他:“堂主……” 皇甫宗浩踱了两步,抬头看着殿中那尊八手三头的鬼怪石像,面色冷峻,沉声道:“前些天本座吩咐采买的硝石硫磺,可都备好了吗?” 斗笠罩住右护法的神情,隐在深处晦暗不清:“已让弟子埋在白阳城四周。” “那便好。” 皇甫宗浩已有四十多岁,额头和鼻梁长得高,面庞略瘦削,眉骨突出,因而笑起来时有些阴冷,他抚着手背,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几声,转而目光一厉:“此次让人闯入便罢了,本座不予追究,吩咐下去,让众人加强戒备,再有下次,本座绝不轻饶!” 右护法再次将右手置于左肩,微微垂首,语气恭敬:“是。” 郡守府,朱红大门前两只石狮被风雪盖住身躯,只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少了大半威严。 宋安石一天到晚都在忙着配药,连吃饭时间都顾不上,虽知道外头出了事,但也没闲工夫去理会,直到翌日清晨才顶着两个黑眼圈,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呵欠连天去找萧寒烨,看见他还有闲情逸致在哄小暗卫吃青菜,顿时白眼翻上了天。 萧寒烨看他:“你什么表情?” 宋安石收回白眼,伸手胡乱揉了揉脸,咳嗽两声:“外面怎么样了?” 萧寒烨朝沈庭珏嘴里塞了一大口青菜:“官兵戒备森严,百姓惶惶不安。” 宋安石叹了口气,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让冯管家去帮自已拿副碗筷,拉过椅子坐下,先用手叼了个虾饺在嘴里:“借故封锁城门,调拨兵马,估计是想来招瓮中捉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萧寒烨道:“为今之计,是先稳住百姓,以免造成恐慌。” 宋安石单手托腮:“唉。” 冯管家拿来一副碗筷,递给他。 宋安石道了声谢,夹着菜狼吞虎咽,缓过饿劲,这才拖着椅子朝萧寒烨身边移了移,小声问:“说说,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应付?给我透个底,我也好放心些。” 萧寒烨睨了他一眼:“还没想好。” 宋安石一脸不信。 萧寒烨笑容友好,带着那么几分善解人意:“放心,要是能用得上你的地方,孤一定不会同你客气。” “……。” 宋安石突然感觉自已有种上赶着让人压榨的愚蠢,当即不再说话,专心干饭,沈庭珏见他很饿的样子,拿起公筷,主动给他布菜:“多吃点。” 桌子唯一一盘青菜瞬间全堆积在了自已碗里,宋安石啃着排骨,陷入沉默。 你,好家伙。 我真的会谢。 ———————— 良栖客栈,文仕柘站在窗边往下看,官兵依旧在街上巡逻,小巷胡同都会进去看一眼,确保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且隔小一会便有另一队官兵行过,戒备着实森严。 街上行人虽说算不上多,却总比好过一个也没有,不然就跟空荡荡的鬼城一样。 文仕柘在桌边写了封信,从包裹里找出一只机关鸟,打开鸟腹上的暗格,将信折叠好后放了进去,走到窗边放走机关鸟。 客栈门紧紧关着,挡住外头的风雪,武林盟几个弟子正在堂中围炉涮羊肉,一边吃一边同小二聊天。 武林盟弟子问:“外面说是鬼杀人,你信吗?” 小二环顾四周,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压低声音:“几位客官有所不知,之前城里就闹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鬼,隔三差五就有人出了事,但不同的是,之前那些出事的人都没见到尸体,莫名其妙就不见了,搞得大家伙都人心惶惶的啊。” 武林盟弟子又问:“不见的大多是哪个年龄段的人?” 小二想了想,答道:“青壮年最多,小孩子倒是一个也没消失过。” 几个武林盟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那些消失的青壮年,绝对是被烈火堂抓去杀了炼制成野傀……唉,真不知南四郡百姓过的究竟是些什么鬼日子。 武林盟弟子吃得浑身热腾腾的,扯着衣领扇扇风,接着发问:“鬼怪抓人,那可有人见过那鬼长什么样?” 一阵风从门缝溜进来,小二适时打了个激灵,低声道:“更夫见过,说是一身黑袍,半夜会在屋顶上飘来飘去,来无影去无踪,如幽魂一般,忒吓人。” 武林盟弟子从锅里捞了一片羊肉,蘸了蘸酱料:“官府后来查清了吗?” “闹鬼,官府能有什么办法?”小二揣着手,摇头叹气:“官府虽说派了兵日夜在各处巡逻,也不顶用啊,照样还不是有人消失,就连乱葬岗上的尸体,听说鬼怪都要抓去。” 武林盟弟子齐齐露出震惊的表情。 小二把自已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搓着手臂,拖着椅子朝武林盟弟子身边挨过去,感觉他们看起来好像大侠啊,因此想凑近些寻求点安全感: “之前百姓中有胆大的,便纷纷聚在一块商议后,决定组织一队青壮年队伍,将那背后作乱的鬼怪揪出来,却不料几次交手下来,全都生死未卜,更没人敢去再探究此事,只能日夜求神拜佛,祈祷平安。” 第126章 第106章 真是跟太子一模一样 武林盟弟子听得直皱眉,继续追问:“之后呢?闹鬼之事是如何平息下来的?” 小二说:“后来郡守请了大师做法,不知道是从哪里请来的,反正据说神通广大得很,那位大师当天连做两场驱鬼法事,之后,闹了两三月的鬼,当真就平息下来了,你们没说神不神?” 武林盟弟子纷扯起嘴角,嗤笑一声。 小二见他们满脸不信,语调顿时有些激动,拍大腿说:“是真的!几位客官,我可真没夸大,那位大师可神了,做法过后,城中确实就不再闹鬼了。” 武林盟弟子敷衍:“嗯嗯嗯,信信信。” 神他娘的狗屁大师,一听就是个茅山道土。 官府八成是怕事情闹大了会被朝廷知晓,故而让焚火堂及时收手,两三个月不算短也不算长,事情容易压下来,还能让他们得偿所愿地抓到一批人去炼制野傀。 “那些消失的百姓,官府就这样不了了之?朝廷难道不知此事吗?” “高郡守瞒上欺下,断不会将此事上报朝廷,又兼之嗜财如命,常常横行郡内,哪里会官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死活,况且听说他背后是有大靠山的,百姓们如何敢去招惹?他能请大师来做法就已经很不错了,要不是山上出了土匪,闹得地方官吏不安生,商路也受影响,来往商客减少,贸易受阻,此事可不止影响到南四郡,因而闹得沸沸扬扬,高郡守才不得已主动拟折子上报京城。” 小二双手托腮,长吁短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上个爱民如子、有所作为的大好官,带领他们这群小老百姓发家致富,将白阳城弄得像长安城一样繁华。 想想就美好。 —————————— 厨娘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连着两日被喂了特麻辣几大锅蛇肉,嘴巴到现在还肿得跟腊肠一样,且关她的地方又满地死蛇,味道刺鼻,感觉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蛇在绕来绕去,折磨得她难以入睡。 厨娘躺在杂草堆上,满发凌乱,脸上已经失去了生人该有的活气,阵阵刺骨寒气钻进屋内,冷得她死命蜷缩着身子。 忽有光线透了进来,门被人从外打开, 太子殿下个头太高,铁血沙场练就出来的气势也很足,一进门来,顿时就让厨娘怕得浑身颤抖。 萧寒烨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厨娘贴着墙壁,感觉他那眼神,带着对卑贱蝼蚁的蔑视。 萧寒烨道:“孤再问你一遍,你当日所言,是否句句属实?” 厨娘垂下脑袋,蜷缩着身体,视线只盯着他的靴子。 萧寒烨不再多言,命令暗卫送她上路,厨娘陡然一惊,锁链声一响,她迅速爬坐起来,表情失控,犹自探着手臂要去抓太子殿下的衣角,刚想嘶哑出声,已被暗卫先一步掐住她脖子,向左一拧,随着骨头的断裂声响起,厨娘嘴角溢出鲜血,瞪着眼睛直挺挺倒下。 暗卫用布袋把尸体装进去,扛到肩上,跟在太子殿下身后来到锦绣布庄,将麻袋扔在左莺面前,随即像是在倒米粮一样,双手抓着麻袋的两个角,嘿咻嘿咻地扯着,将里头的尸体给倒出来。 左莺身上伤了不少处,要么是被飞镖扎出来的,要么就是被乌丝鞭打出来的,遭遇可谓是一言难尽的心酸。 宋神医直接用绷带将她包成了个粽子,让她看起来很是滑稽,昔日的妖媚形象荡然无存。 左莺刚被强灌了一碗苦得胃疼的药,此刻正躺在杂草堆上气若游丝,感觉每喘一口气都是疼的,搞不懂太子为何还不弄死她,反而要费尽心思吊住她一口气作甚? 暗卫将厨娘的尸体踢到她旁边。 骤然与一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对上,左莺也只是露出惊恐的神情。 毕竟想尖叫也没有力气叫得出来。 萧寒烨道:“认得是吗?” 左莺嘴唇颤动了下,闭上眼睛,撕心裂肺咳嗽了好一会,缓缓摇头。 萧寒烨笑得有点坏:“认得就好。” 左莺:“……。” 萧寒烨敛衣坐在椅上,架着腿:“她想必是焚火堂的部下吧?可惜,好好的一条命,自已不珍惜,偏要往火坑里跳,左护法应该不会像她那么傻吧?” 左莺抿着干裂的嘴唇,没吭声。 这时,沈庭珏跟宋安石一同进来,太子殿下稍微收敛了下狂放不羁的坐姿,朝沈庭珏招招手,拍了拍大腿,示意他过来坐。 沈庭珏长睫扑闪,只看着他,却没过去,心里想的是在外面得装矜持些,但这举止落在外人眼里,分明带着“你过来呀”的欲语还休——至少在太子殿下和宋神医都是这么认为。 宋安石“咳咳”两声,暗自腹诽着这对眉来眼去的狗男男。 萧寒烨看向左莺,慢条斯理地说:“宋神医可解你身上的尸蛊丹,你若想活命,就吱一声,不想活命,就吱两声。” 宋安石目瞪狗呆。 啥?谁能解尸蛊丹? 是我听错了吗? 左莺动了动身子,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宋安石。 宋安石:“……。” 沈庭珏上前两步,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瓷瓶,倒了三颗药丸在手心里,半蹲在左莺面前:“尸蛊丹这玩意,可不止焚火堂有,你是要选择宋神医给你解毒,还是要吞下这几颗尸蛊丹,试试毒发的滋味?一颗就已经很厉害了,如果吃多的话,药效加倍,怕是要比现在这副模样更痛苦一万倍。” 第127章 宋安石嘴角抽搐了下。 真是跟太子一模一样,扯起谎来都不打草稿的,面不改色,张口就来,安神补气的玉露丹居然能说成是剧毒尸蛊丹。 左莺浑身发颤,一头乱发将她整张脸都遮挡住,只露出一只眼,盯着沈庭珏手心里的药丸,半信半疑间又夹杂着惊恐。 这几日来,她已经多次体会到了濒临死亡的滋味,那是多么的无助又恐惧,甚至还有不甘,不甘在这么美好的年华便死去。 身受折磨之下,想活的欲望却反而越来越强烈。 第107章 欺负自己形单影只是吧 沈庭珏等了片刻,见左莺依旧盯着那几颗药丸默然不语,兀自陷在挣扎之中,遂不耐烦道:“怎么说?焚火堂是魔教,早晚都会被灭,况且此番招惹上了朝廷,届时大军围剿,你觉得焚火堂能厉害到抵抗千军万马吗?” 左莺喉头滚动了一下。 坦白来说,焚火堂如今做事愈发不知收敛,既想着要搅动江湖风云,还想要在波涛诡谲的朝堂中掺和一脚,企图让江湖朝堂皆动荡不安,如此下去,早晚都会引来大祸。 她身为左护法,可没少帮着干伤天害理的事,毕竟谁都是不得好死的命,到头来皆是化作一抔黄土,没必要顾忌太多。 虽然对外,她是令无数人心惊胆战的魔教妖女,但在堂主面前,护法与弟子的命,都一样如蝼蚁般低贱,否则也不会用尸蛊丹控制着他们。 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人会跟自已的命过不去。 左莺思索再三,终于打算退让一步,声音嘶哑:“你们真能解尸蛊丹的毒?” 沈庭珏面不改色:“宋神医敢跟你发誓。” 宋安石看他一眼,为什么不是你跟她发誓?为什么? 沈庭珏神情淡定,唬人嘛,你只管站着点头便是。 左莺捂着唇咳嗽两声,艰难地挪动着身子,虚弱靠墙:“再过七天,便是毒发的日子,要是你们骗我呢?” 萧寒烨好笑道:“你觉得毒发之时,焚火堂能及时给你送来解药?与其抱有幻想,不如相信此刻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神医,七天后,便可保你活命。” 左莺咬着唇,表情纠结,明显还是不信任他们。 “信不信随你,要知道,你可是孤最仁慈对待的阶下囚了,别人那是连选择活命的都没有。”萧寒烨拂袖起身, 神情冷峻,显然耐心已经逐渐耗尽,走至沈庭珏身边,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左莺瞥了眼一旁死不瞑目的厨娘,咬咬牙,决定赌一把:“你们想要我做些什么?” 萧寒烨说:“孤想知道焚火堂有什么目的。” 左莺听着外头风声咆哮,视线随意看向窗外,只见白雪覆黑瓦,茫茫一片,很白很干净。 她沉默一会,缓缓低声:“想让萧国动乱不安。” 答案与意料之中猜想的几乎一样,萧寒烨并无多大意外,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她:“你也是燕国人?” 左莺的眼皮颤了一颤,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垂下脑袋,点点头。 萧寒烨问:“皆听命于谁?” 左莺神情颓败,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的,头发散乱,活像从地底爬出来的女鬼,她蜷着手指,轻而又缓地念出两个字:“太师……” 左莺供出了她所知道的一切,包括焚火堂买了硝石硫磺,打算炸城的事,说到最后,她话音一顿,给自已留了点后路:“焚火堂在萧国各处的据点,以及总部位置所布下的迷阵和每个出入口的机关暗道,这些得等你们给我解毒之后,我才能说。” 萧寒烨没意见:“好。” 外面大雪已停,只是没人来清扫积雪,厚厚的一层,踩下去就跟陷入泥潭一样,行走困难,不过这点积雪,对于武功高强的人,依旧能来去自如。 沈庭珏眉头紧蹙,还在想着炸药的事,眼底满是冷意:“硝石硫磺面前,钢筋铁骨都能被炸成碎片,更别说是血肉之躯,焚火堂这是打算将殿下……” 萧寒烨看了他一眼,忽而单手抱起他。 沈庭珏话音戛然而止,顿时老脸一红,双手下意识扶住太子殿下的肩膀,随即抬手拍他。 说正事呢。 萧寒烨一本正经:“孤怕你滑倒。” 怎么可能,他那么厉害。 沈庭珏伸手扯扯萧寒烨的衣领,刚要说“我自已能走”,忽而想起冯管家告诉他要适当装柔弱依赖太子,只要分寸拿捏得当,既能让对方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又不会被看轻。 沈庭珏是个听老人言的乖孩子,遂搂住太子殿下的脖子,露出一副“我好怕摔倒,那你要抱紧我呀”的娇弱姿态。 萧寒烨嘴角一勾,笑起来更显五官英挺。 沈庭珏盯着他看,不动声色地低了低头,舔舔唇,眸光莹润,隐隐有些期待,完全将“在外面要矜持些”这几字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般四目相接的时刻,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太子殿下果然没让沈小侯爷失望,仰头亲住那微张的唇瓣,用力吮了下,寒风料峭,也妨碍不了他们浓情蜜意。 宋安石在雪中蹒跚前行,突然被迫见证了这副亲密画面,恨不得自戳双目,脚一滑扑跪在雪地里,差点吃了一嘴雪,恶狠狠地咬了咬牙,朝前面那两人的背影隔空挥了几拳。 可恶!在外面也不晓得注意点影响,天天腻歪天天腻歪,欺负自已形单影只是吧? 第128章 秦司岩听见小弟来说太子殿下去见了左莺,便打算过去瞧瞧,刚拐过两条长廊,便见太子殿下单手抱着小侯爷,从不远处徐徐走来。 秦司岩愣了下,第一反应是问:“小侯爷可是不小心摔了?” 问完后,他自已又觉得怪异,摔了不应该是背吗?单手抱这姿势......好奇怪。 小时候,义父便是这样抱着自已出去外面逛街买糖葫芦的。 秦司岩表情逐渐微妙。 萧寒烨本想说“没有”,沈庭珏抢先一步,“嗯”了声,眼底纯洁又无辜,演技日益精进,完全看不出半点心虚和害羞。 萧寒烨忍笑附和:“嗯,摔了。” 宋安石在后面啧啧啧。 对上沈小侯爷纯洁的眼神,秦司岩都不好意思去想歪,咳嗽一声,询问摔得严不严重,需要上药的话,他可以去拿药箱。 沈庭珏淡定答曰:“不严重,崴了而已。” 宋神医估计是皮痒了,继续在后面啧啧啧。 秦司岩引着他们到正厅谈事。 叶舟遥坐在桌旁看书,手边放着一盏茶和一盘刚新鲜出炉的桃花酥,坐姿斯文,眉目儒雅,很像是书香门第里头出来的贵公子,一瞥见萧寒烨,下意识抬起书,迅速将整张脸都遮住。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尊卑有别,屋内其他人立马站好行礼,二当家瞥了眼叶舟遥,暗暗拍了拍他的后背,清清嗓子。 叶舟遥缓缓露出双眼睛,拿着书站起身,对太子殿下弯了下腰,算作行礼。 萧寒烨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连个眼神也没施舍过去,径直端走他面前那盘桃花酥,塞进沈庭珏怀里:“尝尝看,喜欢吃就拿去,甭客气。” 叶舟遥:“……。” 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还一口都没吃呢! 第108章 他就是一个苦逼的工具人罢了 烈火帮内的小弟手脚麻利地奉茶上来,里头加了人参片,提神醒脑,还贴心地备上了几盘点心,全往沈庭珏面前摆,跟店小二在招待贵客一样,笑得那叫一个热情谄媚,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个四当家。 叶舟遥:“……。” 唉。 这世道,变了。 秦司岩问:“殿下适才去见了左莺,她可是还像之前那般,什么都不说?让她一直留在锦绣布庄,怕不是个长久之计。” 姜扈附和着点点头:“反正她什么也不肯招,留着性命也无用,还会招惹焚火堂时刻惦记着这里,不如杀了干脆。” 萧寒烨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说:“她也不是全然没松口,至少招出焚火堂在白阳城四周埋了炸药。” 一听焚火堂打算炸毁白阳城,众人脸色大变,表情凝重了起来,心道不愧是魔教,做出来的事都那么丧尽天良,一旦引爆炸药,整座城的百姓怕是都难以幸免,还有他们,也得跟着去见阎王。 壮志未酬身先丧,怎么想都不甘心! 烈火帮的人七嘴八舌地怒斥着这一行为,很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抄起家伙,去找焚火堂出来一绝死战。 萧寒烨屈指敲敲扶手。 众人当即噤声,等着听他指示。 萧寒烨道:“眼下需先给百姓一个交代,前来救焚火堂左护法被抓住的那几个黑衣人,正好可以拿来稳住民心。” 秦司岩思忖道:“可他们并不会认下罪名。” “认不认没关系。”萧寒烨一脸老谋深算:“玄虎卫亲眼目睹欲要他们杀人行凶,将其拿住,这便是最好的证据。” 秦司岩从中听出了一股蛮横,或许这就是储君之位给他带来的底气,但说实话,太子殿下的作风,自已确实很赞赏,杀伐果断,来日应该会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叶舟遥好奇:“她怎么突然肯松口了?” 萧寒烨说:“宋神医能给她解尸蛊丹之毒,她为了活命,自然会说。” 烈火帮众人齐齐看向宋安石,眼底隐约带着几分崇拜。 不愧是神医,果然是什么毒都能解。 “……。” 宋安石倍感压力山大,很想收拾收拾包袱,半夜逃离此地。 他就是一个苦逼的工具人罢了,哪里有那么厉害,被太子压榨干活,还拿不到半分钱,悲凉如斯。 秦司岩随口道:“殿下可还有问出些别的?” 萧寒烨沉吟一会,道:“她说焚火堂堂主是燕国人。” 说这话时,萧寒烨不动声色地瞧着秦司岩,见他眼神微凝,又快速归于平静。 秦司岩面色淡淡:“此事江湖中有传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传言是传言,但并一定是真的,如今有焚火堂的左护法亲自证实,倒是可以信上几分。” 萧寒烨摸摸下巴,眼尾上挑勾出一小段细微的弧度,似笑非笑:“不过,孤倒是觉得奇怪,江湖中人是如何知晓皇甫宗浩乃是燕国人,这流言,也不知是从何传出……” 秦司岩拨弄茶沫的动作一顿,总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侧首看去,与太子殿下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陡然生出一股被看透了的感觉。 他难道知道了什么? 秦司岩敢肯定左莺还说了什么,但又不好追问太过,免得露出什么破绽,眼下局势未明,还不到摊牌的时机。 秦司岩心下思绪纷杂,表面气定神闲,笑了笑:“草民倒是也想知道。” 第129章 下午的时候,玄虎卫便将那几个黑衣人绑在菜市场口的刑场上,百姓纷纷冒出头来打探,一听说他们便是在暗地谋划虫卵毒案和杀人案的罪魁祸首,连日来的惶惶不安终于得以消散,迅速回家拿了菜叶和臭鸡蛋,一个劲地往他们身上砸去,边砸边破口大骂。 玄虎卫在旁看着,都没有上前制止。 让百姓出出气,也是好的。 高炳象在前厅见了太子,当即表示那几个黑衣人并未招供,况且又无凭无据,不应当如此草率治罪。 萧寒烨凉凉道:“什么叫无凭无据?玄虎卫亲眼所见,他们欲要再次行凶杀人,身上还带有一瓶虫卵毒,玄虎卫亲自抓人搜身,人证物证皆有,莫非高大人是觉得,玄虎卫是受孤指使,设计陷害他人么?” 高炳象垂首,暗自握了握拳:“臣不敢。” 萧寒烨冷笑一声,拂袖离开,一如既往地狂妄嚣张。 夜间,街上风雪已停,不过依旧冷冷清清,人烟稀少,若是放在皇城,这个时间段,还是灯火通明,百姓出来游街闲逛的好时候,歌坊画舫丝竹声声,才子佳人吟诗作对,热闹非凡,但在白阳城,却连一声丝竹之乐都没有。 黑影向前飞掠,将那落满积雪的屋顶当做平坦大道,行动自如,黑袍向后扬起,犹如一只在暗夜中穿梭的黑鸟。 宋安石去药材铺买药材,半晌后,提着个大包裹出了药材铺,拿着掌柜手写的票据,打算回去找太子殿下报销,要是不报销,他就……就……算了。 一股寒意无端在背后蔓延开来,宋安石猛地一激灵,凭着感觉侧首看去,只见月光倾泻而下,投落出半道黑影在地上,犹如黑暗中探出上半身的鬼魅,正躲在墙后暗暗窥伺着他。 宋安石瞳孔骤缩,顿时出了一脑门汗,经风一吹凉飕飕的,努力将尖叫压制在喉咙中,手指默默攥紧了袖中的瓷瓶,迅速转回头,假装没看见,快步向前走,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最后直接埋头狂奔。 回郡守府的路上,必须经过拱形桥,那地儿两面是河,附近也没有人家,宋安石干脆运起轻功,腾身上了屋顶。 第109章 想邀请他一起洗鸳鸯浴吧 凛冽的寒气迎面扑来,随着呵呵的干哑笑声,缥缈而又阴森,带动得周围的树丛都在发抖。 宋安石一哆嗦,果然不能走夜路,容易见鬼。 来人速度极快,几乎成了一道残影,黑袍中探出一只枯瘦鬼爪,尖锐锋利,仿佛顷刻间便能将一副血肉之躯撕扯成两半。 宋安石猛然回身,抬臂挥袖间,一股青蓝色的烟迸散开,逼得袭击者掩袖挡脸,连连后退,传出愤怒的低吼声,又瞬间如鬼魅般,不依不饶飞扑而上,指甲闪着幽幽的寒光,好像厉鬼来索命一般,要将面前的年轻人撕扯吞噬。 宋安石惊得呼吸快一并没了,轻功又不如对方厉害,没一会就被追上,只能抱着脑袋,在屋顶上狼狈地翻滚几圈,所滚过之处皆有毒镖“钉”地插入。 屋中的百姓听闻房顶上的动静,瞬间脑补出了一系列风雪夜杀人的血腥场面,吓得立刻躲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双手合十,将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太上老君以及各路神仙都念了一遍,甚至把太子殿下和沈小侯爷也给一块念上。 宋安石也同样在心里默念,只要太子殿下能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自已发誓以后绝对不再骂他狗了。 漫天都是药粉,黑袍人非但没有再像第一次那般避让,反倒直直冲上来,抬掌扬起一道黑色雾气,将宋安石击下屋顶,落入阴暗狭窄的死胡同。 宋安石头顶转着星星,耳中金鸣不觉,捂住胸口,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突然后悔自已为什么要选择当神医,还不如当个武林高手好,至少不会轻易就被人给嘎掉。 黑袍人再次露出如鬼爪的手,径直袭向宋安石心口。 宋安石感觉对方一招下来,能直接将他的心给掏出去,不过千钧一发之际,有尖锐的呼啸声高亢响起,海东青如利箭一般俯冲而下,挥爪擦过黑袍人的脸,留下几道血痕,顺带抓落他头上的兜帽。 黑袍人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能清楚地感受到皮开肉绽,鲜血糊了满脸,衬得他愈发恐怖。 趁着这空档,一条长鞭闪出寒光,如毒蛇般卷住黑袍人的腰,带着他高高飞至半空。 宋安石抬头看去。 从天而降的不是太子,而是戴着鬼面具的东宫暗卫。 头一次,他深深觉得东宫暗卫这副鬼模样实在好英俊,一点也不吓人了,简直跟天兵天将下凡一样,帅! 乌丝鞭张开毒牙,几乎将腰骨绞得粉碎,黑袍人疼得面色扭曲,咬牙蓄起内力,打算将乌丝鞭震开,暗卫已先一步右手发力,猛地将他狠狠砸在墙壁上,随即三尺长剑光寒凌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黑袍人的心口。 宋安石贴着墙壁,惊恐地瞧着暗卫对黑袍人狂捅十几刀,丝毫不给对方挣扎反抗的机会,动作快速,“噗嗤噗嗤”的,每一下都能带得血色飞溅,而且看起来,暗卫好像还觉得很好玩的样子。 宋安石:“……。” 他收回刚才的话。 东宫暗卫还是一样很吓人。 暗卫终于停了下来,黑袍人倒在地上,满地血污。 背巷阴暗处,一黑影无声离开。 第130章 暗卫小心翼翼抬脚,踢了踢地上的黑袍人,看向宋安石:“这应该……死了吧?” 宋安石肯定地点点头。 大兄弟,死不死你自已心里没点数吗?就你那捅法,别说是我,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宋安石给自已喂了颗药丸,闭眼调息了下,扶着墙壁缓缓起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出事的?” 暗卫摸了摸落在他肩膀上的海东青:“殿下说,焚火堂擅蛊用毒,而你会解蛊解毒,所以他们肯定会找机会杀了你,因而派我暗中保护。” 宋安石心道狗太子还是挺可靠的,感动之余又有些郁闷:“那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出来?” 要是那一掌直接把他拍没命了咋办? 暗卫耿直道:“身为暗卫,不到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断不可轻易暴露自已。” “……。” 宋安石深呼吸,按着胸口,想吐血。 巡街的官兵适时举着火把赶来,暗卫迅速将带血的剑塞入宋安石手里,嗖地隐入暗处,宋安石嘴角一抽,视线不由自主地看了眼血淋淋的长剑,头晕眼花,感觉自已回去后,能做一晚上噩梦。 郡守府内,内侍备好热水,萧寒烨将衣服一件一件搭在架子上,泡入热水里沐浴。 沈庭珏绕过屏风,抱了一堆瓶瓶罐罐,拔开瓶塞,挨个往浴桶里加,搅出一汪乳白色的水,带起一股药味。 萧寒烨额角一跳,盯着他看了会,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制毒?” 沈庭珏一本正经:“一些药物,洗了能提升内力。” 说不定很快就有一场恶战要来临,得做做准备。 萧寒烨无奈又好笑,虽然药味有点重,但这总比他像之前那样,给自已倒了一整瓶花油好:“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偏方?” “宋神医那儿弄来的,他说沐浴时加入,效果特好。”沈庭珏道:“花了五百两买的。” 反正他有钱,五百两根本不算什么,只要真的有作用,多买一些都不是问题。 萧寒烨一愣,视线移至地上那七八个瓶罐,盯着看了会,表情渐渐有些微妙:“宋安石怎么跟你说的?” “洗了能舒筋活骨,凝气清神,龙精虎猛内力大涨,说是武林盟主都买过,用了直呼好。” 沈庭珏将地上的瓶罐收拾进一旁的托盘里,发觉太子殿下表情怪异,有些不明所以:“他应该不敢卖假药给我。” 萧寒烨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血液中游走一般,引得他浑身渐渐燥热起来,视线看着沈庭珏那双清澈的眸子,沉默片刻,喉结微滚,忽而冲他狭促一笑,桃花眼中尽是风情。 沈庭珏莫名其妙。 干嘛突然用这种眼神看他?不会是......咳咳......想邀请他一起洗鸳鸯浴吧? 要是真想,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做为暗卫,第一条规矩便是要无条件听从主子的命令。 萧寒烨将手臂搭在浴桶边沿,悠悠道:“若孤没记错的话,宋安石之前也给孤推过这些药,但孤没买。” 沈庭珏问:“为什么?” 萧寒烨笑得意味深长,朝他勾勾手。 沈庭珏面色略红,做好心理准备,矜持走近,忽而想到什么,说了句“等等”,转身出了门,很快再次回来,手里多了一大篮花瓣。 是冯管家新摘的梅花。 太子殿下隐隐觉得不妙。 沈庭珏道:“有药味,加点这个会好闻些。” 萧寒烨心道你这不止一点,“不用”两字刚出口,沈庭珏已经将一大篮花瓣悉数倒进去,非常多,浮得满水面都是。 不仅美人要泡花瓣澡,美男也得泡,出浴后肯定香人一脸。 第110章 良辰美景 萧寒烨一时分不清自已是在药浴还是在洗花瓣澡,又拿对方没办法,揉揉额头,抓过沈庭珏的手,将他一把拽了进来,右手顺势在劲瘦的腰间捏了一把。 白雾氤氲中,沈庭珏溅了一脸花瓣,脸色白皙,衬得整个人犹如浅雪落红梅,湿发覆着肩头,落入浴桶时刚好坐在太子殿下怀里,清楚地感受到某个地方……很昂扬。 沈庭珏又避不可免地红了脸,稍微挣扎了下,。 此时此刻,良辰美景,天时地利人和,着实应该不负此夜。 大好春光在水下景象若隐若现,沈庭珏眼神飘忽,瞄一眼,再瞄一眼,满脑子都是不可描述的画面。 萧寒烨屈起手指,指背蹭过沈庭珏的鼻子:“想知道孤为什么不买宋安石这些据说洗了就能内力提升,功力大增的药吗?” 沈庭珏淡默默收回视线,假装若无其事:“想。” 萧寒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低头亲了一口:“因为那是让人用来……” 他尾音拖长,故意卖关子。 沈庭珏眨了下眼:“什么?” 萧寒烨麻溜地解开他的衣带,双手滑过优美结实的腰线,温热吐息在沈庭珏耳边散开,浸着几分调笑:“双修。” 沈庭珏:“……?!!” 沈小侯爷顿觉自已受到了浓浓的欺骗,表情一下子变得甚是凶残。 居然敢忽悠他买假药,好,很好! 不愧是神医,一出手就是非同凡响。 沈庭珏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已,为何如此容易就上当,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当上得挺好,花钱买来一夜快活,好像想想也不亏。 第131章 萧寒烨捏起他下巴:“孤怎么觉得你在笑?” 沈庭珏脸颊通红,神情严肃,且略凶:“没有。” 被骗了怎么可能笑得出来?他是气极反笑,气极反笑! 萧寒烨听他小声嘀咕,觉得真是越看越可爱,心里涌上万般柔情,捏捏他的脸,好心为宋神医狡辩一句:“双修,也是可以功力大增,舒筋活骨龙精虎猛,他确实没忽悠你。” 沈庭珏死要面子,是断不会承认这些配药其实非常好,满脸都是被欺骗的愤懑:“殿下的意思是,我脑子笨听不懂他的深意?” 萧寒烨及时改口:“没有,孤的意思是说他太狡猾了,居然敢忽悠你,等明日,孤亲自去找他算账。” 沈庭珏泡在水里,也隐隐感觉到身体传来一股不对劲的热,眼神幽幽望向别处,明知故问:“为何要等明日?” 萧寒烨“啧”了一声,伸手要去拿衣物,故意说:“那孤现在就去。” 沈庭珏:“……。” 如此美景,你确定要去? 沈庭珏扯住他几缕头发,像是耍赖,又像是在撒娇。 萧寒烨笑了一声,捏住他的下巴,深深吻了下去,过了一会,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带到床上。 浴桶不大,又满是花瓣,非常影响到他的发挥。 床头烛火跳动,沈庭珏眼底落入了融融光影,萧寒烨现在终于知道为何无数英雄都折在美人手里,手臂锁他在腰间,压着人亲下去。 许是那些瓶瓶罐罐配药的缘故,这一夜比之以往更加风急雨骤,一波又一波的绵绵春意不断涌上来,催得人犹如身在云端,不知餍足,心也跟着一并沉沦。 沈庭珏眼眸微湿,在太子殿下的怀里渐渐精疲力尽地睡去,一夜无梦,睡得特别香甜。 另一头,焚火堂弟子跪在地上,向皇甫宗浩汇报了下刺杀宋安石的情况。 皇甫宗浩听完后,直接将手里的茶盏摔出去,面色阴沉来回踱步,越想越觉得那些鬼面人跟太子殿下有关。 右护法忽而出声:“先是追风岭被发现,后是堂中弟子被带上刑场稳住民心,可他们却没有交出左护法,莫不是她已经……” 无须右护法再说下去,皇甫宗浩便明白其中的意思,皱眉道:“不可能,她跟了本座这么久,对焚火堂忠心耿耿,断不会背叛的。” “……是。”右护法垂首,藏在斗笠后的眼神无声泛出一股阴冷晦暗。 ———————— 宋安石连续做了几个噩梦,好不容易等到一个美梦时,屋门突然被“砰”地一下踹开,吓得美梦顿散,当即一个鲤鱼打挺,茫然四顾:“怎么了怎么了?” 大清早的,扰人美梦干啥? 宋安石揉揉眼睛,见沈庭珏一手按在剑柄上,分明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宋安石右眼皮一跳,搓手干笑:“小侯爷……有何贵干?” 沈庭珏腰酸腿软,但并不妨碍他找人算账:“你敢卖假药给我。” 宋安石当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立马三指指天:“我没有!” 太子呢?平时跟他形影不离的太子在哪? 快来把他带走啊! 其实宋安石敢卖,是因为他觉得按照那两人的腻歪劲,加点小东西进去提升乐趣,肯定会一夜就爱上那股妙不可言的滋味,之后说不定会多来找他买买买。 但想象与现实还是有差错的。 沈小侯爷虽体验到了乐趣,但该算账还是要算账,宋安石连鞋都来不及穿,抱着脑袋四处逃窜,也不知道自已待会要是到了性命攸关之时,暗卫会不会出来救他。 也许大概可能应该是——不会。 冯管家在厨房给小公子做吃的,听见外头一阵吵闹,不明所以,问了下进来找东西吃的尉迟盛。 尉迟盛道:“小侯爷在追打宋神医。” 冯管家一脸不信。 自家公子那么可爱,怎么会打人呢? 宋安石最终含泪交出了所有“功力大增”的药,沈庭珏美其名曰要拿去销毁,指挥暗卫先将箱子搬到他房间里。 等哪天晚上有空闲时就……用掉。 用掉等于销毁。 没毛病。 第111章 这样试吗 城中风起,天边卷起滚滚黑云,很快便噼里啪啦砸下雨珠。 风雨夹加带着雪,一并弥漫在天地间,泛起浓浓潮意,大雨才下了一小会,便很快停歇下来,只余风声潇潇。 郡守府下人端来一大锅饭,还有各色鱼肉虾蟹,和一锅炖得绵软香甜的红烧猪蹄,菜色一如既往地丰盛。 非常时期,玄虎卫和暗卫可不敢轻易吃别人的饭菜,见郡守府下人站在一旁瞧着他们,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玄虎卫一双虎目瞪得凶蛮:“看什么看?这里不用你伺候,过会儿来收拾就行。” 郡守府下人谄媚赔笑,连连点头,转身出了院门,又偷偷扒着门槛,想看一眼他们有没有吃,肩膀却陡然传来一阵疼痛,骨头仿佛要断裂一般。 萧寒烨语气温和:“看什么?眼珠子不要了?” “殿殿殿......殿下。”郡守府下人面色煞白,双腿发软冷汗涔涔,吞了吞唾沫:“没,没有,小的告退,小的告退。” 说完后,赶忙屁滚尿流地溜了,片刻也不敢与太子殿下多待,容易短命。 第132章 玄虎卫用银针在饭菜里挨个试毒,虽说银针还是白的,但保不准有些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 众人一概不敢去吃,拿着麻袋把饭菜倒进去,打算待会再去烈火帮那里蹭饭。 半个多时辰后,郡守府下人过来收拾,见着满桌空盘,还有众人一副撑得很饱的样子,心下暗喜,麻利地收拾好碗筷,跑去同郡守汇报情况。 高炳象沉声吩咐:“差人轮番盯着太子那处,务必不能有片刻松懈。” 下人点头应是,心中却暗暗腹诽,你说得倒轻巧,太子身边都是高手云集,想盯住他哪有那么容易。 官府巡查的阵仗依旧闹得很大,无形中带给百姓们一股风声鹤唳感,总觉得好像还会有事情发生的样子,遂都不敢在外面无事闲逛。 一高瘦男子站在水井前,左顾右盼了下,刚拔开手里的瓶塞,嘴鼻却猛地被人捂住,一股甜腻花香袭来,脑中昏沉生疼,顷刻间夺走所有意识,再次醒来时,发觉自已被五花大绑着,看清周遭后,顿时抖若筛糠。 秦司岩将一个瓷瓶丢到他面前:“这是什么?” 烈火帮弟子架了把刀在男子脖颈上:“说!” 男子余光瞄了眼锋利的刀口,暗暗吞了下唾沫:“不知道。” 话音一落,臂上血肉便生生少了一块,痛楚令他整张脸都变得扭曲。 秦司岩问:“说不说?” 男子胸口剧烈起伏,粗喘了半天,缓缓招认:“我是骁骑营的土兵,今日将军交给我一瓶药,说是从郡守那里拿来的,命我务必下在城中那几口水井内,至于是什么药,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话落,他顿了下,把视线移向正在同烈火帮三当家学习阵法的沈庭珏,朝他膝行过去,连连磕头:“小侯爷,小侯爷,末将这也是奉命行事,无可奈何,求求您就放过末将这一次,末将以后,愿意听从您的差遣!” 沈庭珏默然不语,只将长袖一扬,一颗飞蝗石直接穿透他的颅骨。 男子尚来不及反应,已经仰面倒地。 宋安石刚跨进门槛就见到这副场面,啧啧两声,真是越来越暴力了。 文仕柘指了指地上的瓷瓶:“你看看那是什么?” 宋安石弯腰捡起瓷瓶,打开凑近鼻尖闻了下:“尸毒,只需服下一点,五六个时辰之后,就会开始浑身难受,渐渐尸化癫狂,犹如野傀那般,但也不像野傀那么难杀死。” 若是下在水井中,百姓喝了,后果不堪设想。 文仕柘顿时对焚火堂的厌恶更上一层楼,倒了杯热茶,自已捧着慢慢喝:“我已暗中联络其余江湖人土,做好里应外合的万全准备,此次一定要将焚火堂一网打尽!” 宋安石手一拍,从随身携带的布包里掏出一堆小白瓷瓶,在桌上哗啦排开,各种各样的毒都有,若在打斗中加以辅助,赢的胜算定然大大翻倍。 宋安石搓搓手:“考虑来几瓶吗?” 文仕柘看他:“你不会又想忽悠我买假药吧?” 宋安石今早才被人满院子追打,闻言不悦地拍桌:“瞎说!我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你要是不信,试一下就知道毒不毒,来来来,这瓶是……” 话未落,一个白色瓷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怼到了鼻间。 宋安石万分震惊。 沈庭珏捏着个写着“蒙汗药”的白瓷瓶,眼神无辜:“这样试吗?” “……。” 操! 是这样没错,但并不是让你拿来放倒我! 宋安石愤怒地指着他,一句“你大爷的”还未骂出口,整个人已经白眼一翻,“嘭”地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文仕柘“噗嗤”一声,哈哈狂笑,趁机将那些摆在桌上的瓶瓶罐罐收入袖中,打算占为已有。 此时不拿,更待何时。 另一边,烈火帮二当家与几个东宫暗卫偷偷出了城,跟着几只小蜜蜂在城外四周寻找炸药。 蜜蜂的嗅觉本就灵敏,再加上还有惊人的记忆力,能够记住许多不同气味,烈火帮之前专门训练过几只,探地雷寻火药,完全不在话下。 郡守府书房,高炳象与邹鼎浚正在看着白阳城的布防图,上头有不少地方都标着朱砂红点,心腹敲门进来,抱拳道:“启禀大人,四周的埋伏皆已安排妥当,其他大人也都准备就绪。” 高炳象问:“西南驻军可有异动?” 心腹摇头:“探子来报过,西南驻军未见任何调兵遣将的举止,几个将领依旧安分地待在军营里。” 西南驻军的统领是太子的人,之前他三番两次去借兵剿匪,一一被对方找借口驳了回来,如今未见异动,便说明太子并没有从西南驻军中暗暗调拨兵马过来,眼下他身边只有玄虎卫和暗卫,再加上一个烈火帮而已。 烈火帮如今没有山林的遮挡助力,俨然不足为惧,而自已,除了有南四郡的兵马,还有野傀和焚火堂相助,这场较量,或许真有机会可赢。 高炳象面色阴狠,闭了闭眼又睁开,眼中带上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第112章 兵变 屋檐上的冰凌尚未融化,在夜中隐隐发出寒芒,刺骨的风依旧在怒吼着,仿佛要撕裂天与地,两旁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摆,像是随时要掉下来一样,看上去有些渗人。 高炳象用完晚膳后等了一会,依旧不见外头有任何动乱,算算时辰,尸毒应当发作了才对。 第133章 邹鼎浚大步走来,面色凝重:“今早吩咐去井中投毒的土兵,至今未归,城中百姓也未见异样,咱们怕是已经暴露了。” 高炳象眼底杀机四现,狠狠一拍桌,叫来侍卫,吩咐他去找焚火堂堂主,告知行动可以开始了。 事到如今,前头就算是死路,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熊熊火把燃起,几乎照亮半边天,骁骑营与郡守府官兵将太子殿下所在的院落围了个密不透风。 萧寒烨慢悠悠地替自已斟了一杯茶,笑得有些嘲讽,似乎早就一眼就看穿了高炳象内心的想法,此刻见着叛党过来,依旧不慌不忙地喝着茶,还有闲心唠嗑: “高大人可知道,上一个像你这样对孤发动兵变的官员,他是怎么死的吗?” 尉迟盛抚着刀柄,主动接下话茬:“挖去双眼,剁掉双手,再慢慢千刀万剐。” 高炳象不敢距离萧寒烨太近,站在庭院中,与他隔了些距离,森然一笑,不欲多言,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枚木哨,放在嘴边吹出声,音调怪异刺耳,紧接着,从院外涌。入数百个全身干枯又遍布褶皱、满身恶臭面色狰狞的野傀,如同刚从坟里爬出来一般,仿佛索命的恶鬼般,毫无生气而又阴森恐怖。 玄虎卫悍然迎上,手中兵器在野傀与身上碰撞时擦出串串火光,却不见半分血。 乖乖,还真是个难杀死怪物! 与此同时,一袭白衣站于屋顶之上吹笛子,斗笠白衣,是焚火堂的右护法。 数千只吸血蝠从天边密密麻麻地压来,露出尖牙,如同苍蝇见了腥肉,双目赤红,挥动翅膀飞扑而下。 暗卫单弓满弦,利箭带着火光腾然飞起,瞬间蹿起数丈高,着火后的吸血蝠震动双翼满天乱飞,无意间引燃更多同类,爆发出刺鼻又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 海东青可是有过不少战场上厮杀的经验,此时一双鹰眼愈发锐利,仿佛许久没能痛痛快快杀一场了,仰天兴奋一叫,利爪张开,身形迅猛,与两只狼打着配合。 官兵挥着银枪朝狼刺去,又不防被海东青抓了满脸血污,疼得想要刺向海东青时,却让狼有了可乘之机,张开大口直接撕下一大块肉。 见三只畜生在混战中居然能无比配合地进攻着,邹鼎浚目光一鸷,拿过两只淬了毒的箭,搭弓拉弦,双箭齐发,对着海东青射过去。 破风声尖锐呼啸,箭矢却在半空被拦了下来,掉转方向,携着森森剑气劈头盖脸袭来。 邹鼎浚反应极快,猛地避向一旁,沈庭珏身形如同猎鹰,每一招都是夺命杀招,被内力贯穿的追影剑迸发出强大的力量,卷起呜咽寒风。 邹鼎浚心中震惊,未料到这小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对战数十招之后,他便渐渐处于弱势,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半尺剑刃没入血肉,几乎能听到骨骼被穿透的清晰声。 沈庭珏抬起掌风直击他腹下三寸,将人从剑上拍飞出去,回身之时又干脆利落地杀了几个扑上来的骁骑营土兵,血珠滚滚滴入雪地里。 风吹起几缕头发贴在沈庭珏脸上,他看了眼单手扭断叛军脖颈的太子殿下,飞身上了屋顶。 野傀指甲锋利,一爪下去就能掏出人心,时不时发出刺耳的怪叫声,动作僵硬,出招却快得诡异,且十分耐砍,比铜墙铁壁还硬。 无数官兵一波又一波地涌进来,玄虎卫和暗卫光顾着对抗那些野傀,无暇分心,太子身边失了防守,官兵如窝蜂地涌向他,其中还有一些是郡守府暗中豢养的死土,武功极高。 萧寒烨纵起一跃,扫出掌风挥飞冒火袭来的弹丸,挥剑于叛军中,所过之处惨叫不绝,空中喷出一道又一道的血柱。 黑色衣袖卷起一道强大内力,将漫天飞雪扫出一片裂痕,直接震飞了一大片叛军,场面犹如排山倒海般,十分磅礴威武。 萧寒烨抽空朝沈庭珏看了一眼,见他正在屋顶上同焚火堂右护法交手,一身白衣似雪,脚下踏风,身形潇洒利落,举手投足间虽染上血气,却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与平日里那副纯情羞涩的模样大相径庭。 那是只有对着别人,才会露出的阴狠。 萧寒烨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真想把人抱怀里好好亲一顿。 可惜,因着场面不合时宜,太子殿下只好自行脑补一番亲吻着小暗卫的画面,不满意地叹了口气,一掌震裂死土的颅骨,足尖踏过野傀与官兵的头,迅速掠至高炳象面前,掌风凌厉,携雷霆之势扫荡开挡在他面前的官兵。 剑气深寒,蛮横地穿透进了骨髓里,几乎要将穴位都冰封住。 高炳象浑身一抖,有了片刻失神,海东青趁机俯冲过去,利爪大张,精准地扎入他右眼里,差点就能将眼珠子给钩了出来。 高炳象痛呼出声,又被死土和官兵给层层护了起来。 高炳象捂着右眼,血不断从指缝间流出,剧痛和愤怒令他表情扭曲,阴狠出声:“杀!给本官杀了他们!” 这边厮杀正酣,锦绣布庄一样也是“乒乓”战成一片,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百姓躲在屋中胆战心惊,不晓得这又是怎么了,有好奇的想要开门出去瞅一眼,被自家媳妇凶神恶煞给踹回房里——这档头还想着瞧热闹,活腻了吗? 冯管家和吴德全皆是老人家,又不会武功,在下午时就被太子殿下赶去了良栖客栈,同武林盟弟子待在一块。 第134章 听着寒风携来打斗声,吴德全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只好捧着胖肚子,在屋中转来转去,忽而脚步一顿,视线瞥向坐在桌边看话本的冯管家,难以理解:“你为何这么淡定?” 平日里,你家公子一有点小事,就急得上蹿下跳,老泪纵横要死要活,现在出了大事,反而安静得如此诡异,还有心情看话本,莫非中邪了? 第113章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乱亲 冯管家面色非常非常淡定,一手端着杯茶,有着作为书香门第大管家的淡定从容,清了清嗓子,开始吹嘘自家公子举世无双福星高照神功盖世无人能敌,反正把会的成语都给用上了,一个劲儿地夸,总结起来就是——他公子不仅福气好,又厉害。 吴德全朝天翻了个白眼。 冯管家嘴上淡定归淡定,但其实已冒了一手心的汗,看风月话本已经不能让他冷静下来,便拉着客栈掌柜和小二,还有几个守在此处的武林盟弟子,围成一桌,活像说书先生般,绘声绘声地给他们讲沈庭珏的事,除了吹嘘,还是吹嘘。 野傀是毫无痛觉的怪物,哪怕全身流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能继续尖锐地吼叫着,挥爪杀人,眼底带着嗜血的亢奋,迫不及待要尝到鲜血的滋味。 玄虎卫有盔甲护体,又事先服过宋安石给的药,砍杀野傀时喷溅出来的鲜血,虽不小心溅了点在皮肤上,也只是带来一点麻痒与灼烧感,尚且能忍。 无数死土从四面八方扑上来,漫天刀光斜劈而下,萧寒烨倒是未料到高炳象暗中豢养了这么多的死土,嘴角扬起冷笑一声,剑刃在月光下闪耀银光,惨叫痛呼此起彼伏,数百招后,满地血流成河,都是尸体。 太子殿下单手执剑,鲜红血液流淌过锋刃,在雪地里洇出一条深红色溪流,狂风猎猎,也吹不散他一身血腥气和杀戮味,看着不像是人,倒更像是杀红了眼的地狱修罗。 剩下的见了,纷纷惊恐后退,有的自动缴械投降,有的则撒腿狂跑出去。 屋顶上,右护法双手森然如同鬼爪,招数阴狠,连掌风都带着毒,但面前之人同样招数阴狠,一手使剑,一手还能毒粉蛊虫漫天撒,如此硬拼下去,必然会吃亏。 右护法被他拍中一掌,吐出一口黑血,后退几步,袖中滑落一串铃铛,“叮铃”一声,却并不清脆,反而像是魔音贯耳般,刺入耳里,犹如有蛊虫在啃噬心脉一样。 内力差的那些官兵,当即觉得胸口一阵钝痛,赶忙捂了捂耳朵。 无数闪着幽幽红光的甲虫从远处飞来,大片大片绵延不绝,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犹如一块移动的巨大红布。 沈庭珏手腕一抖,剑气扫荡,将一群甲虫削飞出去,却又有一拨接着一拨紧随而来,细小银针借着它们的遮挡穿梭其中,直直刺入沈庭珏手臂。 银针淬着剧毒,扎一下便可当场毒发身亡。 沈庭珏将银针从手臂上拔出,面色如常,丝毫不见半点中毒迹象。 右护法粗哑的声音带着阴狠:“你为何无事?” 沈庭珏内力凝结成无形屏障,再次将面前那拨甲虫震开,好心解释:“我吃过寒魄草,毒对我没用。” 那寒魄草可是当年他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时,太子殿下从康王那儿抢……咳咳,是花一百两买来的。 这时,忽然出现了数十人,从身上服饰来看,是武林盟与其他门派的人,右护法干枯双手攥紧,看了眼底下已经死了一大半的野傀,袖中飞出几枚毒镖,顺带一股蓝烟迸发过去,趁着沈庭珏出招抵挡之际,纵身离开。 文仕柘拦住沈庭珏:“我带弟子们去追。” 沈庭珏点点头,跃下屋顶,飞身落至萧寒烨面前,迅速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殿下可有受伤?” 萧寒烨揽过他的腰,亲亲他的脸:“有你福荫,孤定然没事。” 沈庭珏:“......。” 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乱亲! 萧寒烨又亲了他一口,这种厮杀血腥时刻,也没能耽误太子殿下占便宜,抱着人又蹭又亲,跟个登徒子似的,一点也没有刚才那副大杀四方的威武姿态。 玄虎卫对此已经麻了,无力吐槽,抬袖擦了擦满头大汗,将手中的刀继续挥得虎虎生风。 趁乱之际,高炳象被死土簇拥着往外跑,又朝天放了枚信号弹,左等右等就是没等来焚火堂堂主。 高炳象狠狠啐了一口。 明明昨日还同他说,自已已将坠月神功练至九层,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找太子练练手,一较高下,结果到了现在,连个鬼影都没出现。 事到如今,难不成还以为自已可以全身而退?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耳边擦过,刺开狂风夺命而来,死土皆被震飞出去,萧寒烨犹如鬼魅般眨眼即至,一把掐住高炳象脖子,伴随着清晰的“嘎巴”声,一缕鲜血自嘴角溢出,彻底断了脖子。 高炳象显然未料到他直接下死手,另一只没被弄瞎的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一处长满荒草的山丘,皇甫宗浩负手而立,听着远处杀声阵阵,却迟迟没等来爆炸声震天,不由皱紧了眉。 右护法在几个巫师的相助之下,顺利从武林盟手中脱离,到皇甫宗浩面前时,刚好见一弟子神色匆匆跑来禀报,说是埋在城外附近的炸药皆被挖走,就连防守在各处炸药的弟子也全遇袭。 第135章 皇甫宗浩恼怒至极,抬掌拍碎一旁的巨石,眼底闪着阴狠毒辣的光,又听闻右护法汇报了下白阳城的状况,当即下令,让在南四郡的所有弟子撤退离开。 第114章 露天席地,别有一番滋味 一场血战差不多到天亮才停歇,野傀皆被悉数杀光,虽说打赢了,但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宋安石提着药箱跑来跑去,忙着替他们诊治。 地方官吏皆被绑了投入狱中,连着审问两天,口供一致从未变过,都说是高炳象利欲熏心,逼迫他们跟着发动兵变,并无任何背后主谋。 西南驻军暂代守卫南四郡之责,萧寒烨一封调令,将金溪县的禾县令调来了白阳城,据说此人爱民如子,才高八斗,到金溪县才没两年,就把原先穷乡僻壤治理得五谷丰饶。 百姓听闻新上任的郡守又好又厉害,纷纷欢天喜地,感觉好日子终于又有盼头了。 薛栾锦本想趁太子那两帮人马互相残杀之时,自已便趁机下手,硫磺都买好了,只要弄在将郡守府四周,届时引爆起来,便能将里面的人和整座府统统炸得灰飞烟灭。 算盘打得很好,但在兵变前三天,太子像是突然发现了他的存在一样,派来玄虎卫监视他,自由受困,想要黄雀在后的念头只好作罢。 此番事毕,萧寒烨却未让他回京,而是把人派去了穷乡僻壤的地方当个小县令,明着把人降职,却还要美其名曰是欣赏他能力卓绝,定能像禾郡守一样,把穷地方治理得五谷丰饶。 谢琮若是知道自已辛苦培养的门生被贬去穷乡僻壤当县令,可想而知定然很气。 萧寒烨想想就开心,此举也正好可以让其余党派的人知晓,无论何党何派,到最后还是得乖乖听他这个太子殿下的安排。 文仕柘带着弟子回了武林盟,顺便带走了左莺,毕竟焚火堂还未解决,留着她还有用。 宋安石早就收拾好包袱,只待事情一解决,他就能立马背起包袱回药王谷,谁料刚到城门就被武林盟弟子拦住。 大弟子道:“左莺身上的尸蛊丹一日未解,便不会帮着铲除焚火堂,只好劳烦宋神医跟我等一块回武林盟。” 对着太子殿下,宋安石是不敢怎样,但要是武林盟那帮人,他觉得自已又可以装回大爷了,于是叉着腰,颐指气使,说他要坐宝马香车,还要像小侯爷一样,吃燕窝喝名茶,盖云锦绣被睡金丝楠木床。 武林盟弟子连连点头,都有都有,这些都有。 打点好一切事宜后,烈火帮众人同太子殿下回了京,一路上听着玄虎卫给他们征战四方的事迹和长安城的繁华,越听越心神向往,忍不住脑补出了自已建功立业、迎娶美娇妻走上人生巅峰的画面,纷纷傻笑成一片,对未来充满了美好憧憬。 沿途走的官道大多是山路,众人一大半时间都是露宿树林,寒冬时节,山林尤为阴冷刺骨,到了夜晚更甚,不过对于习武之人还好一些。 沈庭珏身上挂了块暖玉,还被跟火炉一样的太子殿下黏黏腻腻地抱着,不仅不冷,还热。 冯管家和吴德全都有些熬不住,皆染了风寒在咳嗽,叶舟遥也一样,翌日继续赶路时,白着张脸,有气无力地喝了两口粥,便一直在那咳嗽和打喷嚏。 萧寒烨扔给他一瓶药,嗤笑:“就你这体质,还想闯荡江湖。” 叶舟遥撇撇嘴,底气不足,便没吭声。 萧寒烨也没再理他,只在附近寻了处城镇,叫众人先在客栈里头住几天,让染风寒的把病养好再启程,自已则牵了匹马,带着沈庭珏去山道上疾驰,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是说不出的淋漓畅快。 沈庭珏好久没这么肆意地骑着快马,眼底染上稀碎的光,满脸笑意。 满山遍野种着三角梅,细雪伴花香,同春风拂面送来芬芳一般,令人有着一样的心旷神怡。 深山老林,四野幽静,最适合干些不被人打扰的事。 萧寒烨将沈庭珏压在了厚厚的草丛上,低头亲了会,与他额头相抵,对小暗卫的喜欢每天都会更多一分。 沈庭珏躲过他的缠吻,提醒:“这是在外头。” “露天席地,别有一番滋味。”萧寒烨在他腰上捏了把,张口就来:“你之前经常缠着孤这样。” 沈庭珏心道“你别仗着我假装失忆就随便瞎说”,他先前从来就没想过在外面……好吧,是有想过,但没说过。 沈庭珏略微面红耳赤,故意不让太子殿下得逞,抓了把雪糊他一脸,趁机溜出他的禁锢,纵身一跃上了树。 萧寒烨腰带都解了,还没待他胡乱非礼一番,到手的肉却跑了,当即摆起储君的威严,觉得回去后有必要教教他恃宠而骄的正确用法,甩甩腰带,面色冷酷,一副打算动粗的架势:“下来。” 沈庭珏胆子比以前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并不怕他这样,反正失忆后违逆的事已经干过不少,不差这一回,遂脚下踏风,身形蹁跹如蝶,向远处掠去,雪白的衣摆在半空中很是飘逸。 萧寒烨甩了下马鞭,打算将他拦腰拽回。 沈庭珏警觉回头,语调带着几分命令:“不许用武器。” 萧寒烨嗤笑一声,依言收起马鞭:“行。” 不用就不用,孤还不信追不上你。 太子殿下身形快如疾风,朝沈庭珏的方向径直飞掠过去,广袖带起一股细细回旋的风,两人皆是轻功上佳,追逐起来肯定要花好一会功夫,萧寒烨可不想白白浪费大好时光,吹了个响哨。 第136章 海东青叼着一只鸟雀飞过,迅速挡在了沈庭珏面前。 得罪他,总比得罪没人性的太子要好一些些。 沈庭珏身形一顿,萧寒烨已经趁此机会,疾速贴过去,将他拦腰抱住,带着他滚落在满地雪地里,压着人一顿亲,急不可耐地要将胸腔里浓浓的爱意表达给对方。 白色狐裘铺在身下,沈庭珏感觉自已的心都在滴血。 虽然在这种地方亲热确实别有滋味,但这件狐裘可是长公主花了大价钱买的,顶好的料子,做工也精细,是他最喜欢的一件,如今却被拿来干坏事,好心疼。 但很快,沈庭珏便没心思去心疼身下的狐裘了,被顶得只剩下哼哼唧唧,到最后连什么时候回去的都不知道。 两人的亲密并没有特意避着旁人,一开始烈火帮众人还以为这种奇怪的兄弟相处模式是皇城最新的风气,硬是没往另一方面想,只会时不时感慨一句“兄弟感情真好啊”。 而这天晚上聚众喝酒时,尉迟盛酒意上头,说漏了嘴。 于是,整个烈火帮都知道了。 虽然男风不少见,街上也有许多话本都是卖这些故事,很受欢迎,但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已身边,一众钢铁直男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接受。 接受之后,就觉得太子殿下福气可真好,沈小侯爷又白又好看,虽然表面是凶了点,但一看就是那种身娇体软的类型。 唉,羡慕羡慕。 只有叶舟遥还处于震惊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即便之前就隐约有猜测,但对于沈庭珏会是自已“皇嫂”这事,依旧万分震惊,很是玄幻。 第115章 回京 外头天色灰蒙蒙的,隆冬天寒,大多数人还缩在被窝里,只有早点摊子忙忙碌碌生火开锅,秦司岩在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不少早点,回来时见叶舟遥抱着暖炉坐在榻上,眼神有些失焦,仿佛神魂出窍一般。 秦司岩将早点放桌上,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叶舟遥依旧有种“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的迷茫,揉揉脸颊,咳嗽两声,嗓音有些沙哑:“没事。” 秦司岩一手搭在他额头试了试:“还有些烫,吃点早膳后再喝药睡会儿,明日就要继续启程赶路了。” “小病,多喝热水就好了。”叶舟遥坐到桌边,单手托腮:“我还是不明白。” 秦司岩打开油纸包,将一个肉夹馍递给他:“想不明白什么?” 叶舟遥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小侯爷为何会看上太子。” 以太子那个狗脾气,就该孤寡一辈子。 凭什么还比自已先得到良缘? 秦司岩笑道:“听你这意思,是在殿下说不好?” 叶舟遥抬头看了眼屋顶,生怕东宫暗卫无处不在,待会听见什么汇报给太子,没吃一顿他是走不出这间房的,遂不敢多言,只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含含糊糊的“嗯”。 秦司岩将一碗药膳粥推到他面前:“回京之后,你真要跟着进玄虎卫?” 叶舟遥道:“不可以吗?” “那倒没有。”秦司岩说:“就是不太适合你这斯文人。” 叶舟遥喝了口粥:“其实我昨晚想了一夜。” 秦司岩看他:“嗯?” 叶舟遥提议:“咱们可以把在苏州的尚鲜馆开一间分店在长安,怎么样?” 秦司岩愣了下。 叶舟遥兴致勃勃:“怎么样?” 秦司岩失笑:“你想要自然是可以,只不过得先有间铺子。” 叶舟遥信心满满:“找铺子不难,买下也不难,只要能开起来,必定以后名满天下,我……” “你就是坐在柜台后,负责算钱算到手软的掌柜。”秦司岩替他把美好的梦想说完,将药膳粥往前推了推:“虽然苦了点,但还是要喝,别想着等它凉了,以不好吃为由倒掉。” 叶舟遥心思被戳破,摸摸鼻子,不情不愿地舀着粥喝。 暗八盘腿坐在屋顶上,看着对面屋里的两人,翻开小本本:“一大早亲自去给人买吃的,还有说有笑,绝对有猫腻,你说我要不要把这段记下来,汇报给殿下?” 暗九点点头:“你都说有猫腻了,当然记。” 暗八问:“怎么记?” 暗九瞧着对面屋两人时不时抬头看着对方说话,思来想去,最终道:“就记六殿下与秦大当家用个早膳都有说有笑,眉来眼去,疑似……传情。” 暗八迅速记在小本本上。 吃完早膳,叶舟遥想去外面散会步,秦司岩便跟着一道出门。 风吹雪迎面袭来,叶舟遥揉着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别揉。”秦司岩抓开他的手,俯身凑近:“我看看。” 因着角度问题,两个暗卫这下是彻底想歪了。 暗九一拍暗八的大腿:“了不得了不得,快记下!” 暗八又问:“怎么记?” 暗九摸摸下巴,拍了拍手:“光天化日,六殿下与秦大当家在干羞羞的事。” 暗八总觉得此话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奇怪在哪,便依言记下。 秦司岩打了个喷嚏。 叶舟遥道:“不会也着风寒了吧?” 秦司岩肯定道:“不可能。” 更像是有人在背后骂他,或者是念叨他。 翌日,一行人继续整装启程,浩浩荡荡的,路上又走走停停,差不多在十日后才抵达长安城。 第137章 朝阳刺破云雾喷薄而出,照着巍峨壮阔的长安城,街上遍布着各种店铺,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昌荣之景。 烈火帮弟子纷纷惊叹:“这就是皇城啊。”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皇城,叶舟遥一时有些恍惚,感觉比之前还要更加繁华些。 萧寒烨问:“烈火帮在长安没有设据点?” 秦司岩摇头,笑了笑:“天子脚下不比其他,哪里敢将势力随意伸延到此处。” 积雪被阳光照射得扑簌融化,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格外辉煌,烈火帮众人像没见过世面一样,一路都在“哇哇”地惊叹。 秦司岩:“......。” 丢人。 萧寒烨将他们先安排去了皇宫内的禁军营,只带了秦司岩一人去面圣,将南四郡的事悉数写进折子里,呈递御前。 承桓帝翻看了会,夸了太子一句“办得不错”。 萧寒烨沉声道:“郡守府上下搜查了几遍,却找不到任何来往联络的信件,其它证据也无,未能揪出背后主谋,哪里算办得好?” 承桓帝嘴角一抽,心道“朕夸你还错了是吗”,面上一笑,努力摆出一副慈父明君样:“如此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佞臣贼子,非是一朝一夕可以铲除,话说,这位大当家生得可真是俊俏,仪表堂堂,是做大将军的料。” 说话间,承桓帝已经起身绕过书案,走至秦司岩面前,上下打量几眼,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以后在太子手底下办差,好好干,遇到了什么难事,可尽管去找太子,若他亏待你们,便来找朕做主。” 萧寒烨瞥他一眼。 承桓帝也看着他。 场面话场面话,也就随口说说而已,给朕点面子。 秦司岩见天子笑得如此亲和,那点细微的紧张感渐渐消失,恭敬拱手:“多谢皇上。” 另一边,冯管家从进城门开始就一直在唉声叹气,沈庭珏莫名其妙,遂问他是不是还在外面没浪够,不想回来。 冯管家闻言,当即挺直背脊,面色正经,就差指天发誓自已天天想着相府,做梦都在想。 况且自已在外面就根本就没有浪好吗,都是勤勤恳恳照顾着小公子,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冯管家愁眉苦脸:“您又失忆的事,老奴不知道该怎么同相爷和长公主交代。” 沈庭珏睨他一眼,双手拢在袖子里:“不用交代,我又记起来了。” 冯管家一愣:“何时?” 沈庭珏冷静道:“昨晚。” 冯管家眼底的光顿时亮了起来,感觉定是他一片拳拳忠心感动了天地,禁不住热泪盈眶:“想起来就好,想起来就好。” 沈庭珏:“......。” 什么毛病,不要动不动就老泪纵横好吗? 第116章 坦白 相府知道小公子今日就要回来了,于是连夜在门口挂满了大红灯笼,还扯上大红绸,硬是把相府上上下下搞得一派喜庆。 百姓见状,当即猜翻了天,有的猜测是丞相大人要纳妾,有的则是猜沈小侯爷从外头带了个美人回来,要直接迎娶进洞房啊,众人七嘴八舌猜来猜去,最后争得面红耳赤,甚至都为此下了赌注。 相府下人见马车一到,当即放起炮仗,拿着笙箫锣鼓和唢呐吹吹打打,还弄了狮舞迎门,如同村头唱戏,引来许多百姓前来围观。 沈庭珏掀起窗帘看了眼,迅速放下,靠着车壁一动不动,闭眼装死。 好丢人,不想下去。 冯管家倒不觉得丢人,换做是他,定然也弄这番排场迎接小公子回来,又喜庆又热情,好! 瞧瞧,自家公子都高兴傻了,连可以下车了都不知道。 冯管家扯了下沈庭珏的手臂,笑呵呵:“公子,咱们可以下去了,都敲锣打鼓迎接着呢。” 沈庭珏没动,宛若昏迷。 这时,车帘忽然被一只纤纤素手掀开。 冯管家看过去,当即拱手行礼。 长公主今日为了迎接宝贝儿子回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穿金戴银,一身牡丹锦缎罗裙雍容高贵,抹着大红唇,看起来风华不减当年。 她眉开眼笑,朝沈庭珏招招手:“小珏,快下来啊。” 沈庭珏装死不得,又不想下去,指了指外面。 长公主笑道:“狮子滚绣球,可纳吉祥,皇上说,你刚从外面风尘仆仆回来,就要这么操办,来年福气在后头,好。” “......。”沈庭珏觉得承桓帝是想让自已丢脸,既然好,为什么不让禁军敲锣打鼓,舞着狮子去城门口迎接太子殿下? 在长公主的催促下,沈庭珏不得不硬着头皮下了马车。 白衣玉带,面色红润,还是一如既往地招人喜欢,而且与之前相比,这次回来,好像还多了几分高贵冷艳。 极好看! 无论是从眉梢到眼角,还是从挺直鼻梁到唇角,哪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百姓热情招呼,此起彼伏地喊着“小侯爷好”,一声比一声高,都想引得沈小侯爷看他们一眼。 一群鸟雀从天上飞过,声音清脆婉转,整座相府都喜气洋洋的,沈庭珏看着那些扎眼的红绸缎,总有种丞相大人纳了妾的错觉,一群下人欢欢喜喜地簇拥着他进府,端来许多好吃的东西,摆了满满的一大桌。 长公主屏退下人,高高兴兴地拉着沈庭珏上下打量了会,满意地点点头:“没有瘦就行,气色也好,看来在外面过得还不错,没受过伤吧?” 第138章 冯管家抢先一步,又开始老泪纵横:“有,有受过伤了,都怪老奴没照看好公子。” 沈庭珏心情复杂。 你就不能安静会吗? 长公主一惊:“怎么受的伤?” 沈庭珏这次比冯管家反应快:“摔了一跤而已,不严重。” 长公主看向冯管家。 沈庭珏也看向他,眼神略凶。 冯管家瞄了眼沈庭珏,咳嗽两声,秉着对公子的忠心和害怕,只好附和地点点头:“对对对,是这样没错,公子说什么都对。” 沈庭珏总觉得他最后一句有那么点阴阳怪气。 长公主明显不太相信两人的话,但见着沈庭珏身上确实毫发无损,便没追根问底,拉着他坐到桌边,给他拿了块云片糕:“给娘讲讲在外头都遇见了什么事。” 沈庭珏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而且这是他恢复记忆后,头次与长公主这般私下相处,一时间还没能适应对方的热情,不由显得有些拘谨。 长公主瞧出异样,心下狐疑之际,眼神愈发柔和,伸手揉揉他的脑袋:“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出去外面这段时间,可有继续服用章太医开的药?偶尔还会头疼吗?” 沈庭珏被她那么慈爱地盯着,一时有些难以招架,感觉应付这种场面,实在比杀人还难。 他也着实没想到自已居然能因祸得福,不仅重新拥有了一个家,还阴差阳错成为了相府公子,与暗卫的身份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这运气属实是好得太梦幻了。 难怪都说他是福星下凡。 沈庭珏稳了稳心神,给长公主倒了杯茶,长睫垂下时显出几分乖巧,决定发挥冯管家教的“真城才是必杀技”,握了握拳,坦白道:“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 长公主从未追查他来历,一心对他好,凭着这份感情与恩德,沈庭珏不想有所隐瞒。 反正有些事情,迟早是要说开的。 长公主愣了愣,旋即一笑:“想起来了是好事啊。” 沈庭珏抿唇。 长公主拉过他的手,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温柔而又包容:“无论想不起来还是想起来了,只要你愿意待在这,爹娘是断不会赶你走的,如果有亲人尚在的话,可一并接过来团聚,若是想回去原先的家中,娘……也不会拦你。” 话虽如此,长公主眼底的光肉眼可见暗淡了一些。 毕竟有个讨喜好看的儿子,谁能舍得不要呢? 长公主心底刚生出落寞之情,便听沈庭珏道:“没有家人,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家人了。” 冯管家在旁闻言,猛地吸吸鼻子,又想老泪纵横心疼一下自家公子,沈庭珏及时制止:“你闭嘴。” “……。” 冯管家迅速组织了一肚子的心疼之词未能表达,砸吧嘴,很是遗憾。 长公主再次摸摸沈庭珏的脑袋,满眼心疼,觉得自已要是能在对方失去家人那时遇到了就好,早点带回府,也能让他过上好日子。 长公主好奇:“那之后,在何处安身?” 沈庭珏舔舔唇,将自已跟随太子殿下回宫当暗卫之事粗略说了下,坦白得很干脆,长公主比刚才听见他恢复记忆还要大受震惊,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没能说出来半句话。 第117章 是谁给你如此勇气 长公主依旧拉着沈庭珏的手,沉浸在“万万没想到白捡个儿子居然还能捡到太子的人身上”的震惊中,不禁连连感慨,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太小了。 冯管家则是一副大见过世面的淡定,毕竟话本看多了,比这曲折离奇阴差阳错狗血滚滚的故事多了去了,这点事,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反而还能让他脑补出主子与暗卫之间一系列相爱的狗血故事,感觉自已都能写出无数个版本的话本,要是卖出去,绝对能赚个盆丰钵满。 冯管家摸着胡须,嘿嘿笑出声。 沈庭珏表情有些复杂,总觉得自已好像从他脸上看出来几分老不正经的猥琐。 长公主心中呼啦啦涌上千言万语,隔了好半天,才说:“当暗卫一定很辛苦吧?” 沈庭珏眼睫轻颤:“……还好。” 其实面对长公主说出自已曾经的低微身份,他反倒觉得有股轻松感。 长公主眉头皱起。 据说暗卫从小就要在暗无天日的营地里遭受严酷的训练,之后再经过严格的选拔,才能到主子身边办事,一旦发生危险,就必须挺身而出,将自已的生死置之度外,随时做好护主而死的准备。 不仅相当危险,还不能见光,天天都得黑衣蒙面躲在暗处,十个暗卫里得有九个时时刻刻会感到自卑。 长公主越想越心疼,看着沈庭珏有些局促不安地握紧了自已的衣角,心疼更甚,冒出的母爱近乎泛滥到要决堤,拍拍沈庭珏的手背: “往事随风,不必记挂,以后便安心待在相府做个富贵闲人,听雪听雨沐春风,就像土财主家的傻儿子一样,天天穿绫罗绸缎,吃饱山珍海味就睡觉,无忧无虑过日子,再也不用像先前那般,奔波于刀尖之上。” 长公主满眼疼爱,看得沈庭珏心里暖洋洋的,莫名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原本夹裹的满腹愁绪顿时烟消云散,恍惚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已仍在娘亲身边时的模样。 另一边,丞相用最快的速度将手头上的公务处理完,随即对着一众官员炫耀了会“本相儿子回来了,据说还买了好多土特产给他”的老父亲式狂喜,顶着许多谴责的目光,乐呵呵离开,一回到府上,率先给了沈庭珏一个来自老父亲的拥抱。 第139章 沈庭珏非常配合地让他抱了一下。 毕竟百姓都说丞相大人乃文坛之首,碰一碰他便能长点文采。 对于考文状元这事,沈庭珏其实还是存在那么点梦想的。 丞相高声命下人去准备午膳,扬言要拉着沈庭珏大吃一场、大醉一场,结果被长公主拧了下胳膊,疼得眉毛都皱在了一块。 长公主瞪他:“小珏酒量不好,你还敢撺掇他喝酒?” 丞相揉揉胳膊,麻溜改口:“我说的是茶,茶。” 长公主又瞪了他一眼,在等下人做饭的这段时间里,她便同丞相说了下沈庭珏恢复记忆的事。 丞相刚开始听还是笑着的,紧接着笑容逐渐消失,到最后目瞪口呆,很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给他劈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满脑子都是“我儿子是太子暗卫我儿子竟然是太子暗卫”,颇觉此事简直充满了戏剧性。 沈庭珏知道对方向来不喜太子,而且自已还是帮太子办事的暗卫首领,杀人放火之类的事都干过,手染不少血腥,并非是什么儒雅斯文、天真单纯的平民百姓。 像丞相这种文人,八成是看不待见的。 沈庭珏一颗心七七八八悬在高处,颇为忐忑不安。 丞相做梦也没想到沈庭珏的来历竟然是这样,背着手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晃得长公主眼睛疼。 长公主忍无可忍,拍了下桌。 丞相坐回了桌边。 长公主又拍了下桌。 丞相立马站了起来。 长公主朝沈庭珏那边抬抬下巴,眼底大概写着“你看看你,都把小珏吓到了”。 丞相咳嗽两声,将沈庭珏拉到桌边坐下,一边挤出慈爱的笑,一边细细琢磨了番,忽然沉浸在“我捡来的宝贝儿子居然是东宫暗卫首领,等于抢了太子左膀右臂”的得意痛快中,感觉报了当年得意门生被抢去当太子詹事的仇,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心情格外美好。 沈庭珏:“......。” 丞相端起茶杯,豪情万丈地喝了一大口:“好!” 长公主嫌弃地移开目光,看向沈庭珏:“这么说来,殿下之前在宫宴上,就已经认出你了?” 沈庭珏抿唇点头,迟疑了会,说:“但殿下现在还不知道我恢复记忆了,我……没说。” “干得好!你如今就是我相府的公子,至于什么东宫暗卫,不用管,忘掉忘掉,你就一直跟他装不熟。” 丞相卷起袖子,理直气壮曰:“老夫认了的儿子,就是老夫的,这已经是全天下人都晓得的事。” 就不信太子能抢回去! 长公主好心提醒一句,他们好像两情相悦来着,小珏以后说不定是要进东宫当太子妃的,到头来,人照样还是太子的。 “......。” 丞相如梦初醒,顿时有些目色悲凉,一张脸黑得似要下雨,默默按了下人中,片刻后,粗声粗气地说:“让太子入赘呢?” 长公主大为吃惊:“是谁给你如此勇气?” 丞相抖抖胡子。 想想也不行吗?万一成真了呢?想当年,他天天想着自已以后要考状元当丞相,结果不都心想事成了。 沈庭珏站一旁听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丞相这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只好继续摆出一副无辜纯良的表情,表示自已还是个孩子,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 沈庭珏这次回来带了几大车东西,大多都是一些民间小吃,好在天气比较冷,多放一两天也不会坏,派人送了些进宫给承桓帝和太后,又分给了禁军一些。 出趟门还不忘给众人带东西,丞相欣慰极了,逢人就夸,再加上满腹文采,一夸起来滔滔不绝,听得众同僚脑仁子直疼,恨不得往丞相嘴里塞抹布,亦或是毒哑一段时日也不错。 天天炫耀天天炫耀,像是谁家没个儿子似。 被丞相大人念烦了的大臣一回府,看见只会花天酒地的儿子,更加烦躁。 不学无术就算了,还对忙于公务累得回家的亲爹不闻不问,于是气不打一出来,撸起袖子抄家法,追着不成器的儿子满院子跑,以至于纨绔子弟们趁着亲爹不在时,偷偷溜出府聚众喝酒,纷纷满腔愤懑又憋屈地大吐苦水,所吐槽的话题皆是一致——沈庭珏为何要回来?他就不能一辈子不回来吗? 想他不在的这段日子,没有攀比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结果一回来,便又害得他们难以安生,真是十分悲凉。 第118章 不要这么如饥似渴好吗 街上不知何时又起了风,夹杂着点点雨和雪,来得突然,出门没带伞的行人脚步匆匆,肩头都被沾湿了一片。 红袖院的生意一如既往地好,乐师近来新编了一首曲,唱得满城风雅,百姓都很喜欢听,那曲弹奏起来时,缓缓流淌出含情脉脉的调子,莫名让人联想到才子佳人情意缱绻、互诉爱意的场面,听得人都想谈一场黏黏腻腻的爱情。 管事将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沈庭珏看不太懂,便使唤暗七将账本都搬到冯管家那里去,让他重新过目一遍,算算可有出错的地方。 沈庭珏在红袖院待了一会,接着便去了趟书院,那里整体装修得都差不多了,就差挂上一块御赐牌匾,提升它的档次。 沈庭珏在书院逛了一圈,随即坐马车进了宫,去找承桓帝亲自题字赐牌匾,又去向太后请了个安,离开时,自然是带了不少赏赐回府,搞得沈庭珏总有种自已进宫来是为了贪赏赐的错觉。 第140章 他明明一点也不贪好吗?但盛情难却,一番心意,不拿又显得太过矫情见外,唉,真是太为难他了。 东宫。 两只狼蜷在吴公公铺的柔软被窝里,头足相抵,一起睡得昏天地暗,连太子殿下来踢了它们两脚都没醒。 萧寒烨这几日忙着处理一些堆积的政务,没时间去找沈庭珏,可对方居然也没来找他,听说今日还进了宫,去养心殿去寿康宫,就是没来东宫,莫非是想跟他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戏码? 萧寒烨又踢了两下狼窝。 白龙白虎终于睁开眼睛,眼底满是被吵到美梦的不悦,但也就是稍微不悦了下,毕竟对上太子殿下凌厉的气势,它们怂了。 自家主人心情明显不好,两只狼为了活命,不得不双双起身,使出浑身解数卖萌,摇晃尾巴围着太子殿下蹭来蹭去,亦或吐舌头翻肚子打滚,傻乎乎转圈追着自已的尾巴,时不时撞在一块,硬是把威风凛凛的形象搞得很是滑稽。 萧寒烨好笑出声,心情勉强好了一点,拍了拍它们的狼头,拂袖出了东宫。 白龙白虎一路目送他离开,睁着大眼睛,眼神满是殷殷不舍,等到太子殿下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立马收起萌态,同时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气音,在雪地里愤愤刨出个坑,迈着威风凛凛的步伐,踩过内侍的脚,继续回窝睡觉去了。 日头缓缓西斜,家家户户渐渐飘出了饭菜香,沈庭珏陪着丞相和长公主用完晚膳,沿着长廊朝自已所在的院子走去。 突然,一件黑色披风兜头罩了下来,沈庭珏眼前顿时一黑,熟悉的气息萦满鼻间,下一刻,整个人就被扛了起来。 这如同劫匪绑架有一比的作案手法,沈庭珏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挣了两下,反而被打了下屁股,顿时老脸一红。 暗七眼睁睁地看见自家首领被太子殿下扛着上了屋顶,感慨今夜肯定又是个良辰美景。 沈庭珏住的院子叫珠玉阁,这还是丞相取的名,又亲自题的字,珠玉在侧,与沈庭珏的双玉为珏很是相称,可见相府对沈小侯爷有多宠爱重视。 下人见着太子殿下扛着个人从天而降,不由傻眼了下,揉揉眼睛,太子已经熟门熟路地进了公子的房间。 看这架势,肩上那个被披风罩住脑袋的人,绝对是自家公子。 至于太子为何会扛着自家公子出现,这是个非常值得深思的问题。 屋内,萧寒烨将沈庭珏放到榻上,掀开披风后,便是先不由分说地将人压在枕侧亲了一顿,缱绻又霸道。 沈庭珏双手搂着他脖子,一头墨发如水倾散,眼尾的绯红一直染到后背。 萧寒烨蹭在他肩窝里,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自从回了京,你居然一次也没来找过孤。” 沈庭珏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不得不推了他一把,让两人稍微隔开一段距离,眼神无辜:“爹说殿下很忙,让我别去打扰。” 萧寒烨一听到丞相就觉得牙疼:“他让你别去,你就真的不去?” 沈庭珏眨了下眼:“嗯。” 萧寒烨一脸受伤,捏着他下巴继续蛮不讲理地亲了会,唇齿相依间含糊不清,带了那么一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孤重要还是他重要?” 沈庭珏觉得这两者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说:“都一样。” 萧寒烨很不满意,低头去咬他肩膀。 沈庭珏躲开他,瞧着太子殿下一副遭受天大委屈的表情,完全崩了平日里的冷酷形象,让他有些不忍直视,眼底却不禁染上点笑意,迟疑了会,主动凑过去,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下。 每一次的亲密,都能让他再三确认自已是被太子殿下偏爱着的,因此这份感情走到这一步,他万般小心,亦万般珍惜。 下人敲了敲门,送了茶水进来,小心翼翼瞄了眼内室,见两人正坐在榻上,似是亲密极了,脑子里顿时胡思乱想起来,赶忙退了出去,找其他下人跟着他一块分析分析“太子殿下与小侯爷为何如此亲密”的问题。 萧寒烨将沈庭珏抱怀里,下巴放在他肩上:“年关将至,要处理的政务会更多,再过上半月,各国的使臣便会聚于皇城,与此同时,这城里也会有更多外来商客蜂拥而至,到时可就愈发热闹了。” 说话间,太子殿下的手一直不老实地动来动去,等沈庭珏反应过来时,衣裳已经散开了大半。 沈庭珏:“……。” 夜还不深,不要这么如饥似渴好吗? 第119章 谁也不能拆散小公子的爱情 沈庭珏拢住衣襟,好心提醒:“丞相可能半夜会来查房。” 萧寒烨脸色一黑:“他来查房干什么?” 又不是小孩子了,半夜查什么房? 有毛病。 沈庭珏眼神飘忽,当然是怕我半夜被不轨之徒给拐了,你懂的。 萧寒烨又气又好笑,双手按着他的腰,往自已的方向一拽,沈庭珏赶忙挣扎:“不是说几天未见,有许多话想说吗?” 萧寒烨去咬他耳垂:“不急,往后有的是时间说。” 沈庭珏偏了偏脑袋:“可天色还早。” 萧寒烨皱眉:“你这是嫌孤无趣又不行?” 沈庭珏一愣,万分不解。 这又是从何说起? 他只是单纯因为刚吃饱没多久,肚子还撑着,所以暂时不想同太子殿下干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况且此情此景,就很适合抱一块耳鬓厮磨说悄悄话,怎么就被对方朝着另一个诡异的方向去理解? 第141章 为了自已的腰,沈庭珏不得不辩解一句:“没有。” 萧寒烨素来秉持着“孤不要你觉得,孤要自已觉得”的做人原则,单方面认定“就是有”,扯开沈庭珏的腰带,恶劣一笑,表示今晚定要身体力行证明下自已。 架不住对方实在热情,沈庭珏掌心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呼吸湿热,渐渐就忘了挣扎。 酥酥麻麻一丝一缕缠入筋骨,身体犹如水流中的孤舟,不由已地被凶猛浪潮荡至高处,引着他沉溺堕落。 残月高悬,夜风吹得整座城都在呜咽。 廊间,丞相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待要靠近房门时,突然从天而降两个鬼面人,吓得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摔下台阶。 冯管家眼疾手快扶住他,给他顺顺气:“自已人自已人。” 丞相:“?” 冯管家解释:“他们是殿下的暗卫。” “……?!!” 丞相当即一阵头晕目眩,翘起胡子瞪圆了眼,这他娘的算哪门子自已人?太子大晚上不在东宫睡觉,却偏偏出现在这里,不轨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眼见着水嫩白菜被拱,丞相顿时油然而生一股正义感,卷起袖管,气势汹汹要闯屋,奈何东宫暗卫力大无穷,一左一右架起他,带着丞相上了屋顶,让他真真实实地体验了一把飞檐走壁的快感。 迎着狂风猎猎,丞相并没有感觉很爽很威风,不仅头晕,甚至想吐,落地时扶着柱子,感觉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如在云端。 冯管家提着灯笼,一路追得气喘吁吁,最后还是暗七带着他运起轻功追过去,而对于拥有武侠梦的冯管家来说,飞檐走壁完全不带怕的,反而还很兴奋,强烈要求暗七再带着他飞一圈。 暗卫将丞相带到他住的院落,功成身退,继续回去蹲屋顶上守着,顺便听听墙角。 丞相坐在廊下,胸口剧烈起伏。 冯管家赶忙开导:“这世上许多人做梦都想当殿下的老丈人,您有此机会,该开心才是。” 丞相面色阴沉:“老夫不想!” 冯管家心道“你不想我想”,面上继续笑意吟吟,不显半分野心:“虽然殿下脾气是不太好,但对小公子是真心不错。” 丞相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有多好?” 冯管家脱口便答:“恨不得拆吃入腹,融入骨血的那种。” 丞相大为震惊,颤巍巍按着胸口。 冯管家迅速解释:“比喻而已,并不是真想要吃公子。” 太子殿下饶是爱惨了小公子,也不可能变态到此番程度。 丞相觉得这比喻一点也不好,着实过于暴力,于是道:“换一个。” 冯管家摸着胡须想了想,笑呵呵:“恨不得天天拴在裤腰带上,随时亲一口的那种。” 丞相抖抖胡子,被这黏腻的比喻搞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实在想象不出太子谈情说爱时是个什么样,于是晚上入睡后梦见了太子殿下一整晚,翌日起了个大早,顶着黑眼圈专门去珠玉阁堵他。 萧寒烨衣冠楚楚开门出来,一眼便见着他阴沉地站在门口两米开外的地方,淡定回以一笑,并没有半分“拱白菜后被未来老丈人当场抓现行”的害怕与心虚,反而满脸写着“孤就是拱你家白菜你又能拿孤怎样”的狂妄。 况且真要论起来,沈庭珏本来就是他的,单牒都还在他那里,自已若想要带对方回东宫,也是理所当然,合乎情理。 这么一想,太子殿下底气更足,眼神更嚣张,好像还颇有几分轻蔑,对上这种霸道不讲理的野蛮人,读书人一般都难以招架。 丞相觉得自已快被气出了毛病。 两人视线无声地对峙着,仿佛谁先移开视线谁就输了。 冯管家适时出现,打断了这场电光四射的对视,笑吟吟地询问萧寒烨可要在相府用过早膳再走,或者是等小公子醒来再走也不迟,言语隐晦地表示太子殿下昨晚才把人睡了,若没等人醒来就走,未免有些提起裤子不认账的薄情。 小公子醒来后要是摸见身侧空冷,指不定会黯然神伤,君王都曾为美人不早朝,太子偶尔不上一次早朝也没什么。 忠诚的老管家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家公子的终身大事操碎心。 萧寒烨摸摸下巴,感觉很有道理。 丞相万万没想到冯管家跟着去了一趟南四郡,回来后竟然就叛变了,脸色黑得仿佛要来一场暴雨,对着冯管家吹胡子瞪眼——你那副慈祥和蔼的老丈人姿态是怎么回事? 冯管家急忙用咳嗽掩饰了下野心,露出无奈且无辜的表情。 一心难侍二主。 他如今只把小公子的未来放在第一位,谁也不能拆散小公子的爱情。 萧寒烨道:“孤先去上早朝,过会再来。” 说完后,抬手将胡子直翘的丞相大人扫到一旁,极为嚣张地离开。 有沈庭珏在府上,长公主便成天带着一帮侍女在厨房变着花样做吃的,沈庭珏来着不拒,什么都吃,吃不完就让暗七送去给太子殿下。 临近年关,外地商贩早早就进了长安,指望靠着过年大赚一笔,满城飘着酒香与花香,秦淮河畔常有才子聚集于此吟诗作对,再伴有佳人抚琴起舞,欢声笑语,看得人心情都好。 叶舟遥没有跟着烈火帮的兄弟一块进玄虎卫,又因还未封王,没有府邸,兼之不想进宫住,遂自已去客栈找了间天字号上房住着,但在外面终于还是不方便,而且隔壁住的邻居每晚鼾声如雷,吵得他彻夜难眠。 第142章 思来想去,叶舟遥背着个包袱去了相府借住,主要也是想借此机会同沈小侯爷打好关系。 若以后有他撑腰,还怕什么太子。 第120章 说你没目的孤绝对不信 长公主拉着叶舟遥说了好长一会话,嗔怪他来长安也不早些到相府找自已,还跑去住什么客栈,又叮嘱他要进宫去看下承桓帝和太后,得到连连保证后,这才满意地放人离开。 叶舟遥被安排住在了珠玉阁的西厢房,下人手脚利落地收拾干净,又往屋里置了个炭盆,添上兽金炭,将火烧旺起来,弄得满屋暖洋洋的。 叶舟遥抱着暖炉,朝沈庭珏住的房间看去:“小侯爷还未醒吗?” 这都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如此能睡的吗? 暗七道:“公子身体不适,故而未起。” 叶舟遥一愣:“病了?” 暗七神色正经,带着几分实诚:“殿下昨晚来过。” 叶舟遥一开始听得莫名其妙,搞不懂这跟太子殿下来过有什么关系,片刻后忽然如梦初醒,终于领悟到了这句“身体不适”的深层含义,表情甚是复杂。 这都还没成婚呢?就先有夫夫之实了?未免太草率了吧? 太子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做人! 东宫。 萧寒烨隐隐感觉鼻子有些痒,伸手揉了揉,继续对闻惊崆道:“南四郡挨着十二商道,解决了此番匪患,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冒出来新的一轮来,届时苦不堪言的百姓,孤想调个大将过去,常年镇守。” 闻惊崆一惊:“你不会是想调我过去吧?” 萧寒烨冷酷点头:“嗯。” 闻惊崆瞬间眼含热泪跑过去:“我不行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又是你亲爱的表弟,你不能打发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萧寒烨嫌弃地拍开他:“横竖近来东北无事,孤想调田汾过去,由他去办这个差事,再从西北军中调出分支,归他统辖。” “西北军……”闻惊摸摸下巴:“西南军离南四郡近,你却偏偏要去动西北军,莫非是要打算分化西北军的势力?” 闻惊崆道:“只怕枢密院不依。” 萧寒烨嗤笑一声,俨然不将枢密院放在眼里:“孤离京这些日子,他们可有何动作?” “近段时间,谢琮和纪章倒是安分得很。”闻惊崆道:“就是这后宫嘛,为了争一个皇帝,那可是真是好戏一出接一出,美人计苦肉计反间计等等都用上了。” 萧寒烨冷笑:“她们争的可不是一个皇帝。” 是权利。 所以说三宫六院根本没什么好的,还不如一个小暗卫,除了不通琴棋书画舞,其他方面都很好,尤其是身娇体软,稍微碰几下就满脸绯红,在怀里软成一滩水。 太子殿下脑子里难以控制地回味起了昨晚那一番不可描述的巫山云雨,眼底不自觉就带上了笑意。 闻惊崆搓搓胳膊:“你笑什么?” 怎么有点柔情蜜意的样子? 好吓人的说。 萧寒烨敲他脑袋:“近些日子城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宫内外的布防都要做好,否则出了事,你这个禁军统领可是要第一个遭殃,先说好,孤不会救你。” 闻惊崆哼笑出声,不以为意。 我是你表弟,就不信出了事你真见死不救。 日暮时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秦司岩从正街上一路走过去,烟火缭绕中,烹煮炸卤香气四溢,两旁摊贩和酒楼馆子皆是挤满了人,大冷的天,也挡不住皇城的热闹非凡。 关于叶舟遥的身份,烈火帮众人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之前在白阳城时,他们一直不敢去仔细瞧太子殿下的尊容,所以并未看出叶舟遥与太子其实很相似。 直到在启程回京的路上,众人偶尔聚在一块喝酒,气氛放松之际,才有大胆的敢趁机去瞄太子殿下几眼,这一看真的是越瞧越像,再加上太子对叶舟遥的态度也有那么几分奇怪,说不上在意,但也不能说全不在意,总之就是带着几分高冷式的关心。 之后他们打探一番,得知太子真的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只是并不在宫里,而是隐姓埋名,离京闯荡江湖好几年了,一直未归。 于是烈火帮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结果被尉迟盛给听见了,便彻底证实了叶舟遥的身份,众人震惊了会,随即爆发出一阵狂喜。 能跟皇子当结拜兄弟,这事简直够他们吹嘘一辈子啊! 秦司岩回想着兄弟们那副傻笑的模样,不禁摇头失笑,见叶舟遥正站在一处摊贩前朝他招手,赶忙快步走了过去。 叶舟遥今日穿得与平常不同,锦衣华服,腰间还挂了两块玉,非富即贵的气质当即显露无疑。 叶舟遥递了个煎饼给他,自已则捧着热乎乎的包子咬了一大口,看起来好像很饿的样子。 秦司岩好笑:“你这是饿多久了?” 叶舟遥说:“茶喝多了。” 面对着许久未见的父皇和皇祖母,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不断喝茶来掩饰尴尬,一不小心就给喝多了。 秦司岩随口一问:“今日怎么穿得如此气派?” 叶舟遥知晓自已的身份迟早瞒不下去,与其被好兄弟发现后前来质问,还不如自已率先坦白,免得对方胡思乱想心生嫌隙,于是低声说:“我适才进宫去了。” 第143章 秦司岩:“嗯?” 街上人多,并不适合谈话,叶舟遥便带着他一道回了相府,在府门口时,正好见着太子殿下牵着沈庭珏的手,打算出门。 叶舟遥:“……。”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走慢几步路。 萧寒烨人高马大,堵住叶舟遥想溜走的去路:“听说你住这儿?” 有家不回,却跑来跟小暗卫住同一个院子,说你没目的孤绝对不信。 第121章 这事不服还真不行 叶舟遥揣着袖子,佯装淡定:“嗯,宫里住着闷,不想回去。” 萧寒烨说:“孤在玄武街有别院,叨扰别人家成何体统。” “都是自已人。”叶舟遥坚决不去对上他视线:“况且皇姑母和小侯爷也没有意见。” 我就是要跟小侯爷住一块,气死你。 萧寒烨盯着他,忽而向前走了一步。 叶舟遥迅速躲到了秦司岩身后。 秦司岩:“......。” 萧寒烨嗤笑一声,在“陪心上人逛街”和“教训亲弟做人”之间果断选择前者,只丢了个“你给孤等着”的恐吓性眼神给叶舟遥,袖子一甩,嚣张地牵着沈小侯爷离开。 叶舟遥愤愤盯着太子的背影,默默脑补自已揍他几拳的场面,平心静气。 秦大当家生得仪表堂堂,属于那种长辈一看就会夸一句“好俊俏的小子”,长公主知道他是叶舟遥的结拜大哥,笑得愈发亲切,还专门让下人去拿西湖云峰的春茶,待客之道极为热情。 冯管家张罗着烫洗茶杯,煮水烹茶,然后恭敬地将茶奉过去,又摆上了几盘小点心,这才躬身告退,笑眯眯地关紧门。 好兄弟每次一见面,肯定有不少私房话要说,懂得都懂。 叶舟遥:“……。” 门一关上,就好似与外界隔绝开来,让屋内无端平添了一股孤男寡男的暧昧气氛,叶舟遥平时还不觉得与秦司岩共处一室有哪里不对劲,但适才被冯管家那暧昧笑容糊了一脸,搞得自已都差点怀疑他们俩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叶舟遥又想用喝茶来缓解尴尬,忘了茶水是刚端上来的,当即被烫了一嘴。 秦司岩看他:“没事吧?” 叶舟遥呼呼吹气:“有事。” “热茶要先等会再喝。”秦司岩拿起块点心给他:“你方才不是说饿了吗?茶就先别喝了。” 叶舟遥咬着块梅花糕,迟疑道:“我方才叫长公主为皇姑,你听见了吗?” 秦司岩“嗯”了声:“我知道,你是皇子。” 叶舟遥本来是想让他大吃一惊,结果吃惊的反而是自已:“你何时知道的?” “你同殿下容貌相似,一看就是同个娘胎出来的,想猜不出也难。”秦司岩笑道:“尉迟兄也挑明过你身份,如今兄弟们都知道了。” 叶舟遥挠挠脸蛋:“你们……不会怪我骗你们吧?” 秦司岩失笑:“大家伙都沾沾自喜,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生气?能跟皇子结拜为异姓兄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此福气。” 叶舟遥起初还担心众人知道他是皇子后,会用疏远与恭敬的姿态对待自已,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秦司岩拿起丝帕,替他擦掉嘴角的饼屑。 叶舟遥手一抖,半块糕点“噗通”掉入茶杯。 反应过于有些大。 秦司岩:“嗯?” 叶舟遥:“……。” 靠! 都怪那个冯管家,搞得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了,如今任何一个小举动,他都能从中抠出点暧昧,硬生生把自已闹了个大红脸。 秦司岩愈发费解:“你怎么了?” 叶舟遥赶忙用咳嗽掩饰尴尬,于是秦司岩便抬手去试他额头温度:“病了?” “……嗯,好像有点……吧。” 叶舟遥稍微侧了侧脑袋,避开他的手,揉揉发烫的脸颊,感觉自已是真的变得不正常了,在心里疯狂问候着冯管家。 夜市喧闹,丞相忙到此刻才坐着马车回府,风吹起窗帘,不经意间瞥去时,刚好瞄见着沈庭珏与萧寒烨在街上闲逛,袖袍宽大,看不出两人有没有手拉手,但挨得那么近,铁定是牵着的。 丞相猛地叫停马车,探出脑袋。 沈庭珏一身白衣被风吹得到处飘,临出门前,长公主还拿了一条雪白的围脖往他脖颈上一搭,毛茸茸的,分外讨喜,让他犹如一颗行走的大白菜。 丞相顿时感到阵阵牙疼,在心里对太子殿下带着自家白菜招摇过市的行为进行了一番强烈谴责,随即下了马车,拿过车夫的斗笠戴上,偷偷摸摸跟在后头,像做贼似的。 见太子和小侯爷一块出来逛街,怎么看都好亲密的样子,而且城中先前就有传出小侯爷心上人是个男子的流言,据说还是长公主亲口说的,于是街头巷尾早已嘀嘀咕咕翻了天,一些眼线也纷纷冒出头来,偷偷跟上前头逛街的两人,猫着腰躲躲藏藏,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萧寒烨自然知道身后跟了不少尾巴,嘴角一扬,干脆揽过沈庭珏的肩膀,看向他的目光满是深情笑意,就差在脸上写着“是啊是啊,我们就是有一腿”几字。 丞相一直不远不近跟着,满脸警觉,虎视眈眈,车夫几次出声劝他回去,皆被踹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索性闭嘴不再多言。 第144章 读书人,力气却真他娘大。 萧寒烨带着沈庭珏逛遍了街上的美食摊,时不时用拇指帮他擦了擦嘴,沈庭珏也会偶尔将自已手中的吃食递过去,让太子殿下咬一口,小情侣相处模式简直甜到发腻。 两人又从集市挑挑拣拣买了不少零碎小玩意,由随从先送回相府,而他们则一道去了护城河畔,坐在小亭子里看雪。 丞相百思不得其解,雪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各回各家,盖被子睡觉好。 这么冷的天,要是把自家儿子冻到了,十个太子都赔不起。 萧寒烨将沈庭珏抱在怀里,说着说着,忽然就亲了下去。 丞相惊飞了胡子,恨不得当场抠出自已的眼珠。 老夫瞎了。 藏在树上的眼线犹如五雷轰顶,差点一头栽下树,当即赶回去向自家主子汇报。 萧堇泓万分震惊:“你确定没看错?” 眼线用力点头:“错不了。” 是真的真的亲上了! 萧堇泓背着手走来走去,表情变了又变,连连道了好几声“难怪”。 难怪那两人总走得如此近,原来是背地里搞上了! 厉害啊,狗太子道行真是高明,不声不响就把人给搞到了手,这事不服还真不行。 第122章 珏珏是你能叫的吗 萧堇泓实在想不通自已之前怎么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呢,一国太子好男风,传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萧堇泓眼底泛起算计的光芒,对眼线道:“想办法将这事透露给康王。” 依照萧崇睿那个臭脾气,肯定会迫不及待将此事宣扬出来,到时候太子查到爆出此事的罪魁祸首是他,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他,狗咬狗,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萧堇泓觉得自已如意算盘打得很好,阴险一笑。 眼线龇牙咧嘴,抱拳应是。 萧堇泓睨他一眼:“你这是被谁打了?” 眼线鼻青脸肿,欲哭无泪:“属下回来汇报的途中,忽然出现一个鬼面人,不由分说将属下揍了一顿。” 真的是天降之灾,莫名其妙得很。 而另一头,康王府的眼线也迅速将所见之事汇报给了萧崇睿,说得那叫一个激动,但同样也被从天而降的鬼面人揍得成了猪头,一颗门牙都被揍没了,说起话来漏着风。 萧崇睿瞪圆了眼,整个人都惊呆了,再三确认眼线有没有看错。 眼线捂着半边脸,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绝对错不了。” 萧崇睿当即觉得自已拿捏住了狗太子的把柄,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立马想让人将此事传出去。 伺候他多年的老内侍却出声制止:“王爷,依老奴之见,您不宜将此事宣扬出去。” 萧崇睿皱眉:“为何不行?” 就该立马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好男风! 老内侍出谋划策:“老奴的意思是,此事应让别人宣扬出去,咱们可以将风声透露给景王,届时得罪太子的,可就是他了。” 萧崇睿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办!” 而承桓帝则尚不知太子与沈庭珏之间的关系,只听说他们一起逛街,举止亲密有说有笑,心里头十分欣慰。 毕竟太子以往都是独来独往,与兄弟们都不亲,如今终于有那么点人情味了,甚好甚好,怪不得从南四郡回来时,居然还知道给他带礼物。 所谓近朱者赤,近好孩子者变好孩子,承桓帝理所当然地把这功劳归到沈庭珏头上,于是翌日在御书房谈事时,不忘叮嘱太子殿下要劳逸结合,多去相府找沈庭珏玩,培养培养感情。 丞相在旁听着,表情顿时跟吃了屎一样,颇有种“此愁绵绵无绝期”的悲凉。 萧寒烨嘴角一勾,破天荒地朝自家父皇露出个温和乖顺的笑:“是,儿臣一定听父皇的话,经常过去找珏珏。” 说这话时,他还故意看了眼丞相。 丞相:“.......。” 珏珏是你能叫的吗? 气秃! 承桓帝第一次见到如此听话的太子,很是高兴,心道小珏的魅力就是大,甚好。 天上冬雪霏霏,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城里张灯结彩,树上与店铺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衬得年味越来越浓,夜间时,天上偶尔会燃起一簇又一簇的银花火树,也不知是谁在放烟火,满城喧闹,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天。 各国使臣和封地的王侯陆续抵达皇城,鸿胪寺和驿馆住满了人,无数奇珍异宝也几乎塞满了国库。 各处街道皆有重兵列队把守,戒备森严,就怕混进什么心怀不轨之徒,尉迟盛也带着玄虎卫帮忙巡街,但大都时间都在浑水摸鱼,一见哪处热闹就带着下属去凑一凑,顺便打探打探城里有什么新鲜出炉的八卦,结果这瓜吃着吃着,就吃到了自家殿下身上。 尉迟盛被一群人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太子殿下跟沈小侯爷是不是有一腿,但又不敢直白了问,只好隐晦地表示两人之间是不是这样那样的。 尉迟盛此前从未得到太子殿下任何指示,所以只好装傻充愣,表示听不懂这样那样是什么样,借口要巡街,赶忙溜了。 茶棚里有一群人在下棋,骆懿背着手站在人群之外,伸长脖子去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出声指指点点,秦司岩赶在周围的人要破口大骂之前,拽着他后衣领,强行把人拉走,带去了叶舟遥刚买下的酒楼。 第145章 烈火帮几处产业办得都不错,这些年攒下的积蓄买一座酒楼还是可以的,叶舟遥留下了原先酒楼里的厨子和小二,让人撤下酒楼的招牌,换上了“尚鲜馆”,又给厨子们分了本菜谱,让他们尽快学会做好里面的菜,正可以赶着这次年关,大赚一笔 宫里头到处忙忙乱乱,相府也是忙成一片,院子里堆放着拜年用的红漆礼盒,既要张罗着采买年货,还要忙着给城里的小娃娃发红包,就连侍卫司上下也都拿到了沈小侯爷的红包,逢人就炫耀有个慷慨大方的上司,可见笼络人心的工作办得相当不错。 玄虎卫难免眼红嫉妒,但要让太子给他们发红包,那是不可能的,之间就曾提过一次,结果太子一句“孤没让你们送礼祝贺就已经很不错了”给怼回来。 唉,说多了都是泪,心塞塞。 屋檐两串大红灯笼迎风摇曳,暗卫你来我往地放着大招,就为了抢盘子里的最后一个鸡腿,反目成仇,几乎都要抄家伙一决死战了,余光忽然瞥见沈庭珏出现,迅速收起招式,夹紧尾巴,乖巧得一批。 白龙白虎一扭一扭迈着爪爪,欢欢喜喜朝沈庭珏冲去,假装没听见太子殿下呵斥它们站住,头也不回,十分叛逆。 沈庭珏摸了摸它们的头,将带来的一袋肉脯倒地上给它们吃。 沈庭珏今日穿得是长公主给他买的新衣,不再是一身飘逸的白衣,而是件黑红相间的衣袍,裁剪颇为合身,勾勒出一把细腰,看着越发长身玉立,面色红润,且今日连束发的发带也是红的,让他整个人少了几分水嫩大白菜的气质,多了几分妖姬的既视感。 萧寒烨喉结微滚,直勾勾盯着他,表情越来越严肃,大有一种“要直接抱着人去洞房”的架势。 沈庭珏刚走近,就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吴德全自觉走远了些,抬头望天。 众暗卫也不敢再抢鸡腿,大气不敢喘,就怕打扰他俩卿卿我我。 第123章 情爱真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暗七拎着两个食盒,等内侍清空桌子,这才将食盒里的吃食一盘盘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放眼望去,全是肉。 萧寒烨忽然有种“自已饿了好多日”的错觉。 “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沈庭珏道:“殿下今日多吃一些。” 萧寒烨吃惊:“你做的?” 沈庭珏面不改色:“嗯。” 冯管家做的,但他叫我这么说。 萧寒烨根本无法想象沈庭珏在厨房拿菜刀是什么样,想了想,觉得这些菜十有八九是冯管家做的,但作为一个好男人,是不能出言拆穿的。 萧寒烨当即露出“你居然为孤洗手作羹汤”的感动,亲了亲沈庭珏的脸颊,夸着“真棒”“你好厉害”之类的词。 沈庭珏耳根一红,有点心虚,拿过筷子给太子殿下夹肉。 萧寒烨不解:“为何全是肉?” 况且他早膳已经用过了,说实话,有点吃不下。 沈庭珏还一直朝他碗里堆肉。 萧寒烨:“……。” 盛情难却啊。 沈庭珏单手托腮,一手夹了块红烧甲鱼肉喂给萧寒烨:“新年大典各类礼仪极为繁琐,越忙就越容易饿,而且宫宴一般都吃不了什么东西,需先填饱肚子为好,免得晚上饿着了。” 萧寒烨觉得宫宴前一个时辰再来填饱肚子也不迟,但小暗卫如此有心,日上三竿才来给他送早膳,真是让人……感动得要撑死。 吴德全看出自家殿下明显撑到了的表情,赶忙泡了杯大浓茶送过去。 沈庭珏问:“吃不下了吗?” 萧寒烨淡定一笑:“不会,只要是你喂给孤的,无论多少,孤都吃得下。” 吴德全:“……。” 这种时候,就不要逞强了好吗? 再吃下去,或许会成为史上第一个为了博蓝颜开心、而被撑死的储君,那可太丢人了。 唉,情爱真能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沈庭珏双手托腮,看着萧寒烨啃酱猪肘,眸子里染着满满的光,少有地感受到了过年的喜气洋洋。 有家,有心上人,是当真很圆满。 这个悬崖掉得一点也不亏。 ———————— 一到过年,便是四方来贺,八方来朝之景,等使臣都到齐后,就会在金銮殿开一场国宴,各国使臣之间各有各的龃龉,此番凑一窝,不知能上演多少好戏。 萧寒烨每次过年就指着这点乐子,唯恐天下不乱,但其实他一点也不坏,心愿是真的想要天下太平,没有兵戈纷争,各国友好来往,百姓安居乐业。 城外响起七声礼炮,旗帜迎风猎猎,百姓将街道两旁挤得水泄不通,看着使臣们进城,此等大排场,也就每年才能看一次,而且听说楼兰国此次是派王女携礼来访,传言她长得倾国倾城,是盛名在外的美人,此番前来,据说是要与萧国联姻,至于联姻对象是谁,自然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的太子殿下。 冯管家火急火燎跑进珠玉阁,说了下楼兰王女的事。 沈庭珏正站在一堆礼盒前,忙着拆各府送来的新年贺礼,闻言愣了愣:“联姻?” 冯管家表情凝重:“千真万确,老奴还特意去驿馆那边打听了下,楼兰国是真的有联姻之意,而且听说那王女生得极其美艳,但凡见过她姿容的,定然都会一见倾心,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第146章 沈庭珏问:“你见过了吗?” 冯管家答:“偷偷瞄了几眼。” “一见倾心了吗?” “......。” 冯管家一噎,抖抖胡子,面色瞬间变得严肃:“没有,而且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要同太子殿下结亲啊! 楼兰国地处西域,虽为小国,但却是商道上重要的中转贸易站,作为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通道,楼兰物产丰富,是以朝廷素来就很重视与楼兰国的合作,怕是不会拒绝此次联姻。 冯管家见沈庭珏居然一点危机感也没有,不由急得团团转:“联姻事关两国邦交,可不比平常婚事,想拒就能轻易拒的,况且那楼兰王女经常到处拈花惹草,水性杨花放浪不羁,勾引男人特别有一套,万一把殿下迷得神魂颠倒,那您可就当不上太子妃了啊!” 沈庭珏:“......。” 说实话,随着与太子殿下相处的日子越久,无论是对于自已的魅力,还是对于太子殿下的感情,他都挺有信心的。 而且以殿下的性子,他不喜欢的人或东西,谁也没有办法强塞过去的。 一个楼兰王女而已,他若不要,谁也逼不了。 但看着冯管家“皇帝不急太监急”地转来转去,沈庭珏只好停下拆礼盒的动作,配合地露出严肃的表情,虚心请教:“那我该怎么办?” 冯管家一拍手,迅速拿出了一件大红新衣和一堆玉冠玉佩,仿佛早有预谋般:“今晚国宴,老奴一定将您打扮得艳压群芳……哦不,是艳压众人,就连那些男的也统统比下去,同时也让那个王女黯然失色,大受打击!” 沈庭珏表情有些复杂。 其实我觉得......我蓬头垢面出席,也是可以碾压她的。 以他现在的人气,这点迷之自信还是有的。 叶舟遥端详着别人府上送给沈庭珏的八宝琉璃盏,随口道:“艳压众人,万一楼兰王女看上你家公子了呢?” 冯管家之前从未想过这方面,闻言一惊,紧紧皱起眉头,目光凶残,语气森然:“她敢!老奴就辣手摧花!” 小公子如此高贵纯洁,岂是一个王女可以肖想的,更别提对方不知道玩过多少男人,简直连一个手指头都配不上自家公子,要是敢有非分之想,定豁出去这条老命跟她拼了。 叶舟遥扯扯嘴角,心道,有太子在,八成用不着你辣手摧花。 第124章 自然还是沈小侯爷最好看 热闹的集市上,轻纱覆面的异域女子身姿婀娜,身着大红色绸纱舞裙,腕缠细镯,足系银铃,走路时铃铛轻颤,发出阵阵清脆声,眸含春水顾盼流连,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撩人风情。 百姓激动难耐,当真是个绝世美人啊! 虽然听说水性杨花了些,但还是有不少人甘之如饴的想当她裙下之臣,美人的魅力,就是这么的大。 百姓两眼放光,时不时发出一阵尖叫,纷纷想凑近点观赏美人,结果后头不知有谁在推,前头的人顿时脚下踉跄,不由自主往前涌去,楼兰护卫及时挡住他们,眼神戒备,感觉这帮人分明是想蓄意扑倒自家王女。 不愧是皇城的百姓,真的好有心机啊。 海提娜听得懂一些汉话,知道萧国百姓都在夸她美,眼底不由露出骄矜之色,非常满意他们对自已的痴狂,像她如此貌美无双,光彩照人,走到哪里,就该引起这样的轰动。 海提娜扫视一圈,发现人群中的公子哥儿大多长得挺俊俏的,就是没有像西域男儿那般健壮,几乎都是瘦胳膊瘦腿的小白脸,不过,据说太子殿下可就不一样了,龙章凤姿,高大威武,是萧国最强悍最勇猛的男子。 真想即刻见一见对方长什么样,横竖晚宴就到了,很快便能见着面。 萧堇泓坐在酒楼的雅间,看着窗外闹哄哄的场面,感觉百姓们简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犹如狗见了骨头,甚是给萧国丢脸。 心腹在旁道:“听闻楼兰此番有意与萧国联姻,王爷若是能与楼兰王女结亲,便可得到楼兰的支持,大有益处。” 萧堇泓自然也有此念头。 况且若真能娶得了楼兰王女,自已说不定就不用娶纪家嫡女了,毕竟一国王女,是断不可能做妾的,而纪家定然也不会让嫡女做妾。 跟死对头的表妹结婚,对他来说简直跟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想吐,如果能因此拒掉与纪家的婚事,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百姓人头攒动,几乎把街上堵得水泄不通,这时,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小侯爷要过去,都让让都让让”,百姓顿时向两旁哗啦散开,脸上笑容亲切,都向沈小侯爷问好。 沈庭珏按照冯管家的计策,特意出来露个脸,神色淡淡,在银白衣袍的映衬下,显得整个人有些清冷,有时娇弱如白莲,有时又如高山雪莲,无论哪样,都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百姓眼神炙热,瞧这小脸红扑扑的,真是一日比一日好看呐。 “诸位好生热情。”沈庭珏澄澈清透的眼底难掩羡慕的情绪,凡言凡语:“也是,王女乃绝色佳人,自然要比我受欢迎。” 一场失忆,沈庭珏琴棋书画一样没学会,做饭也没学会,也就独独学会了如何散发白莲气息,再加上有一张好看的脸和冯管家的悉心教导,白起来可真没别人什么事了。 第147章 百姓见他忽然垂着眸,露出一副类似于黯然神伤的表情,哪里受得了这样,赶忙七嘴八舌地出声,连连表示他们作为礼仪之邦的百姓,出来欢迎王女只是为了让楼兰感受到萧国待客之道的热情,纯属于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罢了。 要说最好看的,自然还是沈小侯爷最好看,哪怕来了十个甚至是一百个王女,都比不上一个小侯爷好看,我们最喜欢的,还是小侯爷。 海提娜:“……。” 所以说你们刚才的痴迷疯狂都是装的? 还有,当着我面说这些,这就是你们作为礼仪之邦百姓的待客之道? 楼兰王女众星捧月惯了,头一次受到差别对待,非常气闷,忍不住将视线落在沈庭珏身上,直勾勾地盯着,想找出他究竟有哪里比得上自已。 百姓见状,却大感不妙,觉得她八成是起了歹念,觊觎上小侯爷的美色和身体了,再看着沈庭珏露出受惊的姿态,当即油然而生一股正义感,露出与丞相同款的护犊子表情,对着楼兰王女敌意十足。 沈小侯爷如此洁白无瑕,可千万不能让她给糟蹋了,保护小侯爷,是他们每个人百姓的责任! 百姓瞬间围成一堵肉墙,将沈庭珏挡了个严严实实。 海提娜:“……。” 看一看也不成? 相府护卫极其有耐心地给王女解释自家公子的地位有多高,太后皇上太子长公主和丞相都视为珍宝,那几位可全是大人物,惹了我家公子就是惹了他们,别看我家相爷是一读书人,谁敢欺负小公子,他能直接扛着把大刀找上门算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家公子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 海提娜听着对方滔滔不绝,颇觉头疼,忍无可忍抬手打断,实在想不通,那位小侯爷到底有什么迷得人神魂颠倒的地方,也就是长得白净些,还有那双眼睛较为好看而已。 对于威胁到自已美貌地位的人,海提娜是不会对其产生歹念的,但百姓可没这么认为,再加上冯管家还派了下人混在其中推波助澜,于是不到半天,全城人都知道楼兰王女觊觎上了相府公子。 其他国使臣看热闹不嫌事大,将此事当成下酒菜,热火朝天地谈论着,颇觉楼兰王女真是拎不清大事,平日里放荡也就算了,到了萧国地界,居然敢去肖想那位最不能肖想的人。 海提娜补了个午觉起来,便听闻侍女汇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顿觉一口巨锅无端从天而降,砸得她一脸懵逼,百思不得其解。 自已只不过就是多看了沈庭珏几眼,怎么就变成了欲对他心怀不轨?虽说自已是水性杨花了些,但也不至于见一个就立马爱上一个吧? 看来父王果然没说错,萧国真的好险恶,片刻也不能掉以轻心。 夜幕降临,长安花市灯如昼,一个一个烟火飞上天,将天际照出一瞬间的通明,绚烂炸开后又犹如星雨一般落下。 红色宫灯高悬,各国使臣纷纷进宫献礼,唱礼太监在一旁宣读贡品清单,直到送礼环节过去后,宴席上开始歌舞升平,美酒一坛接着一坛被启封,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此番盛况一年一度,气氛很是喜乐融洽。 但也就表面上融洽而已。 背地实则暗流涌动,各怀心思。 一舞毕,舞姬躬身退下,楼兰使臣忽然起身,走到殿中,行了个楼兰礼节。 第125章 你可真是朕的好大儿 大殿渐渐归于安静,众人都放下酒杯,打起精神准备看好戏。 楼兰使臣扬声道:“萧皇陛下,吾王一直与萧国有结亲之意,此番愿将王女配与太子殿下,让两国共结秦晋之好。” 话落,海提娜也起身走至殿中,盈盈一拜,看向萧寒烨的眼神羞涩又爱慕,语气娇滴滴,酥媚入骨:“早闻殿下文韬武略,提娜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真不俗。” 不愧是一国太子,不仅容貌一等一的英俊,气度也是不凡,身材强壮健硕,一看就充满着爆发力,完全是她最喜欢的那种猛男类型! 海提娜看得心痒难耐,掀开面纱,娇羞地露出自已的绝世美貌,信心十足。 众人都伸长脖子去看,纷纷发出吸气声,眼中满是惊艳。 美,实在美哉! 萧寒烨面不改色,感觉所谓的美人还不如他东宫那两只狼有看头,瞄了一眼便移开,慢条斯理地说:“王女既然与孤有结亲之意,今日为何当街轻薄永乐侯?” 海提娜呆愣了下,随即瞪大双眼,万分震惊。 轻薄一词又是从何说起? 她只不过是多看几眼而已,说成起了非分之想便罢了,为何又变成了轻薄? 自已分明连对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 真是六月飞雪,来得莫名其妙。 楼兰使臣赶忙解释:“殿下误会了,王女只不过是见永乐侯气度不凡,便远远多看了一眼,未曾走近,又何来轻薄之说?” 丞相面色不虞,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眼神轻薄也叫轻薄! 萧寒烨眸光一凛:“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大街之上,众目睽睽,难道百姓敢随意编排诽谤王女殿下?” 楼兰使臣:“……。” 不用怀疑,你的百姓们是真的敢。 承桓帝适时出来缓和气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女会动心,实属常情,此事便揭过不提,免得两国伤了和气,只是今后,勿要再犯便是。” 第148章 大街上那么多男人你不轻薄,偏要去挑沈小侯爷,朕该夸你眼光好,还是该夸你不怕死呢? 海提娜闻言,更觉胸闷,自已这分明是被彻底坐实了当街轻薄永乐侯的罪名,从小到大,她便是众星捧月的人物,何曾有过如此憋屈的时候? 可恶! 海提娜不由看向坐在丞相身边那个犹如乖宝宝的沈小侯爷,声音带了几分咬牙切齿:“小侯爷不觉得自已需要说几句吗?提娜有无轻薄于你,你心里最清楚。” 沈庭珏缓缓抬眸,神色清清冷冷,皱眉沉默片刻,道:“王女确实未轻薄于我,只是不知外界为何这么说,横竖都怪我,不该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抢了王女风头,我向你赔罪便是,还望王女勿要迁怒于百姓。” “……。” 海提娜皱起眉头,莫名感觉他好像父王后宫那些茶香四溢的妃子,但对上那双清冷坦荡的眼睛,又觉得不像。 毕竟父王的那些妃子,都会拿捏出一副柔弱单纯的白莲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让自已看起来更无辜,简直矫揉做作极了。 可面前这个却没有。 但说出来的话,分明透着一股浓浓的茶香。 海提娜一时间琢磨不透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无辜,遂又直勾勾盯着他,企图找出几分破绽。 丞相抬起袖子,挡住沈庭珏的脸,目光不善。 先是用眼神轻薄,如今又言语加眼神一起恐吓,真当老实人好欺负是吗? 承桓帝在首位上咳嗽两声,提醒王女注意点。 海提娜收回视线,无语地想,妖妃也就迷惑一个君王,这位永乐侯却把所有人都迷惑住了,没个几万年的道行实在说不过去。 萧寒烨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若是沈庭珏方才那番话传出去,可想而知,百姓又得好一阵感动。 真是越变越坏了。 全天下也就只有他的小暗卫坏得可爱。 思及此,萧寒烨侧头看了眼沈庭珏,正好对方也看了过来,舔舔唇,微微眨了下眼。 太子殿下瞬间被可爱到了一脸。 海提娜见太子根本没把视线放在自已身上,面上笑容逐渐挂不住。 可恶!竟然敢忽视她这样的美人! 殿中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楼兰使臣急忙把话题又拉回联姻一事上,承桓帝可不敢随意做主太子的婚事,视线看向萧寒烨,示意他自已解决此事。 萧寒烨问:“王女想跟谁结亲?” 海提娜一喜,做出娇羞状:“自然是与殿下。” 自古以来,美人就得配英雄。 萧寒烨桃花眼微眯,嘴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缓声道:“孤尚且年轻,国事为重,暂时还不想儿女情长,沉迷声色,况且以王女尊贵的身份,理应入宫伴驾,嫁与帝王为妃,才是绝配,反正都是联姻,嫁与孤的父皇,也没什么区别。” 承桓帝: “……。” 你可真是朕的好大儿。 闻惊崆守卫在承桓帝身后,努力绷着嘴角不笑出来。 多损呐。 不愧是从小就狗到大的。 吃瓜的众人当即交头接耳,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海提娜比刚才听闻自已轻薄沈小侯爷一事还要震惊,眼前一黑,差点心梗到原地去世。 没搞错吧? 让青春貌美的她去陪伴一个老头在深宫,那简直是要她生不如死啊! 可她又不能当面表现出嫌弃,只好咬了咬唇,看向使臣。 楼兰使臣自然不忍自家王女嫁给一个老皇帝,极力维持笑容,斟词酌句:“殿下此言,也是合乎情理,只是这少年夫妻相伴,要更为......” 萧寒烨打断:“你的意思是,孤的父皇配不上你家王女?” 楼兰使臣颇觉太子实在是不识货,王女如此天香国色,肯嫁与他,乃是他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再者,与王女结亲,他可就是楼兰王的女婿,以后自然好处多多,居然还这般推辞,简直不识好歹,不识好歹! 楼兰使臣皮笑肉不笑:“萧皇陛下英名盖世,自然是配得上。” “那不就好了。”萧寒烨微微颔首:“能嫁与一代帝王,不知要羡煞天下多少女子,王女真是好福气。” 第126章 去他娘的孔融让梨 海提娜头晕目眩,一点也不想要这福气,好在承桓帝也没有想要老牛吃嫩草的念头,很正经地咳嗽一声,视线移向他的二儿子,笑容慈祥。 萧崇睿惊得酒杯都掉了,连连摇头。 他才不要啊! 听说对方放荡得很,自已可不想头上长出一片草原。 纪章无声皱起眉头。 太子不稀罕得到楼兰的支持,而他们却是需要的,楼兰扼商道要冲,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能结了这门亲事,来日敛财,便更为容易。 这世上,无钱寸步难行,有钱才能办得了事。 萧崇睿垂下脑袋,坚决不去看自家舅舅。 萧寒烨顺着承桓帝的视线看向他那个二弟,笑了笑:“二皇弟仪表堂堂,与王女倒也般配。” 都是蠢人,正好可以凑一窝。 萧崇睿被太子那句“仪表堂堂”夸得起来了一身鸡皮疙瘩,嘴角一抽:“长幼有序,论起来,也该是皇兄与王女结亲才合理。” 萧寒烨笑容温和又大度,从善如流:“孤自幼熟读圣贤书,对孔融让梨一词领悟精微,此番大好的婚事,孤自然得让与皇弟,且你这年纪,是该成婚了。” 第149章 太子一党的官员当即出声捧场,使劲地夸赞太子殿下真特么有兄弟情义,实在太有爱了。 对于阿谀奉承这一方面的词,他们可谓是腹中常有,张口就来,滔滔不绝,俨然将这场国宴变成了吹捧太子殿下的大会。 其他人只能无语地看着他们。 被誉为梨子的楼兰王女笑容彻底挂不住了,默默戴好面纱,很想即刻启程回楼兰,去找她的那些老相好厮混快活。 萧国真是处处充满险恶,一点也不好。 亏自已千里迢迢来联姻,这萧国太子却忒不识货,长得再帅有什么用,有眼无珠,简直白瞎了那张脸,还不如楼兰那些懂得讨她欢心的男人好。 丞相忍不住瞄了太子一眼,看看他到底是用什么表情说出“自幼熟读圣贤书”这一句话。 若自已没记错的话,他念书那会,光是太傅和少师,就接连气走了好几个,好在自已当时坚决不肯答应皇上要自已做太子太傅一事,最终使出撞柱以死明志的杀手锏,才让皇上收回成命,不然这会,自已估计已经被气得成仙了。 想到这里,丞相不由看了眼身旁的沈庭珏。 唉,大白菜。 萧崇睿牙根痒痒,真想掀桌而起,指着狗太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他虚伪至极。 啊呸!去他娘的孔融让梨,你丫的不抢人东西就不错了! 碍于大庭广众,萧崇睿只好忍气吞声,假笑:“臣弟已有皇祖母指定的准王妃,倒是皇兄,到了这年岁还至今未娶,实在不妥,应尽快娶妻生子才对。” 萧寒烨不屑一笑,冷酷道:“孤的终身大事,与你何干?” 萧崇睿:“……。” 操! 那我的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崇睿在心里头愤愤扎着太子的小人,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堇泓。 奇怪,自已明明将太子跟沈庭珏之间那档子事透露给了他,为何到现在还未听过一点关于他们私相授受的流言,哪怕只是爆出太子好男风一事也行啊! 萧堇泓也在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萧崇睿的急性子,早该将太子好男风且喜欢沈庭珏一事传满城风雨才对,怎么此次如此按捺得住? 难道转性了? 谢阁老朝萧堇泓使了个眼色。 萧堇泓心领神会,正打算起身自告奋勇迎娶王女,纪章却先一步起身,出声赞同康王与王女结亲一事,陆续也有官员跟着附和。 萧崇睿脸色变了变,想要站起来拒绝,却被身后的老内侍轻轻扯了下衣袖。 老内侍朝他无声摇头。 承桓帝瞄了眼太子,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的不要? 萧寒烨笑容充满着孝子的亲切与温和,您老觉得呢? 承桓帝收回视线,咳嗽一声,看了眼明显不情愿的萧崇睿,又看向海提娜:“与朕的二皇子结亲,王女意下如何?” 海提娜抿唇。 不如何。 那位二皇子瘦胳膊瘦腿的,完全不是她喜欢的猛男类型,放眼过去,那几个皇子中,瘦的瘦,小的小,也就只有太子,正好猛在她心尖上。 可惜,对方太不识好歹! 其实联姻她本来就是不愿的,嫁入皇室,便不能随心所欲地沾花惹草了,还不如待在楼兰,养一窝男宠,想玩哪个就玩哪个。 海提娜越想越烦躁憋屈,恨不得直接飞回楼兰,可是她父王又一心想要与萧国结秦晋之好,理由找得冠冕堂皇,说什么为国为民,但实则,无非是想卖女求荣罢了。 联姻一事商议到最后,决定弄一场比武大会,召集所有王侯子弟与世家公子,由王女亲自挑选心仪的对象。 因着拒绝了一次楼兰与太子的联姻,所以这次王女无论挑选何人,碍于两国邦交,萧国都不好再出言拒绝。 故而那些不想娶王女、却不得不参与比武大会的公子们,听闻此消息后,纷纷一阵头晕目眩。 宴罢,众人陆续离席回家。 丞相跟同僚寒暄了几句,一转头,发现身旁的大白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 不是,说好要一起回府的啊,人呢? 东宫内侍出现在他身后,笑眯眯:“小侯爷跟殿下在一块,您放心,没丢。” 丞相脸色一黑。 这还放心个毛线! 内侍道:“殿下说,明日会亲自将小侯爷送回府的。” 御史大夫在旁听见,发自内心地哈哈一笑,感慨道:“看来殿下与小侯爷关系真好,实属难得啊,真好真好。” 丞相:“……。” 沈庭珏此刻正被太子殿下按在墙边亲,十指相扣,在一片静谧里,彼此亲得动情。 室内烛火跳动着,映得两个交缠的影子也在微微跳动。 沈庭珏眼尾泛红,柔若无骨般地趴在萧寒烨怀中,抬头看他时,一双眼睛清透中含着水润,轻声说:“我最近学了点东西,殿下可要看看?” 他这模样,实在好像一只勾人的小狐狸。 太子殿下不可避免地支棱了起来,埋首在他脖颈处深深嗅了嗅:“什么?” 沈庭珏忽然将他推开,力道有些大,萧寒烨不及防备,直接被他推得踉跄两步,一屁股坐榻上。 “……。” 萧寒烨看着他去拿吴德全适才放在桌上的梅子酒,豪气地灌了一小杯,又倒了一杯含入口中,鼓着腮帮子,顶着张红扑扑的小脸回来。 第150章 第127章 他到底教了些什么给你 沈庭珏借酒壮胆,二话不说将他推倒在榻上,扯开发带,一头墨发散落下来,衬着那袭红衣,显得明艳又勾人。 萧寒烨看得心动,忍不住伸手要去摸他脸,手腕却陡然被发带缠住。 沈庭珏绑住太子殿下的双手,并且扎了个蝴蝶结,看起来很有喜感。 “……。”萧寒烨怔了下,哑然失笑,摆出副任君采劼的姿态:“学会了借酒耍流氓是吗?其实你想做什么,孤都不会反抗的。” 所以,完全不必这般绑着他。 沈庭珏没吭声,一杯酒下肚,眸子里已带上了几分迷离之色,他抿了抿唇,低头似是羞赧,然后双手按着太子殿下的肩膀,闭起眼睛俯身下去,把含在嘴里的酒一点点喂给对方。 美酒弥漫在唇齿间,滑落了几滴在衣领上。 萧寒烨心头蓦地被撩起了一把大火。 片刻后,沈庭珏半睁开水雾迷离的眸子,眼前落了几缕碎发,声音轻不可闻:“好喝吗?” 萧寒烨心想,岂止好喝,简直回味无穷,琼浆玉液,也不上这一杯梅子酒。 萧寒烨轻轻笑了,低沉微哑的嗓音,很是醇厚动听,无耻道:“方才太突然了,孤还没来得及品尝就没了,再来一次。” 沈庭珏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映满烛火,犹如有两道星河在跳动,又跳又亮,低喃道:“我还学了别的,殿下要不要试试?” 萧寒烨眼底一亮,点点头,非常期待。 那副可爱又勾人的模样,真是让人喜欢得紧,要不是双手被绑着,他方才一定按着对方脑袋多亲一会。 沈庭珏从广袖里摸出了一条藕白色的发带。 有些事情,看不见就不会那么羞耻了。 但这所谓的掩耳盗铃,却是用在太子殿下身上。 沈庭珏拿着发带,遮住了萧寒烨的眼睛。 “……。” 萧寒烨笑容一僵,在心里直呼好家伙,开口想调侃他又绑手又遮眼睛的,怎么搞得孤像是个即将要被霸王硬上弓的良家女子一般,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以他的薄脸皮和不按常理出牌的路子,十有八九会往自已嘴里再塞团布。 遮住太子殿下的眼睛后,沈庭珏多少减了些羞耻感,舔舔唇,伸手去解他腰带。 萧寒烨感觉对方的手在自已身上摸索来摸索去,宽衣解带。 萧寒烨瞬间猜到他想做什么,当即连头皮都是麻的,喉头攒动:“你……” 沈庭珏低低说了句,有些羞赧,又有些倔强,还略凶:“不许说话!” 萧寒烨依言闭嘴。 行行行,你想干嘛就干嘛,只要别把孤劈晕就行。 丝帛遮目,其他感官却被无形放大,萧寒烨清楚地感觉到血液都朝被他含着的地方涌去,旋即又蔓延至全身,禁不住头昏脑热,飘飘然地想——孤人没了。 沈庭珏先前都是在画本里纸上谈兵,眼睛学会了,但并不代表实际行动起来就可以,舌尖触碰到的状态愈发雄浑怒贲,导致他动作间更加笨拙,滋味特别难受,却又有一股倔气不肯服输的劲,决心要让太子殿下好好快活快活。 可惜野心虽足,技术却极差。 差到太子殿下不止一次被他唇齿磕咬着,却觉得他生涩笨拙又热烈得可爱。 饶是被蒙住眼睛,周遭昏暗,萧寒烨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描绘出小暗卫此刻的模样,定然是面红耳赤,长睫湿润,满眼迷离蒙着一层水雾。 他难以自制地将脑袋微微后仰,指捏成拳,心脏一片柔软,也是暖热的,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揉进血肉里。 许久之后,沈庭珏撑着起身,动作间半边衣服滑下肩头,露出大片白皙肌肤,自知水平烂到令人发指,整张脸烧得像要滴出血来,纤细卷翘的睫毛显得格外鲜明。 萧寒烨平复着呼吸,嗓音里透着一点沉沉的哑:“可以给孤解开了吗?” 沈庭珏头顶都在冒着热气,抬起手背抹着唇角,睫毛间隐有湿润,趴在他烫热结实的胸膛上,没吭声。 萧寒烨双手动了动,正欲用点内力震开发带,沈庭珏一惊,色厉内荏,竟用胁迫的口吻说:“不许动。” “……。” 萧寒烨知他脸皮薄,只能妥协,有些隐忍,也有委屈:“好好好。” 一想到他现在定是副窘迫羞涩的表情,实在可爱又好笑,真想掏心掏肺地怜爱,又想狠狠地用力地欺负。 萧寒烨夸道:“真厉害。” 沈庭珏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明明耳朵尖都已涨红了,却竭力让自已显得很从容,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脸,氛围突然就变得温情脉脉起来,倒也别有一番缱绻情浓的恩爱滋味。 萧寒烨嘴角一扬,笑声低沉。 沈庭珏皱眉:“殿下笑什么?” 萧寒烨本想说“笑你可爱”,又怕他恼羞成怒,于是道:“孤不笑,难道要哭?” 沈庭珏“嗯”了一声。 萧寒烨颇觉自已听错了:“嗯?” 沈庭珏十分实诚:“冯管家说,我做得好,殿下就应该爽……到哭。” “……。”萧寒烨沉默一会,问:“他到底教了些什么给你?” 沈庭珏老脸一红,假装没听到这话,翻身下榻去喝水,忽听外面传来承桓帝的声音,顿时汗毛一竖,迅速拿了床棉被将衣衫不整的太子殿下裹得严严实实。 第151章 萧寒烨完全被这反向操作给惊呆了。 不是,按理不应该是你躲起来吗? 况且这是孤的东宫,怕什么? 过年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承桓帝念及太子无母,便想来陪陪他的好大儿,吴德全又不敢阻止他进门,只能扯高嗓门提醒里头皇上到了,提心吊胆地看着承桓帝推门进去。 沈庭珏把太子殿下藏进被窝里后,才后知后觉这里不是他的相府,反应过来时,承桓帝已经进了内室。 承桓帝愣了愣,环顾四周,旋即一笑:“小珏也在这儿啊,太子呢?” 沈庭珏绷着张脸,生怕承桓帝看出什么破绽,情急之下,扬手将屋内的烛火直接都熄了。 周遭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外面的宫灯隐约透了点朦胧的光进来。 承桓帝差点磕到桌角,莫名其妙:“熄灯做什么?” 第128章 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小暗卫 昏暗之下,恰好掩住了沈庭珏的红脸,他一本正经地说:“太亮了。” 太子殿下想扶额。 编个理由就不能走心点吗? 承桓帝一听就觉“太亮了”这理由十分蹩脚,扬声吩咐内侍进来掌灯,沈庭珏皱眉:“不行。” 承桓帝捂了捂耳朵,搞不懂他为何如此大声,带着哄孩子的语气说:“不全点,就点一盏便可,黑灯瞎火的,哪里行?” 内侍提着宫灯进来,拿着火折子刚点亮一盏灯火,下一刻,又被沈庭珏扬手一挥给灭了。 承桓帝:“……。” 沈庭珏简直莫名其妙死了,如此良辰美景,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妃子快活呢?不去就算了,为何要来打扰他的快活? 沈庭珏上前几步,强行将承桓帝拉出了房门,力大无穷,让人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暗卫纷纷肃然起敬。 不愧是他们的首领,实在威武霸气! 沈庭珏的举止明显很奇怪,承桓帝要是看不出其中有猫腻那就太傻了,当即转身要再进屋一探究竟。 沈庭珏挡在门口,手伸进袖子里,佯装淡定,说话还带上了点神秘:“我给皇上看个东西。” 承桓帝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 沈庭珏从袖中摸出个白色瓷瓶,拔开瓶塞。 承桓帝不疑有他,下意识先凑过去闻了闻,登时一阵神魂飘然,头晕眼花,一个呼吸间,就已经翻着白眼直挺挺倒下。 吴德全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庭珏。 这也行?!! 周遭几个内侍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只顾着张大嘴巴震惊,唯有大内总管眼疾手快,接住了倒下的承桓帝,悬心吊胆瞧了会,确保对方并没有半点面色发黑的中毒迹象,这才松了口气,哭笑不得:“小侯爷,您这是……用的迷药?” 沈庭珏将小瓷瓶揣回袖里:“哦,不小心拿错了。” 何总管简直被这流利的回答给震住了。 沈小侯爷面容冷艳,完全看不出半点“我拿错东西不小心把皇上搞晕了”的惊慌失措,反而带着一种“我就是故意的,但我说不小心就是不小心,不容任何人反驳”的祖宗架势。 吴德全头很晕。 哪怕是鬼扯,也要装得像样点啊,毕竟你放倒的可是一国之君啊! 太子殿下自已挣开束缚,翻窗出去,制造从外头刚回来的假象,词都编好了,却见自家父皇紧闭着眼不省人事,又听闻是沈庭珏把人放倒的,也着实震惊了好一会。 不愧是自已教出来的小暗卫,真勇。 沈庭珏这会倒是摆出了无辜的表情,表示他真不是故意的,分明是皇上自已要凑过来闻的,可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x 何总管发愁道:“等会皇上醒来,要如何解释?” 不过按照皇上对小侯爷的宠爱,定然不会问罪的。 沈庭珏从善如流:“此药没有任何伤害,醒来后也不会想起任何昏迷前发生的事情,皇上若是问起,就有劳总管糊弄一二。” 话落,还很懂行情地扔了块羊脂玉过去。 众人:“……。” 萧寒烨绷着嘴角,憋笑。 要说他懂贿赂吧,他又不太懂,哪有人顶着张高冷脸,明目张胆地搞贿赂? 何总管表情复杂了下,干笑两声,把羊脂玉还了回去。 虽然他很想收,但那么多人看着呢,真是的。 待到内侍把承桓帝送回去后,萧寒烨才问:“你为何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难道是想在床榻间放倒自已,来个反下为上? 沈庭珏面不改色:“以防万一。” 萧寒烨不可避免地设想了各种“以防万一”的场面,觉得自已以后还是要对他留个心眼,毕竟他身边有那个老不正经的冯管家在,不得不防。 药效时间很短,承桓帝回去后便醒了过来,捂着脑袋想了会,就隐约记得自已好像去了东宫。 何总管赶忙糊弄:“您去东宫后,感觉头有些昏,便回来歇着了。” 承桓帝揉揉太阳穴:“……是吗?” 何总管表面淡定地点点头,内心实则慌得一批。 头次干这种欺君罔上的事,不慌才怪。 小侯爷不怕,可他怕啊。 承桓帝细想片刻,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记忆,只好勉强相信,喝了碗御膳房送来的安神汤,就寝去了。 第152章 何总管擦擦额角的冷汗,无声松了口气。 —————————— 过年这段时日,满街酒味愈发醇厚飘香,到了晚上,百姓都早早结伴去城北看花灯,姑娘们穿着好看的裙子,凑在一块说说笑笑,小情侣也趁着这热闹吉祥的日子,偷偷拉着手沿街看灯。 上有漫天星河,下有华灯璀璨,身处人间烟火中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喜气洋洋。 秦淮河上的画舫,一到过年,行情便十分好,好一些的座位都要被炒成高价,就连酒楼和各处摊贩都在抬高价格,吃个东西,都要比平时多花一两倍的银子,但依旧挤得到处都是人,生意红火。 姜扈与骆懿精心捯饬许久,把自已打扮得人模狗样,手持玉扇,装成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跟在人海中,一路上瞧这瞧那,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就是人潮太过拥挤,时不时便要被踩上几脚。 叶舟遥对这种热闹场面却没丝毫兴趣,无非就是人挤人,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回去翻看账本。 秦司岩看着小弟们边走边吵着要去哪儿玩的背影,轻笑一声收回视线,见叶舟遥兴致缺缺,便指了指前方:“想吃那个吗?” 叶舟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在卖糖葫芦的小贩上,撇嘴道:“那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 秦司岩恍若未闻,买了一根塞进他手里,又拉着他去河边放莲灯,却恰好遇上东莱国使臣和楼兰国使臣生了口角,两帮人马吵得面红耳赤,侍卫司在旁尽力圆场,却耐不住其他国的使臣看热闹不嫌事大,努力煽风点火,搞得气氛越发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百姓围在四周,津津有味地吃瓜看戏。 秦司岩挤进人群中,挡在气势汹汹要干架的两帮人马中间,拿出玄虎卫的腰牌:“诸位有何矛盾,不如随我去见太子殿下,让他给你们评理。” 一听见太子殿下的名号,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缓和不少。 全天下就他最不讲理,脑子有泡才找他评理。 两国使臣又各自阴阳怪气了几句,冷哼一声不欢而散,楼兰使臣走到自家王女面前,正欲开口问她还要不要放莲灯,却见她伸手一指,媚眼如丝,笑语嫣然:“本王女要他了!” 秦司岩:“?” 第129章 我其实也不怎么靠谱 叶舟遥咬着糖葫芦,愣了愣:“她说要谁?” 秦司岩默默后退两步,随手拉过侍卫司的都虞侯挡在面前,冷静道:“王女说要你。” 连涑大吃一惊:“啥?” 她适才指的好像是你吧? 连涑虽说也是猛男一个,但长得五大三粗,猛中带糙,并非楼兰王女的菜。 “不是他,本王女指的是你。”海提娜眉眼骄矜,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我要你做我驸马!” 寒风料峭吹来,天边隐约传来一声雷,秦司岩眼前发黑,立刻觉得前途都黯淡了起来。 叶舟遥则震惊得糖葫芦都掉了。 混在人群中看戏的小弟们没想到居然吃瓜到了自家大哥身上,纷纷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将周围的空气都给抽空,心中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颇有种“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悲凉。 当然了,大白菜指的是他们大哥。 秦司岩装聋作哑,二话不说拽着叶舟遥跃上屋顶,须臾便消失在层叠屋顶下,只余下一道疾风,吹得两岸花灯摇曳。 百姓像是看杂技表演一样,鼓掌喝彩,连连叫好。 海提娜跺了跺脚,恼怒地瞪向连涑,没好气地问:“方才那人叫什么名字?” 连涑挠挠头,眼神飘忽,突然一喜,高高兴兴地喊:“小侯爷!” 海提娜一惊,暗道一声“晦气”,皱眉转头看去,环顾一圈,根本没有那个沈小侯爷的身影,无声松了口气,莫名其妙转回头,却发现侍卫司众人早已溜得无影无踪,后知后觉自已被耍了,气急败坏直跺脚,身上铃铛随之叮铃铃地响。 “王女殿下。”楼兰侍卫将右手置于左肩行了个礼,道:“方才那人拿的是玄虎卫腰牌,您想要找到人并不难,只需请太子殿下把玄虎卫众人都召集起来,便能知晓他是谁。” 海提娜恍然大悟,笑得一脸春意荡漾,让侍女拿来莲灯,亲自放入河里,顺带许了个“猛男入我怀”的愿望。 另一边,沈庭珏双手捧着甜柿饼小口小口咬,时不时嗯嗯两声,表示自已有在听丞相说话。 丞相存心要给太子添堵,故意赖在沈庭珏房里不走,自顾自谈天说地,就是不让沈庭珏去找太子,同时也要防着太子翻墙出现,拐走他儿子。 沈庭珏今晚也没打算去东宫,腰酸,不想去。 若他要去的话,有的是法子离开,连皇上他都敢放倒,对付一个丞相,问题不大。 丞相一直滔滔不绝,东拉西扯找话题,就是不肯走,最后还是被长公主给扯着衣领强行拖了回去,临走前,丞相大人还不忘一个劲儿地叮嘱沈庭珏房门窗户都要关紧,免得半夜进了什么流氓。 沈庭珏心想,要是来了太子殿下这个英俊的流氓半夜爬床,他估计会欲拒还迎,亦或主动躺平,但这话不能说,以免把丞相这个读书人气昏。 这一晚,沈庭珏做了一个颠鸾倒凤的梦,还挺长,美好得舍不得醒,直到旁人中午饭都吃完了,天光透过窗上的雕花投进来,他才推开被子起床,一边反省自已越变越懒了,一边叫下人端来温水,踩着软鞋,晃晃悠悠去窗边洗漱。 第153章 冯管家听闻自家公子醒了,赶忙吩咐下人去厨房拿吃的,自已则先去了珠玉阁,揣着袖子,边走边摇头晃脑地吟着诗,却见叶舟遥猛地从他身旁经过,走路带风,背影匆匆,几乎是飞也似的进了小公子房间,一看就是有事情发生。 冯管家快速追了过去,生怕晚一步就听不见八卦了。 沈庭珏刚用热水擦了把脸,面颊薄红,眼神疑惑地看着进来的人:“嗯?” 叶舟遥表情十分欠佳:“那个楼兰王女说要选秦大哥当驸马。” 沈庭珏意外了会,又想了半天,还是无法想象那两人凑一对会是个什么样,问:“皇上答应了?” “不知道,反正秦大哥已被传唤过去。”叶舟遥皱眉:“此前就拒绝过王女一次,这次碍于两国邦交,八成不会拒绝,况且秦大哥只是玄虎卫一将土,根本无发言权,也没人会管他愿不愿意。” 冯管家听完,“啊”了一声,揣着袖子连连唉声叹气,唏嘘道:“没了秦公子,您以后可怎么办呐?” “……。”叶舟遥感觉他这话听起来非常奇怪,忍不住又要想歪,脑中纷乱,也不知究竟该是何心情。 冯管家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凑到沈庭珏身边,忿忿不平:“公子,那王女夺人所爱,实在太可恶了,您可一定要帮着出面帮忙摆平这事啊!” 沈庭珏眨了眨眼睛:“我?” 叶舟遥清清嗓子,坐在他对面:“百姓都说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父皇又听你的话,只要你去反对几句,这桩婚事说不定就没戏了。” 顿了下,他忽而又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向冯管家:“什么叫夺人所爱?” 冯管家摸摸胡须挑挑眉,满脸写着“大家都懂”的意思。 沈庭珏给自已倒了杯水:“我没那么厉害。” 全靠百姓们的抬爱。 冯管家接过下人送来的膳食,一盘盘摆在桌上,看了眼叶舟遥,自觉很有必要开导下感情迟钝的小年轻:“六殿下,您为何不希望秦公子与王女结亲?” 叶舟遥脱口便答:“那王女生性浪荡刁蛮,秦大哥做她驸马,岂不是要被糟蹋?况且他本人也不愿意。” 冯管家意味深长:“还有呢?” 叶舟遥:“……。” 冯管家直接挑明:“难道不是因为您喜欢他?” 叶舟遥表情一僵,猛地拍桌站起,声音不由自主拔高起来:“没有!” 冯管家心道“我看过风月话本比你吃的饭还多,你这反应有没有我一看就清楚”,笑着给自家公子剥了只虾,语重心长: “情情爱爱本就是这世间最稀松平常之事,承认爱上了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叶舟遥老脸一红,色厉内荏地拍桌,像是恼羞成怒一样:“没有就是没有!” 冯管家“唉”了一声:“那就让秦公子当楼兰驸马好了。” 叶舟遥眼神略凶:“不行!” 沈庭珏扒了口饭:“殿下或许有办法。” 叶舟遥道:“他不靠谱。” 沈庭珏心说,我其实也不怎么靠谱。 第130章 可惜,他喜欢的也是男人 念在叶舟遥是太子殿下的亲弟,有难自已应当相帮,思及此,沈庭珏搁下筷子,拿过帕子擦擦嘴:“那我去试试看。” 叶舟遥睫毛颤了两下,想露出喜色,又生怕被误以为自已对于秦司岩不用娶王女是有多高兴,遂绷着脸,佯装淡定:“你真有办法搅黄这场婚事?” “......有吧。”沈庭珏站起身,广袖兜风,大步走出房间,冯管家扯过架上的狐裘,追在后头喊:“公子公子,披件狐裘再出门。” 宣德殿中,海提娜眼睛三不五时就会落在秦司岩身上,眉眼英俊举止潇洒,真是越看越合她胃口,真不知在床上会是怎么一番风情。 秦司岩目视前方,坚决不去看她一眼,非常后悔自已出门时为何没易容成丑八怪,结亲之事,他人微言轻,直言不喜欢对方的说辞来拒绝定然无效,遂只能一直表明自已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王女殿下。 海提娜被他拒绝得十分不爽,出声道:“辽东与燕国联姻时,便是认了个义女封为公主嫁过去,你既觉身份地位,提娜就斗胆请萧皇陛下,认他为义子,给个王爵,如此一来,也算是楼兰与萧国皇室联姻,皆大欢喜。” 承桓帝看她,心说,喜的只有你,那位秦公子看着就很不喜。 强行逼婚这事实在太不厚道了,承桓帝良心过意不去,只好让他的好大儿来当这个坏人。 承桓帝清了清嗓子,看向萧寒烨:“司岩既然是太子的人,此事就交由太子全权决定。” 言外之意,你自已看着办,别来烦朕,反正这坏人朕不当。 萧寒烨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琢磨着怎么再来一番“父慈子孝”时,忽听内侍进来汇报,说是沈小侯爷求见。 萧寒烨顿觉自家父皇肉眼可见来了精神,隐约充满着有好戏发生的期待。 承桓帝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觉得沈庭珏一出现的地方绝对有好戏,很正经地咳嗽一声:“传。” 沈庭珏一如既往地白衣飘飘,总带给人一股他很纯洁无瑕的迷惑性,眸光干净清澈,只要他愿意装可怜,立刻就有一种“全天下我最无辜最柔弱”的白莲气质。 第154章 海提娜一见着他,不妙的感觉便浓浓涌上心头,凭她自小在深宫长大的经验,敢肯定这人绝对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承桓帝笑道:“小珏怎么来了?” 沈庭珏也不绕弯子,直白道:“听说王女要选秦公子当驸马,所以,我顾不上吃饭,立马赶来阻扰。” 萧寒烨:“……咳咳。” 为了别的男人连饭都顾不上吃,当孤不存在的是吗? 在场的大臣以及楼兰使臣表情也甚是微妙,但他们则是因为头一次见这种想来找事还如此直言不讳、理直气壮的人,难以置信地想,你顶着张清冷脸,和说你想来找茬的语气未免太不搭了吧? 沈庭珏便是靠着这点实诚赢得圣宠,承桓帝险些哈哈笑出了声,又顾及帝王形象,及时止住,稍微坐直了些,端起茶盏,稳声道:“小侯爷可是认为这场亲事有不妥之处?” 话落,海提娜已忍不住开口,语气不善:“区区一个玄虎卫,能配得上本王女,可是他天大的福气,况且年岁相当,他也恰好未婚,哪里会有不妥之处?” “秦公子能当王女的驸马,的确是三生有幸。”沈庭珏颔了颔首,连委婉表达下都不肯:“可惜,他喜欢的也是男人。” 承受桓帝一口茶水刚喝进去又瞬间喷出来:“噗——” 海提娜:“?!!” 秦司岩顿觉头顶炸了个响雷, 像木头般直愣愣地戳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又听沈庭珏再次扔下一个响雷:“他还有心上人了。” 秦司岩:“?” 承桓帝拿着帕子擦了擦衣襟,疑惑而又不可思议地问:“谁?” 沈庭珏说:“六殿下。”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大臣们当即窃窃私语议论起来。 承桓帝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六殿下”是谁,表情呆愣,还是身旁的大内总管提醒一句,才猛地想起是自已那个一直混迹江湖的儿子,惊得眉毛都差点飞了,险些跌下椅子。 秦司岩头次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况且作为当事人的自已还不知情,就更觉万分吃惊,张了张嘴,却没能出声。 沈庭珏倒是很淡定,流利地背出冯管家给他编好的台词,晓之以情动之以情,真诚地希望王女做个人吧,勿要拆散一对苦命鸳鸯,断袖怎么了,只要两情相悦便可,若想拆散的,都不是好东西。 承桓帝:“……。” 错觉吗? 怎么感觉他在内涵朕? 虽然,自已听完后的第一个想法确实是要反对那两人在一起。 承桓帝盯着沈庭珏,与他大眼瞪小眼半天,头疼地想,唉,小祖宗。 海提娜咬着下唇,满心不甘愿,完全无法接受自已看上的猛男居然是个断袖,表情变了又变,指着秦司岩,咬牙切齿:“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六殿下?” “……。” 秦司岩细细琢磨了下,觉得沈小侯爷不可能造谣得如此煞有其事,定然是叶舟遥知晓自已不愿当楼兰驸马,因而出了此等下策,委托沈庭珏来给自已解围的,秦司岩深吸口气,顶着承桓帝直勾勾看来的目光,豁出去道:“是。” 海提娜闻言,依旧不肯死心,硬是嚷嚷着要秦司岩做她驸马,渐渐拿捏出楚楚可怜的架势,泫然欲泣,表示自已千里迢迢来萧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遭受如此天大的委屈。 沈庭珏皱起眉头,连“我好虚弱啊”的表情都懒得表演一下,只往太子殿下怀里一倒,睁着大眼睛说:“气到了,头疼。” 众人:“……。” 萧寒烨憋笑,用“你真是太不懂事”的眼神睨了王女一眼,将沈庭珏圈在怀里一通哄:“好好好,都依你,让王女再挑一个便是。” 海提娜颇为恼怒地想,这合理吗? 他一看就是装的,真正气得头疼的是我! 第131章 装得恩爱点 见沈庭珏摆明一副“不依我我就要气昏给你们看”的架势,承桓帝揉揉眉心,叹了口气,只能向楼兰王女很无奈地表示,沈小侯爷患有脑疾,非常容易被气出毛病,若不按他的意思来,八成会被气到当场吐血或昏厥,人命关天,只好委屈王女另选驸马了。 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并非朕不给楼兰面子,但事关人命,朕能怎么办?朕也很无奈啊,谁叫朕是个好皇帝呢? 真是好一副虚伪的嘴脸! 海提娜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偏偏还有大臣在旁附和:是啊是啊,小侯爷脑疾还没治好,气不得气不得,驸马可以再选,人气死了就没了,善哉善哉。x “……。” 海提娜被他们说得,莫名有一种自已强行选秦司岩当驸马是有多么十恶不赦的错觉,视线不由瞥向那个面色红润、气色极佳的沈小侯爷,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脑疾个毛线! 这哪里是仗病而骄,分明是恃宠而骄! 话都被他们说尽了,海提娜再不甘也无可奈何,暗暗在心底连声怒骂“姓沈的无耻至极欺人太甚多管闲事”,黑着脸离开宣德殿后,立马打发侍卫去查一查那个六殿下。 侍卫领命离去,不消片刻便带着打听到消息回来: “那位六殿下是太子的一母同胞的亲弟,本名叫萧寒舟,早些年离宫闯荡江湖,化名为叶舟遥,后来跟着那位秦公子落草为寇,拜了把子,许是相处中日久生情了吧,两人一同回京后,那位六殿下住在了相府,街上那家新开的尚鲜馆,就是他开的。” 第155章 海提娜问:“长得如何?” 侍卫说:“容貌与太子殿下相似。” 海提娜柳眉倒竖,气呼呼地想,那就是长得不错了。 另一边,承桓帝背着手走来走去,痛心疾首地想,当年为何要放六皇子出宫。 承桓帝想得头晕脑胀,瞥了眼一脸淡定的太子,吹胡子瞪眼:“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俩在一起了?” 萧寒烨不答反问:“父皇觉得,他俩不能在一起?” 承桓帝胡子直翘,冷哼一声,看向一旁的何总管,没好气道:“去把六殿下请进宫,朕要当面问个清楚!” 何总管小心看了眼太子,干笑两声,并没领命离开,而是端了杯菊花决明子茶递过去。 清心降火。 承桓帝一口气灌了大半杯,还是觉得肝疼。 萧寒烨淡声道:“父皇叫他来问清楚又能如何?六弟已是大人,做事自有主见,无须您操心太多。” 承桓帝抖抖胡子,神情冷峻,拍桌怒道:“朕不同意!” 长辈的威严,该拿来用就得拿来用。 萧寒烨面无表情:“您若能找到一个掏心掏肺对六弟好,甚至愿为他豁出性命的女子,儿臣当即棒打鸳鸯,强逼六弟娶了那女子。” 就问你能不能? 承桓帝一噎。 逆子! 你叫朕上哪找去? “找不到之前,他跟秦司岩之间的事,还请父皇勿要干涉。”萧寒烨看他:“要是觉得气不过,就多想想您那个六儿子能有人要就不错了。” 承桓帝继续吹胡子瞪眼。 这话说的,好像朕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样,逆子逆子! 萧寒烨负手而立,冷静与他对视:“父皇若无别的事,儿臣就告退了。” 承桓帝看他就觉脑壳痛,摆摆手,又是唉声又是叹气。 萧寒烨拱手告退,心说,等您老知晓我跟小暗卫的事,估计会更加怀疑人生,但管他呢,自已开心就好。 秦司岩先一步跟着沈庭珏回了相府,叶舟遥赶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沈庭珏视线飘上屋顶,即便心虚,也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高冷:“嗯。” 叶舟遥觉得这个“嗯”过于意味深长,眼神疑惑,看向有些心事重重的秦司岩。 秦司岩薄唇微抿,沉默了下,问:“今日之事,很快便会传得人尽皆知,虽能让我脱身,解一时之忧,只是以后......该如何应付?” 叶舟遥听不太懂:“什么?” 冯管家笑着招呼三人进屋里坐,小火炉上咕噜噜煮着茶汤,冯管家亲自分杯倒茶,视线在叶舟遥和秦司岩之间来回瞄,笑眯眯的,也不知道在沾沾自喜什么。 叶舟遥忍住将他叉出去的冲动,瞧向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啜的沈庭珏,好奇道:“你是怎么让那王女放弃不选秦大哥当驸马的?” 沈庭珏说:“如实坦白。” 叶舟遥一头雾水,秦司岩见他满脸疑惑,后知后觉察出不对劲,正要开口将适才在宣德殿发生的事情说一遍,却见萧寒烨大步跨进屋来,明黄蟒袍压着层叠金线,光从廊间投落下来,照射出天潢贵胄该有的华贵气度。 几个玄虎卫漠然立在门外,一脸肃杀。 叶舟遥心头莫名一跳,总感觉对方有种来兴师问罪的架势,赶忙回忆了下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不是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忙着尚鲜馆那边的生意,安分守已得很,根本没有做过半点勾搭沈小侯爷的事,天地可鉴! 虽然没有,但他还是忍不住心虚,不敢去对上太子殿下的视线。 血脉压制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萧寒烨坐在了沈庭珏身边,单刀直入:“你们何时在一起的?” 叶舟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秦司岩,以为他只是单纯在问两人何时认识的,动了下唇,要回答,却感觉有人在底下扯了扯自已的袖子。 秦司岩收回手,咳嗽两声,试探:“殿下可是误解了什么?” 萧寒烨凝视他两人良久,一手在桌底下摸着沈小侯爷的腿,面上严肃正经,缓声道:“暗卫多次向孤汇报,你们举止亲密,卿卿我我,难道不是在谈情说爱?” “嘭”的一声,叶舟遥猛地拍桌而起,瞪大了眼,目露凶光,声音都高了好几个调:“何谓举止亲密卿卿我我?哪个暗卫造的谣?” 萧寒烨盯着桌上溅出来的几滴茶水。 叶舟遥身上气势一泄,默默扯过帕子,擦掉茶渍,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暗暗踢了下秦司岩的脚——你解释! 秦司岩按按眉心,张了下嘴,萧寒烨却已不耐烦地摆手,蛮不讲理地说:“行了,孤不想听你们解释或狡辩,反正小侯爷在宣德殿已以你们两情相悦一事拒绝了王女,孤也在父皇面前为你们说情,就算此事不是真的,你们也得给孤捏着鼻子认了,以后在外人面前,装得恩爱点。” 叶舟遥震惊地看向沈庭珏:“你在宣德殿说了什么?” 沈庭珏眼神无辜:“嗯?” 萧寒烨一心只想同小暗卫亲热,直接叫了玄虎卫进来逐客。 叶舟遥:“......。” 个重色轻弟的家伙! 萧寒烨立马将沈庭珏抱到腿上,黏黏腻腻地亲了会。 沈庭珏红着脸趴在他怀里,问:“萧国两次拒绝楼兰王女的结亲,若是损了两国和气,怎么办?” 第156章 反正这锅他不背。 萧寒烨笑着捏捏他的脸,不以为意:“楼兰物产丰富,素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况且楼兰王早些年便在萧国与燕国之间摇摆不定,虽曾表示严守中立,孤也早有将其除之的念头,如今送女前来联姻,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第132章 劝你不要靠近他 几个玄虎卫凑在冯管家身边,听他讲街头巷尾的八卦,时不时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叶舟遥却蹲在另一头的廊下,满脸愁苦,颇觉以后实在没脸见人了,何为晴天霹雳,他此生算是头一回体验到了。 这一切都是那些东宫暗卫的错,竟然随便造他的谣。 非常值得打一架! 此时此刻,好像连风也刻意绕过这处,搞得气氛格外安静,叶舟遥用余光偷偷瞄了眼秦司岩,咳嗽一声,又咳嗽一声。 发生了这种事,难道不觉得自已该说点什么? 秦司岩莫名听懂了他的暗示,侧首看他,率先表明无辜:“我原先以为,是你拜托小侯爷去宣德殿替我解围,所以我……才会当众承认咱们两情相悦的事。” 叶舟遥心口闷,悔不当初。 是我拜托他去的没错。 但可没教他那么说! 也值得去找他打一架,但......唉,打不过也不敢打。 秦司岩打量一眼叶舟遥的神色:“要不,我现在去御前解释清楚?” 叶舟遥脸上神情微微变动,没吭声。 秦司岩站起身。 叶舟遥又“吭吭”咳嗽,接连几个,声音还挺大。 秦司岩哭笑不得:“有话就说。” 别真咳出毛病来。 叶舟遥斜眼一瞥:“太子叫你捏着鼻子认了,你却想跑去御前解释。” 估计还没到宫门口,就先被东宫暗卫套麻袋带走,关在小黑屋里,塞你一肚子辣椒,那时你就明白什么叫“杀人不见血”。 秦司岩坐回他身边,虚心请教:“那怎么办?” 叶舟遥搓搓鼻子,扭头默默看他。 这大概是叶舟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瞧着对方,长眉斜飞入鬓,目若寒星,高大英俊相貌堂堂,整个人颇有几分江湖豪侠的英气,不仅长得好,人品武功也是都没得嫌。 跟这种人传出断袖谣言,好像……也不亏。 叶舟遥略略脸红,掩饰性咳嗽。 秦司岩这回没领悟出他在咳嗽什么,眼神疑惑:“嗯?” 叶舟遥:“咳。” “……。”秦司岩扶了扶额,怕他真咳出病来,试图将话题引开,想了想,说:“我饿了。” 叶舟遥看他:“午膳还没吃?” 秦司岩“嗯”了一声。 叶舟遥当即拽着他起身:“你不早说,厨房这会估计没什么吃的,我带你去尚鲜馆吃吧。” 秦司岩从他脸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关心,嘴角一扬,替他整整微乱的头发。 叶舟遥当即听见一阵“哟哟哟”的起哄声,侧头朝冯管家那边瞥了一眼,果不其然,见他同玄虎卫那几人笑得一脸暧昧。 “……。” 叶舟遥气势汹汹撸起袖子,决定让他们见识下斯文人发飙是什么样。 秦司岩拉着他,右手扬出凛冽内力,从大水缸中“哗啦”带出一道数丈高的水龙,以迅猛之势朝那几人袭去。 玄虎卫与冯管家猝不及防,顿时一个个被泼成了落汤鸡,目瞪又口呆。 秦司岩问:“解气吗?” 叶舟遥抿着唇,闷笑:“还行。” 飘香楼。 纪章穿着一身常服,由小厮引上了楼,淮南王正卧在榻上,被两个美人捏肩捶腿,还张嘴喂着美人亲手剥的葡萄,好不快活,见人进来,挥手示意美人退下,与纪章一同落座。 淮南王身形肥胖,皮肤晒得格外黝黑,他是承桓帝的堂弟,年少时一直花天酒地,装作毫无野心的样子,才不至于在承桓帝夺嫡之战时就被他给嘎了,迄今在淮南盘踞这么多年,若说毫无实力,自然无人会相信,况且近些年,太子摆明了有削藩之意,这当口最该做的,便是要拉帮结派,保存实力与之抗衡。 淮南王亲自给纪章倒茶:“南四郡一事,本王还未恭喜纪大人能从中安然脱身。” “王爷说笑了。”纪章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失去一左膀右臂,何喜之有?” 淮南王“唉”了一声,不动声色揭过此话题:“楼兰经粮道漕运,正扼商道要冲,拿钱不是难事,不过,关于楼兰王女联姻一事,二皇子似乎并无半分意愿?” 纪章喝了口茶,眸光无声划过抹幽光:“他不想娶,纪某自有法子让他非娶不可。” 淮南王点点头,淡淡笑着,正好此时约的其他权贵也乔装前来。 淮南王同几人聊了半个多时辰的政事,回到宅院时,听闻自家世子去了相府送礼,说是要和永乐侯增进关系,不禁感到老来欣慰。 懂得拉拢人心就好,不枉他长期以来的教导。 但他不知道的是,世子萧瀛只是单纯觊觎上了对方的美色。 萧瀛原先听说红袖院中不仅有各色美人,还有风情万种的胡姬,遂当天便去红袖院叫上了几个胡姬寻欢作乐,谁料那些胡姬只献舞或陪客聊天而已,并不陪到床上去,萧瀛顿觉有些扫兴,但有美人陪着聊天也是好的,且所聊的话题几乎都是关于沈小侯爷的。 第157章 自那天在宫宴上见过沈庭珏后, 萧瀛总觉得再看别的美人就索然无味极了,像沈庭珏那样的,不仅好看,身份高贵还受帝王待见,于是小心思当即活泛起来,向胡姬们打听沈庭珏的喜好。 胡姬一眼就瞧出他色胆包天觊觎上了小侯爷,心说,这年头,居然还有上赶着找死的。 小侯爷虽作为红袖院的东家,但很少见到人影,来了也不会和她们闲聊,所以她们哪里能知晓对方的喜好。 可惜,她们也不晓得小侯爷最讨厌什么东西,要不然就可以骗骗这位世子。 胡姬们随便编了一些小侯爷喜欢的东西,萧瀛当即带着下人,美滋滋去买礼物。 海提娜在驿馆中听闻暗线汇报那位六殿下出现在了尚鲜馆,当即带上侍卫过去,想要目睹下对方究竟是何等风采,在街上恰好遇见淮南王世子疯狂买东西,上前打听了下,知晓他是要买去给永乐侯送礼,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萧瀛喜悦之色却完全遮盖不住,将买下的红珊瑚手串揣怀里 。 沈小侯爷那白净纤细的手腕,戴上一定好看极了! 念在刚来皇城时,这人对自已还算殷勤照顾的份上,海提娜便以过来人的经验好心提醒一句:“劝你不要靠近他。” 会变得不幸。 第133章 翅膀太硬了也不行 萧瀛正在兴头上,完全没将楼兰王女的提醒当回事,喜气洋洋地带着礼物直奔相府,对“抱得美人归”的未来充满了美好憧憬。 沈庭珏今日起得晚,非常有精神可以放纵一番,心醉神迷地同太子殿下体验了会生命的快乐,那双眼眸便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犹如江南霏霏烟雨,看起来又湿又软,是世间最好看的眼睛。 这段时日以来,两人从未聊过一句关于失忆的话题,萧寒烨没问他有没有想起些什么来,沈庭珏也只字不提,彼此像是心照不宣,认真谈着一段“太子殿下与沈小侯爷”的恋情,而非“太子与暗卫”那段越了尊卑有别界限的主仆情。 在沈庭珏落入挽木崖陷阱,安然无恙回来后,每一次的亲密缠绵,萧寒烨都能感觉出他带着谨慎而又充满忐忑的拘束,甚至还有几分作为暗卫时的卑微恭敬,眼底又藏着小心翼翼的爱意。 若这还看不出对方恢复记忆,除非自已脑子里装的是浆糊。 萧寒烨经常百思不得其解,明明都是一个暗卫营里出来的,为何其他暗卫都那么神经大条,跳脱如疯兔,就独独他沉稳寡言,不活泼也不爱笑。 要是他以前多对孤笑一笑,说不定自已早就沦陷上了。 萧寒烨又亲了亲沈庭珏的眼睛,捏捏他的脸,轻笑出声:“怎么亲一下就脸红?” 调侃的语气让沈庭珏觉得他在说自没出息一样,有些不高兴地抿起唇,对上太子殿下的视线,绷着红扑扑的小脸,义正辞严,语气略凶:“没有,不许笑!” 萧寒烨又被他可爱到了一脸。 顶着高冷的表情说奶凶奶凶的话,简直不要太可爱! 萧寒烨笑得更大声,一边伸手在他身上胡作非为,一边连连说着“你好软好香啊”之类的流氓语句,逗弄得小暗卫更加脸红。 沈庭珏恼羞成怒,随手从桌上抓了一块冯管家亲自炸的鱼糕,直接塞进他嘴里。 冯管家知道自家公子重口味,遂特意在鱼糕上撒了一层厚厚的辣椒粉,别看太子殿下平日里喜欢塞人辣椒,自已其实吃不得辣,当即“嘶嘶嘶”地倒吸冷气,将鱼糕囫囵吞下去,猛灌了两大杯水。 这种非人手段,通常只有他拿来折磨别人的份。 萧寒烨郁闷之余又有点欣慰。 小暗卫已不似先前同他相处那般,总是小心翼翼的,如今胆子肥了,翅膀也渐渐硬了。 沈庭珏捏了块鱼糕,咬了一口:“不辣。” 萧寒烨主动将这话理解为他在暗嘲自已不行,遂板起脸来,冷酷地捏住他下巴,觉得自已似乎很有必要立一下夫纲。 翅膀太硬了也不行。 沈庭珏舔舔唇:“想喝水。” 萧寒烨漠然与他对视,片刻后,认命给他倒了杯水。 立夫纲这种事,晚上再立也不迟。 冯管家探了个脑袋进来,捂着眼睛,生怕看不见什么老少不宜的画面:“公子,您在忙吗?” “……。”沈庭珏并不是很想秒懂这个“忙”字的意思,冷静地拢好衣襟:“何事?” 冯管家从手指间掀开一条缝,见两人还算衣冠楚楚,并没有半分活色生香的场景,遂放下手,笑呵呵道: “淮南王世子登门拜访,说要给您送礼,还说想与您谈叙一番,此刻正在前厅等着,您若是忙着快活,老奴就去把人送走。” 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比小公子在干快活的事重要。 这淮南王世子真不懂事。 沈庭珏有些疑惑:“淮南府前两日不是已送过礼了吗?” “按照常理来讲,淮南府估计是觉得公子您备受圣宠,又得民心,因而想要拉拢讨好,再送礼前来可彰显淮南府对您的看重,不过……”x 冯管家摸摸胡须,目光深沉:“以老奴阅读几十年话本的经验来看,他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庭珏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冯管家见状,担心小公子因此坏了好心情,立刻道:“老奴去把人送走。” 第158章 “且慢。”萧寒烨叫住他,狭长的桃花眼微眯,似笑非笑:“来都来了,把人请过来就是,孤也许久未与这位堂弟好好叙旧,怪想念的。” 冯管家闻言,迅速脑补出了一系列“虐杀情敌大快人心”的故事情节,禁不住嘿嘿笑出声,快速小跑着去前厅,将淮南王世子请到了珠玉阁。 萧瀛没想到沈小侯爷居然会邀请自已去他房里,整个人都喜滋滋的,感觉距离美人又近了一步,谁料进门一瞄见太子殿下,顿时垮起个大批脸,险些当场飙出一句“操”。 萧瀛咬了咬牙,默默瞪向一直眯着眼笑的冯管家——这个老东西!难怪一路笑得如此鸡贼,狗太子在这里也不跟本世子说,等着看戏是吧! 第134章 说好的单纯天真呢 今日天不算冷,屋里没烧着炭火,萧寒烨同沈庭珏就隔了个小案,他那双桃花眼生得美,挑得正好便是调情,但因在上位待久了,脾气又霸道不讲理,平日里气势都是压人一等,调情就算了,真看过来时,只有寒风飕飕钻入四肢百骸。 萧寒烨姿势不变,手指扣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气势完全踩在了淮南王世子脸上,微挑着眼睨向对方:“你那什么表情,很不想见到孤?” “……。”萧瀛迅速摆出人模狗样的成熟姿态,挤出个假笑,违着良心说了句“没有”,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 沈庭珏低头喝着水,连个眼神都没鸟他。 萧瀛心想,不应该啊,自已明明长得那么英俊! 萧寒烨架着手臂,慢条斯理:“听闻堂弟又送了许多礼前来,却没往东宫送,莫非是孤不配?” “要礼”两字明晃晃写在脸上,萧瀛暗骂一句“你真他娘不要脸”,干笑两声:“臣只是认为您身份尊贵,好宝贝定然见着不少,担心送的东西入不了您的眼,故而……” 萧寒烨懒得虚与委蛇,抬手打断,目光不善:“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孤听多了,你就是觉得孤不配。” 太子殿下语气肯定,目光定格在淮南王世子的脸上,眸光幽深望不到底,越看越危险,一副“今天你没给孤送上百八十个礼,就没想活着出这个门”的蛮横架势。 萧瀛顿觉肝疼得厉害,后悔不迭。 早知道来时就应该先翻翻黄历,亦或找个大师占卜下此行凶吉。 草率,实在太草率了! 他就是想找机会跟美人套套近乎,培养感情罢了,虽然动机的确不纯,但上天也不至于派个狗太子来折磨他。 萧瀛即便意识到自已成了对方薅羊毛的冤大头,也无可奈何,还得保持微笑,露出一个“殿下居然稀罕淮南府送的礼,简直让臣受宠若惊”的表情:“其实臣早就给殿下又备了些厚礼,待臣回去后,便派人立刻送去东宫。” 话落,不给太子殿下再出口的机会,赶忙招呼侍卫把礼抬起来,大大小小的东西算起来得有十几样,还有一株大红珊瑚树,十分抢眼。 萧瀛笑吟吟地凑到沈庭珏身边,正欲掏出红珊瑚手串,却眼尖地发现沈小侯爷腰间挂了四五块玉,样式不一,全是价值不菲,脖子上也挂了一块玉牌,是前两日宫宴上,白牙国进贡给承桓帝的凤凰玉,据说冬暖夏凉,长期佩戴可安神益寿,全天下也就那么一块,其价值有多贵重,可想而知。 萧瀛咽了咽唾沫,忽然觉得红珊瑚手串有些拿不出手,再细细观察屋内的布局,每一处都闪着明晃晃的富,古董字画数不胜数,珠帘用的都是东珠,雕花窗销金嵌宝,简直与传言中的金屋有得一拼。 难怪外界都说永乐侯吃穿用度的规格几乎同太子殿下一样,此言果然不是吹嘘。 萧瀛被这逼人的富贵气压得有些喘不过来,颇觉自已送来的东西实在登不上台面,但礼轻情意重,只要让小侯爷能感受到自已的一片心意就行。 思及此,萧瀛底气足了不少,从一堆礼物中翻找出几本书和一把琴,献宝似的呈到沈庭珏面前: “小侯爷,这几本书乃是淮南府中所珍藏多年的孤本,还有这把琴,可是在最有名的百年琴行所买,你可以试试弦,瞧瞧喜不喜欢。” 沈庭珏并不知他是被红袖院的胡姬给坑了,盯着面前的书和琴,短暂地沉默了会,然后问:“什么意思?” 这是在内涵自已文采不够、又不像君子那般会抚琴是吗? 萧瀛却还在一旁咬文嚼字地奉承:“好书配才子,好琴配君子,才不会使其明珠蒙尘。” 太子殿下端着茶杯,哼笑出声。 沈庭珏瞄了他一眼,又淡淡瞥向淮南王世子,眼底带着几分骄傲,颔了颔首,惜字如金:“对。” 萧瀛本来还想等着他谦虚一番,然后自已再顺势奉承一波,闻言不禁有些傻眼,词穷了下,视线落在沈庭珏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越看越心痒难耐,笑着道:“小侯爷喜欢就好。” 沈庭珏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琴,再次侧头看他:“嗯?你怎么还不走?用晚膳的时间该到了。” 虽然他很有钱,但不会随随便便就留别人在府里蹭吃蹭喝。 萧瀛却以为他是在暗示自已什么,自以为很善解人意地说:“醉仙楼出了不少新菜色,我请小侯爷去吃,正好我来长安还没有好生游玩过,不如请小侯爷带我逛逛?” 沈庭珏神色清冷,毫不客气:“不去,不饿,世子如此有心,就把请我吃饭钱,直接给我便可。” 第159章 萧寒烨差点被茶水呛到,心说,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萧瀛还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整个人都被整不会了,愣愣张大嘴,沈庭珏无情打劫,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给钱。” 萧瀛难以理解地想,这合理吗?说好的单纯天真呢? 萧瀛偷偷瞄了眼太子殿下,细想一番,恍然大悟——沈小侯爷经常与太子待一块,性格单纯,绝对是太子说什么就听什么,久而久之,就被教坏了! 比如眼下这副土匪打劫的架势,简直同狗太子极为相似。 萧瀛还未来得及痛心疾首,便听冯管家在旁说:“醉仙楼菜品本就贵,又逢过年,价钱更是翻了倍,且我家公子特别特别能吃,一顿吃下来,估摸着要一千两以上,世子您就随便给点,嗯……算个一千两的整数便好。” 萧瀛只觉被算盘珠子崩了一脸,瞪圆了眼,颤巍巍地捂着胸口。 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况且我只想来与美人打好关系而已,并不是来让你们薅羊毛的啊! 一个人吃顿饭要千两以上,猪精转世都没那么能吃! 萧寒烨搁下茶杯,不耐烦道:“赶紧把钱给了,再把要送给孤的礼送去东宫,日落前若没送到,就别怪孤采取非人手段。” 萧瀛眼前一黑:“……。” 操! 要人东西还如此嚣张,小美人果然是被你教坏的! 第135章 风太大孤听不见 淮南王世子强忍住要咳血的心,无可奈何地给了钱,但身上的钱几乎都花在买礼上,只剩五百两。 沈庭珏看向冯管家。 冯管家当即上前,笑眯眯接过银票,数了数,说:“那剩下的五百两记账上,世子可要记得还。” 萧瀛再次被震惊到了,内心尖叫——记你大爷啊操!老子不请吃饭了还不行吗?!! 淮南王正在廊下逗弄笼子里的八哥,见自家儿子满脸沧桑地回来,莫名其妙:“你不是去相府送礼了么,怎么这副鬼样子,发生何事?” 话落,他想起对方贪花好色的脾性,心里一咯噔,吹胡子瞪眼:“你莫非将永乐侯给吓晕了?” 那可不得了,承桓帝和太子十有八九会以此为由,对淮南府发难。 萧瀛眼神飘忽,长吁短叹。 别问,问就是心在滴血。 淮南王见状,十分肯定他干了坏事,当即撸起袖子,准备对他进行一番家法伺候,萧瀛赶忙抱住脑袋,道出自已被狠狠薅羊毛的事,十分悲戚。 淮南王万分错愕,胡子直翘,难以置信地问:“所以你去了一趟相府,不仅没跟人打好关系,还带了五百两的债回来?” 萧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弱弱道:“还有……欠了太子殿下的礼。” 话音未落,淮南王已抡拳头将他胖揍一顿,但打归打,债还是要替着还,糟心地吩咐管事去将库房拨五百两,顺便挑几样别人送来的礼,分别给永乐侯和太子送去。 作为书香门第的公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实在说不过去,再加上又被太子殿下调侃一句“半分音律不识”,一生要强的沈小侯爷当即将手搭在琴上拨弄,一声一声如魔音贯耳,恨不得嚎破天际,吵得人脑仁子止不住地发麻,惊得暗卫险些摔下屋顶。 太子殿下顿觉自已即将要走火入魔,忙不迭起身告辞,沈庭珏不满咳嗽——走什么走,听我弹琴。 萧寒烨语气温和:“弹得很好,别弹了。” 再弹下去,房都要让你拆了。 沈庭珏沉默片刻,抬眸与他对视:“殿下说过,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喜欢。” 萧寒烨一噎,揉揉额角,只能好脾气地哄,琴先别弹了,免得你待会手疼,到时孤就会心疼得要死,还是一块去外面逛街买东西好,想买什么孤都给你买。 只要能放过孤,什么都好说。 沈庭珏抿了抿唇,沉吟一小会,眸光微亮:“我想要醉仙楼和南池子街那一整条小吃街。” 太子殿下毫不犹豫,直接搬出一句逃避问题的经典台词:“你说什么?风太大孤听不见。” 沈庭珏:“……。” 骗子。 沈小侯爷只好继续胡乱拨弦,沉迷其中,暂时不想自拔,曲调难听程度堪比拉锯木头。 “……。” 萧寒烨感觉他又回到了失忆后的“熊孩子”的状态,头疼不已,犹似一阵风飞也似的离开,连多待一刻也不敢,觉得很有必要派暗卫去把送琴的萧瀛教训一顿。 鬼哭狼嚎的琴音依旧绕梁未停,苦了相府的下人纷纷捂着耳朵,牙疼地想,自家公子八成是被淮南王世子下了药,才会变得如此疯魔。 冯管家一惯秉持着“公子开心就好”的行事作风,即便确实难听,也断不会上前去劝停,且还要吹嘘夸赞一番,扬言他弹奏出了一股千军万马、磅礴大气的调调,好! 沈庭珏本来还存着“自已弹得非常难听”的自知之明,闻言都搞得不自信起来,煞是惊奇:“当真好听?” 冯管家目光崇拜:“天籁之音!” 沈庭珏抿唇:“那殿下为何要跑?” 冯管家笑容慈祥:“殿下只是听得心情澎湃,热血沸腾,故而想出去跑几圈,并非觉得您弹得不好,等明儿,您再弹给他听。” 沈庭珏嘴角一扬:“嗯。” 第160章 冯管家见他高兴,也跟着乐出声,小公子长得如此好看,就该经常笑笑。 尚鲜馆人声鼎沸,食客们来自天南海北,见多识广,聚一块只顾着高谈阔论,一顿饭便能吃好久,海提娜左等右等,拍了好几次桌叫来小二,对方都是敷衍地答道: “六殿下忙,非常忙,您再等会,若真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去相府找乐于助人的小侯爷。” 海提娜虽气得要命,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狠狠一跺脚,恼怒离开,刚走出尚鲜馆门口时,前头过来个侍卫模样的人,同楼兰王女见礼:“景王正在对面茶楼喝茶,想请王女殿下上楼谈叙一二,不知您可愿赏个脸?” 海提娜抬眼望去,萧堇泓正倚身在茶楼二楼的凭栏处,白衣玉扇,笑得温润儒雅。 海提娜心情不佳,对那个温润类型的景王也没多大兴趣,摆摆手:“改日吧。” 回到驿馆,楼兰使臣关好房门,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海提娜眼神疑惑:“这是何物?” “好东西。”楼兰使臣低声说:“只需一颗下去,情到浓处,便能让太子与您生米煮成熟饭,届时,他不娶也得娶。” 海提娜眼睛一亮,旋即又皱眉道:“那要如何才能让太子吃下去?” 楼兰使臣出谋划策:“明日臣会以“有关两国的机密要事想同他相商”为由,约他在酒楼见面,到时候……” 楼兰使臣挑挑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海提娜郁闷心情一扫而空,用过晚膳后,又出门去逛街买首饰,今夜是除夕,到了晚间,百姓几乎都在家同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守岁,配上一壶好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因而街上没什么人,集市收得也早。 海提娜逛了一圈,颇觉无趣,买了些首饰就想回去,却又恰巧遇到阴魂不散的景王,一直热情地邀请她去城北看花灯游画舫。 海提娜左右闲来无事,回去也是寂寞空虚,再加上景王体型虽并不猛,但胜在长得还不赖,又惯会花言巧语哄人开心,海提娜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便同他一路有说有笑地去城北看花灯。 第136章 压岁礼 相府门口灯火通明,牌匾处也被缠上了红绸缎,两侧则挂着大红灯笼,照出一片喜庆之气。 因长公主特意嘱咐叶舟遥一定要叫上秦司岩来府里吃年夜饭,不来便会派人亲自去请,叶舟遥无可奈何,只好连连点头答应,保证一定把人带到。 秦司岩拎着礼品,跟着他一路龟速前行,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按你这走法,咱们到相府时,估计天亮了。” 叶舟遥:“……。” 实不相瞒,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在这桃色传闻漫天飞的情况下,一同相携去相府吃年夜饭,总有种“带着恋人回家去见长辈”的既视感,想想就尴尬。 秦司岩隐约猜出他内心的想法,好笑一声,抬抬下巴:“有人找来了。” 叶舟遥眼神疑惑,抬眼望去,只见相府侍卫飞速跑上前来,说是府上饭席已备好,就差他们两位过去,若是走不动路,他可以扛着飞回去,反正今晚横竖得去,绑也要将他们绑到相府。 叶舟遥:“……。” 唉,盛情难却。 下人在门前点燃爆竹,个个笑得喜气洋洋,秦司岩将扎着大红绸的礼盒递给长公主,又信口拈来几句吉祥话,哄得长公主眉开眼笑。 风度翩翩有礼数,做侄婿当真挺好,挺好。 长公主掏出个大红包塞给他:“拿着,如今都是自家人了,不必拘束。” 秦司岩回以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虽然很想问一问“他们是何时变成自家人的”,但直接问出来又显得有些失礼,只能不可思议地想,这进展未免太快了? 难道皇家就没一人反对他是个男子?哪怕萧国民风再开放,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总还是有悖常理,况且皇室更注重伦理纲常和面子,不应该极力“棒打鸳鸯”的吗? —————— 除夕是大事,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必不能缺,桌上除了热乎乎的饺子,还置了个碳炉,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羊肉。 相府正院摆了三四张大桌,下人和侍卫们凑一块围炉,配着柿皮甜酒,边吃边欣赏烟火,觉得此刻有酒有肉,又能嘻嘻哈哈说笑打趣,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别提有多惬意。 沈庭珏觉得那一盘又酸又辣的酱鸭掌挺好吃,啃得专心致志,丞相见他喜欢,索性把盘子端到他面前,说不够吃再吩咐厨房去做。 往年的除夕,都是羡慕别人家有儿孙环绕膝下,围炉守岁,今年总算不用羡慕别人家了,丞相心情大好,坚持今晚定要喝上几杯,冯管家抱来一壶屠苏酒,给他倒了一大碗。 喝酒就得用大碗,那才够劲。 沈庭珏酒量不行,长公主便给他斟了一盏桂花茶,又取出一点花蜜加进去,用玉匙细细搅匀。 这时,承桓帝突然跟着太子殿下出现,毫不见外地表示要来蹭吃蹭喝,好在厨房备的吃食甚多,再添两副碗筷,也照样够吃。 宫中今年没办家宴,主要是承桓帝觉得无趣,那些个妃子和皇子公主们凑在一块,说句话都阴阳怪气的,一点其乐融融的氛围感都没有,还不如来自家皇妹这儿凑凑热闹。 萧寒烨顺便把两只雪狼带了过来,满院子的香味熏得它们两眼放光,在桌席间迈着爪爪跑来跑去,睁着大眼睛求投喂。 第161章 下人将桌上的骨头都扔地上给它们啃。 承桓帝一眼就瞄见叶舟遥跟秦司岩坐一块,板着张脸,咳嗽两声,说:“舟儿,坐到朕身边来。” 叶舟遥不敢轻举妄动,下意识瞄向太子。 萧寒烨道:“坐那就行,这边没位置了。” 叶舟遥在“听父皇的话”和“听皇兄的话”之间权衡利弊了下,识趣地选择了后者,依言坐着没动,丢了块肉给白龙,假装自已在专心致志地投喂狼。 承桓帝抖抖胡子,朝太子使眼色,没位置,没位置你就过去跟他换啊,朕还没同意他们在一块呢! 萧寒烨颔了颔首,说:“红包。” “......。”承桓帝瞪了他一眼,随后笑吟吟地转向沈庭珏,从袖中摸出个鼓囊囊的大红荷包,中间用金线绣着一宝瓶装麦穗,瓶上还绣有“安”字,旁边则是几只麒麟,寓意岁岁平安:“来来来,小珏,这是朕给你的红包。” 荷包里装着金银锞子、还有各色玉石八宝,均为吉祥贵重之物,要里子有里子,要面子有面子。 承桓帝眼皮一挑,似乎颇为志得意满。 沈庭珏尽力隐藏着“见钱眼开”的兴奋,弯眸微笑:“谢皇上。” 承桓帝也跟着乐。 萧寒烨再次提醒:“红包。” 承桓帝又瞪他一眼,心说“朕像是那种会私吞的人吗”,继续拿出一个大荷包,笑眯眯地看着沈庭珏:“这是太后给你的,好生收着,太后和朕给的压岁礼呢,也就你有,太子他们可都没。” 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搞得沈庭珏鼻子一红,他双唇微抿,生怕自已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情绪。 承桓帝见他长睫扑闪扑闪的,很像只受宠若惊的小白兔,忍不住伸手要去摸他脑袋,却冷不丁被太子殿下挤开。 萧寒烨眼底带笑,揉了揉沈庭珏的脑袋,也掏出个荷包递给他:“这是孤给你的压岁礼,打开瞧瞧。” 丞相和承桓帝心口一揪,纷纷伸长脖子去看,生怕太子送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玩意。 毕竟他风评本就不好,送礼这方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第137章 除夕夜的大瓜x 荷包里并非任何吓人的东西,只有三张纸,一张是万荣山庄的地契,另外两张是梅苑与醉仙楼的房契。 万荣山庄可是太子外祖送给他的周岁礼,建在京郊外,傍山傍水,风景秀丽,里头还有一处天然温泉,常泡可强身健体,而梅苑则是太子殿下前几年花重金在城中置办的别院,鲜少居住,但绝对比相府还要气派。 至于醉仙楼,太子殿下为博美人一笑,可谓是下了血本。 此等大手笔,谁见了不大呼一句体面,直接将承桓帝给震住了。 这么一对比下来,他送的压岁礼就显得过于小气了。 逆子! 居然敢将朕比下去,真是岂有此理! 沈庭珏今日穿得有些单薄,长发只用一根细带扎了一半,眸光清亮似辰星,瞧着更为温软无害。 萧寒烨挠挠他下巴,既暧昧不明,又缱绻温柔:“喜欢吗?” 沈庭珏“嗯”了一声,声音像小猫儿一样,眼睛十分清亮,也不同他客气,直接将东西收进怀里揣好。 看在这三张房地契的份上,就暂时不弹琴给你听了。 太子殿下并不知自已因此逃过一劫,笑容满面,觉得自已今晚绝对能好好索取一番福利,遂一直给沈庭珏夹菜。 多吃点,吃饱才有精力体验生命的快乐。 萧寒烨时不时凑过去同沈庭珏说悄悄话,几乎要将脸贴在一起。 丞相看得有些头晕:“咳咳。” 承桓帝漫不经心吃着菜,视线却只顾着盯叶舟遥和秦司岩,一见他俩脑袋挨一块小声说话,也忍不住出声咳嗽,提醒他俩注意分寸,真是的,当自已不存在是吧? 咳嗽声隔一会就响,断断续续,最终还是长公主听不下去,睨了眼丞相和承桓帝,说:“你二人要是嗓子不适,就让太医院开些药,早些回去歇着。” 两人闻言,才勉强消停下来,换成了无声瞪眼。 另一边,海提娜跟着萧堇泓上了一艘锦绣画舫,万千盏花灯沉浮起落,月下游湖,也是一件挺风雅的事。 萧堇泓透过雕花窗,远眺岸上灯影幢幢,摇着玉扇,咬文嚼字地吟诗,显摆文采。 海提娜听不太懂,随口敷衍:“念得不错。” 画舫上伺候的小厮送来瓜果点心,跪坐一旁替两人斟酒,外头忽而响起烟花飞天的声响,“砰”地一声,朵朵烟花在空中绚烂炸开,随即如金色瀑布倾泻而下,壮观极了,几乎引去了画舫所有人的注意力。 游湖完毕,画舫靠岸。 守在外头的楼兰侍卫等了许久,一直未等到王女从舱里出来,不由有些不放心,敲了敲门,未见回应,右手随之警觉按向腰间的刀,赶忙推开门,只见跟随王女的两个侍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景王同王女殿下则齐齐不见踪影。 几个楼兰侍卫眼前一黑,齐齐道一声“完了”。 画舫船身分为三段式,船头作敞棚和露台,用于赏景,中舱外形略矮,可供休息、宴客之用,两侧通开长窗,以便坐观舫外景色,后舱多为二层楼阁,供登高远眺。 在这艘画舫上的,几乎都是达官贵人,楼兰侍卫挨个房间找过去,动静闹得不小,于是众人一股脑地跟在身后看热闹,搜找到最后一间房时,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楼兰侍卫往床上定睛一看,惊得险些咬到舌头。 第162章 床上躺着一男一女,床下则是一堆衣衫,此情此景,傻子都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有眼尖的一瞄,当即震惊道:“那那那……那不是康王吗?” 闻言,围观群众顿时哗然一片,议论纷纷。 事关皇室颜面,负责城中巡守之职的侍卫司当即将事情汇报给上头,闻惊崆听闻消息,只好依依不舍地亲了下夫人和儿子,匆匆进宫,一路上都在小声骂骂咧咧,他娘的,早不睡晚不睡,偏挑合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时候睡一块,忒气人! 闻惊崆到养心殿时,却听闻承桓帝去了相府,暗叹一句“命苦”,掉头出宫直奔相府。 承桓帝正拉着秦司岩比拼酒量,却反而将自已灌得醉眼醺醺,见闻惊崆出现,着实愣了许久,才缓缓认清对方是谁。 闻惊崆来回折腾,跑出了一身汗,胡乱用袖子擦了擦,将事情大概讲述了一番,承桓帝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嗯?你说那楼兰王女跟谁睡了?” 闻惊崆凑近,提高嗓门:“康王!” 声音之大,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承桓帝一激灵,惊得打了个酒嗝,脑子瞬间清明,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 相府众人也没想到除夕夜还能吃到如此大的瓜,齐齐“嚯”了一声,丞相翘了翘胡子,险些嚎出一嗓子“斯文扫地”。 叶舟遥却听得有些晕,看向闻惊崆:“你是说,那楼兰王女跟景王相约去城北的画舫游湖,结果,却反而与康王……衣不蔽体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闻惊崆点点头,也搞不懂这一桩风月案到底是怎么个弯弯绕绕。 丞相问:“景王呢?” 闻惊崆表情微妙,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自已先憋不住“噗”地笑出声,捂着嘴,自顾自在那乐不可支。 这副模样一看就知还发生了什么好戏,萧寒烨踢他一脚:“说。” “……咳咳!”闻惊崆清了清嗓子,换上严肃脸:“禁军是在另一艘画舫找到景王的,他正同纪家二小姐在一块。” 承桓帝皱了皱眉,缓缓问:“在做什么?” 闻惊崆憋笑,咬文嚼字:“坦诚相对,同榻而眠。” 萧寒烨瞬间领悟,抱着胳膊,唯恐天不乱地乐出声,“啧啧”摇头,承桓帝却气得整张脸都绿了,须发大张,恼怒拍桌,连连破口大骂“混账东西”——大过年的,居然给他闹出这等斯文扫地的丑事,可真给皇室长脸! 沈庭珏适时倒杯解酒茶过去,又劝了一句“勿要气坏了龙体”,乖巧懂事,简直比太子殿下还像个“孝子”。 承桓帝喝了口解酒茶,感慨一声:“唉,要是皇子们都像你这么省心就好了。” 沈庭珏眯了眯眼,对自已是个“乖孩子”的定义又深了几分。 并非他自夸,而是人人都这么说。 第138章 这誓发得够毒 海提娜觉得自已作了一个美梦,在梦中与太子殿下行那等羞人之事,悠悠转醒后,却听闻自已与康王衣不蔽体同床而睡,还被不少人亲眼撞见,惊怒交加,叫骂之声大到街上都听得见。 虽然她玩过的男人十只手都数不过来,清白什么的早没了,但还是非常恼怒,气居然有人敢算计自已。 涉事几人以及众大臣都被传召到了金銮殿,承桓帝神色莫测,先是安抚了楼兰王女和纪家庶女,保证此事必定要给她们一个交代,随即看向萧崇睿,沉声问:“究竟怎么回事?都给朕交代清楚。” 萧崇睿适才醒来后也是好一阵暴跳如雷,到了自家父皇面前,只能尽力压着脾气,表示自已很冤,他分明是跟表妹出门逛街,至于是怎么同楼兰王女在一块,他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萧崇睿粗喘了几口气,恶狠狠指向萧堇泓,一想到对方玷污了心仪的表妹,禁不住面色狰狞:“是不是你?绝对是你设计陷害本王的!” 萧堇泓醒来后也莫名其妙死了,心情同样恶劣得很,只不过他素来懂得收敛脾气装可怜,皱着眉头拿捏出一副茫然憋屈的姿态: “二皇兄错怪臣弟了,臣弟那时正同王女在画舫上游湖,之后为何出现在另一艘画舫,王女又为何同二皇兄在一块,臣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况且我们四人皆是中了迷药,这其中定是有人作祟,此事还请父皇明察。” 一番温和言辞之后,又抹了些泪,完全将自已摆在受害者的位置。 承桓帝揉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众大臣脑袋挤在一块,小声讨论。 虽说娶了王女能从中捞到好处,但康王应当不会蠢到用此等手段来损害自已的名声,况且双方同时昏迷,一看就知是着了别人的道,至于景王,将王女送到康王床上和同纪家庶女闹出丑事,这两件事对他而言不仅没半分好处,反而得不偿失。 于是……所有人不由将目标锁定在了太子身上,看向他的眼神都变了。 萧寒烨抬了抬眼皮,众大臣迅速收回视线,抬头望天。 眼下局势,承桓帝只能找个最适合的人来处理这件事,扫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丞相身上:“沈爱卿,这事就交由你来查。” 丞相是中立派之首,素来刚正不阿,由来他查此案最为合适不过。 虽然本人并不是很乐意。 大过年的,丞相只想待府里与妻儿喝茶聊家常,而不是查劳什子的风月案,也不知哪个家伙这么会来事,等自已查出来后,定往死里参他! 第163章 画舫上伺候的小厮丫鬟等全被召集起来,几番审问之下,管事的才招认,是少东家让他们这么做的,画舫几个房间皆设有暗道,还是相通的,此事外人都不知道,这也正好方便了作案。 经营画舫的少东家叫伍安乾,是京城的风流才子之一,颇有几分名气,且许多人都知晓,对方与太子詹事姚印清乃是好友,再者,据说纪家有意将庶女许配与淮南王,可闹了这么一出,纪府与淮南府结亲一事算是糊了。 所以案情似乎已经明朗了,这起风月案的幕后主使,十有八九是太子殿下。 伍安乾被提审到朝堂对质,先高呼万岁,再呼冤枉,视线默默恶狠狠地瞪向跪在一旁的管事,暗自啐了一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伍安乾对着龙椅之上的帝王止不住地磕头,力证绝无此事,就差当场指天发誓:“皇上,定是这管事受刑不过,胡乱攀咬,此案真与草民无关啊!草民平白无故,闹这么一出能讨得什么好处?” “未得好处?”纪章冷冷问道:“禁军从画舫中搜出金银若干,那是从何而来?分明是有人行贿于你,昨晚事发时,你又与何人在一块?” 多数大臣都闷不作声,像是没有听到殿前的对话,各自装作泥塑的菩萨,纷纷想看这局要如何收场。 伍安乾跪得膝盖痛,磕得头也疼,心中暗骂着这位一看就不是好鸟的枢密正使,恭谨答道: “画舫上多是达官贵人,金银之物,并不罕见,大人怎可因此断章取义?且昨晚我是与姚兄在一块,但好友对酌,这又能证明什么?” 此事其实说大不大,若真是太子所为,朝廷也不可能因此而废了储君,顶多也就是参一句“德行有失”,禁足段时日罢了,至于他,若顺势承认罪名并且咬死是太子指使,就算没获死罪,出了这宫门,也绝对会被太子给嘎了。 操!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过年过头的,怎的如此晦气? 纪章继续咄咄逼人:“画舫房间设有暗道相通,以便悄无声息地作案,管事和小厮俱都亲口招认是受指使,人证物证皆有,这其中有何玄妙,劝你如实交代。” 伍安乾暗骂一句“交代你姑姥”,指天发誓:“皇上,草民真是冤枉的,绝无半句虚言,若敢欺瞒,就罚草民我……我……我下辈子、生生世世当个太监!” 这誓发得够毒,是个狠人。 承桓帝险些绷不住笑出来,握拳抵唇,掩饰性咳嗽两声,正要说话,却听太子殿下道:“发誓作甚?纪大人乃是在提点你识人不清,提点得有理,该谢过才是。” 伍安乾当即配合地露出恍然的表情,挪了挪膝盖,稍微转向纪章的方向,拱拱手:“谢过纪大人提点,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事,前两日这管事贪了财,被我唤到书房里狠狠骂过,还扣了月钱,想必因此记恨上了,怪不得,怪不得他要害我!” 伍安乾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将视线转向管事,对上他愕然瞪大的眼睛,极力咬死是他怀恨在心陷害自已,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辩起来,吵得面红耳赤。 承桓帝屈指敲了敲扶手,底下众人噤声垂首,过了须臾,承桓帝才缓缓道:“画舫管事伙同下人作案,挑起事端,妄图让皇室不宁,今交由刑部处置,带下去。” 管事瞪大眼睛,未及说话,已被禁军堵住嘴巴带走。 承桓帝摆明不想继续深究此案,众臣心如明镜,知晓他这是生怕触碰到了太子殿下的利益。 伍家世代从商,家底殷厚,平日里依附于太子,借其助力迅速发展为皇商之后,不仅在江南一带拥有不少产业,也直接控制着大量的铜、盐运销,以及其它一些重要的大规模独占性商业,财力与太子息息相关,若伍家倒了台,间接撼动到的,便是太子的利益。 由此可见,在承桓帝心中,还是格外偏袒于太子。 第139章 不如干点实际的 画舫一事,就算双方只是纯属盖被子睡觉,并未生米煮成熟饭,但丑事已闹到全长安都知道,即便没有发生个什么,也会被说成有,人言可畏,这桩婚事不成也得成。 承桓帝只能命钦天监择个吉日让两位皇子成婚,又命内侍去库房挑些宝贝,送与王女,以示安抚,至于婚,那是一定要成的,拒绝无效。 将诸事都交代完毕,承桓帝直接摆手退朝,甚至让大臣连附议的机会都没有。 纪章眯了眯眼,一道寒光从眼睛里透了出来。 承桓帝始终站在太子那一边,想借此事扳倒伍家,他其实早知不可能如愿以偿,总归目的之一已达成,其余事,来日方长。 延福宫。 淑妃柔声安抚着萧崇睿:“事已成定局,恼也无益,不如暂且忍气吞声,多学些甜言蜜语哄骗王女欢心,借助楼兰所带来的财力灌注,壮大起来,来日才能与太子抗衡。” 萧崇睿双眸冰寒,难掩怒意:“母妃觉得,昨晚之事,究竟是谁所为?” 淑妃眸光微闪,一抹心虚一现即隐,若有所思:“要么是太子,要么便是景王,除此之外,定然绝无他人。” 萧崇睿拳头紧握,用力捶了下桌面,眼里除了怒火,还多出了几分自责自怨,怪自已没有保护好表妹,轻易便着了别人的道。 “虽说皇上已下令五服之内不许结亲,你与平兰注定无法成亲,但到底,还是头次心仪之人,情意非一般,可谁知……唉,只能说世事弄人,可怜她一女孩子,无辜受累,毁了名声。” 第164章 淑妃一边不动声色地煽风点火,一边心疼地抓住他的手,继续柔声宽慰: “母妃知你怨恨不甘,只是眼下局势,尚需忍耐,往后呢,你要更求上进,做事不可再莽莽撞撞,收敛脾气积蓄实力,才能将那些算计你的人,统统除掉,假以时日亲自掌权,想要迎娶平兰亦或是干别的,还有谁敢管你?” 自从上次因反对他与纪平兰在一起之事闹得不欢而散,淑妃细细琢磨一番,觉得与其极力要求萧崇睿与纪平兰断绝来往,为此伤了母子情分,还不如利用对方,来激励自家儿子发愤图强。 淑妃将萧崇睿那副“绝不会让算计他的人好过”的怨毒表情纳入眼底,心中很是满意。 ———————— 出了金銮殿,伍安乾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在太子殿下身后骂骂咧咧,骂了半天,见根本没人搭理他,不觉没劲,抽出腰间玉扇,戳了下姚印清:“哎,你觉得,究竟是谁想将罪名扣我头上?” 姚印清说:“景王邀约王女游湖,无非是想接近她,夺得芳心,故而决不可能将对方送到康王床上,至于康王,内心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瞧着的确也无辜,所以,此案幕后主使,极有可能便是在殿上几番出声质问你之人。” 伍安乾展开玉扇挡在嘴边,压低声音:“你是说……那位枢密正使?” 姚印清点点头。 “也对。”伍安乾踢飞路上一块小碎石:“他看着就不是个好的,不过也正常,在官场里头混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萧寒烨停住脚步,转头睨他一眼。 伍安乾差点咬到舌头,赶忙奉承:“放眼朝堂,唯有殿下英明神武,大贤大德心怀苍生。” 萧寒烨揪住他衣领,将他拽上前。 伍安乾猝不及防,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抱住脑袋——喂喂喂,朗朗乾坤,有话直说便是,动手动脚干嘛,好歹一国太子,真是粗鲁! 萧寒烨勾住他肩膀:“真想奉承讨好孤,上下嘴皮子一碰没用,不如干点实际的。” 伍安乾一听就知他在挖坑,不太想接话,只能干笑。 “孤前日为了买下醉仙楼,如今囊中羞涩,想拨笔银子给玄虎卫添置军备都没法。”萧寒烨拍拍他肩膀,一副“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表情。 伍安乾对于那句“囊中羞涩”有槽无处吐,太子殿下又直白补充了句“资助一两万给孤添置军备”,伍安乾来不及装傻充愣,只好点头如捣蒜,拍拍胸脯,忍着心疼,装出作一副非常爽快的样子。 唉,谁叫伍家的生意还要依仗太子呢。 否则那布政司天天查商业,早就找由头将伍家搞得倾家荡产了。 所以说,商大还是不如官大好。 姚印清忽然抓到了重点:“殿下适才说,您买下了醉仙楼?” 萧寒烨颔首:“送人。” 伍安乾明显不信太子殿下会如此壕气和败家。 萧寒烨觉得做人要低调点,遂不打算多做解释,摆摆手让他们自行去打听。 画舫一案结得有些草率匆忙,京中百姓议论纷纷,关于太子殿下的一两句风闲言碎语便传到了沈庭珏的耳里。 沈庭珏自然不相信是太子殿下干的,又堵不住别人说三道四的嘴,愤愤不平地拍着琴,震得琴弦乱颤,发出阵阵刺耳声响。 冯管家倒了杯蜜茶过去,摸着胡子眯着眼,目光深沉,若有所思地沉吟,整得像个军师一样,揣测道: “依老奴之见,此事十有八九是康王那边用的苦肉计,既想设计得到王女,又要装成是受害者,博取同情,顺带诋毁殿下的名声,啧啧,真是好险恶的说。” 第140章 地位仅次于太子 沈庭珏满心不悦,即便太子殿下名声本就不好,但平白被人诋毁,就是受不了这气。 换作以往,沈庭珏其实不会在意那些闲言碎语,许是如今千娇万宠的祖宗日子过惯了,谁都得由着他性子行事,害自已脾气都养刁了。 白龙白虎被太子殿下留在相府,出门溜达了一圈回来,敏锐察觉到沈庭珏心情不佳,扭着屁股颠颠地凑到他身边蹭着,友好又亲昵。 沈庭珏揉捏着它们的脑袋,毛茸茸的,心情勉强好了一点,恰逢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是淮南王世子又登门拜访,沈庭珏眯了眯眼,盯着崩断的琴弦沉默了会,眸底闪过一抹寒光,说:“请他过来。” 萧瀛这两日成天被自家父王念叨,总是比这家比那家的孩子,以至于心情非常不好,去青楼花天酒地了一番,这才稍稍舒缓了一下心情,又听闻画舫一事,心情顿时更加愉悦,巴不得皇子们之间斗得越乱越好。 藩王不能在长安逗留太久,再过两三日便要启程回淮南,萧瀛白白往相府送去了那么多礼,却连沈小侯爷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过,怎么想都不甘,叫来侍卫去相府打听下,看看沈小侯爷可有与太子在一块,若没有,即刻来报。 侍卫领命离开,片刻之后回来,说太子殿下此刻正在禁军营,而永乐侯则在相府,从早到晚未出府门半步。 萧瀛一喜,当即拎着礼再次上门,见沈庭珏正坐在自已送的那把琴面前,还当是他非常喜欢,笑容顿时如沐春风。 看来送琴,果然送对了。 萧瀛将补品交给冯管家收好,随即走上前,把油纸包递给沈庭珏:“听说花枝巷有家糖果糕特别好吃,我……” 第165章 话音一顿,萧瀛视线触及那几条断了的弦,笑容霎时僵在脸上。 不是,说好的用百年蚕丝所制,弹个三四十年都不会断,结果呢,十天都还没到,咋就断了? 靠! 他娘的奸商! 淮南王世子完全未往“琴弦是被小侯爷蛮力破坏”这方面想,只一股脑以为自已被奸商骗了,生怕小侯爷觉得他送的是便宜货,皱起眉头,急忙将锅甩到琴行掌柜身上,很是气愤地说:“这琴弦怎的如此快就断了?我可是花了重金买的啊,买时那掌柜还说是用百年蚕丝……” 沈庭珏淡淡打断:“有事?” 萧瀛住了嘴,扬起一个友好的笑容,再次将糖果糕递过去,不动声色往他身边挨过去,却冷不丁挤进来一只身形高大的狼,呲着牙,敌意满满。 通身雪白,脖子戴了一条刻着“东宫”两字的麒麟金锁,闪闪发光,一瞧就知它来自何处。 这年头,是个人都知道东宫那两只狼是太子的“宝贝儿子”,地位仅次于太子。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萧瀛忍气吞声,默默将被踩住的右脚从狼爪之下抽了出来,想绕到另一边,却被另一只狼抢先占据了位置。 “……。” 操! 没了狗太子,却来了两只碍眼的狼,真的服气。 萧瀛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又不敢跟它们正面杠上,只能尽力劝着自已不要同畜生计较,站在沈庭珏对面,与他隔了张桌案:“也没什么事,就想来同你聊聊天,呐,尝尝看好不好吃?” 沈庭珏垂眸看了一眼,抬手拂开,抿着唇,一副冷淡疏离,又忧愁多思的神态。 萧瀛打量着他,试探:“小侯爷可是遇了不愉快之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或许能为你分忧一二。” 沈庭珏没搭话,只吩咐下人给他看座奉茶,招待礼数周全客套,萧瀛端着茶盏,却没心思去喝,再次追问沈庭珏为何闷闷不乐,一颗想为美人排忧解难的心简直非常急切。 沈庭珏视线落在他身上,表情复杂。 萧瀛虽然很希望美人能够看着自已,但起码要带着深情款款的爱慕,而不是用这种充满怪异的眼神盯他瞧,怪让人心里发毛的。 萧瀛不自在地动了动:“怎……怎么了?” 沈庭珏问:“世子对谁,都是这般热情?” “那可没有。”萧瀛答得极其利索:“也就对你,我是真心……想跟你交个朋友。” 他本想说“真心喜欢你”,话到嘴边又觉太过冒犯,生怕吓了小美人。 主要是那两只狼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他,犹如护花使者一样,又是呲牙又是露着利爪,俨然把他当成个不轨之徒来防备,简直跟成精了似的。 沈庭珏欲言又止了会,犹自挂着浅浅的微笑:“康王曾说,世子品行不端,在淮南的风评一向与烟花之地离不开关系,见一个爱一个,逼良为娼欺男霸女,又说淮南王无恶......罢了,恕我失言,世子喝茶吧。” 话虽说了一半,萧瀛却已自顾自悟出了其中之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不是,他虽风流纨绔了些,可逼良为娼这事,天就知道他从没干过! 好啊,原本还以为是太子在沈小侯爷面前挑唆败坏自已名声,没成想居然是萧崇睿那狗东西! 萧瀛与萧崇睿志趣较为相投,又因着堂兄弟和一层盟友关系,故而玩得很好,最近也没少约着一块喝酒玩乐,可谁知,对方居然在背后嚼他舌根。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自已品行也没端到哪里去,还好意思说本世子,个阴险鸡贼的小人! 萧瀛牙根痒痒,压着脾气替自已辩解,沈庭珏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腰间的暖玉,随口问:“听闻枢密院正使原先有意将二小姐许配与世子?” 萧瀛顿了下,点点头:“嗯,此番进京贺岁,纪章与父王提过一嘴,不过眼下是没戏了。” “未必,纪氏是大族,没了一个纪家二小姐,尽可从别的旁支里头挑选适龄女子。”沈庭珏打开那份糖果糕,丢了两块给白龙白虎吃。 白龙白虎嗅了嗅,叼进嘴里又吐出,抬爪一挥,双双将糖果糕扫飞到萧瀛脚边,行径十分嚣张。 萧瀛愈发牙疼得厉害,余光暗自凶狠地怒视着它们,袖中鼓起,明显拳头硬了。 第141章 是说自己像“母老虎”吗 沈庭珏似乎没察觉到周遭的暗流涌动,继续缓声说:“我先前从殿下那儿听了点事,两年前凤阳镇抚司指挥使进京述职,途经淮南遭遇狙杀,伏击杀手用的是军用弩,东宫先是查了各军营的出仓手令,最终追查到了枢密院暗中发往军分区的密令,只是再要深查下去,又不见影子。” 都察院那时对于这场暗杀事件的态度很简单明了――人既然死在了淮南地界,那绝对与淮南脱不开关系! 因此逼得淮南府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调动了多少资金打点关系,好在最后有纪家出手相助,才得以摆平此事。 都察院一直把持在太子与景王两党手中,当时借着命案之势,两党意外和谐,毫不客气地撕咬着淮南一派的官员甚至经济方面的利益,步步紧逼。 淮南府深深记恨着此事,可现今结合沈庭珏的话,细想起来,纪家当初忽然伸出援手,莫非只是为了骗取淮南府的信任? 第166章 军用弩的出仓调令倘若真是枢密院暗中发出,那么从一开始,纪家就在算计淮南府,背后一套,当面一套,装作假好人伸出援手。 难怪纪章总在父王面前提起太子意图削藩一事,分明就是存心挑唆父王与太子为敌,好帮着他一块扶持康王上位,个老匹夫,真阴险! 萧瀛陷入沉思,想得面色有些阴沉,半晌没有言语,沈庭珏抬起眼皮睨他一眼,一看就知对方已信了个七七八八,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想什么都觉可疑,之后只需再设一两次离间计,让他们去狗咬狗,想想就开心。 沈庭珏提腕斟了一盏茶:“此事并无确切证据,不可轻易断论,我说这事无旁的意思,只是你我也算自家兄弟,纯属提个醒罢了,世子可别往外头说,免得被康王听了去,来找我的不是。” 萧瀛瞧着他干净白皙的脸庞,自恋地想,小美人如此好心向他提个醒,说明是很在意自已的。 真令人忍不住澎湃落泪好吗。 萧瀛拍胸脯保证:“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康王那驴脾气可不好,你以后也少跟他来往。” 沈庭珏敷衍“嗯”了声,说完想说的话,便没耐心再同他聊天,站起身,扬言自已要进宫去找太后请安,隐晦下达逐客令。 萧瀛本来想约他出去游玩,闻言又不好叫他别进宫向太后请安,想了想,目光热切:“小侯爷晚上若是无事,咱们……” “有事。”沈庭珏随口胡扯:“殿下约去城北看河灯,一起?” 萧瀛哪里敢同狗太子一块看河灯,极有可能被一脚踹河里喂鱼,遂讪笑着摇头,又期待地问:“那明日呢?你可有事?” “有,念书,很忙。”沈庭珏揣着手,严肃正经,显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谁也不能打扰他学习。 冯管家很有眼色地上前,笑眯眯地送客,一边表示春闱在即,自家公子要忙着勤读书史,没时间游玩,一边推搡着淮南王世子出门。 萧瀛满肚子匪夷所思,不是,都有爵位在身的侯爷了,还需要考取哪门子功名啊?当个富贵闲人吃喝欢乐不香吗? 待人离开后,沈庭珏便出门去了东宫,吴德全迎上去,说:“殿下去了禁军营,估计要到晚上才回。” 沈庭珏问:“去干嘛?” 吴德全感觉他这语气跟“妻子调查夫君行踪”似的,面上恭敬答曰:“自然是谈兵家之事,亦或是训兵。” 难不成还能去军营里头“红杏出墙”? 沈庭珏淡淡“嗯”了一声,转身欲走,暗三跳下屋顶,很是惶急地往他身边凑,神神秘秘地说:“殿下昨儿个碰见了国公府的夫人和小姐。” 沈庭珏脚步微顿:“嗯?” 暗五在旁比划:“那位小姐领口拉这么低,这么低啊!” 吴德全嘴角一抽。 你小子,到底想表达什么? 沈庭珏眯了眯眼:“然后呢?” 暗三说:“殿下有没有一直瞄属下不知道,但那位国公府小姐动机明显不纯,双眼含情脉脉的,一副勾引姿态。” 暗五激动点头:“那位夫人开口便要殿下早日纳妃,说身边得有个贴心人嘘寒问暖才好,还一个劲地将自家女儿往殿下身边推,手都快碰上了。” 吴德全很想把他俩的头摁进水缸里。 煽风点火很得劲是吗? 沈庭珏对那位国公夫人有些印象,之前还想与相府结亲来着,不过被长公主以自已有心上人为由给拒绝了。 沈庭珏沉默一会,又问:“那殿下怎么说?” 暗五摸摸下巴回想了下,负手在身后,模仿着太子高冷的调调:“孤的终身大事,与尔等无关。” 这回答就很太子殿下。 沈庭珏“哦”了声,脸上却不自觉带了点笑意,显然对这回答还挺满意。 暗六也凑过来瞎掺和:“国公夫人还问殿下喜欢什么样的,殿下就说,他喜欢脾气又凶又蛮的,像母老虎那种,就很配他。” 沈庭珏:“......。” 几个意思? 是说自已像“母老虎”吗? 可是自已不凶也不蛮,莫非是……殿下口味变重了? 人的口味一旦变了,就很容易变心。 吴德全瞄了眼沈庭珏的脸色,真的服了这帮暗卫,训斥他们一句:“背后乱嚼殿下舌根,不想活了?” 正好御膳房年尾采买的辣椒特多,够你们塞满一肚子。 暗三莫名其妙:“哪有乱嚼殿下舌根,这是从何说起?我等分明是在与小侯爷聊家常。” 都是自家人,说说怎么了? 大惊小怪。 东宫总管稍微有些心梗,摆摆手去给自已泡了杯清心败火茶——爱咋咋说随便你们,反正被殿下知道了,完蛋的也不是他。 暗卫们目的很简单,只是想提醒自家首领要尽早宣誓主权,毕竟太子殿下虽不是个好的,但胜在英武非凡,好多人垂涎来着,就怕有谁把持不住,耍了下三滥的手段得到殿下。 不过有他们在,誓死也会保护好殿下的清白。 为了首领和殿下的幸福,他们真是默默付出太多了。 暗卫正沉浸在自我感动中,冷不丁被一股内力震了下,皆连连退后几步,捂着胸口对天嚎出一嗓子,像是受了多大的内伤一样。 沈庭珏知道他们是装的,面色冷酷,命令他们没事干就去训练,随即运起轻功,广袖兜风飞檐走壁,那架势,似乎要去赶着找事一样。 第167章 几个暗卫目光殷殷,真的好想跟过去看热闹啊! 第142章 够野 新年过后一开春,萧寒烨便准备动兵燕国与北齐,两国皆偏居于北方,刚刚挨过一个寒冬,农业和畜牧业等皆受到不利影响,趁此时发兵,最为合适不过,而天气回暖,萧国将土也不必冒着严寒作战。 萧寒烨正坐在桌案后看地图,两旁则站了几个将领,商讨着运粮草发往边境的事,忽见沈庭珏出现,纷纷愣了下,有眼色的当即搬了椅子给他坐。 闻惊崆往沈庭珏跟前凑:“你咋来了?” 萧寒烨丢下地图,心说“肯定是因为孤在这”,起身绕过桌案,将碍眼的禁军统领扫到一旁,揽过沈庭珏的肩膀:“才几个时辰不见,就想孤了?” 沈庭珏瞥他一眼,抿了抿唇,十分直接:“我凶吗?” 萧寒烨搞不懂他为何上来就这么一句,细细琢磨一番,还以为是有人在背后议论他什么,捏捏他的脸,语气温和:“一点也不凶,很可爱,可是有人骂你凶?跟孤说说,孤拔了他舌头喂狼。” 几个将领默默闭紧了嘴巴。 别看过来,反正不是他们。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敢骂沈小侯爷凶,也不知是谁如此勇?很值得拜个把子! 沈庭珏垂眸,沉默不语,一看就知心情不好。 萧寒烨揉揉他脑袋,目光一厉:“谁欺负你?跟孤说。” 沈庭珏没吭声。 萧寒烨低头凑近,想去瞧他脸色,却冷不防沈庭珏猛地抬头,鼻子都险些被撞歪。 沈庭珏扫视一圈,说:“都出去。” 虽然面上表情淡淡,可语气明显像吃了炮仗一样,几个将领虎躯一震,看都不看一眼太子殿下,纷纷夹紧尾巴溜之大吉,顺手关上门,按捺着兴奋,屏住呼吸,默契地趴在窗边,伸手在窗纸上捅了个洞。 有生之年,若能见到太子殿下挨揍的场面,简直不枉此生。 两个东宫暗卫如鬼影般出现在他们身后,晃了晃手中的长鞭。 几人挪出点位置,挤眉弄眼,一起听一起看。 两个东宫暗卫不为所动,眼神凶残,挥起长鞭将人都赶跑。 哼!殿下的墙角,也就只有他们做暗卫的能听能看,其他人都不配! 屋内,萧寒烨看着沈小侯爷那副“我要跟你算账”的架势,在脑子里把近来的所作所为快速回忆了一番,想不通自已又哪里招惹到了他。 莫非是有哪个逼崽子在他面前挑拨离间? 太子殿下内心瞬间冒出了许多种阴狠残忍的手段,面上不显分毫,将沈庭珏抱着放到桌上,一边打量着要从哪里下口,一边又眼神担忧地摸他的脸:“怎么了?” 沈庭珏一把拍开他的手,用力甚猛。 萧寒烨摸摸泛红的手背,心想这要是换做别人,早已反手给他扭断脖子,有些委屈:“为何这么凶?” 沈庭珏眨了下眼,看他:“凶吗?” 萧寒烨点头,非常凶。 沈庭珏扯住他的衣领:“再说一遍。” 萧寒烨没瞧见他微扬的嘴角,误以为说错了话,流利改口:“不凶不凶。” 话落,胳膊陡然被人狠狠掐了一把,虽然皮糙肉厚,但还是疼。 太子殿下何曾受过此等对待,偏又不敢发作,别提有多憋屈,与沈庭珏大眼瞪小眼一会,戳戳他的腮帮子,试探着说:“那......你很凶?” 沈庭珏颔首“嗯”了声,看来对这回答还算满意。 萧寒烨眼底闪耀着求知光芒:“你来这儿,难道只为了让孤说你凶?” 沈小侯爷又是挤出一个傲娇的“嗯”。 “......。” 萧寒烨实在难以理解这种奇葩的行为,又不好当面吐槽,想了想,觉得八成是他在话本上学到的另类情趣,遂十分配合地说了几句“你好凶你好凶”,用食指挑起沈庭珏的下巴,越看越可爱,正要亲上一口,沈庭珏却又再次掐住他的胳膊,带着些许孩子气,狠狠拧了一把。 萧寒烨表情淡定,内心充满苦逼。 又咋了? 还有,这动不动就喜欢掐人胳膊的野蛮举止,以前明明没有,如今究竟是跟谁学的? 沈庭珏与他对视,神情严肃:“我不凶。” 萧寒烨:“......。” 知道吗? 孤上次这么无语的时候,还是在刚才。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沈小侯爷的心也一样,难以捉摸,萧寒烨完全可以确定他今天就是来没事找事的,所以无论怎么说都是错,再就着这个话题交谈下去,自已迟早会被气死,干脆以武力压制住对方,低头堵住他嘴巴,不许他再说话。 强吻什么的,简直不要太霸气。 萧寒烨亲了好一会,捏捏摸摸占便宜,沈庭珏瞧着他那副“要就地来一发”之类的禽兽表情,赶忙扑腾挣扎,一如既往十分有原则。 这种环境,一点都不适合干不纯洁的事情好吗? 萧寒烨抓住他又要掐自已胳膊的手,按在头顶,解开他的腰带,手掌抚上那滑腻肌肤,沈庭珏哼唧了一下,闭上眼睛装死,却迟迟没等到任何动静,睁开眼睛,见萧寒烨正居高临下盯着他笑,眼底满是戏谑。 沈小侯爷姿势都摆好了,见状恼羞成怒,直接一巴掌呼过去,在对方的脖颈处留下几道抓痕,跟野猫挠人时留下的痕迹有得一比。 第168章 萧寒烨面不改色,发自肺腑地评价:“够野。” 几道抓痕离下巴很近,衣领遮又遮不住,以至于太子殿下出了这门之后,闻惊崆与尉迟盛纷纷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萧寒烨抬手便劈了过去。 两人迅速抱着脑袋逃窜,速度非常快,一看就知经验很足。 ———————— 各国使臣和各地王侯于今早已然陆续离京,除了鸿胪寺少了些人烟,街上却依旧人潮涌动,极为热闹,沈庭珏用完晚膳,跟着萧寒烨去逛夜市,见一老伯正扛着糖葫芦四处吆喝,直接塞了锭银子过去,表示糖葫芦他都要了,让老人家早些回去歇息。 周围百姓见状,很难不被感动,当即直呼小侯爷宅心仁厚,真是招人喜欢啊,非常值得被大力赞赏! 论如何收买人心,沈庭珏已经熟练得炉火纯青。 但问题来了,这一整架糖葫芦该如何处理? 今晚出门,萧寒烨一个碍眼的下属都没带,只想着同小暗卫两人世界卿卿我我,故而此刻,连个当苦力的下属都没。 沈庭珏将糖葫芦架从老伯手里拿过,往萧寒烨身边一塞,意思非常明显。 萧寒烨:“……。” 没搞错吧? 你不觉得本太子扛着个糖葫芦逛街,这种行为很脑残吗? 第143章 霸气表白 沈庭珏显然不会去考虑“太子扛糖葫芦逛街这种行为脑不脑残”,自已抽了一根糖葫芦,边走边吃,走了一会,发觉太子殿下并没有跟上来,又掉头回去,眼神单纯无辜:“殿下为何不走?” 萧寒烨皮笑肉不笑,扛起糖葫芦架,面容冷峻,走路带风,露出经年累月在沙场中浸出来的杀戮之气,硬生生把自已搞得像是扛着把大刀要去厮杀的狂野气场,仿佛谁要是敢笑话他,就会即刻手起刀落将人灭了。 太子殿下的身份摆在那,自然不能肆无忌惮随便看,更别提他那一身反派魔头的气场,虽说身着华服锦衣极为英俊,也没人敢去瞄一眼,只能偷偷去瞥沈小侯爷,脸通红,心直跳,心中怀揣着“早晚要摸一次小侯爷那双软乎乎小手” 的人生追求。 沈庭珏问:“殿下手酸吗?” 萧寒烨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当即委屈出声:“酸死了。” 沈庭珏真诚建议:“那便换只手扛。” 萧寒烨:“……。”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沈庭珏随手喂给他一片辣鱼干,辣得太子殿下想泪奔。 萧寒烨望天感慨:“你变了。” 沈庭珏唔唔嗯嗯几句,很是敷衍,于是萧寒烨愈发幽怨:“你以前对孤不是这样的。” 沈庭珏眼睛一眨不眨和他对视,理不直气也壮:“我失忆了。” 以前怎样,都忘了忘了。 萧寒烨盯着他看,发觉他面不改色撒谎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想要拆穿又怕他恼羞成怒,只能试图跟他理论:“那失忆之后,起码前段时间,你对孤还很乖顺体贴,娇羞软糯。” 沈庭珏闻言略不满,心说明明是你希望我恃宠而骄的,但懒得同他讲道理,停住脚步,伸出手,说:“我扛。” 赌气意味十分明显。 太子殿下闻言果断认输,与他深情对视:“孤错了,你就算是打我骂我,孤也断然不敢有一句怨言!” 唉,夫纲这种东西,估计只存在话本里。 沈庭珏嘴角微扬,又喂给他一片辣鱼干,伸手招呼路过的一群孩子,把糖葫芦都给了他们。 一群孩子欢天喜地扛着糖葫芦架去了小巷子,蹲在地上分糖葫芦。 萧寒烨眼尖,捕捉到了沈庭珏眸中的笑意和小小得意,心道自已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深情款款地抓着小侯爷的手:“孤就知道你最好。” 两人携手走在街上,一英俊一清雅,瞧着颇有几分神仙眷侣那味,百姓看在眼里,目光十分纯洁,觉得太子殿下和小侯爷一定是在培养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逛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沈庭珏往萧寒烨背上一趴:“累了,要回去。” 萧寒烨背起他,慢条斯理地往相府走,到了门口,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再三热情邀请:“真的不去东宫?” 沈庭珏看他一眼,沉默片刻,忽然道:“翻了年,殿下又长一岁,朝中定然又有大臣开始上折子催婚。” 萧寒烨不以为意:“没人能催得了孤。” 沈庭珏小声哼唧。 萧寒烨听不清他在哼什么,伸手挑起他下巴,下一刻却陡然被沈庭珏拽了过去,踉跄两步,后背抵上了府门前的石狮。 一队侍卫司正好巡逻到这条街上,十分恰巧地撞见了沈小侯爷将太子殿下按在石狮子上壁咚强吻的画面,惊得原地打滑,齐齐摔个狗啃泥,很是滑稽。 路人纷纷驻足,瞪直了眼睛,一只手捂住自已的嘴,可见对于面前的场景感到相当震撼。 气氛一时诡异至极,几个东宫暗卫反应极快,当即从相府屋顶跳下来,热烈鼓掌,大声赞叹“天作之合”,并且强烈要求两人快些成亲,相府下人听见动静,一窝蜂涌出来,跟着一块起哄,兴奋劲堪比闹洞房。 沈庭珏亲完人,面红耳赤,气势十足宣示主权:“我喜欢殿下,以后,你只能是我的男人!” 萧寒烨额角突突,这台词,不用想也知道是从话本里学的。 第169章 而且,就算要走当场强吻表白如此奔放霸气的路线,也应该让孤来才对,这般闷声干大事,真是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 丞相听见外头声音嘈杂,小跑着府门口来看个究竟,刚好听见沈庭珏霸气表白的话,一时头晕目眩,有些喘不过气。 大白菜主动送上门让人拱,这种心情简直难以言表,无人能懂。 其实关于太子殿下与沈小侯爷相处过分亲密的事情,民间早已有了些许风声,但最多也就在茶余饭后当做八卦谈资提一提而已,却没料到居然是确有其事。 皇城是传消息最快的地方,于是半柱香的工夫不到,有关“沈小侯爷在相府门口强吻太子殿下并霸气表白”的传闻已经在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 哪怕萧国民风再开放,男子与男子在一起,总归有悖常理,况且其中之一还是一国储君,拥有断袖之癖,明显是奔着绝后去的,如此离经叛道的太子,来日如何能一统天下? 因而其他党派的大臣听见风声后,连觉都不用睡,当即狂写折子参太子殿下,不到一天时间,奏折便在御书房堆成了小山。 承桓帝对于此事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在御书房灌了两大杯参茶,缓了老半天,抱着侥幸心理,命内侍去传太子和永乐侯,他要当面问个清楚。 结果事实就是,传言半点不假。 听见当事人亲口承认两人之间早有私情,承桓帝脑子嗡嗡响着,如同当空炸开一道雷,颤巍巍灌了口参茶,深呼吸口气,一拍桌子,摆起天子威严:“朕要是不准你俩在一起呢?” 沈庭珏来时,冯管家早已教他应对之词,遂抬起头,答得从善如流:“那我只好选个黄道吉日。” 承桓帝叉着腰,看他:“怎样?” 沈庭珏说:“去跳湖。” 爱情惨遭拆散,悲伤欲绝跳湖寻死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感人。 承桓帝目瞪口呆,显然没料到是这如此无赖的回答,见对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气呼呼吹了吹胡子,来回踱步,又不好叫沈庭珏有本事就真去跳给他看,只能果断怒视太子:“说,这以死相逼的下三滥招数,是不是你教他的?” 萧寒烨表情甚是无语。 什么坏的都往他身上想,到底是不是亲爹? 小暗卫要是去跳湖寻死,孤第一个不答应好吗? 第144章 有媳妇就是好 “跟殿下无关。”沈庭珏挡在太子殿下面前,一副护夫架势:“是话本。” “……。”承桓帝很想问一问是哪本话本如此误人子弟,板着脸,内心天人交战,盯着沈庭珏那双干净莹润的眼睛看久了,也就直接导致他原本威严些的气势渐渐泄没了,再次表情嫌恶地看向太子:“你凭什么让他看上?” 萧寒烨厚颜无耻:“儿臣优点太多,说来话长。” 承桓帝亲自下场劝分,拉着沈庭珏的手,滔滔不绝吐槽了好一会关于太子殿下顽劣不堪的往事,试图让沈庭珏看清太子的真面目,免得误了终身。 沈庭珏看着对方,心说,您老绝对想不到,太子殿下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十件有九件是他一同参与过的,毕竟他可是很受重用的暗卫首领。 沈庭珏还是那个回答:“皇上若不同意,我就挑个黄道吉日跳湖。” 求死之心非常坚决,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那股倔劲堪比朝中御史撞柱明志。 承桓帝心梗不已,只能对着太子吹胡子瞪眼。 沈庭珏动了动,再次把太子殿下挡住,梗着脖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是我先勾引上殿下,皇上有何怒火,冲着我来便是。” 萧寒烨无声咧嘴笑。 有媳妇就是好,被人护着的感觉,真爽。 沈庭珏与萧寒烨毕竟存在点身高差,再怎么挡,还是挡不全面,承桓帝瞧见太子嘴角都快咧上了天,又是好一阵吹胡子瞪眼。 就不能稍微矜持着点,出息! 萧寒烨气定神闲:“不瞒父皇,此事皇祖母与皇姑都早已知晓,她二位不仅赞同,还极力撮合来着,您若要兴师问罪,不如一块传唤过来。” “……。” 承桓帝强忍住拍他头的冲动。 好,你这逆子果然是懂怎么拿捏朕的! 承桓帝问:“丞相呢?” 萧寒烨挑眉:“儿臣去南四郡之前,他就已经知道。” 承桓帝顿时很想拽着他的衣领咆哮,从牙缝里挤字:“所以这事,只有朕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萧寒烨非常有耐心地解释:“那倒不是,大臣与百姓们之前也不知道。” 承桓帝并未得到一点点安慰。 连老古板的丞相都知道,却没人告诉他,是觉得自已很像戏文里的恶婆婆,会干那棒打鸳鸯之事? 承桓帝突然有种“累觉不爱”的挫败与无力感,气得猛灌一大口参茶。 叫沈庭珏去跳湖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承桓帝又不能让自已表现得太过纵容溺爱他,免得以后动不动就以死相逼,那还得了。 承桓帝转身朝一旁的何总管疯狂使眼色,“咳咳咳”清着嗓子——个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点帮着求情说几句话,给朕一个台阶下啊! 何总管立马会意,正要开口,却见内侍小跑着进来:“启禀皇上,太后和长公主求见。” 承桓帝不用想也知道她们是来撑腰的,叹了口气,摆手让内侍请人进来,却见沈庭珏陡然红了眼眶,震惊的同时,连天威都顾不上摆,神色惶急凑过去,扯着龙袍去给他擦眼: 第170章 “不是,朕又没骂你打你,哭什么呢这是?太后和长公主来了,你可千万别哭啊,不然还以为是朕把你怎么着了,朕答应你俩在一起还不行吗?” 平心而论,他又不讨厌沈庭珏,做儿媳妇也挺......合适,嗯,合适。 太后拄着龙头拐杖,身侧跟着长公主,后头则是一大群宫女太监,为了给宝贝孙媳撑腰,气势必须浪起来! 承桓帝头一个比两个大,赶忙上前扶住太后。 腿脚不利索还走那么快,这是生怕朕会吃了他们不成? 太后一眼就瞄见沈庭珏有些发红的眸子,当即怒视自家儿子。 承桓帝大感冤枉,萧寒烨抢先一步道:“皇祖母,小珏这是喜极而泣,一听父皇要给我俩筹备一场排场风光隆重的大婚,故而高兴坏了。” 沈庭珏“嗯嗯”两声,语调中带了一丝软绵绵的江南水乡腔调,听得太后与长公主愈发心软,宠爱倍增。 承桓帝:“......。” 怎么觉得你俩事先预谋好来坑朕的呢? 太后顿时喜笑颜开:“原来如此,好,好啊,要筹备的话,可得弄成像帝后大婚那等风光排场,才体面。” 承桓帝诚恳无比:“是是是,母后说得是。” 家庭地位简直不要太明显。 长公主掩唇轻笑,揉揉沈庭珏的脑袋,却听他闷声道:“殿下是一国储君,断不可无子嗣,皇上以后可会让殿下纳妃?” 承桓帝生怕他下一句又蹦出要选吉日去跳湖之类的话,迅速挤出一个慈祥的笑,语气温和:“不会不会,皇室子弟繁多,到时只要太子想养儿子了,一声令下,皇室中人多得是争先恐后给他献儿子的,这点不必愁。” 后路都为太子想好了,他简直就是绝世好父皇! 沈庭珏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嗯,皇上英明。” 承桓帝有些牙疼。 这变脸速度……啧。 一听说太子与永乐侯被传唤去了御书房,多方暗线频频打探消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谁知承桓帝不仅没做出任何反对的强制手段,还赏了沈小侯爷无数滋补药物与珠玉宝器,且听说,将来要给太子与小侯爷筹办一场盛世大婚。 其他党派的大臣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再次上奏折参太子,直呼有违伦理纲常,承桓帝烦不胜烦,直接在早朝上责骂众臣就是见不得太子好,不就是找了个良配是男的而已,却非要搞得太子像是干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失德大事。 承桓帝面色发沉,放话道:“谁要敢再上折子揪着此事不放,逼得小侯爷去跳湖,朕定拿你们碎尸万段去喂鱼!” 近几年来,承桓帝性子变得愈发仁厚宽和,鲜少大发雷霆过,今日难得发这么大火,可见是真被惹怒到了。 大臣们识趣闭嘴,只能盼着民间的非议继续闹大此事。 但显然这可能性是没有的。 萧国百姓的开明和对于沈庭珏的包容,在这种时候体现得十分淋漓尽致,他们听完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仅仅除了吃惊之外,便无其它想法了。 不就是断袖吗?谁还没见过呢。 第145章 自古美人就是要配枭雄 更何况,当百姓听闻沈小侯爷若不能与殿下结成连理,便要投湖自尽后,纷纷落下热泪,颇觉此番心意,当真感天动地。 自古美人就是要配枭雄,小侯爷那招人喜欢的样,放在哪里不是抢手货?与太子殿下如此尊贵的枭雄配成一对,来日母仪天下,实在太合适了。 所以说小侯爷果然是福星下凡,命真好,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大年初七这天,天际飘起了鹅毛了小雪。 民间有个说法,初七下雪是天降祥瑞,寓意会是一个丰收之年,风调雨顺,于是百姓又天花乱坠地感叹吹嘘,坚信这是一门惊天动地的绝世好姻缘。 可见沈小侯爷是真深得民心。 百姓都很开心,而淮南王世子萧瀛则感觉人生骤然失去奋斗目标,整个人都不太好,但最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惨烈现实,简直人间不值得。 淮南王搞不懂他为何一副生无可恋样,也懒得去问,朝他身上扔了一份请帖:“景王办了场诗会,明日去露个脸。” 萧瀛躺在软椅上,没心情去看请帖,随口应道:“下午咱不就要离京了吗?” 淮南王道:“为父已禀报皇上,延后一日再动身离京。” 萧瀛没挪窝,有气无力:“不去。” 淮南王也不废话,直接从墙边抄起一根棍子就要打儿子。 萧瀛瞬间就有了求生欲,立马蹦起来站直:“去去去,儿臣去!” 相府。 沈庭珏一大早起来练了会剑,又跟着冯管家学了半天的字,虽然困得眼皮直打架,但坚持半天学下来,还是认识了不少字,冯管家例行吹捧一会,过誉之词让沈小侯爷不禁飘飘然,一高兴,又给两只狼加了餐。 如今私情东窗事发,萧寒烨几乎天天往相府跑,想来蹭吃蹭喝就来蹭吃蹭喝,想留宿就留宿,常常将奏折公文都搬来相府处理,俨然将相府当成了自已在宫外的别院,一副打算登堂入室的嚣张做派,可惜高贵的身份摆在那,就算再怎么不要脸,丞相大人也只敢怒不敢言,简直憋屈。 萧寒烨从校场离开后便直奔相府,听闻沈庭珏在厨房,一路寻了过去,进门时刚好见沈小侯爷手起刀落,剁得血肉横飞,手法比杀猪汉还要狂野粗暴。 第171章 冯管家盯着被劈成两半的菜板,又看了眼飞到太子殿下脚边的鸡头,笑容不变,满眼崇拜:“公子真棒。” 就是用力过猛了些,问题不大。 冯管家抬手招呼厨子再拿个新菜板过来。 厨子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还拿啊?这都劈坏第三个了。 小公子真的只适合十指不沾阳春水、让人当成米虫金尊玉贵地娇养着便好。 下人迅速清理掉太子殿下脚边那个鲜血淋漓的鸡头,并且很想欲盖弥彰地向他解释一句——我家公子是柔弱到握不稳刀,才会连只鸡都杀不好,而不是因为太过暴力。 萧寒烨见沈庭珏脸上沾了点灰,迈步上前,扯起袖子替他将脸擦干净,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想要学做菜?” “嗯。”沈庭珏一本正经:“我在尝试做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内助。” 毕竟以后是要当太子妃的人,光会打打杀杀可不行。 萧寒烨虽然很感动他能为自已洗手作羹汤,但这份爱着实过于沉重,搞不好一不小心就炸了厨房,而且,也挺费菜板的。 萧寒烨委婉道:“孤不需要你学会这些,你只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便可。” 沈庭珏看他:“殿下是觉得我笨?” “没有,只是不想你累着。”萧寒烨立刻进行解释,眼含深情,刚要去握住他的手,却发觉对方满手鸡血,果断把手伸了回来,背在身后。 沈庭珏表情略不满。 萧寒烨咳嗽两声,瞄了眼蹲在角落旁专心啃着一块大肉脯、连主人来了都不搭理的白龙白虎,转移话题:“它们好像胖了许多。” 冯管家笑道:“殿下好眼力,它们一天都要吃好几顿,吃饱便睡,自然胖得快。” 萧寒烨感觉将它们放相府里再养下去,威风凛凛的狼迟早变成猪,遂直接上前从狼口夺食。 白龙白虎十分不满,扯着嗓子嗷嗷叫。 萧寒烨从菜篮里随手抓了几个辣椒。 两只狼见状,当即怂成狗,夹紧尾巴四爪并用,头也不回地冲出厨房,胖归胖,逃起命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飞快,海东青飞落在窗口边沿,看着它们狂奔的背影,甩甩脑袋。 丞相回到府中,听闻沈庭珏得了一本古方食谱,正兴致勃勃在厨房里捣鼓吃的,惊讶之余又甚是欣喜,满怀期待,等着尝自家儿子的手艺,谁知用晚膳时,却听下人说,小公子煮的那锅鸡汤,都被太子殿下吃了。 丞相万分不满。 自家儿子煮的东西,凭什么让他都吃了! “因是公子煮的,殿下不愿与人分享,便全吃光。”下人见丞相一副要去干架的姿态,急忙补充:“殿下吃完后腹部绞痛,已传章太医看过了。” 丞相愣了愣,默默坐了回去。 算了,自已没吃到也无妨,多大点事,同时又想耻笑太子,让你小气又霸道,活该! 幸亏太子殿下身体底子好,喝完药躺了一会,便又生龙活虎起来,沈庭珏吃了点粥后,蹲在火盆旁烧食谱,十分笃定是这本假书害人,而不是他厨艺的问题,什么古老秘方,都是骗人的玩意。 沈庭珏一肚子火,自顾自生闷气不理人,受害者明明是太子殿下,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哄,深觉他真是越来越像个祖宗,招人喜欢,又让人头疼。 沈小侯爷被抚顺了毛,闭眼任人亲着,简直乖巧无比。 萧寒烨在他脖子上吮出一串吻痕。 沈庭珏将热腾腾的脸往对方怀里一埋,迷迷糊糊地睡了会,醒来后身旁空空,扫视一圈,见太子殿下坐书案后处理公务,便翻了个身,趴在榻上盯着他看。 认真工作中的男人,真是越看越英俊。 第146章 叫声夫子听听 书桌旁置放着一个古董花瓶,里头插着银柳,琉璃灯的光线投落过去,映出一片斑驳的影子。 沈庭珏赤足下了榻,衣衫不整,几步路走得有些风光乱泄,眼睛半眯,脚步软绵,看起来好像处于一种没睡醒的状态。 绝对不是故意引诱,而是因为还没彻底清醒,必须相信。 萧寒烨感觉小暗卫这是在考验他对自已的吸引有多大,于是起身将对方抱到腿上坐着,低头亲了会,握住他的腰肢。 沈庭珏从脸一路红到了脚趾尖,又一生要强地支起来,连欲迎还拒都没有拒一下,直接就迎了,似乎是感到了疼,眸中有水雾泛起。 萧寒烨亲着他的脸:“听冯管家说,你近来在很努力地习字。” 沈庭珏微微皱起眉头:“……嗯。” “没必要强迫自已去学不喜欢的东西。”萧寒烨轻咬着那莹白耳垂:“与其习字做菜,不如跟孤多学学取悦人的功课,孤最喜欢看你因我感到疼的这副表情,明白吗?” 沈庭珏在心里哼唧:明白,因为你变态! 萧寒烨看他:“你是不是在骂孤?” 沈庭珏面红耳赤,眼神水润无辜,识趣摇头。 要是知道自已骂他变态,肯定会更加兴奋。 萧寒烨桃花眼微眯,双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整个抱了起来,沈庭珏猝不及防,手脚并用紧紧抱住对方,愈发亲密无间。 萧寒烨简直恨不得将对方的魂魄都打上烙印,生生世世无论跑到哪里,都逃不出自已的手心。 第172章 萧寒烨将他抵在墙上:“叫声夫子听听,孤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沈庭珏:“……。” 这种恶趣味的变态要求,沈庭珏只在话本里见过,并且脑补过,如今亲身体验的机会来了,真是让人很难把持得住啊! 沈庭珏清清嗓子,有点想笑场:“夫……等等,我先笑一会。” 萧寒烨:“……。” 沈庭珏舔舔唇,酝酿好情绪,再次清清嗓子:“夫子!” 语调铿锵有力,特别嘹亮,估计连外头的玄虎卫与暗卫都听见了。 萧寒烨在心里暗自吐槽“叫得一点柔情似水的味道都没有”,抱紧他,动作轻缓:“这么听话?” 沈庭珏忽然想起他喜欢“母老虎”来着,便扭着腰试图逃逸,不肯乖乖配合,搞得萧寒烨那股感觉不上不下,忍无可忍,直接将桌上的奏折与书本都扫落在地,随即把人按在桌上,绑了手腕,毫不客气地霸王硬上弓。 沈庭珏试图求饶:“明日,我还要去景王府的诗会。” 所以不宜运动过度。 萧寒烨亲亲他:“不妨事。” 沈庭珏眼神控诉。 废话!手脚发软躺床上下不来的又不是你! “去作甚?你又不会吟诗作赋。”萧寒烨使了几分劲,语气严肃霸道:“诗会都是一群大男人,不许去。” 沈庭珏想推他,双手又被绑住,小祖宗脾气又冒了上来,眼神愤然,扯着嗓子狼嚎:“我要去跳湖!” “……。” 萧寒烨额角突突,问:“为什么?孤服侍你快活还不行吗?” 沈庭珏晃晃被绑住的双手,继续狼嚎:“你强迫我,我要去跳湖!” 外头的玄虎卫与暗卫听了个一清二楚,纷纷张大嘴巴惊呆不已。 玄虎卫凭着强大的脑补能力,已经想象出了沈小侯爷在太子身下受尽屈辱,羞愤欲绝无脸见人,跑去跳湖寻死的场面,一股正义感不禁油然而生。 但想进去救人,又不敢,只能在心里对太子殿下进行强烈的谴责。 暗卫则很兴奋地嗑着瓜子,我家首领真是太有情趣了! 一会叫夫子,一会又闹着被强迫了要跳湖,不愧是在相府深受风月话本熏陶的小公子,实在会玩。 萧寒烨气到想笑,捏着沈庭珏的下巴:“明明是你先引诱孤的,现在要跳湖又是想闹哪样?” 沈庭珏小声哼哼,伸出两根手指:“只能两次。” 还是很有良心的。 萧寒烨失笑一声,很爽快地答了句“好”,低头亲住他。 小性子又可爱又野,真是怎么疼都不够啊…… 翌日雪停,空气中尚存着些寒冷气息,不过却很清新干净。 每一次开春,景王都会举办场诗会,年年必有的社交场合,风雨无阻,就算前几日发生了那等丑事,诗会也依旧照办,毕竟他可是受害者,完全不怕别人说三道四。 新年始伊,来长安游玩的文人墨客比往日要多,又因景王在皇城内的风评一向极富才名,很得土人激赏,遂去参加诗会的人自然也多,于他们来说,那可是大涨名声的好方法。 萧瀛其实搞不懂诗会有什么好参加的,都是些大男人在摇头晃脑地念酸词儿,一点乐趣都无,不过父王非要他去众人面前亮个相,摆摆身段,结交一两个有才之土。 唉,做人真难。 景王府门庭若市,前来参加诗会的除了一些收到请帖的官宦子弟,还有不少寒门才子,他们虽无请帖,但只要带了名帖过来,王府守卫皆一视同仁,验过名帖之后,便恭敬请入,下人将手一领,引着宾客去后花园。 萧堇泓请几个相熟的世家子自便,便去招呼旁的客人,场中诸人你来我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气氛一时很是融洽。 守卫忙忙碌碌迎完了客,刚靠着墙想要歇息一会,却见一辆马车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停在府门前。 宝马香车,那必定是大贵客啊! 两个守卫赶忙迎了上去。 车夫恭敬地将轿帘掀开,率先跳下来两只雪狼,两个守卫顿时头晕眼花想装死,完全不想面对太子,但下一刻,一见那白衣飘飘的身影,愣了好一会,莫名其妙地想,自家王爷好像并未给相府递请帖吧? 守卫忍着疑惑,笑脸相迎:“原来是小侯爷大驾光临,您可是要找王爷?那您先将拜帖递与小的,小的进去禀报。” “没有。”沈庭珏理直气壮:“都是自家人,本侯见太子殿下都不需要呈递拜帖,见景王难道就需要?” 第147章 这世道,已经变了 守卫听他在阴阳怪气“景王摆的架子比太子还大”,急忙谄笑摇头:“您自然是不用,只不过今日王爷忙着以诗会友,怕是没空招待小侯爷您,您......” “知道。”沈庭珏隐约不耐烦:“本侯就是来参加诗会的。”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干咽了下,说:“那还请您让小的看下请帖。” “也没有。”沈庭珏下巴高冷一抬,径直绕过他进了王府,两只狼跑在前头,横冲直撞,进门便撞翻了庭院的盆栽,衬得沈小侯爷嚣张跋扈的气焰更足。 下人尖叫出声,纷纷退避三舍,生怕入了狼口。 守卫还是头次见过敢如此嚣张闯王府的人和狼,欲哭无泪,又不敢去拦,只能小跑着跟上,干笑两声:“小侯爷,小侯爷您先在前厅坐会,小的去请王爷过来。” 第173章 “少叽叽歪歪的。”冯管家摆起脸色,叉腰道:“你这小子真不懂事,小侯爷要去参加诗会,只管带路便是,难不成你家王爷,还会不准小侯爷加入诗会?” 守卫自然不能答是,嗫嚅半天,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哭丧着脸,领着沈庭珏去了后花园。 沈小侯爷威名在外,主要是地位非同凡响,不仅皇上太子都宠,连坊间百姓也在无脑吹捧他天真烂漫,若对方在这里一不小心出点差错,估计谁都得完。 众人悬心吊胆,纷纷站直,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 萧堇泓暗暗头疼,心道这家伙不请自来,不会是想作什么妖吧? 沈庭珏一拱手:“景王表兄。” 萧堇泓听见他的称呼比之前多出了“表兄”两字,猜不透对方到底是想表示怎样的态度,顿了顿,温润笑容浮上脸庞,亲切迎了过去:“表弟居然能赏脸来参加我的诗会,真是让这花园都蓬荜生辉了起来。” 沈庭珏毫不给面子:“表兄若真这么觉得,就会向我发请帖了,可我为何没收到?” 萧堇泓:“......。” 这种虚伪客套的场面话,你就不能左耳进右耳出吗? 较真就小气了! 沈庭珏揣着手手:“解释。” 萧堇泓暗骂一句“解你大爷”,及时找了个冤大头,视线瞪向王府管家:“你怎么办事的?本王不是让你给小侯爷送请帖吗?为何没送去?” 王府管家莫名成了冤大头,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正要跪地赔罪,却听沈小侯爷感慨一句:“表兄不当厨子真是可惜啊。” 萧堇泓下意识接话:“为何?” 冯管家满眼崇拜:“因为王爷您甩锅很是厉害!” 沈小侯爷附和:“嗯。” 萧堇泓起初不解其中意,余光瞥见不少人在抿唇偷笑,才后知后觉明白自已受了嘲讽,顿时气得牙疼。 确定了,这小子就是专门来找事的! 萧堇泓深呼吸口气,努力维持温润笑容,装傻充愣:“表弟这是何意?” 沈庭珏发自肺腑:“你好蠢。” “……。” 萧堇泓袖中拳头鼓起,真想将他一扫帚直接打飞到西北边境,永远回不来最好! 论身份,他确实是要比沈庭珏高贵,但论在萧国百姓心中的地位,就要低上那么一些,今日要是跟对方撕破脸皮干架,百姓横竖都觉得是他的错。 这世道,已经变了。 沈庭珏挑了个位置坐下,摆摆手:“诸位继续,不必在意本侯。” 萧堇泓:“......。” 还有没有一点做客自觉?你坐的主位可是本王的! 白龙白虎盯着满桌瓜果点心,还有那分外诱狼的一盘肉干,将“如狼似虎”四个字诠释得分外淋漓,吐着舌头,甩了景王一袖子口水。 人不能打,狼也不能。 萧崇睿忍气吞声,命下人泡来上好的云顶茶,又重新备了些其它的点心,好吃好喝供着沈庭珏,待客待得极为周到,只希望用吃的能堵住他的嘴,不要开口找事就行。 沈庭珏看着他,唇角浮起一丝笑意,萧堇泓右眼皮一跳,心里涌起不祥预感,颇觉对方每次笑得人畜无害的时候,绝对不安好心。 众人一开始都非常小心谨慎,但见沈庭珏一直只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啜饮着茶水,一副安静乖巧的做派,像是真的单纯来这里听别人吟诗作赋、交流学问而已,便渐渐放得开起来,交谈声也大了不少。 不得不说,沈小侯爷安静的样子,还真赏心悦目,有高岭之花那味,甚至有才子都为他做了首即兴之作,但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吟诵“有美人兮”,念出的话,未免过于冒犯。 萧瀛还不死心地晃悠到沈庭珏面前刷存在感,刚凑近过去,一眼就瞥见他脖子上的点点红痕,衣领挡都挡不住。 作为风月场的常客,萧瀛自然瞧得出来那是什么,顿时大受打击,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沈庭珏睨了他一眼,忽而皱起眉头,神情似乎有些痛苦,陡然“噗”地一声吐出口黑血,喷了淮南王世子一脸,随即闭上眼睛,栽倒在了圈椅里,躺得还挺……安详。 冯管家见状,当即尖叫出声,双腿发软差点滑到地上,暗七赶忙搀扶住他,给他拍背顺气。 两只狼在沈庭珏身上嗅来嗅去,似乎是察觉出不对劲,齐齐扯着嗓门对天狼嚎,暴躁地跑来跑去,撞翻桌椅花盆,龇牙咧嘴,一副要“大开吃戒”的架势。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众人大惊失色,东逃西窜,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惊起了一片鸡飞狗跳,好在狼发疯归发疯,但并未真的咬人。 萧堇泓按着胸口,很想仰天长叹几句“流年不利啊”,默默掐了下人中,厉声呵斥下人快去请太医,又让冯管家赶紧把那两只狼管好,不然王府都要被拆了。 但发起疯来的狼,冯管家也压制不住,王府下人又不敢采取暴力手段镇压,若伤了它们,自已也得完,最后还是暗七去请来太子殿下,白龙白虎才勉强消停下来,喉中发出呜咽之声,不停地用脑袋去蹭沈庭珏,试图将人弄醒。 这副场面非常值得人潸然落泪。 在场众人确实也很想哭,但主要是哭自已命苦,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怕是有数不尽的人要倒霉了。 第174章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第148章 还能不能友好愉快地交流了 沈小侯爷在景王府中毒一事毫无疑问成为新年里最骇人听闻的事件。 坏消息来得太突然,以至于百姓一时有些头晕目眩,难以接受这个惨烈的消息,心情简直苦逼到无法直视。 明明昨儿个才看见小侯爷仙气飘飘,红光满面地逛街,不仅买点心给小孩子们吃,还挺身而出制服了当街持刀行凶的醉汉,简直不要太温柔善良,今日却突传噩耗,道他身中剧毒昏迷不醒。 百姓悲从中来的同时,又非常义愤填膺,要不是丞相出面安抚,都险些聚众闹到紫禁城,跪求皇上一定要严查此事。 太医用银针一一试过茶水与点心,最终在沈庭珏喝过的那碗桂花羹里试出了毒,玄虎卫从景王府羁押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下人杂役、甚至景王,还有那些参加诗会的官宦子弟与寒门才子也皆被投入大牢待审。 众人扒着铁栏杆,看着远走的狱卒声情并茂地喊冤,仿佛看见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眼前飘落,冤比窦娥。 萧瀛嘴里叼着一根杂草,生无可恋地靠在墙角边的稻草堆,搞不懂自已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先是心仪的美人居然与狗太子两情相悦,后又莫名其妙被牵连入狱,平生第一次蹲牢狱,还是在这种新年喜庆气氛未过的日子,简直不要太悲催。 萧堇泓也是头一回体验当阶下囚的滋味,因是王爷,所以能一个人独占一间牢房,而且布置也比其他牢房还要干净整洁些。 但萧堇泓并未因这点优待而感到高兴,按理来说,他只需禁足在府里待审便可,却偏偏把他抓来这儿,不用想也知道那些玄虎卫分明是故意的! 景王面色发沉,丝毫没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气度,与萧瀛隔着铁栏相望,莫名生出些难兄难弟的悲催共情。 玄虎卫一整个上午都在协助大理寺审案,翻了翻录出来的那些口供,全部都说自已是冤枉的。 秦司岩思忖道:“景王若要下毒,应当不可能傻到在自已府邸干这事。” 尉迟盛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自顾自皱着眉头陷入深思。 太子殿下当年从康王那儿抢来了寒魄草给沈庭珏,不仅救他一命,也让他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这点自已可是知情人之一,现在怎么说中毒就中毒了呢? 没道理,真没道理。 相府里头,沈庭珏整个人都陷在被窝中,面色苍白,没了以往的红润,脆弱得可怜,仿佛随时只要吹进来一阵风,就能将他的生命吹到尽头。 所有太医都被传唤到了相府,各自战战兢兢,挨个给沈庭珏把脉。 萧寒烨坐在床边,面无表情,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种低气压,直勾勾地盯着太医把脉。 鲜少有人能顶住这种压力。 太医们越告诉自已不要手抖,手却反而抖得越厉害。 为免影响到太医看诊,承桓帝只好上前,将太子强行拉走,头次表现得如此力大无穷。 长公主不顾仪态与妆容,攥着帕子哭天抹泪,一声比一声凄苦,场面对于承桓帝来说,非常具有杀伤力。 他已经听了对方半个多时辰的哭诉,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臣妹这是什么命啊?好不容易走出失去爱子之痛,如今又要失去一个爱子,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她还不如去跳湖,一了百了。 听听,这连了结自已的死法都找得跟沈小侯爷一模一样。 承桓帝合理怀疑沈庭珏是被她教坏的,但没有证据。 听着长公主翻来覆去哭诉,承桓帝耳朵都要起茧了,绝望地想,不如兄妹手拉手一起去跳湖算了,再听下去,他感觉自已快要吐血昏迷过去。 可惜作为一国之君,面前之人又是最疼爱的小皇妹,如果选择装死逃避,实在太没有担当了,况且,竟敢算计到永乐侯身上,若不替他揪出幕后主使,自已有何颜面做他的皇舅舅……和未来的岳父! 承桓帝霸气侧漏地握住长公主的手,饱含热泪:“皇妹放心,朕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会将暗算小珏的人找出来!扒皮抽筋五马分尸严惩不贷!” 丞相在旁老泪纵横:“还请皇上一定要救活小珏,老臣愿以一死,叩谢天恩。” 承桓帝无语问苍天。 这一大家子的,还能不能友好愉快地交流了?为何个个动不动就执着于寻死,活着难道不好吗? 再者,朕又不是神医,空有一颗救人的心,却也爱莫能助啊! 但如果需要什么灵药救治的话,定然在所不惜地寻来。 承桓帝看向那群太医:“如何?” 众太医面面相觑。 仅根据脉象和一碗桂花羹,他们都无法判断具体是由何毒,束手无策间,各自大气不敢喘,最终一致将章太医推了出去。 院首可不是那么好当的,生死攸关的时刻,就得先上! 章太医内心苦逼,又生出了想告老还乡的念头,颤巍巍跪地:“启禀皇上,这世间至少有上百种不同的毒皆会导致出现同种脉象与症状,此刻单凭脉象,我等暂时无法猜不出是何毒......” 话未说完,承桓帝已经怒不可遏地挥落桌上的茶具,碎裂声皆吓得满屋子的人抖了抖。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太医与下人们瞬间齐刷刷跪了一地,异口同声的“皇上息怒”非但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惹得承桓帝脸色更黑。 第175章 承桓帝正要吼出一句“救不活就让你们全部都陪葬”的经典台词,袖子却忽然被人扯了下。 长公主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茶具,低声说:“皇兄,那套茶具,是小珏平日里最喜欢的。” “?!!” 承桓帝其实只想借摔茶具来让自已的“天子一怒”表现得更有威慑力而已,闻言稍微有些头晕。 咳咳,现在找个替罪羊应该来得及吧? 第149章 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章太医硬着头皮,继续补充刚才未说完的话:“皇上放心,此毒毒性看起来并不是很猛,臣已将小侯爷几处关键的穴位都被封住,又喂了颗护心丹,毒性目前还能控制,暂无大碍,还请皇上给臣等一些时间,太医院定当竭尽所能,全力救治小侯爷!” 其他太医闻言,赶忙掷地有声地附和。 承桓帝糟心不已,恰在这时,相府下人小跑着进来禀告,说是淮南王想要求见皇上。 淮南王此刻非常后悔莫及。 若非他逼着萧瀛去诗会上结交才子,今日便不会遭受牢狱之灾,平白惹了一身骚。 真特么晦气! 永乐侯中毒是一回事,但当承桓帝认为这事挑衅到了皇权,那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其中的每一个点都可以被人用来大做文章。 淮南王坐立难安,知道承桓帝出宫去了相府后,赶紧前去求见,一到天子面前,当即“嘭”地一声,双膝跪地,声泪俱下对天发誓,表示自家儿子绝对不敢做出此等恶毒之事。 承桓帝虚扶起他,说了几句安抚的场面话,话音刚落,太子殿下便在一旁阴狠发言:“此事最好不是萧瀛的手笔,否则孤不仅将他挫骨扬灰,你也休想活着离开皇城!” 父子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配合打得还挺好。 淮南王满肚子腹诽,又“噗通”跪了下去,伏小做低:“殿下明鉴,犬子一心仰慕小侯爷,三天两头往相府拜访送礼,只想与其结交为好兄弟,一片情谊纯粹可见,绝无心存半分害人之心,下毒谋害小侯爷,那是给一万个胆都不敢啊——” 萧寒烨斜眼睨他,沉吟一会,随即不紧不慢道:“小侯爷地位非凡,权贵都上赶着巴结讨好,王叔近些年积极开展社交,想必小侯爷定是你最想结识的人,若说害他,确实不太可能。” 一番话听着像是在为淮南府申辩,但淮南王却咂摸出了另一层意思,顿觉一股凉意直钻脑髓。 传言皆道太子在各藩王的封地安插眼线众多,耳目甚明,一个藩王,若是被知晓私底下在广交权贵,拉帮结派,无论如何都会被认为存有异心。 淮南王得了警告,姿态愈发恭谨。 别问,不敢动。 承桓帝又将他扶起,道:“凡事总要讲求证据,此案未查明前,朕不会对萧瀛妄加罪名,清者自清,王弟若真信萧瀛是无辜的,尽管放宽心便是。” 淮南王愁眉不展:“臣自然相信瀛儿,只是……就怕他平白被人诬陷,无辜受罪。” 萧寒烨淡淡睨去一眼。 淮南王头皮一麻,急忙找补:“但有皇上与殿下在,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定然不会错冤了人。” 这时,长公主忽然欣喜出声:“小珏醒了,小珏醒了啊!” 沈庭珏眼底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将自已卷成了一团,在宽大的棉被里显得小小一只,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不说话,就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承桓帝也忍不住生出了慈父心肠,强行挤开丞相与长公主,占据了床边最佳的位置。 从某方面来看,跟太子殿下确实很像父子。 承桓帝撩起衣袍,侧身坐在床边,见沈庭珏蜷缩起来捂着肚子,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还以为又毒发了,赶忙命内侍去将在隔壁屋对着一碗桂花羹钻研的太医都传唤过来。 床边顿时围了一群人,个个都盯着自已看,搞得沈小侯爷无端冒出身为暗卫时的那几分社恐,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猛地将整个脑袋都缩进被子里。 承桓帝莫名其妙,未免吓到他,连说话声都小心翼翼,目光柔和:“是不是肚子疼?乖,出来让太医给你把下脉。” 被窝毫无动静。 承桓帝表情愁苦。 哄孩子这方面,他可没什么经验啊。 承桓帝想了想,随即财大气粗地表示:“让太医给你看下,把一次脉,朕给你个大大的金元宝。” 普天之下,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果不其然,被窝里缓缓伸出了半只手掌。 承桓帝豪气加价:“四个。” 话音一落,清瘦的手腕毫不犹豫地露了出来。 章太医立马凑上前去试脉象,还是同方才一样,并未有什么变化,皱眉询问症状:“小侯爷此刻是觉哪里不适?” 沈庭珏的声音在被窝里头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就……那样。” 众人一脸费解,那样是哪样? 承桓帝再次施展财力的诱惑:“朕给你一万两,说说哪里不舒服。” 一众太医和宫人都羡慕得要哭了。 淮南王只觉从承桓帝身上看见了“人傻钱多”四字,嘴角一抽,有槽无处吐。 沈庭珏说:“身体不舒服。” 这回答等于说了句废话,章太医看了眼承桓帝,那眼神仿佛在说——您要不再给个一万两,让小侯爷具体展开说说? 第176章 承桓帝暗自唏嘘,这哄孩子可真是个费钱的活啊。 萧寒烨挥开围在床边的太医,又示意自家父皇起开。 承桓帝:“......。” 萧寒烨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沈庭珏:“宝贝?” 众人都觉得有些耳鸣。 太子居然会温柔地叫人“宝贝”,这什么见鬼的画面? 被子动了动,沈庭珏钻了出来,只露出一张精致小脸,手指揪住太子殿下的衣袖,似是有话要说,又不好意思开口。 萧寒烨摆摆手,示意众人都出去。 承桓帝和丞相大人莫名心塞塞,一步三回头地走出房间。 满屋子的人都出去后,沈庭珏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萧寒烨将他抱进怀里,在耳边轻声问:“肚子不舒服吗?孤帮你揉一揉。” 沈庭珏眨了下眼,耳根略红:“在王府茶水喝多了。” 萧寒烨:“嗯?” 沈庭珏趴在他的肩头,小脸有些红扑扑的:“要出恭。” 萧寒烨没想到是这事,看着他,然后“噗嗤”一下笑出声。 沈庭珏恼羞成怒,直接朝他胳膊狠狠掐了一下,非常凶。| “嘶......好好,不笑不笑,孤不笑。”萧寒烨表情严肃:“憋坏了可不行,孤抱你去。” 沈庭珏在被窝里躺得暖和舒服,懒意还未退去,不太想动,维持沈小侯爷柔弱娇贵的人设,乖乖搂住他脖子:“嗯。” 看着太子殿下忽然抱人出来,长公主担忧道:“怎么了这是?” 萧寒烨绷着嘴角忍笑:“人有三急。” 话落,手臂又被掐了一把。 萧寒烨大感委屈。 人有三急很正常啊,害羞什么?难道孤要说你突然兴致大发,想去茅厕散散步吗? 第150章 既然要玩,那就玩更狠的 搞了半天,原来沈小侯爷只是憋急了想出恭而已,众太医齐齐松了一大口气,不是毒发就好,脑袋暂时还能保住。 承桓帝哭笑不得,确保沈庭珏目前除了有点头晕之外,便没有其它地方不适时,这才放心地回了宫,临走时,沈庭珏还不忘提醒一句:“四个金元宝和一万两。” 承桓帝:“……。” 啧,憋急了想上茅厕就害羞得不敢说,贪财这点却实在够不要脸。 承桓帝一出相府,便命内侍去催促大理寺卿,三日之内必须给他查出个结果,刚回到宫里,就遇上了梨花带雨来哭诉的娴妃,内容同淮南王说的差不多,无非都是表示自家儿子绝不可能下毒害小侯爷,冤得不能再冤。 对于自家皇妹的哭诉,承桓帝再烦也得哄,如今对着娴妃,他显然没那么好脾气去哄,直接摆手命禁军将人带走,顺便给娴妃下了禁足令,案子未查清前,不准她踏出钟粹宫半步。 长公主亲自去给沈庭珏熬补汤,白龙白虎一扫在旁人面前的凶悍相,亲昵地蹭着沈庭珏,萧寒烨大发慈悲让它们蹭了会,随即都赶了出去,将沈庭珏抱坐在腿上,给他倒了杯水。 沈庭珏喝了口水,视线扫视一圈,奇怪道:“我那套青瓷茶具呢?” “被父皇摔了。”萧寒烨信誓旦旦:“放心,孤会让他重新赔你一套。” 沈庭珏狮子大开口:“十套。” 一套弥补不了精神损失。 萧寒烨想也不想:“好。” 得寸进尺的小性子只要别用在自已身上,就非常可爱,别说十套,一百套都给你想方设法忽悠过来。 萧寒烨指尖绕过他一缕头发,在脖颈掻了掻,弄得沈庭珏脸颊上痒酥酥的,缩了缩身子,小猫一般哼唧:“痒。” 萧寒烨问:“中毒一事,究竟怎么回事?” 沈庭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就那样。” “别跟孤打马虎眼。”萧寒烨戳戳他的脸颊:“孤可不信你专门闲着没事跑去参加什么诗会,别人不知道你百毒不侵,孤可是清楚的。” 沈庭珏声音懒洋洋:“世间可不止百毒。” 萧寒烨捏捏他小肚子:“满腹坏水,真以为孤看不出来?” 沈庭珏睁大眼睛,试图让他看清自已眼底的单纯无辜。 萧寒烨失笑出声,话锋一转:“孤说你百毒不侵时,你竟没反驳或疑惑,难道早就恢复记忆了?” 沈小侯爷身边有“老狐狸”冯管家对他倾囊相授,早已变得今非昔比,面临着即将被拆穿的局面,依旧淡定得一批,拿捏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前些日子,我不是对殿下说过吗?我又想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其中就有关于寒魄草一事。” “......。” 萧寒烨简直要佩服他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与他对视,满脸学着“你可别以为孤好忽悠”,好笑道:“孤没失忆。” 沈庭珏眉头一皱,肉眼可见不悦起来,扑腾着要挣开萧寒烨的怀抱。 萧寒烨怕他磕到桌角,抱紧了他:“又怎么了?” 沈庭珏先发制人,愤怒痛批:“殿下根本没将我说过的话放在心上,你......你......” 他“你”了半天,最终在认识不多的词汇中找出了一个“狼心狗肺”。 直接就给太子殿下打上了“渣男”的标签。 萧寒烨还是头次听人当面骂自已狼心狗肺,都给整笑了,同时又很无语凝噎。 他敢对天发誓,小暗卫是真的没提过自已记起寒魄草一事,这睁眼说瞎话居然还闹脾气委屈上了,绝! 第177章 萧寒烨深知跟沈庭珏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不打算同他掰扯理论,感慨一句自已真是非常悲催,识趣认错,态度诚恳,殷殷拉住他的手:“孤错了,一切都是孤的错,你以后说的每句话,孤一定字字默背起来,刻骨不忘。” 沈庭珏将脑袋偏向一边,看起来好像还不太满意。 萧寒烨亲亲他的脸:“孤知道错了,笑一个好不好?” 沈庭珏抿着唇,沉默半天,才出声试探:“殿下可是一直怀疑,我其实已恢复记忆,却没告诉你?” “没有的事。”萧寒烨从善如流,亲吻着他单薄的锁骨:“你失忆也好,想起来也罢,这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平安无事,永远待在孤身边就好。” 沈庭珏抬眸看他。 萧寒烨继续深情发言:“有你是孤的福气。” 沈庭珏眼睛眯起来,显然报以怀疑态度。 萧寒烨目光真挚:“是真的感到福气,没有旁的意思。” 此情此景,气氛都到这了,不来个亲亲实在说不过去。 一吻之后,萧寒烨又亲亲他的指尖:“中毒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关你的安危,孤得问个清楚,若真是别人害你,孤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将那人给碎尸万段。” 沈庭珏小声哼哼:“没别人,就我。” 萧寒烨压低声音,营造出神神秘秘的氛围:“为何?” 沈小侯爷很霸气 :“因为他们之前诋毁你。” 萧寒烨愣了下:“前几日楼兰王女那事?” 沈庭珏点头:“嗯。” 既然要玩,那就玩更狠的! 萧寒烨有些意外,捏捏他的腮帮子:“所以你为了给孤出气,自已毒自已?” “没。”沈庭珏一脸“我又不傻”的表情看他:“毒是下在桂花羹里,我只吃了颗变得紊脉的药丸而已,对自身伤害不大。” 再加上炉火纯青的演技,就不信谁能看出破绽,即便太医能瞧出猫腻,定然也不敢拆穿他。 论坑人,现在可是专业的。 第151章 所以殿下要好好珍惜 萧寒烨忽然觉得自已有点像祸国的妖妃,不过他可是什么谗言都没进,也没吹任何枕边风,是小暗卫主动要替他打抱不平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对自已是真爱啊! 虽说脾气变得越来越像蛮不讲理的“母老虎”,一言不合就张牙舞爪的,但怎么说呢,有种自已只有他能欺负、别人都动不得的霸气与……偏爱吧。 萧寒烨心花怒放,隔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止了笑,目光愈发温柔,埋首在沈庭珏的脖颈处又蹭又亲:“你对孤真好。” 沈庭珏耳根略红,主动亲了下萧寒烨的脸颊:“所以殿下要好好珍惜。” 心上人主动献吻,这是件让人十分容易飘飘然的事,太子殿下底线全无,果断又狗腿地“嗯”了声,手在他身上胡乱蹭着,将里衣的系带弄得没两下就散了。 沈庭珏看着他那副要开始兽性大发的姿态,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将下巴往肩头一架,懒洋洋地说:“饿了。” 萧寒烨意味深长:“哪里饿?” 沈庭珏尚在纠结要不要虚伪推脱两句,随口回道:“不要脸。” “嗯。”萧寒烨还挺骄傲,极其厚颜无耻:“色令智昏,人之常情。” 沈庭珏提醒:“我现在是病躯。” 即便是假的,但也得装得像样点,哪有人拖着病躯还在颠鸾倒凤的? 有辱斯文。 萧寒烨低头:“那你为何扯着孤的腰带?” 这举止可不怎么纯洁啊。 沈庭珏表情无辜,与他对视:“不能脱吗?” 萧寒烨:“……能。” 沈庭珏眯起眼:“殿下刚才的沉默代表什么?” 太子殿下赶紧狡辩:“没有。” 就是觉得你好口是心非,孤好爱,嘴上说着不要不要的,身体却很诚实。 ———————— 远处天边透出一抹红,西沉的晚阳洒进窗棂,投落下一片光影。 床头香炉内燃着上好的安神香,沈庭珏正坐在床上,背后靠着玲珑玉枕,小口小口地吃着太子殿下喂来的粥,简直金尊玉贵得很。 叶舟遥进屋便见到这副场面,心道,景王在蹲大牢,你却在这里享受太子的投喂,对方知道了定然得吐血。 叶舟遥送了一笼做成兔子形状的山药米糕来,一只只看着分外可爱:“山药做的,健脾养胃,多吃点。” 沈庭珏有力无气应了一声,喝了半碗粥便不想再喝了,趴在被子里使劲伸了个懒腰,乖巧可爱得像是一只蓬松柔软的猫。 叶舟遥见他看起来很精疲力尽的样子,还以为是毒性导致的,提议道:“要不让暗卫去将宋神医带来看看?毒这种东西,还是尽早解掉为妙,若等太医研制出个结果,搞不好毒都入肺腑了。” 萧寒烨给沈庭珏掖好被子:“再等等吧。” “等?”叶舟遥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他都虚弱成这样了,毒性在体内拖一天,身体就要多遭罪一天,你居然还等得下去?” 萧寒烨眼皮一掀。 笑死,这虚弱根本与毒无关,与巫山云雨有关。 萧寒烨故意逗他:“连俗语都说了,久病床前多情人,小珏若一直这样,孤表现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第178章 叶舟遥震惊地瞪大眼,没想到他居然存在着这种奇葩的思路,闻言甚是气闷,几乎要跳脚指着他鼻子大骂“狗东西”。 萧寒烨瞧着自家六弟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好笑一声,懒得多做解释,站起身,推了推他肩膀:“出去,小珏要静养,别打扰。” 叶舟遥想吐。 小珏小珏叫得倒是亲密。 叶舟遥还是不太放心,转头看了床上沈庭珏的一眼,恰在这时沈庭珏刚好踢掉被子翻了个身,摆出几分狂野的睡姿,里衣松松垮垮,不该露的地方都露了不少,点点红痕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刚添上去没多久,以至于叶舟遥根本没空去在意他的睡姿。 都是成年人了,就算没开过荤,也并非单纯得一无所知。 叶舟遥瞬间被雷到了,难以置信地指着太子殿下:“你你你……” 萧寒烨姿态悠哉,还好心地替他把话补充完整:“趁人之危,简直禽兽不如,无耻至极。” 说完,还挺得意地笑了笑。 叶舟遥:“……。” 行,你不要脸,你赢了! 叶舟遥想着要不要跑去长辈面前告个状,但仔细琢磨了下,还是觉得算了,毕竟天底下,就没人能治得住他,搞不好状没告到,自已还得辣死。 秦司岩正拿着一沓口供要去东宫,半道就被叶舟遥堵住。 秦司岩打量了他几眼,问:“谁惹你了?” 叶舟遥憋着一肚子气,不找个人吐槽一下太子恶劣的行径,实在很不爽,皱着眉头,目光扫过其他几个玄虎卫,似乎是觉得他们妨碍到自已说话了。 尉迟盛同东宫暗卫混久了,已经变得上道许多,当即认为小两口有私房话要说,赶紧从秦司岩手里拿过那一沓口供,拍拍他肩膀,一副“大家都懂”的暧昧表情,随即想招手示意兄弟们快些离开,不要在这里当大红灯笼,谁料看过去时,其他玄虎卫早已遁得无影无踪。 十分有眼力见。 就是过于无情无义了些,也不等等自已。 尉迟盛感觉大老粗的心灵受到了一点点伤害,尬笑两声,撒腿跑得比贼还快。 叶舟遥担心隔墙有耳,便扯着秦司岩去了尚鲜馆的雅间,这才放心地痛斥了一番太子殿下的所作所为。 秦司岩静静听完后,倒了杯水递过去。 叶舟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嗓子勉强舒服了些。 秦司岩又给他倒了一杯,沉默片刻,灵魂拷问:“所以,你找我过来,就只是想告诉我,殿下不仅不着急小侯爷毒性未解,还将尚在病中的他给这样那样了?” 叶舟遥喝完水,把杯子“哐”地搁桌上:“没错!” 秦司岩:“……。” 咳咳,这种事,好像不太能说吧?但好像也没事,反正太子殿下不在乎面子。 趁人之危颠鸾倒凤,挺符合他恣意妄为的人设。 叶舟遥道:“你骂几句。” 秦司岩看他:“为何?” 叶舟遥答曰:“这样我心里就能舒服些。” “……辱骂储君,是要掉脑袋的罪名。” 事关生死,秦司岩拒绝这个危险的做法,失笑一声,拉着他坐下,细细琢磨他方才的话,沉稳分析:“东宫上下谁都知道小侯爷是殿下的命根子,若小侯爷真有个三长两短,殿下岂会如此乱来?” 叶舟遥冷哼:“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他可不是一般的变态! 第152章 你好像脸红了 秦司岩继续分析:“殿下平日行事虽张扬跋扈了些,可他能牢牢坐稳太子之位,并非只靠一味的莽,自然是还晓得进退有度,对于心上人,就更懂得拿捏好分寸。” 如今那些东宫暗卫在私底下,可都给太子贴上了“妻奴”和“妻管严”之类的标签。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样。”叶舟遥不太高兴:“我是找你来跟我产生共鸣,一起指责痛批一番,怎么反倒觉得你处处在为太子说话?” 这才跟在他身边没多久,不会就迷失自我了吧? 叶舟遥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冯管家在给沈庭珏念话本时,说过的一句话——猛男同猛男是没有结果的。 秦司岩发觉叶舟遥看自已的眼神忽然有些不对劲,怪让人心里发毛的,莫名其妙:“嗯?” 顿了下,又解释道:“我并非在处处为殿下说话,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说实话,我还挺欣赏殿下的为人。” 叶舟遥甩甩脑袋,将跑偏的思路刚拉回正轨,又见秦司岩一脸正色地说:“我适才之言,只是单纯欣赏殿下杀伐果断的行事作风,并没有旁的意思。” 绝对不是欣赏他那厚颜无耻、禽兽不如的性子,自已还是很有君子风度的。 叶舟遥:“……。” 不强行解释的话,自已还真没往别的方面想。 秦司岩咳嗽两声,继续走正事路线:“所以我一开始那番话,你应当明白其中意吧?” “什么话?”叶舟遥问:“欣赏殿下那话?” 秦司岩:“……。” 算了,我突然不是很想说话。 叶舟遥瞄他一眼,稍微坐直了些:“能明白一些,你是觉得,小侯爷其实没什么大事,对不对?” “也就猜测而已。”秦司岩道:“否则实在说不通,殿下这种时候还有兴致......咳咳,况且按照相府对小侯爷的重视程度,即便是在外面,吃食也会进行重重把关。” 第179章 叶舟遥摸摸下巴:“暗箭难防。” 秦司岩老成持重地点点头:“是这理没错,但身处争权夺利中,有许多事情,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别人做不了的。” 叶舟遥莫名觉得自已被上了一课,目光深沉,单手托腮陷入沉思。 “反正这些事,也不需要你操心。”秦司岩道:“继续当个闲来无事算算账,数钱数到手软的掌柜便好。” 叶舟遥心说,要是能数钱数到手软,自已早就摆烂了。 气氛安静一会,叶舟遥突然琢磨出了个结果,吃惊道:“所以你是说,太子为了争权,哄骗小侯爷服毒,施展苦肉计铲除异已?” 秦司岩有些头疼。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 秦司岩觉得叶舟遥还是没听自已刚才在说什么,只好重复一遍“小侯爷是殿下的命根子”这话,表示太子再怎么残暴不仁,也绝不会利用心上人来达成目的,顺便很委婉的提议:“平日里要是无聊,可以去东宫暗卫聊聊天。” 听听太子人前威风,人后妻奴的事。 叶舟遥不解:“为何?” 东宫暗卫个个都不太正常,脑抽才去找他们聊天。 秦司岩不好多做解释,只笑了笑,没回答那个问题,双臂搭在他肩头:“骂殿下给你听,这事我可干不出来,但哄你几句却是可以的。” “哄你几句”嗓音说得又低又哑,无端带了些情人之间的那股暧昧之意,撩拨得叶舟遥心弦一乱,面颊陡然烫了几分。 秦司岩说:“你好像脸红了。” 叶舟遥:“......。” 废话,任谁被一个英俊的美男子直勾勾看着,对方嘴里还说着哄你之类的话,不会脸红那是木头! 横竖已经吐槽过了太子殿下,叶舟遥绷着脸装冷酷无情,下达逐客令。 秦司岩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说:“我晚膳还没用,来都来了,不能留在这里吃?” 叶舟遥沉默一会,咳嗽两声:“那也不是......不可以。” 另一边,萧崇睿觉得自已最近运气不太好,生怕沈庭珏中毒这事会祸及自已跟着倒霉,于是特意去了趟护国寺,烧香求符去去霉运,晚上又用柚子叶洗了个澡,才觉安心不少,爬上床钻进被窝里睡觉。 而淑妃在知晓娴妃被禁足后,则笑得合不拢嘴,幸灾乐祸得一整晚睡不着,翌日一大早就端了盅莲子百合汤去御书房,一边煽风点火,一边又宽慰承桓帝勿要忧思过度,争取借此机会表现下自已的贤良淑德。 案子一天未查清,大臣们便时刻小心谨慎,在朝堂上连大气都不敢出,活得跟只耗子似的,快要憋出满身毛病,下了朝后,还得去相府送补品,登门探望小侯爷一番。 虽然人没见着,但总得做做样子给别人看。 沈小侯爷中毒,百姓心里都是担心得紧,打听到他目前暂时没事,便都松了一大口气,纷纷往相府送了一些水果和猪肉,想要找机会表示一下安慰和关心,语调中充满老母亲的担忧与慈爱,小侯爷出事,我们都十分心疼,所以一定要好好保重才是。 冯管家饱含热泪,心疼自家公子真是可怜,又连连点头,向百姓保证自已一定会照顾好他。 沈庭珏昨晚睡得太舒服了,从脚趾到脸颊都泛着懒意,腰也还是酸的,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挺了半天没挺成功,只好手脚并用,慢吞吞爬起来,洗漱之后换上白衣,就像一颗又白又不怎么胖的小白菜,只是看起来没平时那么水灵灵。 毕竟中了毒, 焉耷耷的才正常。 第153章 这实在没天理 白龙白虎一扭一扭跑了进来,身子圆滚滚又蓬松,各自嘴里叼着根胡萝卜和玉米,步伐迈得欢快,一看就知又去厨房偷菜了。 每次叼来的东西倒也不吃,只会借花献佛送给沈庭珏,尾巴晃得很是起劲,眼神亮晶晶地瞧着沈庭珏,非常期待他喜不喜欢,即便被训斥了两句不准去厨房偷菜,也只歪着脑袋眨眨眼,装出一副茫然无辜的萌态。 长公主来到珠玉阁时,就见沈庭珏半躺在矮榻上,左拥右抱,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狼毛,架势摆得跟那些在青楼寻欢作乐的纨绔少爷差不多,旁边虽说没有美人在喂葡萄,但起码还有个一勺一勺喂着自家公子喝药膳粥的冯管家,看着也挺逍遥。 长公主不禁笑出声了。 沈庭珏推开两只狼想坐直起来,又软绵绵倒了回去,顺带皱眉咳嗽了几声,眼泛泪花,特别逼真。 长公主快步走过去,在他背上轻拍:“身体不舒服躺着就行,昨晚睡得如何?可会难受得睡不着?” 沈庭珏哼唧得非常有气无力:“睡得很好。” 痛并快乐了一番,难受是难受,累也是真累,直接一觉睡到自然醒,简直不要太好。 昨日的风月事长公主半点不知,闻言只以为沈庭珏是在宽慰她的心,人都虚弱成这样了,明明睡不好还要骗她说睡得很好,懂事得让人心疼。 沈庭珏见长公主有些热泪盈眶,莫名良心不安,伸出手,抓住那绣着花纹的衣袖,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长公主当即拉住沈庭珏的手:“嗯,娘在这儿。” 沈庭珏眉眼微弯,脸上带了点笑意:“我没事的,您放心。” 病弱苍白的小美人笑起来不仅勾人,还特别惹人怜爱,看得长公主简直心都要碎了,又不好在沈庭珏面前多说什么丧气话,安抚两句,叮嘱他好好休养,随后坐着马车进了宫,直奔养心殿去找承桓帝,再次声情并茂地哭诉一番。 第180章 承桓帝见过自家皇妹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样子,自然明白她此刻的心境,再烦也对着她有火发不出,好脾气地安慰了半个多时辰,才总算把人送走,恰逢淑妃又端了补汤来养心殿,好死不死就成了承桓帝发泄脾气的悲催对象。 “朕最宠爱的外甥身中剧毒,躺在床上生死不明,朕却还有闲情逸致喝补汤,若传了出去,你是想让朕身败名裂是不是?” 淑妃刚进门就被劈头盖脸挨了一通吼,脸上大写的懵逼,搞不懂“喝碗补汤”跟“身败名裂”有几毛钱关系。 不至于,真不至于。 龙颜大怒,满屋子宫人急忙跪了一地,淑妃也跟着颤巍巍跪到了地上,瞬间梨花带雨,又委屈又可怜:“皇上……”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揣着什么肮脏心思,无非就想趁着这机会煽风点火来争宠,平日里倒不见得对朕有多关心,如今装一装贤良淑德,又送补汤又安慰的,你就觉朕会感动得哭是吗?” 承桓帝一改在长公主面前的温和姿态,将“双标”展现得淋漓尽致,背着手暴躁地走来走去,视线从茶具砚台花瓶之类的东西一一扫视而过,发觉每一样都不舍得摔。 最终,承桓帝长袖一甩,将桌上那几本奏折重重扫落在地,指着淑妃破口大骂:“你这分明在侮辱朕的智商!” 淑妃:“……。” 嚯! 好大一口锅! 承桓帝拍桌道:“给朕滚回延福宫老老实实待着,吃斋念佛,抄一百遍经书为小侯爷祈福,没抄好前,不准踏出宫门口半步!” 横祸飞来得猝不及防,淑妃头晕目眩,顿觉一口气喘不上来,几乎要当场吐血升天。 没天理,这实在没天理! 别的帝王,烦恼之际有美人在旁温声软语分忧解难,都是大为感动,庆幸得卿如此、夫复何求,互相依偎缠缠绵绵,为何就自已遇到的帝王这般另类? 好悲催的说。 当着一众宫女太监的面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淑妃满脸难堪地回了延福宫,一想到自已将会成为全京城的笑话,阴沉着一张脸,撸起袖子怒摔东西,活像是在拆家。 淑妃摔完东西之后还觉不过瘾,又想拿身边的宫女太监出气,刚好何总管从藏书阁那儿取来了一本经书,看了眼满地狼藉,又看看那群瑟瑟发抖的宫人,拱了拱手,说道: “还请娘娘息怒,这摔东西时是痛快,收拾起来不仅麻烦,还容易误伤,皇上特意交代过,您若摔了东西,都需亲自收拾,也不可迁怒宫人,需满怀悲悯,诚心抄经,祈祷小侯爷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何总管说完后,便将经书搁到桌上,跟在身后的两个内侍上前几步,各自将怀里的一沓宣纸和笔墨纸砚放好。 何总管摆手示意一众宫人都跟他出去,殿门随之合上,明朗光线被隔绝了大半,满屋狼藉不堪,又无一宫人在侧,冷冷清清,瞬间让这座原本富丽堂皇的延福宫变成了冷宫。 淑妃气得面部扭曲,抄起桌上的经书想要撕个稀巴烂,刚稍微扯出条裂缝,又吓得赶紧把经书丢回桌上。 冷静冷静。 这要是撕了, 十有八九得给它陪葬。 活了大半辈子,平生头一回如此苦逼,早知道就不要跑去狗皇帝面前刷存在感,安安分分待寝殿里看戏不香吗? 淑妃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而何总管离开延福宫后,又去了一趟钟粹宫,表示皇上在淑妃娘娘的提醒之下,突然醐醍灌顶,想到了抄经书为小侯爷祈福的绝佳妙计,因此需要娴妃娘娘尽一份绵薄之力。 娴妃:“……。” 好,好极了! 淑妃你这老贱人,等本宫解了禁足,一定往死里搞你! 罚抄经书一事很快便传出了宫外,街头巷尾无人不知,百姓喜闻乐见,纷纷称赞皇上真是英明。 毕竟为小侯爷祈福乃是天大好事,我们都非常支持! 大臣们则人人自危,愈发夹紧尾巴,生怕哪个差事办不好,被承桓帝拿来找茬。 禁足在府罚抄经书,想想就很悲催。 第154章 孤才是这天下的掌权人 大理寺在景王府的厨房中搜出了一个小包裹,里头大约有七八个瓶瓶罐罐,经太医看过后,皆是剧毒,至于其中是否有与小侯爷所中之毒一致的,还需进一步求证。 但单凭王府后厨藏有剧毒这一事,就足够让人拿来大做文章。 大理寺将那日凡是经手过桂花羹的厨子及下人再次提审一遍,可即使用刑伺候过,那些人无一不是泪流满面哭诉冤枉。 景王困于牢中不得自由,完全不知外头究竟如何了,心情简直烦躁到难以言表,寝食难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面色阴沉,不知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有一束天光由上方的窗户打了下来,多了些温融融的光驱散掉湿意,较其它那些阴暗不见天日的牢舍,确实要舒服许多。 桌上摆着好酒好肉,香气扑鼻,这可是一般囚犯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景王却毫无半分兴致去吃,一会觉得是太子和沈庭珏要害自已,一会又觉得是萧崇睿。 牢门哐当一声响,被衙役打了开来,景王抬头看去,几个玄虎卫走了进来,分列两旁站好,漠然森严。 太子殿下身形轩峻,明黄蟒袍散出逼人的华贵气度,眉目透出分明冷郁,视线冷冷落在他身上。 第181章 来者不善,萧堇泓顿时汗毛倒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警惕地盯着对方。 衙役搬了张椅子过去。 萧寒烨没坐,缓步走到萧堇泓面前,气息凉薄,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嘴边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 萧堇泓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只不过大了自已三四岁,便高出那么多,也比自已壮了不止一星半点,仿佛一拳就能将自已送上西天。 冷意潜在暗影里,丝丝缕缕透出来,冻得景王有点想把木床上的棉被抱过来,又因为姿势坐久了,腿有些麻木,刚动了动,便见玄虎卫霍然出鞘,刀风凌厉,薄刃瞬间抵上了颈间,寒意让景王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心里连连咒骂玄虎卫这群粗鲁的莽夫。 就自已这个略娇小的体型,能杀了狗太子还是咋地? 萧寒烨并未呵斥玄虎卫退开,负手而立,凝注萧堇泓良久,才摆摆手,示意玄虎卫退到一旁,语带关心:“在牢里住得如何?吃穿用度方面,可有衙役亏待了皇弟?” 萧堇泓暗骂一句“虚伪”,没好气道:“小侯爷之事与我无关, 臣弟再蠢,也不可能在自已的府邸和众目睽睽之下要他命。” “万事皆有可能,人心难测,谁知道呢?”萧寒烨垂眸轻笑:“说不定皇弟就是觉得别人会那般以为,才敢如此行事。” 萧堇泓按着胸口,心梗到不太想说话,眉头紧皱,皮笑肉不笑道:“小侯爷不请自来参加诗会,这可是臣弟始料未及的事,如今谁都知道他是大皇兄那边的人,此事内情究竟是如何,皇兄心里定然最清楚。” 萧寒烨看他:“你想表达什么?” 萧堇泓扯扯嘴角,似乎是在冷笑:“他在王府时,分明就笑得不怀好意,用苦肉计陷害人也并非不可能,父皇与百姓深受他蛊惑,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觉他天真善良。” 景王憋着一口恶气不吐不快,如今凭着一股冲动吐完后,理智回笼,才感到后怕。 狗太子本就不讲理,这种时候跟他正面杠上,无疑是在作死。 萧寒烨沉默了一会,忽而轻笑出声。 萧堇泓默默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已,开始疯狂脑补太子会施展什么穷凶极恶的手段。 “皇弟的意思是,中毒一事,乃是小珏自导自演?” 萧堇泓饱读诗书,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怂时就得怂,自已劝自已来日方长,将头摇成拨浪鼓。 萧寒烨又轻笑了一声,蹲下来给自家皇弟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看上去简直就是和谐友爱其乐融融。 萧堇泓感觉头发都要竖了起来。 “说得对。”萧寒烨拍拍他肩膀:“孤觉得你方才所言,甚是有理。” 萧堇泓浑身紧绷。 “但你没证据,空口无凭那就是在污蔑。”萧寒烨语气平淡:“你污蔑孤的心上人,孤很不开心。” 萧堇泓:“......。” 本王也很不开心啊! 萧寒烨看了眼尉迟盛。 尉迟盛当即走过去,把提在手里的食盒搁在景王身边,打开盖子,将酒壶递过去。 萧堇泓瞬间联想到了送行酒,顿觉“天要亡我”。 萧寒烨道:“干了它,孤便敬你是一条好汉,方才所言,可不予追究。” 萧堇泓不敢动。 萧寒烨看他:“自已动手还是孤喂你?” 横竖都是一死,萧堇泓果断选择了前者,闭着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刚喝一口,立马就想喷出来。 萧寒烨警告:“敢吐出来,孤再赏你几大壶。” 萧堇泓:“......。” 草! 这一壶辣椒水喝完,老子就原地离世了好吗! 萧寒烨冷酷无情,命玄虎卫监视他喝完,转身出了牢房,萧瀛小心翼翼趴在铁栏杆旁,津津有味地看着同室操戈的戏码,却突然发觉太子看了过来,猛地抬手挡住自已,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萧寒烨也没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说:“各宜守已,平安无事,孤才是这天下的掌权人,生杀予夺,不过是孤一句话的事。” 这话虽然过于狂妄了些,但也是事实。 萧瀛很肯定他是在警告自已,缩着脑袋不敢吱声,非常有“俊杰”气概。 萧寒烨离开牢狱后,没过多久,新一轮的故事情节便在东宫暗卫的传播下,迅速在城中沸沸扬扬地流传,甚至还出现了“太子殿下为救沈小侯爷,亲自去牢中跪求景王交出解药,表示一切冲他来就行,不要去伤害自已的心上人”这种奇葩版本,简直催人泪下。 另一边,因为沈小侯爷又毒发了,暗七迅速去太医院将章太医扛到了相府。 章太医忍住干呕的冲动,快步进了内室,结果发现沈庭珏正坐在浴桶旁给雪狼洗澡,精神气看着还不错,完全没有一点毒发的迹象。 与此同时,内室的房门陡然“嘭”地关上,吓了章太医一跳,转过头时,猛地对上冯管家那张笑眯眯的老狐狸脸,心脏顿时砰砰直跳。 此情此景,章太医莫名有种“小羊羔自投罗网”的错觉,惊出一身冷汗,当场石化,不敢动。 第155章 这就是有钱人的力量吗 沈庭珏往水里下了澡豆,卷起袖子撸高起来,一脚踩着凳子,拿着毛巾在白龙身上一顿猛搓,白虎则默默往浴桶的角落缩去,感觉这场洗澡将会搓光它一身蓬松柔软的毛毛,好怕怕! 第182章 章太医瞧着沈小侯爷粗暴狂野的搓澡手法,活像是在杀猪剃毛,丝毫没有平日里翩翩佳公子的天真烂漫,再加上章太医此时此刻“自投罗网”的心境,便从沈庭珏身上看出了几分阴狠凶残。 这是……打算在自已面前暴露真实本性了? 而且那搓狼毛的毛巾,真的好像一把杀猪刀,看得章太医顿觉脖子好疼,上了年纪的文弱老人根本受不得这种惊吓好吗! 章太医深呼吸口气,暗暗劝自已一定要稳住,不能慌。 好歹是伺候过太子的太医,什么人间险恶没见过,还怕一个小侯爷不成?即便本性再怎么暴露,应当也不至于像太子那般……狗。 冯管家推搡着章太医到桌边坐下,给他倒茶:“今日请章太医过来,是有事……咦?你为何满头大汗?” 这屋子也没烧炭,不热啊。 章太医自然不会承认他很没出息地被吓到了,抬袖擦了擦冷汗,尬笑:“虚,有点虚。” 冯管家“啧啧”两声,露出个洞悉一切的笑容,直接戳穿他内心的想法:“莫非是怕我家公子会灭了你?” 章太医毫无底气地狡辩:“没。” “不必胡思乱想。”冯管家依旧无脑吹捧:“我家公子天下第一善良可爱,杀人这种事,绝对干不出来。” 虽然在南四郡时,有幸见过小公子大杀四方收割头颅的场面,但那是形势所迫,绝非小公子的本意。 冯管家的忠诚不允许他对自家公子的善良产生任何动摇,看着章太医报以怀疑的神色,凑近过去,神神秘秘:“我家公子只会嘤嘤嘤地告黑状。” 说完,他自已脑补了下沈庭珏在太子身上扭来扭去、梨花带雨吹枕边风的场面,只觉被萌了一脸,鼻血都险些要流了出来。 章太医:“……。” 不要突然就笑得那么猥琐好吗? 不行不行,老夫呼吸困难,急需立马回去吃护心丹! 章太医刚站起来,又被冯管家按了回去,年纪看着差不多,力气却比自已不是一般的大。 章太医欲哭无泪:“有话直说,给我个痛快成不?” 冯管家揣着袖子:“公子并未中毒,他……” “等等。”章太医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我听了后,会被灭口吗?” “灭什么口?”冯管家一改慈眉善目,十分不悦:“都说了我家公子不会杀人,不会杀人!你是对他的善良有什么天大误解?” 章太医无语望天,默默掐了下人中,缓过一口气,才道:“当我什么都没说,你继续。” 冯管家抖抖胡子,冷哼一声:“桂花羹试出有毒,是公子放进去的,但他没吃,此番找章太医过来,就是想让你当个帮凶,配合得好,重重有赏,如若敢泄露出去,呵,就休怪老夫杀了你!” 顿了下,冯管家补充一句:“是我会杀了你,不是我家公子。” 无论何时,都要维护好小公子的善良人设。 章太医颤巍巍捂着胸口:“要……要我做些什么?” 沈庭珏替两只狼搓干净了毛,擦着手走过去,章太医原地弹起,迅速垂首弯腰站在一旁,看起来过于一惊一乍。 沈庭珏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将擦手的干巾塞给冯管家,坐桌边倒了杯水喝,见章太医局促不安地站着,于是道:“坐。” 章太医看他袖子和裤脚都是高高撸起,活生生把自已搞得要去田地里插秧似的,面对这豪放姿态,章太医较为小心翼翼:“下官站着就好。” 沈庭珏也没勉强他,喝完了一杯水,才慢条斯理地说:“桂花羹里的毒叫千日醉兰,是苗疆特产的一种奇花,本侯要你办的事很简单,明日,你就去皇上面前,说自已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但需要一些药引子。” 章太医怀疑自已出现了幻听。 一些? 冯管家从袖中掏出张纸,递过去。 章太医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头写了十几味药材,且都是千金难求的稀罕物,旁边好像还标注着哪家有这些东西。 不确定,再看看。 沈庭珏道:“这些药材并不难找,哪家有都写得清清楚楚,届时把这张纸呈递到御前便可。” 章太医看着这早有预谋的架势,合理怀疑他是想借此机会打家劫舍,而且还是专挑康王和景王那两党的人下手。 这算盘珠子都崩到脸上了好吗? 章太医忽然有些人间不值得:“小侯爷,这一张药引子要是递上去,下官……下官怕是会得罪不少人。” “有本侯罩着你,怕什么?”沈小侯爷霸气发言:“若谁敢找你麻烦,尽管报上本侯的名号,或者来相府告状,本侯替你杀了他就是,问题不大。” 章太医:“……。” 说好的不会杀人呢?不要一句话就暴露本性好吗? 这样会让我很慌。 沈庭珏说:“好处不会少了你。” 冯管家从壁架上取了个檀木盒,刚一打开,金光顿时闪了章太医一脸。 要瞎了。 这就是有钱人的力量吗? 冯管家将那一盒金条塞过去。 章太医还是第一次经历收受贿赂这种事,不太敢拿,正义凛然地表示自已愿无条件为小侯爷效力,阿谀奉承之词信口拈来。 沈庭珏“哦”了声:“那行吧,这可是你不要的,本侯也不勉强你。” 第183章 冯管家迅速把装着金条的檀木盒藏好,快得跟在销毁什么赃物一样。 章太医傻眼在了原地。l 不是,我就走一走“谦虚推辞,表表忠心”的流程而已,为何便把金条拿走了? 老夫要的啊! 章太医感觉自已受到了浓浓的欺骗,心力交瘁地喘着气。 沈庭珏伸出一根手指:“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要一句话,过期不候。” 章太医肉眼可见活了过来:“要!” 有钱不要是傻子。 等攒够了养活后半辈子的钱,告老还乡就可以尽快安排上了,真不错! 第156章 终究是我一人扛下所有 一盒金条重新揣回了怀里,章太医心满意足,忽觉人间十分美好,高兴之余,又有些杞人忧天:“小侯爷,把这张药引子交上去真没事吗?那些世家可都是人精,一看就知此举明晃晃在坑他们。” “知道又如何?” 冯管家不以为意:“小侯爷性命垂危,急需救治,倘若皇上出面,他们还不愿交出药材,见死不救,以我家公子如今的影响力,定会惹来一片民愤,药材再稀罕,权衡利弊之下,孰轻孰重,想必那些人是拎得清的。” 沈庭珏附和:“嗯。” 章太医今日已经彻底看清了白汤圆里头的黑芝麻馅,默默在心里把沈庭珏排为“最不能招惹”的榜首,就连太子殿下也得屈居第二。 毕竟沈小侯爷只会嘤嘤嘤告黑状,随便吹吹枕边风,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太子就会把自已嘎了。 而这天,玄虎卫将凡是去参加诗会的人都挨家挨户搜查了一遍,最终在萧瀛的房间也查出了毒物,但没有景王府那么多瓶,也就一小瓶而已,且东西是藏在花瓶里的,不仔细查看还真没能发现。 淮南王大为震惊,也不知自家儿子房间为何藏有毒,之后在章太医的验证下,表明那一小瓶毒液与桂花羹里头的毒一模一样。 景王成功解除嫌疑人的头衔,跟着萧瀛被带到金銮殿,一路上都在猛吸外头新鲜久违的空气。 还好还好,那么多瓶毒药都没中,自已这运气还是好的。 就是被吓得够呛。 众大臣的视线都落在景王身上。 只见他惨白着一张脸,眼睛红肿,嘴巴瞧着也格外肿,咳嗽声一阵接一阵。 不过在牢里待了两三日,怎么一出来就跟个病秧子似的,未免太虚了吧?又或者,难不成是担心自已因永乐侯中毒一事大限将至,硬生生被吓病的? “儿臣……咳咳……参见父皇。” 萧堇泓口唇干裂,生了满嘴燎泡,声线十分虚弱嘶哑,一说话就嘴疼,几乎发不出声音。 喝了一大壶辣椒水,不上火才怪,能活着真是福大命大。 承桓帝听着他那一声鸭母嗓,关心了下:“可是在牢里染了风寒?” 萧堇泓抿着唇,视线瞥了萧寒烨一眼,琢磨着要不要趁机当着父皇和百官参太子一本,可细想一番,又觉不妥,逼自家皇弟喝壶辣椒水又不是什么血腥凶残的手段,也无证据,治不了一点罪名,搞不好还会把狗太子惹怒到,把自已剁了腌制辣椒。 毕竟是喝过一壶辣椒水的“好汉”了,萧堇泓很有出息地忍气吞声:“咳咳咳......谢父皇关心,儿臣无大碍。” 承桓帝朝章太医看了一眼,示意他去给景王把把脉。 章太医试过脉象,拱手道:“王爷内火过于旺盛,等会臣开张清热泻火的药方,喝两三日药便好了,只是近段时间饮食宜以清淡为主。” 萧堇泓点点头,余光瞥见太子看过来,毫不掩饰对自已的嘲笑,顿时一口气没提上来,捂着唇连连咳嗽,险些将肺都咳了出来。 承桓帝摆摆手,示意内侍送他回府去休养。 萧堇泓并不想走,他要亲耳听听萧瀛为何下毒害沈庭珏,这么一场大戏怎么能错过?但奈何眼下这副病躯不允许他看戏,头晕眼花,被两个内侍给扶了下去。 承桓帝将视线移向跪在殿中的淮南王父子,开始兴师问罪,萧瀛直呼冤枉,力承绝无此事,辩解到最后,忽然一拍大腿,说在诗会前一天晚上,康王去府里找过他,还特意拿起那个藏毒的花瓶观赏了一会,如今细想起来,非常可疑,搞不好那个小瓷瓶便是趁那时偷偷扔进去的。 群臣哗然。 突然就成了嫌疑人的萧崇睿懵逼了一会,随即反驳道:“胡说!本王那晚何时去找过你?” 萧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你......” 淮南王接过话茬:“王爷来府上时,府里下人都是见过的,如今是要不认账了吗?” 萧崇睿脾气本就冲,闻言只觉两人是要拉自已下水,当即暴跳如雷:“本王又没去过,如何认?那晚本王正在府上,哪里也没去过,府里下人也都可以作证,你们想害永乐侯,拉本王下水算什么!” 纪章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迈步出列,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揖手一礼,侧身盯着淮南王父子:“此事是否有误会?世子再仔细想想,那晚去你府上的当真是康王?” 萧瀛跪的膝盖生痛,心里已将康王骂了无数遍,没好气道:“事关重大,本世子难道敢乱说?” 谢阁老抚着花白胡子,老眼微眯,保持沉默,景王一党的大臣见状,暗自揣摩一二,也跟着紧紧闭嘴,景王已洗脱了嫌疑,他们没有必要插言,加上也都好奇这件事情到底会怎么了局,遂静静看着好戏。 第184章 而以丞相为首的中立派,也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姿态,只不过偶尔投往淮南王父子与康王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 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证人,最后还是沈庭珏亲自出面,表示此事牵扯诸多,再追查下去,怕是对社稷不利,愿意就此作罢。 沈庭珏眼底含着委屈水光,苦笑摇头,只差在脸上写满“终究是我一人扛下所有”这几个大字,看得承桓帝和丞相那帮中立派的大臣心都化了。 萧寒烨将沈庭珏牵到自已身边,眼底笑意一闪而过,淡声道:“毒既然是淮南王世子房里搜出来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削去封地三分之一的封地,以示惩戒,父皇意下如何?” 此举可谓是大大削弱了淮南王的势力,承桓帝摆摆手:“随你处置。” 淮南王自然不服这结果,待要扯嗓门抗议一番,萧寒烨已经挥手让禁军将他们父子叉了下去。 朝堂之上一片窃窃私语的议论声,萧寒烨咳嗽一声,空气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萧寒烨握住沈庭珏的手,毫不避讳地凑在嘴边亲了亲,皱眉道:“你身上的毒......” 沈庭珏说:“章太医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 众人当即朝章太医看过去。 章太医:“......。” 第157章 朕觉得你更给力 章太医想了想那盒闪闪发光的金条,仿佛闻到了金钱的铜臭味,感觉勇气瞬间暴涨,深呼吸口气,拱手道: “启禀皇上,小侯爷所中之毒名叫千日醉兰,乃是一种苗疆才有的奇花,将它进行熬制一番后,水色如桃花,香同兰麝,微带一分酒气,味道微甜,故而加在桂花羹里,极难尝出。” “少吃的话,需浑浑噩噩醉一千日才醒,多吃就不得活了,幸而小侯爷只是吃了一点点,又及时用银针封住穴位控制住毒性,故而伤害不大,只是……” 承桓帝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便欲言又止,一颗心都被提了起来:“说清楚。” 章太医面色发愁:“毒入体内,哪怕只有一点,也会受其影响,况且小侯爷受过重伤,体质比常人要弱些,毒更容易侵入肺腑,若不尽快解毒,迟早性命垂危。” 承桓帝皱眉:“你可有办法?” “有一种药能解,名叫返魂香,但还需……一些药引子。”章太医硬着头皮,双手递上那张写着十几味药材的纸。 内侍上前接过,呈递御前。 章太医壮着胆抬头看去,只见承桓帝表情微妙,陷入了好一会沉默,不确定地问:“当真需要这些?” 章太医就知会有此一问,流利念出早已准备好的腹稿:“小侯爷体弱,一味药引起不了作用,得十几味大补的猛药加一块,才给力。” 承桓帝:“……。” 朕觉得你更给力。 哪一家有这味药引子都标注得明明白白,连派人去找的时间都省了。 众大臣还是头一次听说药引子需要十几味的,心说这要是一个用力过猛,虚不受补,把永乐侯的小命搞没了,那就好笑。 沈庭珏咳嗽出声,虚弱地靠着太子殿下,视线瞥向章太医:“可是那些药引子难找?” 章太医神情微妙了下,正要说“不难”时,沈庭珏已经自顾自接话:“难便算了,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得死,费那劲。” 面对如此娇弱又变得生无可恋的小人儿,承桓帝顿时燃了起来,佯装不悦,用长辈的口吻教育道:“算什么混账话!别总像你爹一样成天寻死,你还年轻,后半辈子长着呢。” 丞相:“?” 谁成天寻死? 老夫那是为国为民据理力争不过时,才无可奈何以死明志,以死明志懂吗! 承桓帝扬着大嗓门:“这区区十几味药引子,朕坐拥天下,难道还不能给你弄来不成?” 沈庭珏虚弱咳嗽,眼泛泪花,特逼真,瞧得章太医肃然起敬,险些都要信了他的邪。 萧寒烨轻拍着沈庭珏的背,视线看向承桓帝,不太高兴:“您吓着他了,小点声。” 承桓帝嘴角一抽,霸气侧漏地拍桌:“有朕在,一切不成问题!” 承桓帝让内侍当着群臣的面念出那张药引子,大臣们从一开始的好奇到震惊,先是震惊自已家中藏了什么稀罕药材都能被知道,再者是震惊承桓帝于厚颜无耻的,要他们把药材献出来救永乐侯。 这十几味药材一块吃进去,确定不会给补死吗? 承桓帝一脸“你们为朕排忧解难的大好机会终于来了”,看得那些需要献药的大臣想吐血。 萧寒烨扫视一圈,蛮横无理:“诸位若想见死不救,也行,等孤上门去抄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话落,那些不需要献药的大臣当即极力附和,表示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稀罕药材藏着掖着犹如明珠蒙尘,理该交出来,让它们发挥价值。 需要献药的十几个大臣:“……。” 好气好气! 罢朝后,玄虎卫又打着冠冕堂皇的“救人”旗号去了两三个大世家,姿态跟拦路土匪有得一比。 有人愁来有人欢喜,冯管家将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稀罕药材妥善藏好,又清点着宫里送来的山珍干货和玛瑙玉器等宝贝,还有大臣与百姓们送的那些水果肉类,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清点一边感慨——我家公子真值钱! 第185章 这件中毒案来得突然,也结案得突然,众藩王纷纷从处理结果中看得出了太子削藩的态度,愈发夹紧尾巴做人,生怕被抓了什么错处。 淮南王父子深觉理亏得很,恨不得将那张削减封地的圣旨撕个稀碎,经此一事,萧瀛对康王更没了好感度,在心里疯狂脑补自已把他扎成个筛子的场面。 另一边,萧崇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十分肯定是淮南王父子在骂他,但他也很冤的好吗? 萧崇睿越想越气,恼怒捶了下桌。 纪章端过一盏茶捧在手中,瞥了他一眼:“淮南王父子应不至于在那时随便找个人胡乱攀咬,大概是有人以人皮面具借了你的脸。” 萧崇睿挠了挠头,忽然顿悟:“舅舅的意思是,有人妄图挑拨离间,让淮南王府与咱们反目成仇?” 纪章微蹙了眉,并不答话,隔了片刻,眸色平静道:“春闱在即,往朝中安插人手的机会又来了,这段时间,王爷多学学景王广交英才,为自已增添羽翼。” 萧崇睿抿着唇,缓缓应了一声:“知道了。” 纪章又提醒一句:“以后离那沈庭珏远些,若他突然登门拜访亦或别的,凡是主动找你,能避远些便避远些。” 萧崇睿无语望天,心说,那小子若想找事,就算避到天涯海角,他也会让你不得安宁。 “毒”一解,沈庭珏又恢复了一大早起来练剑的作息生活,下人看在眼里,热泪盈眶,特别开心。 一直病恹恹卧床不起算什么样子,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英姿飒爽,才对嘛! 百姓也很高兴,见沈庭珏出门逛街,纷纷一窝蜂涌上前去,嘘寒问暖,几乎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叶舟遥在账房里算了一天账,出来后发觉整座尚鲜馆食客盈门,比平日里热闹了不止一点,还以为是自已开门的方式不对,余光忽然瞥见沈庭珏坐在大堂中最显眼的位置,犹如一颗硕大的明珠在发光发热。 叶舟遥:“……。” 原来如此。 叶舟遥灵光一闪,陡然发现了一条绝佳的生财之道,飞也似的冲到沈庭珏面前,双眼放光地看着他。 周围百姓当即生出浓浓的警惕。 干嘛用那么热情似火的眼神看着我们的小侯爷?这年头,可不兴“弟占兄妻”这戏码啊。 虽然我们很嫉妒太子,但绝不允许有人抢他媳妇! 第158章 不信可以证明给你看 叶舟遥感受四面八方的敌意,一头雾水,搞不懂自已招谁惹谁了,想不通便懒得去想,拉过椅子坐在沈庭珏身边,热情邀请:“你以后多来我这儿,想吃什么尽管点,无需给钱。” 百姓闻言,眼神更加古怪。 如此慷慨,绝对心怀不轨! 叶舟遥只是单纯希望沈庭珏经常来这里给他招客而已,并无半点非分之想,心思纯洁得不能再纯洁了。 沈庭珏白衣飘飘,安静吃饭,看上去宛若一朵天山雪莲花,发觉叶舟遥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已身上,抬头与他对视,眼神无辜。 干嘛用这种看狐狸精的眼神看我?我根本就没说话好吗? 冯管家同食客唠嗑,笑吟吟地让他们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六殿下也是有名草有主的,跟小侯爷只是叔嫂情深,没有结果的。 百姓这才恍然大悟,对哦,六殿下也是有男人的。 冯管家又说:“我家公子只喜欢太子殿下那种威猛高大,英俊帅气,贼有安全感的猛男。” 众人看了看自已,又想了想太子殿下那英俊到没办法用语言描述的样貌,心塞塞,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比不起比不起。 活该太子有小侯爷这种软萌娇弱的媳妇。 沈庭珏吃了辣,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特招人稀罕,百姓只能疯狂过过眼瘾,摸是不敢摸的,毕竟作为皇城的百姓,非常懂得边界感! 在百姓面前刷了会存在感,沈庭珏便去自已的产业溜达了一圈,因科考将至,来书院读书的人多了不少,大多都是些穿着朴素的寒门秀才,见到沈庭珏出现,皆规规矩矩地朝他作了一揖,颇有文人温润儒雅的风度。 沈庭珏被迎面扑来的浓浓书香味熏得想睡,决定去东宫找太子殿下提神醒脑,顺便带了一锅牛尾汤过去。 萧寒烨是真的会谢。 坑来的那十几味药材自已不喝,却天天熬汤给他喝,这是对他的阳刚之气究竟有什么误解?再这么喝下去,他早晚会喷出一大盆鼻血,成为史上第一个因补药喝过头而猝死的太子,想想就觉得好尴尬好耻辱。 沈庭珏舀了碗汤,双手递上,用特别贤惠的表情看他。 萧寒烨已经有点上火,真不敢再喝下去,又不好直接拒绝如此“贤惠”的小暗卫,琢磨了下,决定用一片拳拳孝心来拒绝:“父皇近来看着有些虚,要不这汤就送去给他?正好今年又逢采选,得让父皇把身体补起来,届时才能雨露均沾。” “嗯。”沈庭珏很有立场:“那等殿下喝够了再送过去。” 毕竟冯管家交代过,一切要以殿下的“雄风”为主,这大好的壮阳汤,不能轻易便宜了别的男人。 萧寒烨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好了。x 沈庭珏催促:“喝。” 短短一个字,听起来真的好惊悚,太子殿下脑袋嗡嗡响,按着胸口:“孤有点喘不过气。” 第186章 沈庭珏问:“为何?” 萧寒烨往桌上一趴,朝他勾勾手。 沈庭珏坐着没动,警惕看他。 萧寒烨吩咐吴德全将这一大锅牛尾汤送去养心殿,随即上前打横抱起沈庭珏,大步往内室走。 阅小画本无数的沈小侯爷瞬间就脑补了一系列活色生香的画面。 萧寒烨低头看他:“孤怎么感觉你有点激动?” 沈庭珏眉头一皱,双唇一抿,隐隐有恼羞成怒的迹象。 萧寒烨笑出声。 沈庭珏耳根通红,表情清冷,拽住他的耳朵:“谁?” “孤,孤很激动。”萧寒烨真是越来越喜欢他这母老虎一般的气势,简直野到了心坎里,将人到放到床上,压了过去,在他耳边蹭蹭:“以后别熬那些补汤了,孤不需要,不信可以证明给你看。” 声音低沉又性感,实在很难让人把持得住。 沈庭珏舔舔唇,四肢并用缠住他,心跳飞快:“不信。” 回答得十分流利。 萧寒烨嘴角一扬,单手捏住他的下巴,深吻下去,非常努力地身体力行,证明自已真的不需要喝任何补汤。 另一边,头次收到东宫送来的大补汤,承桓帝非常受宠若惊,觉得自已近段时间也没干什么父爱泛滥的事,太子的孝心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以至于让他对这片拳拳孝子之心不禁产生了怀疑。 承桓帝摸着下巴,像是在观赏着什么古董物件一样,盯着那锅牛尾汤瞧了许久,目光深沉。 倒不至于怀疑太子会下毒,就是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也不知道干了这锅汤之后,他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真让人有亿点点慌,毕竟太子可没少干坑爹的事。 并不是他怂,只是懒得去计较而已。 承桓帝看向何总管,问:“你觉得太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何总管敢揣摩圣意,却不敢擅自揣摩太子殿下的心思,闻言讪笑两声,挑着好听话说: “殿下应当是体恤您近来辛苦,生怕龙体欠安,故而想让您多进补,既然送都送来了,您......不喝白不喝。” 承桓帝觉得有理,吩咐他给自已舀一碗,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别说,还真香,越喝越上头。 风平浪静过了几天,钦天监算出了吉日,表示康王与景王同一天成婚最佳,因而所有大臣同时受到了两边的邀请,以至于他们十分怀疑钦天监是故意,吉日弄在同一天,这是要闹哪样啊? 此次就相当于一次站队,去了哪位王爷的婚宴就相当于支持谁,当然不去的话也没有问题,只是会被对方记恨上而已。 第159章 简直又虚伪又狗腿 相府地位显赫,自然也会收到两个王府各自送来的婚宴请帖,丞相一家也不想去,把请帖给了沈庭珏:“想不想去?若要去的话,爹就陪你一块去。” 沈庭珏问:“去了得随礼吗?” 丞相抚了抚胡须:“论理,不去的话也得送,但你若不想给,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你能去参加婚宴,已经是他们天大的福气。” 虽然有点夸张,但谁叫他宝贝儿子如今就是这么个地位。 沈庭珏对婚宴也没什么兴趣,去了无非是吃吃席而已,平日里山珍海味多得是,都吃腻了,一场吃席,吸引不了他一点。 “不去,我要习字。”沈庭珏说:“但礼我会随的。” 大喜之日,搞事不太厚道,这点做人原则他还是有的。 丞相揉揉沈庭珏脑袋,一脸“我儿真特么大方懂事乖巧可爱”的表情:“那咱就不去,爹会随便找个理由回拒,还有,习字别太刻苦,无聊时打发打发时间,当成业余爱好就行,爹也没什么望子成龙的念头,就只希望你开心快乐地活着。” 沈庭珏用特别萌的眼神看他:“嗯。” 丞相果然被击中,又忍不住伸手揉他脑袋,沈庭珏乖乖让他揉着,端得是一副“父慈子孝”的好场面,看得冯管家甚是羡慕嫉妒,又不能当场吼一句“放着我来”,只好脑补自已也在揉着小公子软乎乎的脑袋,勉强满足。 沈庭珏起身送丞相出门,还不忘嘱咐对方也要多注意休息,乖巧懂事得不行,完全看不出来他会是个床底下藏着一箱风月话本和春宵图的人。 两只狼欢脱地扑上来,蹭在沈庭珏身边,丞相被踩了一脚,吹胡子瞪眼,真想反脚踹过去。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狼,一点也不讨喜。 沈庭珏找出一包牛肉干,一边喂狼一边问:“该送什么礼好?嗯……要那种实而不华的东西,价钱不能超过五十两。” 听着就好勤俭持家。 冯管家非常享受小公子这种有问题便向自已请教的姿态,感觉受到了满满的信任和依赖,摸摸胡须琢磨一会,提议道: “娶妻无非是为了传宗接代,既如此,公子不妨送筐红枣,寓意早生贵子,华而……咳咳,实而不华,除了实用,还便宜,五十两够买几大车了。” 沈庭珏想了想,也觉得不错,豪爽决定:“那就两个王府各送一颗,再去库房挑两个别人送玉佩珍珠时装的那些檀木盒,将红枣包装好,送过去就行。” 冯管家掏了掏耳朵,不确定:“几颗?” 沈庭珏伸出“一”根手指,表情正经,丝毫不觉有哪里不妥:“书上都说,礼轻情意重,祝福到就行,没必要搞得那么麻烦。” 第187章 冯管家眼神崇拜,颇觉小公子真有当家主母精打细算的风范。 不愧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冯管家立刻去库房选了两个镶嵌玛瑙的木盒,又去厨房挑了两颗个头较大的红枣,用红绳在中间扎了个蝴蝶结,档次立马就提升了上来,再合上盒子,单从外表来看,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装着什么绝世好宝贝。 自家公子简直不要太聪明。 长公主在长廊上遇见冯管家,好奇地看了眼他手里那两个扎着红绸缎的木盒,问:“这是要送谁?” 冯管家笑眯了眼:“景王与康王大婚在即,公子让老奴备些厚礼送去祝贺,以表心意。” 长公主一听,深觉我儿真是知书达礼,笑道:“贺礼有长辈送去就行,小珏倒也不必跟着破费。” 冯管家心说,木盒是别人送礼时带来的,顶多也就破费两颗红枣,两根红绳,两条红绸缎,费用算下来连五两银子都不用。 但冯管家并不打算细说小公子的勤俭持家,乐呵呵道:“小公子对谁都那么慷慨,况且与两位王爷又是名义上的表兄弟,若不亲自让他送个礼过去祝贺祝贺,公子总觉得不好意思。” 长公主“唉”了一声:“小珏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没城府也没防备心,你平日里,可要多看着他点,别让他轻易着了别人的道,类似于景王府中毒那事,以后断不可再发生了。” 冯管家一脸正义凛然,重重点头:“您放心,公子的命就是老奴的命,公子就是老奴的小心肝,谁要是胆敢让公子不痛快,老奴阉了他全家!” 声音之大,语调阴狠,惊得来往的下人忍不住夹紧了裆。 “……。”长公主表情微妙了下,想起自已曾亲眼瞧见他偷看过春宵图,提醒一句:“在小珏面前,纯洁点。” 冯管家敷衍“嗯嗯”。 纯洁是不可能纯洁的,谈情说爱,就得厚颜无耻,怎么浪怎么来,才能快乐得飞起。 瞧瞧小公子,现在活得多快乐,那都是他的功劳! 深藏功与名的冯管家揣着木盒回了珠玉阁,让沈庭珏过下眼,没问题的话,便派人送过去。 沈庭珏说:“大婚那天再送去,如此别出心裁的礼,得让众人一块观赏观赏。” 冯管家再次眼神崇拜:“公子英明!” 不管怎样,先夸为敬。 东宫。 姚印清在桌边整理着文书,忽听萧寒烨出声问道:“自家兄弟大婚,孤是否得送礼表示表示?” 姚印清从善如流:“送也好,不送也好,殿下开心便好。” 萧寒烨眼皮一掀,屈指敲了敲扶手:“你待会拟份礼单,送几箱花生红枣桂圆之类的东西,再加两个大猪头吧,扎上红绸,瞧着才喜庆。” 姚印清:“……好。” 虽然在民间,送猪头代表吉祥之意,但康王与景王绝对认为太子是在羞辱他们,怕是那些大臣也会这么想。 萧寒烨单手撑着额头,看他:“你觉得不妥?” 姚印清面不改色:“没,殿下英明神武,臣佩服。” 萧寒烨摸摸下巴,轻笑一声:“礼便由你代孤送去,大喜之日,孤就不去给他们心里找不痛快,反正都是对神貌不合的夫妻,以后早晚能够折腾出不少新花样来。” 姚印清其实也不太想去,可惜身为太子詹事,代为送礼合情合理,只好拱手应是,顿了会,又问:“万一小侯爷会去呢?” 萧寒烨撩起眼皮:“嗯?” 姚印清道:“您也不打算跟着吗?” 夫唱夫随,一起搞事找乐子,多好。 萧寒烨见他一副“巴不得有热闹看”的表情,哼笑两声,肯定道:“他不会去。” 姚印清有点点失望:“为何?” “因为孤懂他。”萧寒烨架着腿,淡定提高声调:“他跟孤一样,是个懂分寸的大好人,他天真无邪单纯善良乖巧可爱聪明伶俐温柔贤惠举世无双,孤简直爱得不得了,时刻感慨自已命好,此生能遇到他,完全是修了十几辈子才得来的福分。” 姚印清:“……。”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听见外头有内侍叫了声“参见小侯爷”,才瞬间就变得毫无下限,夸得这么起劲,简直又虚伪又狗腿! 第160章 那你想不想跟孤成婚 脚步声越来越近,太子殿下迅速整理了一番衣冠,将自已弄得风流迷人些。 沈庭珏身上带着淡淡的安神香,走起路来衣袖翻飞,风也吹得他几缕头发微微扬起,犹如一只飘逸的蝴蝶,引得姚印清带来的那只鹦鹉挥舞两下翅膀,高声叫唤,字正腔圆:“美人儿,美人儿过来!” 姚印清:“......。” 真特么丢人啊! 姚印清急忙为自已辩白:“这鸟是伍安乾来府上时教坏的。” 萧寒烨站起身,从鹦鹉面前经过,指尖一弹,弹出道气劲,震得那只五彩斑斓的鹦鹉晕头转向,再也说不出半个招蜂引蝶的字,蔫耷耷踱步到铁笼的角落蹲着,不敢吱声。 萧寒烨揽住沈庭珏的肩膀,亲亲他的脸:“孤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一边说,一边又要亲,与风流纨绔的混混有得一比。 姚印清着实没眼看,朝沈庭珏行了一礼,提着鸟笼溜得飞快,非常有眼力见。 萧寒烨问:“去婚宴搞事吗?” 第188章 沈庭珏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搞什么事?他可是百姓公认的单纯善良。 萧寒烨一见沈庭珏那表情,就知道他也不打算去,当即露出“咱俩真是心有灵犀”的深情眼神:“不去也好,别人的婚宴没意思,等孤让钦天监再算个吉日,你我也成婚。” 沈庭珏愣了愣,感觉最后那句话实在不太真实,狠狠掐了太子殿下一把。 萧寒烨:“......。” 沈庭珏抿了抿唇:“疼吗?” 萧寒烨撸起袖子,露出被掐得发红的胳膊,神色委屈:“疼,突然掐孤干嘛?” 难道不想同他成婚? 沈庭珏眼神有点迷茫:“我觉得自已没睡醒。” 萧寒烨表达了下疑惑:“没睡醒为何掐的是孤?” “殿下不是说,你我为一体吗?”沈庭珏不假思索,灵魂拷问:“掐谁不都一样吗?” 萧寒烨一噎,啧了两声,懒得去掰扯这个奇葩问题,先将人按在墙上舌吻了一番,摸摸他的脸颊:“那你想不想跟孤成婚?” 沈庭珏面红耳赤,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脑袋偏向一旁:“不要脸。” 萧寒烨搞不懂这问题有哪里不要脸的,又不是邀请他立刻去床上洞房。 沈庭珏把头埋在他胸前,小猫儿一样哼唧,萧寒烨没听清他哼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是愿意的。 毕竟自已是天下第一好男人,又英俊又威猛,小暗卫一定爱死了。 就是这么自恋。 ———————— 成婚那天,康王府虽然挂满了红色的绸缎和贴满了大红“囍”字,但因康王面色黑沉,没有半分高兴的模样,以至于下人各个都是脸色紧绷,不敢表现出任何喜气洋洋之色,看着不像迎娶一国王女,反而像是即将迎来一尊瘟神。 海提娜也不满意这桩婚事,脸上一样没有出嫁的欣喜,甚至一大早还发了好一通脾气,闹归闹,嫁却还是得嫁。 谢家嫡女本来就指给康王当王妃,如今来了个王女,她只能屈居于侧妃之位,对此多有抱怨,哭闹了许多,谢夫人对比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心疼地替她擦泪: “皇命难违,你祖父的意思说,事已成定局,不如随遇而安,盯好康王的一举一动,等来日将他扳倒,届时想要再嫁与谁,便可随你另行选择。” 谢曦玉泪眼朦胧,看得通透:“祖父那些话,不过是为了暂安我的心,忽悠之言,听听便罢了,来日康王若倒台,我岂不成了寡妇?再嫁又损名声,那时民间定然流言蜚语一片,饶是谢家再显贵,又能如何罩我?” 她越说越觉委屈,眼泪几乎将妆容都弄花了,感觉祖父平日里再疼自已,最终也是将她当做争权夺利的棋子罢了。 一开始要他与景王联姻,无非是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如今变成与康王成婚,便想着把她当做安插在对方身边的眼线,可随时拿来利用,也可随时舍弃。 而另一边,纪家两位小姐同样愁眉不展,她们今日不仅同一天出嫁,还是嫁给同一个王爷,且对方皆不是自已所属的心上人。 吉日一到,喜乐震天,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出门,八抬大轿,一箱箱嫁妆随之抬出府门,看着颇有十里红妆的排面,看得百姓甚是艳羡,可是作为新人,却没有一个是高兴的。 晨迎昏行,上午接亲,晚上拜堂,待到暮色渐浓,宾客陆续到来。 景王心里因娶了不喜欢的妻子而憋屈至极,拜过堂之后,眼神嫌恶地看了两个新娘子一眼,摆手示意下人送她们去房里,理理衣领,扬起温润的笑容,去了前厅招待宾客,到的时候,太子詹事刚好带着小太监们到来送贺礼。 一个硕大的熏猪头被架在礼箱上的最顶端,耳朵上扎着红绸,看着格外喜庆,萧堇泓却觉得自已被侮辱到了,仿佛听见了周围宾客在取笑自已的声音,脸色黑了一下,又快速挂起假笑,而这时,冯管家也带着贺礼前来。 没瞧见沈庭珏的影子,萧堇泓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第161章 侮辱性极强 冯管家将一个玛瑙木盒递过去,态度恭谨:“王爷,这是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祝您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众人齐齐看去,非常好奇永乐侯会送什么。 看那样子,估计是玉石玉如意之类的宝贝。 萧堇泓笑容得体:“小侯爷有心了。”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下人去接礼,冯管家却先一步“咔哒”打开木盒,露出里头那颗扎着蝴蝶结的红枣。 喜庆之意一分没有,反而瞧着喜感十足。 萧堇泓不及防备,笑容瞬间裂开。 姚印清一个没忍住:“噗!” 笑死,搞得那么气派高档,结果就一颗红枣,简直不要太搞笑。 这么一看,太子殿下还是很阔绰的,起码送了一大箱桂圆红枣,还有个大猪头。 众宾客伸长脖子去看,万分吃惊,表情复杂了会,纷纷揉揉眼睛,再睁大双眼去看,试图把红枣盯出朵花来,似乎都不相信沈小侯爷会送一颗红枣。 不对不对,里头肯定暗藏玄机,绝对是! 冯管家笑靥如花:“王爷,您不会以为它只是一颗红枣吧?” 众宾客支棱起耳朵,等着听他道破玄机。 萧堇泓难以接受沈庭珏只送一颗红枣这个事实,闻言抱有一点点期待:“莫非它是金子打造的?” 第189章 “那倒没有,您想多了。”冯管家眼神充满着骄傲:“小公子没那么败家。” 萧堇泓:“……。” 你确定不是因为他抠门? 冯管家开始发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您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吧?那可是民间人人敬仰膜拜的小仙君,这颗红枣,是被公子开过光的,受过祝福,故而灵气充沛,您若是将其放在床头,用不了多久,您就能当父王了。” 众人一丝灵气也没感受到,只觉得相府这个管家就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忒不要脸。 还说什么仙君灵气,莫不是话本看多了吧? 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 萧堇泓面色难看,感觉这颗红枣比东宫送来的大猪头更具侮辱性。 个头不大,侮辱性极强。 明明知道这婚他并不想成,却故意送了“枣”生贵子来,还是一颗,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在明晃晃嘲笑他。 可恶! 还是他低估了沈庭珏那小子的搞事能力,人不来,依旧能把他气得要死,真是人才! 冯管家没去看景王的脸色,继续摇头晃脑地吹嘘:“以我家公子如今的地位,这颗红枣若是到街上售卖,百姓绝对疯抢,王爷能得此一物,不知该羡煞多少人。” 萧堇泓听出了言外之意——天大的便宜居然被你得了,可别不识好歹。 萧堇泓深呼吸口气,袖中双拳紧握,感觉体内的洪荒之力即将要爆发,伸手夺过玛瑙木盒,直接合上,交给下人,从牙缝里挤字:“此礼着实有心了,替本王谢过小侯爷。” “咦?王爷为何不笑,您可是不喜欢公子送的礼?” 冯管家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抬了抬袖,擦擦不存在的泪水:“倘若公子知道您不喜欢,定然大受打击,心碎欲裂,悲流成河。” 萧堇泓险些要吼出一句“心碎个狗屁”,碍于众目睽睽,只能极力压着咆哮,嘴唇颤了半天,咬牙切齿憋出一句:“放心,本王喜欢得紧,绝对会将它当成送子观音供着。” 姚印清突然被戳中笑点:“噗哈哈……” 萧堇泓黑着脸,瞥过去。 姚印清瞬间恢复正色,拱手告退,一出府门,乐了好一会,脸都要笑栓了,发自肺腑地佩服道:“小侯爷真是别具一格。” 冯管家得意洋洋。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 康王府。 萧崇睿脸上大写着“老子非常不爽”几字,前来祝贺的宾客也不敢大声说说笑笑,搞得气氛莫名有些压抑,直到看见东宫送来的大猪头,与相府送来的一颗红枣,众人顿觉他们忍到现在没跑,可太值了。 果然好戏都是在后头登场的。 萧崇睿心情本就不好,此刻见到那个扎着红绸的大猪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提刀去东宫干一架。 但也就想想而已。 冯管家双手献上红枣,笑容如春飞拂面:“景王收得此礼时,泪流满面感动不已,连连表示要当成送子观音,虔诚供着。” 萧崇睿白眼一翻。 萧堇泓那个虚伪至极的小人,确实说得出这番脑抽的话。 冯管家看着他,满眼期待:“想必王爷您也是同景王想得一样吧?” 萧崇睿心说“把红枣当送子观音,本王没那个大病”,扯扯嘴角,打算一笑置之,冯管家却先声夺人:“王爷可是不喜欢这礼?您是不知道,公子为了让这颗红枣富有灵气,呕心沥血,耗费了不少仙气,故而今日才虚弱得无法前来祝贺,您……” 听着这话题的内容开始往奇奇怪怪的方向发展,萧崇睿忍无可忍吼出一句:“闭嘴!” 冯管家手一抖,玛瑙木盒“哐当”掉落在地,随即,只见冯管家抬起手,颤巍巍捂住胸口,直挺挺往后倒。 姚印清猝不及防,扶慢了一步。 冯管家已经径直倒在地上,大喘着气,一副“今天没给个百八十万两就起不来”的老祖宗架势,简直跟沈小侯爷有得一比。 众人:“……。” 这又是要闹哪样啊? 萧崇睿觉得自已已经越来越看不懂相府这对主仆的套路了,忍着去踹冯管家的冲动,皮笑肉不笑:“你这什么意思?” 冯管家揉着胸口,声音虚弱:“王爷恕罪,老奴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平日里在相府,公子都是柔声细语同老奴说话,如今乍一受惊,老心脏承受不住,真是失礼了,太失礼了。” 姚印清忍着笑,将他扶起。 冯管家有气无力,东倒西歪踉跄了两步,忽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抬脚一看,那颗“灵气充沛”的红枣已经惨烈身亡。 众人:“……。” 这就是所谓的“仙枣”吗?未免太不堪一击了吧? 姚印清浑身直抖,不行了,要憋笑憋死了。 萧崇睿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似乎在发飙的边缘来回徘徊。 冯管家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见状一点也不慌,硬核解释:“挺好挺好,一颗红枣是早生贵子,分尸……咳咳,瘪烂成一滩,那就是多子多福,哈哈哈,看来王爷以后一定儿孙满堂,好,真好啊。” 萧崇睿十分肯定他在侮辱自已的智商:“你觉得本王头顶上长角吗?” 冯管家装傻充愣:“王爷何出此言?” 萧崇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努力告诉自已——忍住,他是沈庭珏那臭小子的管家,打狗也要看主人,动不得动不得,而且今天这事,十有八九是沈庭珏命他来给自已心里添堵的。 第190章 果然跟狗太子是一丘之貉,才能睡到同个窝里,遇上他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第162章 厚颜无耻些总没错 冯管家从袖中掏出手帕,将已经身亡的红枣小心翼翼收拾好,虔诚地放进木盒里,双手递给萧崇睿。 萧崇睿抬头望天,不想去接。 冯管家吸溜鼻子,唉声叹气:“既然王爷不喜欢,老奴便带回去向公子复命,只是公子估计会肝肠寸断。” 萧崇睿:“......。” 有病,肝肠寸断是个什么鬼? 还有,这副老泪纵横的鬼样子是要闹哪样啊? 萧崇睿内心抓狂,气势汹汹伸手,将玛瑙木盒夺了过来,架势跟土匪抢劫一样,随即朝门外一指,疯狂用眼神示意下人赶紧送客。 冯管家见好就收,自觉拱手告退,顺便在路上买了一堆吃食,欢欢喜喜回了相府。 一会不见可可爱爱的小公子,如隔三秋,甚是想念啊。 沈庭珏趴在桌上,一直在心不在焉想事情,见到冯管家回来,只抬头看了眼,便继续趴回去,一动也不想动。 冯管家摆了一桌吃食,把豆花浇上红糖,见沈庭珏兴致缺缺,便又替他拌了一小碗干面,加了青瓜萝卜炒芝麻,和一大勺辣椒酱,看向沈庭珏的目光温柔到几乎滴水:“公子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不妨与老奴说说。” 沈庭珏抬起头,眼神太软太美,也很干净清澈。 冯管家当即露出“贴心小棉袄”的眼神,与他对视。 沈庭珏一头黑发披散着,显得整个人慵懒,脑袋枕着手臂,朝他勾了下手,冯管家激动无比,赶紧把耳朵贴过去。 沈庭珏道:“殿下前些天说,他要跟我成婚。” 冯管家眉开眼笑:“那敢情好,早该成了。” 一直无媒苟合也不是个事,有了夫夫名分,日夜笙歌颠鸾倒凤,完全合乎情理。 沈庭珏双手托腮,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冯管家试探:“您不想成婚吗?还是.....您想让太子殿下入赘?.” 沈庭珏可没有这么不现实的野心,但还是顺着一问:“若是想呢?” “此想法过于异想天开,难。”冯管家摸摸胡子,笑得一派邪相:“不过,您若想反下为上,这个老奴倒是可以鼎力相助,让您体验一番别样的滋味。” 沈庭珏脑补了下,画面一点也不和谐,瞬间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冯管家一看沈庭珏那表情,就知道他没有想当上面那方的野心,松了口气,笑容慈祥,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身娇体软,就应该在下面嘤嘤嘤才正常嘛,小公子真的好有自知之明,爱了爱了。 冯管家笑呵呵,问:“公子可是感觉幸福来得太不真实?” 话落,见沈庭珏眼神惊讶地看来,冯管家就知道自已一语道破了真相。 沈庭珏心情很是复杂,亦不知该如何解释。 起初入暗卫营时,只在日复一日的训练中憧憬着尽快到太子身边为其效力,才不枉活过一场,也时常会想着拼命多活几年,只要能待在殿下身边就行,却从未想过自已能同他成婚,结为连理。 去年的落崖,给了他走到人前的机会,又有了一个可以更好辅佐殿下的身份,这样对他来说,已经很幸运了,至于成为太子妃,简直比做梦还不真实,一想起来,未免就有些患得患失,生怕到最后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冯管家拉过椅子坐下,再次对沈庭珏进行一番开导工作:“公子不必忧思太多,风月话本看了那么多,您也知道,在情爱之事上,厚颜无耻些总没错,太子妃之位,没有人比您更适合,您配得上那位置,况且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事,心安理得受着便是。” 沈庭珏不知被那句话给取悦了,嘴角一扬,随手扔了颗小金子给他,撸起袖子端过那碗面,吸溜两口,豪情万丈:“说得好,接着说。” 冯管家突然得了赏,感觉自已一下子变成了酒楼的说书先生,哭笑不得,清了清嗓子,继续正色道: “还有,您跟殿下成婚,不是您福气好,而是殿下福气好,不信您去外头问一圈,谁都这么想,就连皇上,也绝对是认为殿下踩了八辈子狗屎运,才能遇见您。” 沈庭珏辣得面色通红,额头上也有些冒汗:“真的吗?” 冯管家给他倒了杯水,唉声叹气:“您这般没自信,绝对是殿下还不够爱你,这婚咱还是不成算了。” 沈庭珏当即严肃抗议:“不行!” 冯管家眉开眼笑,一拍大腿,果断道:“那就成!” 沈庭珏小声“哼哼”,经此开导,胃口大开,将一桌美食都吃了个精光,揉了好一会肚子,又拽着暗七去后花园陪他练武,晚上睡觉时,居然梦见了太子殿下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床边娇羞无限,又风情万种抛着媚眼,直接就被雷醒了,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沈庭珏干脆抱着被子坐起来,从床底随手抽出一册画本,趴回床上,缩进被窝里看着。 良心书商,诚意打造,每一张都画功了得,香艳生动。 真不错。 不愧是老管家费尽心血搜罗来的。 而对于沈庭珏只送一颗红枣去王府祝贺的事,百姓虽然相信,但并不妨碍他们街头巷尾地造谣。 那个浑身闪闪发光、犹如仙人一般存在、对他们都非常慷慨大方的小侯爷,绝对干不出那等事,假,实在假得很。 第191章 这谣必须造起来! 于是流言便乱七八糟地传着,说沈庭珏送什么宝贝的都有,甚至传出了女娲石与东海鲛珠之类的奇葩版本,当景王与康王从眼线嘴里听到时,几乎气得吐血。 第163章 对天发誓都是花言巧语 沈庭珏看了一整晚画本,临到天亮时才睡下,连做个梦都是活色生香的,以至于睡姿有点狂野,闭着眼一脸陶醉,被子被踢到了床角,里衣卷了起来,露出白软软的肚皮,像一团轻柔的云,也像一只懒洋洋的猫。 日上三竿,几只雏鸟落于花树之上,叽叽喳喳叫着,初鸣之声十分清脆。 身边忽然传来一声低笑。 沈庭珏虽然睡得香,但毕竟是习武之人,警惕性还是有的,闻言猛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去,目光冰冷,眼底透着阴森杀机,不是一般的凶。 见是太子殿下,才默默松开枕头下的匕首。 差一点就拔刀了。 “醒了。”萧寒烨斜躺在他身边,单手撑着脑袋,姿势摆得慵懒又风情,唇角上挑眉间含笑,衣服也不好好穿,领口敞开,露出大半胸膛,把他自已搞得很是浪荡迷人,不像是一国储君,倒像是帝王身边的妖妃。 沈庭珏一瞬间想到了上百种不穿衣服、纵情享乐的画本情节,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已冷静下来,在沉稳矜持懂礼数的暗卫首领和见色起意搞流氓的相府公子之间来回挣扎,最后决定选择后面的人设,挪上前去,伸手光明正大吃豆腐,嘴上问道:“殿下为何在这?” 萧寒烨捏捏他的脸,反问:“孤不能在这?” 沈庭珏无语看他。 这话问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解释,此时此刻,你都不应该出现在我床上好吧?晚上就还解释得过去,毕竟漫漫长夜,寂寞空虚可以理解,大白天就太不合理了,简直不务正业得很,而且在我床上也就算了,还搞得衣衫不整,好心机。 沈庭珏吃够了豆腐,把手收回来,面上恢复了书香门第该有的斯文人风范,红着耳根,气呼呼指责太子一句“有辱斯文”,卷着被子滚到角落,打算继续睡回笼觉。 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哪怕不是亲生的,放在身边养久了,也能像个七七八八,比如这句“有辱斯文”,神态语气简直与丞相如出一辙,萧寒烨头有点疼,心想两人这婚实在得尽快成,才能早日把小暗卫带回东宫,待在相府,要是彻底被教坏就惨淡了。 萧寒烨凑了过去。 沈庭珏偏开脑袋,伸手推他:“我还没洗漱,不要亲。” 萧寒烨也就蹭蹭他,闻言失笑一声:“谁说孤要亲你了?” 沈庭珏:“……。” 自作多情,好尴尬。 沈小侯爷当即一副要开始恼羞成怒的表情,萧寒烨及时顺毛,朝他脸上亲了几口,又在白皙的脖颈处留了个牙印。 沈庭珏这才面色缓和了些。 萧寒烨把他抱进怀里:“日上三竿了,还不起?” 沈庭珏打了个哈欠:“昨晚没睡。” 萧寒烨不解:“为何?” 沈庭珏自然不会说是因为梦见你穿喜服时,露出了娇羞风情的姿态,结果被雷醒的。 他沉默片刻,忽然坐直起来,还很后怕地揉揉心口,演技特逼真:“梦见了以前一件事,半夜惊醒,便彻夜难眠。” 萧寒烨瞬间来了兴趣,有一下没一下捏他的后颈:“说说。” 沈小侯爷话本可不是白听的,已经熟悉各种套路,心思也九曲十八弯起来,盘腿坐好,抱着胳膊,直勾勾盯着萧寒烨,跟三司衙门要开堂审问的架势一样。 太子殿下向来顶天立地,无所不惧,不服就干,可惜今非昔比,多了个惧内,最怕沈庭珏这副明显要找事的姿态,每次都搞得他压力山大。 萧寒烨疯狂回忆着自已以前究竟做了什么能把他半夜惊醒、彻夜难眠的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毕竟他以前虽然坏,但那是坏在别人身上,对下属皆是亲切友好,尤其是对暗卫营,否则那帮暗卫也不可能活得如此无脑快乐,至于对暗卫首领,那可是东宫上上下下皆知道自已对他的偏心。 萧寒烨受不了这种心理战术,戳了戳沈庭珏的肩膀,又将人一把抱回怀里,手指绕过他的黑发:“是什么?跟孤说说。” 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先慌,有些事,该面对就得面对,大不了死皮要脸耍无赖,没有什么事一顿亲亲抱抱撒娇娇解决不了的。 沈庭珏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萧寒烨被搞得更有压力,深情款款,一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说,不然孤好担心”的表情。 沈庭珏道:“殿下曾说自已不喜男风,厌恶至极。” “???” 萧寒烨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并不记得自已何时说过这话,就算有,绝对没在小暗卫面前说过,哪怕是他们在山上意外春风一度后,自已还很贴心地抱着人下山,又洗干净又上药的,一句嫌弃的话都没说。 若是换成别家主子,绝对会满脸厌恶,让对方自行去刑堂领罚,打个百八十鞭出出气,更无情的话,甚至会把人赶走——毕竟他那群熟知天下八卦的暗卫,私底下都在议论别家的主子到底有多坏多坏。 萧寒烨道:“那话没什么毛病吧?孤是真不喜男风,比如像尉迟盛闻惊崆这种大老粗,孤简直不敢想象跟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又或者是那些弱柳扶风矫揉做作、浓妆艳抹把自已搞得像女儿家一样的少年,孤也不喜。” 第192章 沈庭珏抿着唇。 萧寒烨小心翼翼伸出手,讨好似的勾住他指尖:“女人也不喜欢,所以这并非喜不喜男风的问题,只是因为你恰好是男的,孤也恰好喜欢你,如果你突然变成女的,孤也照样喜欢,总结下来,就是孤只喜欢你一个,不管什么性格,孤都爱得要死。” 一排暗卫齐齐坐在屋顶,感觉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学会说话了,真是非常令人欣慰啊。 萧寒烨继续用情圣一般的眼神看着沈庭珏:“如果换做别的暗卫落崖生死不明,孤顶多也就派人去找,哪里会担心得终日寝食难安生无可恋,因为在孤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刚夸自家殿下越来越会说话的暗卫们顿时一脸无语,颇觉人间不值得,很想泪奔。 果然是他们错付了。 沈庭珏依旧一声不吭。 萧寒烨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不信的话,孤可以对天发誓。” “......冯管家说,对天发誓都是花言巧语,油嘴滑舌的男人,越不靠谱。” 阅小话本无数的沈小侯爷想了下,勇于提出新思路:“殿下不如每天站在相府门口,对我念一首情诗。” 萧寒烨虚心请教:“为何要站相府门口?” 而且念情诗,也好油嘴滑舌的说。 沈庭珏给出的理由过于奇葩:“因为这样,比较轰轰烈烈。” 太子殿下太阳穴突突直跳,实在理解不了“轰烈”在哪里,丢人现眼倒是真的。 沈庭珏看他一眼,又提出另一个新思路:“或者,殿下弄个大牌匾,写满情话,让我挂在相府门前,嗯......光耀门楣。” 太子殿下风中凌乱。 没搞错吧,你不觉得这种行为非常脑残吗? 还光耀门楣,这简直...... 萧寒烨无力吐槽,着实跟不上沈庭珏越来越奇葩的脑回路,表情复杂了会,又忽然被“光耀门楣”四字戳到了笑点,乐不可支,笑得胃疼。 能得一国太子亲自打造写满情话的牌匾,这可不是一般人想要就能有的,确实够光耀门楣的,只是丞相那老古板绝对不会这么想,铁定胡子直翘,气成河豚。 沈庭珏鼓着腮帮子:“殿下笑什么?” 萧寒烨刚想说“笑你爹”,又憋了回去,捏捏他的脸颊,眼中饱含爱意:“笑你可爱。” 沈庭珏自顾自把对方那句夸可爱的话理解为同意他的想法,如果不同意就不会夸他可爱了,没毛病。 于是露出了点笑意:“好,那我等殿下的牌匾。” 萧寒烨顿时笑容凝固,一脸问号。 好什么好,孤何时答应过? 沈小侯爷心情美妙,在太子殿下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几乎眼一闭就又睡了过去,以至于萧寒烨重新摆出柔情蜜意的表情,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情劝说他放弃那个奇葩思路的机会都没有。 唉,心塞。 ———————— 每年开春,枢密院和兵部皆会贴出榜文,征选一批青壮年的男子入军,秦司岩坐于窗边,看了眼对面街上闹哄哄的人群,心不在焉地想着事。 骆懿坐在他对面,也跟着看过去:“燕国这时候,应当也是一样在筹备着扩军之事。” 秦司岩缓缓收回视线:“两日前,武林盟那边递了消息到东宫,说是已联合各大门派拟定好攻打焚火堂总部的方略,不过,还需朝廷兵马相助。” 私下相处,姜扈对其态度甚是恭敬:“您可是想领兵过去?” 秦司岩轻笑一声:“苏州有大军驻守,且统兵将领是东宫的人,只需殿下一道调令过去,即可让他们配合武林盟攻打焚火堂,这差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 “您若想去,也可向殿下申请。”骆懿献计道:“就说您义父命丧焚火堂手中,想要亲手血刃仇人,如此通情达理的请求,殿下肯定会答应。” 秦司岩沉吟片刻,说:“不去也好,省得惹一身骚,如今萧国愈发兵强马壮,等将焚火堂剿灭之后,殿下定会借此为发兵理由,攻打燕国。” 萧燕两国历年来皆为宿敌,边境兵马没少互掐,设立魔教在别国兴风作浪此等龌龊手段,萧国若是出兵,名正言顺,对于一直就看燕国不爽的太子,自然不会放过此机会。 姜扈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道:“太子野心勃勃,玄虎卫都说他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来日若咱们回了燕国,真能求他相助一臂之力吗?” “能。”骆懿捣捣他胳膊,笑得一脸暧昧:“主子现在可是他未来的弟夫,只要与六殿下培养好深厚感情,太子看在这层关系上,一定会相助的,再者,他虽有野心,但兵荒马乱起来,劳民伤财,皇室中兄弟又不和,太子不会把精力都放在燕国上,如果能助主子成事,两国结盟,利大于弊,所以......” 骆懿看向秦司岩,欲言又止。 秦司岩:“说。” 骆懿抬手挡在嘴边,神神秘秘:“只要您多多施展美男计,把六殿下迷得神魂颠倒,以后回国若成功除佞得位,届时两国联姻,皆大欢喜啊。” 姜扈大老粗惯了,心直口快,语出惊人:“那如果把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想要成事岂不更事半功倍?” 秦司岩手一抖,险些将热茶泼到自已腿上。 骆懿:“......。” 你这想法不是一般的危险啊兄弟! 第193章 太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勾引得了,更别提他现在与永乐侯恩恩爱爱,当小三破坏感情,是要遭雷劈的! 姜扈看他们两人那副天雷滚滚的表情,后知后觉说错了话,挠挠头,尬笑两声。 外头隐约有脚步声传来,秦司岩向后一靠,坐姿懒散:“舟遥来了。” 另外两人瞬间坐得吊儿郎当起来,大咧咧的,就像是寻常兄弟在喝茶聊家常一样,随性自在。 叶舟遥穿着素净青衣,却是满身花香。 秦司岩捂了下鼻子:“你这是掉花丛里了?” “在路上遇见了楼兰王女,一身胭脂粉味,熏得呼吸都不畅了。”叶舟遥皱眉道:“堵着我说话,还要说请吃饭,又不熟。” 主要是她用一副类似于“你夺我所爱”的目光瞧着自已时,实在瘆人。 秦司岩玩笑道:“那怎么不一块去吃饭?” 叶舟遥很有原则:“她可是有夫之妇了,刚成婚第二天,没跟康王一块,却反而跟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想搞事呢。” 这时,小二进来上菜,期间偷偷瞄了骆懿和姜扈一眼,觉得他们好像大号的红灯笼,亮得碍眼。 虽说六殿下与秦公子两情相悦,但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见过两人有任何亲密的举止,反观太子殿下与沈小侯爷,常常手拉手在大街上秀恩爱,有时侯,小侯爷走路还会一手扶腰脚步虚缓,想想就知道他们小两口的生活非常激烈! 而六殿下……唉,真是让人捉急。 第164章 小侯爷落水了 外边天已经黑透了,烛火摇曳,萧寒烨还留在禁军营,同闻惊崆商谈宫中兵防与城墙防御的事,谈完之后,闻惊崆见太子殿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露出担忧之色,表达了下对表哥的拳拳关心:“殿下可是有烦心事?” 萧寒烨单手支颔,沉默须臾,道:“孤有一个好朋友。” 闻惊崆认真倾听,嗯嗯两声:“然后呢?” 萧寒烨说:“他心上人不相信他的真心,故而要他给自已打造一方牌匾,刻满情话,然后挂府门上炫耀,你觉得……” 话未说完,闻惊崆与周围一群玄虎卫都已经哈哈笑了起来,东倒西歪,毫无形象。 尉迟盛捧腹大笑:“殿下,您这朋友的心上人,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此事简直闻所未闻,这牌匾若是挂上去,一定惹得天下人贻笑大方,拍案叫绝啊哈哈……” 萧寒烨跟着笑出声,手上捏碎一个茶杯。 笑声戛然而止,空气安静得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连落在窗沿上的海东青都挡起翅膀捂住脑袋,试图假装不存在。 众人站得笔直,犹如被命运捏住了后颈,“咕咚”吞了口唾沫。 萧寒烨友好发问:“很好笑?” 众人齐齐摇头,面色严肃,不好笑,真的一点都不好笑,想哭。 萧寒烨道:“孤要听实话。” 众人无语问苍天。 想听实话,捏碎个茶杯是要闹哪样? 呵,太子的嘴,骗人的鬼。 麻了麻了。 闻惊崆当机立断,一拍大腿连连感慨:“好!甚妙甚绝,为心上人打造情话牌匾什么的,此等深情若是写进话本戏文里,定然惹来一片艳羡,传成佳话!” 其他人急忙附和,饱含热泪拍掌叫好:“佳话佳话,真是好一段感人肺腑的绝美爱情!” 萧寒烨觉得爱情确实感人,但情话牌匾一事着实过于滑稽,摸摸下巴沉思了会,忽而抚掌一笑:“说得好,孤……” 众人瞬间把心提到了嗓子口,生怕他接下来说的是“孤出资请你们去酒楼吃全辣盛宴”之类的话,当即感觉舌头都要吐出来喷火了。 萧寒烨扫过他们那副万念俱灰的表情,桃花眼微扬,好笑道:“孤还没说什么呢,就只是单纯夸你们说得好,孤很开心,都退下吧。” 众人闻言,转而又从大悲转为大喜,身后像是有狼在撵他们一样,纷纷撒腿溜得飞快,头也不回一路狂奔,看得路上的禁军莫名其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去饭堂抢食。 到校场后,有玄虎卫忍不住发出疑问:“殿下的那位朋友,究竟是谁啊?还有对方那心上人,怎么连让咱们笑两句都不行?” “就是!”另一个也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笑小侯爷,他生气干嘛?” 尉迟盛冥思苦想半天,也想不出来太子殿下有哪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挠挠头,灵光一闪,拍手道:“待会去问暗卫知道了,他们一直跟在殿下身边,肯定清楚内幕。” 而这事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那所谓的好朋友,其实是太子本人,至于好朋友的心上人,则是沈小侯爷。 玄虎卫吃惊万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实在越来越看不懂太子殿下的套路了。 是自已就直说嘛,还冒出个什么好朋友,无中生友,一点也不实诚! 暗卫“啧啧”摇头,用“你们真特么蠢”的眼神看着他们。 见多识广的都知道,所谓的我有一个好朋友,其实都是自已本人,况且就太子那脾气,这事要是真放在他的好友身上,绝对让别人跟着一块无情嘲笑。 康王府。 海提娜穿着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打扮得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廊下遇见迎面走来的谢曦玉,扫了一眼对方挑不出错处的行礼姿势,冷哼一声。 第194章 谢曦玉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集,行礼后便径直抬步要走,海提娜却一动不动,挡住去路,完全没有要让道的意思。 谢曦玉抿了抿唇:“还请王妃让一让。” 海提娜抱着胳膊睨她,颇有几分气势凌人的姿态:“听说你本来是要当王妃,如今却成了侧妃,不会记恨我吧?” 她说的是楼兰语,谢曦玉听得一脸懵逼,道:“王妃所言何意?妾身平日只读诗书与女诫,未曾学过楼兰语。” 海提娜嗤笑出声,依旧用楼兰语说:“这你居然听不懂?我还以为你作为阁老的孙女,能有多厉害呢?却是平平无奇罢了。” 此次来萧国,楼兰专门派了位精通两国语言的长史跟在海提娜身边当翻译,他看了王女一眼,得到对方的示意,便将那番嘲笑之词翻译给了谢曦玉听。 谢曦玉果不其然冷了脸。 海提娜冷哼一声,迈步向前走,故意撞了下谢曦玉的肩膀。 谢曦玉不及防备,向旁踉跄了下,贴身侍女眼疾手快扶住她,忍不住小声吐槽一句:“不过就是远嫁来的王女,连太子殿下都瞧不上,还以为自已有多高贵。” 海提娜大概听懂了其中之意,直接转过身,上前给了一巴掌。 一直嚣张跋扈惯了的她压根没有把谢曦玉放在眼里,更遑论只是对方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 确切的说,她这是在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清楚自已在王府里的身份和地位。 谢曦玉面色不虞,挡在侍女面前,冷声道:“我虽是侧妃,但也是皇上御赐的侧妃,王妃若对我不满,便是公然在和皇上叫板。” 谢曦玉名门贵女出身,从小到大便未受过任何窝囊气,此刻就算明知道自已只是一个侧妃,也照样气势逼人。 因为她知道,头次交锋很重要,若是第一局就表现出软弱可欺,来日处境只会更艰难。 海提娜见谢曦玉气势咄咄逼人,却听不太懂在说什么,问了身后的楼兰长史,才知道对方公然扣了一顶大帽子下来,不由脸色一黑,心道这侧妃看起来弱柳扶风好欺负,还以为是个可以拿捏的软柿子,却不曾想挺硬气的。 “请王妃记住,我可不是好欺负的,若你无事找事,就休怪我百倍千倍的还回去,你虽是一国王女,可我家世也同样显贵,还跟王爷一样是萧国人,而你,做了王妃又如何,终究只是个异国外人。” 楼兰长史又将她的话翻译给王女听。 海提娜气得花枝乱颤,又阴阳怪气说了些难听的话,自已听了都觉得自已十分欠揍。 但越欠揍越好,最好能让对方气急了冲上来给她一拳,这样便能把事情闹得更大,如果能让康王烦得给他一纸休书,那就更好了。 可谢曦玉再气,涵养还是在的,断不会像泼妇一样同她动手。 恰逢这时,萧崇睿出现,听了下前因后果后,便要求谢曦玉给海提娜赔个不是。 这可是一个讨好王女的机会,萧崇睿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他并不想讨好对方,可碍于母命难为,总是说什么哄骗得她死心塌地后,以后大有利用之处。 谢曦玉屈居于人下,不得不低头,经此一事,也确定了康王的态度,不免忧愁满面,更为自已的未来担忧。 萧崇睿邀约海提娜一同去前厅用晚膳,给她又是挑鱼刺又是剥虾,体贴又殷勤,只是心思却飘到了景王府那边,满脑子都是担心纪平兰会不会也受到了正妃或者萧堇泓的欺负。 而另一边,纪平兰虽然还没受到欺负,但一点也不开心。 若住在宠妾灭妻的家宅中,庶女便能凭母贵,可惜她娘并不受宠,当家主母也是个强势之人,因为纪平兰学会了时时守规矩,懂实务知进退,不敢做任何逾矩之事,当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只盼到了适婚年岁时,纪家能让她体体面面嫁出去,这便足够了。 后来与康王逐渐生出了表兄妹之外的感情,纪平兰没少受到纪夫人与淑妃的刁难,之后,之后,又因太子一通搅和,皇上便下令五服之内不得结亲,可康王,却依旧对她情深不减,还说什么宁愿舍弃王位带她离开皇城远走高飞之类的话。 纪平兰知道自家父亲与淑妃一直给萧崇睿强加压力,要他奋发图强争夺皇位,自已若是答应与他一块私奔,不仅会害了康王的前程,还会害了自已。 权大能够决是非,自已只是个小小庶女,虽出身在权贵门第,却实则连一般的官家小姐都不如。 世事弄人,自已已经成了景王侧妃。 纪平兰不禁多出了点“命中注定”的惆怅,拿起萧崇睿送的羊脂玉,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心事重重,颇有些伤春悲秋。 ———————— 近来天气比较阴凉,风不大也不小,刚好吹得人心旷神怡,长安城人头攒动,由早至晚不歇,侍卫司挤在热闹人群里,一路巡街,一遇见醉汉或者斗殴者,便统统拖出了京兆府,执法果决干脆,烂摊子却都丢给了京兆府。 沈庭珏跟着长公主进宫去给太后请安,待了一会,便说要去东宫找太子殿下,经过御花园时,刚好遇上了淑妃跟娴妃在掐架。 但也没有真的打起来,就是嘴上在阴阳怪气地互怼,沈庭珏难得见到这种宫斗场面,不由停住脚步,津津有味地听着,听着听着,发现她们的话题忽然跳到了为自已抄写经书的事情上。 第195章 娴妃极力指责是淑妃进谗言害自已抄经书,淑妃心里叫冤——进谗言个毛线啊!狗皇帝火发得莫名其妙,突然就罚她抄经书,害得自已手到现在都是酸的,不过居然也罚娴妃这老贱人跟着一块抄,嗯,真不错,心里突然就平衡了不少。 虽然淑妃感到冤,但她是不会当面说出自已不仅被承桓帝骂了一通,还被罚抄经书一事,也不打算解释自已并没有进谗言,得意又嚣张地表示——对啊对啊,皇上就是听本宫的话呢,本宫说让你抄经书给小侯爷祈福,皇上立马就答应了,可见皇上对本宫是多么多么的宠爱呢。 娴妃冷笑放狠话,袖子一甩,霸气转身就要离开,余光却忽然瞥见沈庭珏站在不远处,嘴角微微勾着,一副悠哉悠哉的看戏姿态。 沈小侯爷一袭白衣似万千流云倾落,干净清澈的眼里透着光,两条发带随风扬起,广袖也随之轻轻摆荡,还真像是一位似降临尘世的小仙君,惹得宫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不仅高贵,还很娇气,惹不起的那种。 淑妃也发现了他的存在,愣了下,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即赶忙转身离开,脚步快得犹如遇见了鬼一样。 天如碧海,云似轻舟,轻盈的凝结在无边无际的蓝天中。 沈庭珏没了戏看,便只顾抬头去欣赏云的形状,突然被石头一绊,旁边的路又滑,于是动作丝滑,径直掉进了湖里。 噗通。 溅起好大的水花。 淑妃与娴妃走没几步,便听见了一声巨大的落水声,随后是宫人惊恐万分的尖叫:“不好不好了,小侯爷落水了啊——” 淑妃与娴妃顿时感觉呼吸变得有几分艰难。 我天! 那小子,不会又想做什么妖吧? 那湖其实并不深,沈庭珏若扑腾站起来,顶多也就到下巴处,他又熟水性,不用旁人帮忙,也能轻轻松松游到岸边,可沈庭珏忽然懒得动,沉入水底半天不见人影。 跟着他要去东宫的内侍一边往御书房狂奔,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小侯爷落水了”。 宫人皆被吓得不轻,却又都不懂水性,巡逻的禁军听到一阵阵此起披伏的尖叫呼喊,快速跑了过去,刚到时,就见沈庭珏露出了个头,脑袋顶上还多了一片荷叶,莫名有滑稽。 但此时此刻,没人有心情去注意这滑稽的场面,禁军跳进湖里把沈庭珏带到岸上,宫人则连忙拿来干净的新毯子裹在沈庭珏身上。 御书房,承桓帝正在与大臣们谈事,突然见内侍急匆匆跑进来,扑跪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是小侯爷掉进了御花园的湖里。 第165章 真是东施效颦,不自量力 承桓帝“刷”地一下站了起来:“人怎样了?” 内侍战战兢兢,叩首道:“不……不清楚,小侯爷一落水,奴才便立马跑来禀报,小侯爷福大命大,定然平安无事!” 承桓帝心说,他要是福大命大,就不会三天两头的出事了,动不动都念着要跳湖,这下可好,念着念着把自已掉里头了,掉的还偏偏是御花园的湖,风水宝地挑得真不错啊。 未确保沈庭珏平安无事前,承桓帝暂时嘲笑不出来,赶忙扔下政务,风风火火出了御书房。 待在御书房谈事的都是官职较高的重臣,几人面面相觑,看了眼跟在承桓帝后头冲出去的丞相,为表担忧之情,也都跟了过去。 沈庭珏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被宫人用毯子裹得密不透风,只让他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这模样,简直又娇气又可怜。 承桓帝感觉自已的心都要软成了浆糊,快步走了过去,沉着脸看向那群跪了一地的宫人和禁军:“说,小侯爷为何会落水?” 禁军是赶来救人的,对此一脸懵逼,而事发当时,在御花园的宫人也是茫然不已,他们也是听见落水声,才知道小侯爷落水的,至于如何掉进去的,全然不知。 丞相蹲在沈庭珏面前,目光慈爱:“乖,跟爹说说,是怎么落的水?若是有人推你,有皇上在这儿,定能给你做主。” 沈庭珏用内力便能烘干衣服,被毯子裹得好热,伸手想弄开,下一刻,又有好几双手同时伸过来把他裹严实。 宫人和丞相的手,还有承桓帝的。 沈庭珏说:“我热。” 丞相和承桓帝又同时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异口同声:“发烧了?” 沈庭珏:“……。” 又不是冰天雪地,掉个湖而已,真不至于。 哎,算了,这可是你们要我装娇弱的,不是我自已要装的哦。 沈庭珏沉默一会,觉得说自已被石头给绊到湖里,这行为实在太蠢了,于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氤氲地看着皇帝。 承桓帝仿佛看见了一朵湿漉漉的白莲花被狂风暴雨欺负惨了的模样,正义感油然而生,简直恨不得立刻张开温暖的怀抱,将“白莲花”护在怀里,为其遮风挡雨。 沈庭珏缓缓道:“我到御花园时,恰好遇见了淑妃和娴妃……” 承桓帝愣了下,柔声追问:“然后呢?” 沈庭珏抿了抿唇,目光飘忽,似乎不太想说了:“罢了,也没什么,就那样,落水是我自已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掉进去的。” 一番含糊其辞在先,衬托得后面那句真话,就显得不真了。 第196章 在勾心斗角环境长大的承桓帝当即脑补出了一场大戏,气势汹汹,命内侍赶紧去传淑妃和娴妃过来。 跟来的几个大臣表情复杂,心道,此子当真是不简单,不仅惯会用装可怜的小伎俩蛊惑得皇上这个便宜舅舅劳心劳力的予以维护,说话也透着一股满满的心机。 既然是不小心落水的,那就直说便是,却故意拐弯抹角,先提下淑妃和娴妃,提了反而什么都不说,留下悬念引人遐想,明显是要将她们牵扯进来。 三天两头闹出事端,惹得前朝后宫皆不安宁,真的好像一个熊孩子。 可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承桓帝一点也不觉得沈庭珏是个让人操心的熊孩子,反倒心疼他有些命运多舛,不是中毒就是掉湖,要么就是动不动晕死过去,好可怜的一孩子。 沈庭珏一落水,淑妃和娴妃迅速跑得飞快,连虚假关心一句都不敢,就怕惹来一身骚,谁料越怕越来,见内侍前来通传,一路上提心吊胆,都在默念“阿弥陀佛”。 承桓帝沉声道:“朕问你俩,小侯爷为何落水?” 两人一脸懵逼。 这话问的,鬼知道他是怎么掉进去,明明隔了一大段距离,谁的手能伸那么长,把他推下去啊? 于是双双将视线看向了沈庭珏,眼底大概写着“你到底在皇上面前冤枉我们什么”的意思。 沈庭珏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满脸无辜,不躲不闪对视过去:嗯?干嘛?我只是说遇见了你们,又没说你们干了什么,而且也如实交代自已是被石头给绊下水的,但皇上不信,还自顾自脑补出一场大戏,我能怎么办? 三人视线无声交流了下,沈庭珏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扯住了龙袍一角。 这举动在承桓帝看来,就像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在面对强大敌人时,害怕会让他凭本能的去向最值得信赖的人寻求庇护。 如此信赖,自已这个做长辈的不来保护,谁来保护啊? 承桓帝“父爱爆棚”,当即将沈庭珏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置于自已高大身影的保护下,再加上那一身象征尊贵身份的龙袍,气场简直两米八。 淑妃看得牙疼,默默掐了一把胳膊,痛得眼泪汪汪,用手帕子掩面,委屈兮兮道:“臣妾在御花园同淑妃妹妹聊天,说了一会便离开,至于小侯爷如何落水,臣妾是真不知晓啊……” 娴妃嗓音柔柔:“是啊,淑妃姐姐说得没错,我们只站在桂花树那里聊天,未曾往湖边那儿走,与小侯爷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便离开,至于后头发生何事,臣妾是真不知情。” 两人一口一个“妹妹”一个“姐姐”,叫得彼此心里直呼恶心。 沈庭珏看着她们,心道装可怜这招,普天之下就没有人比自已用得更好,居然敢在自已面前玩了起来,真是东施效颦,不自量力,越有对比越有伤害,知道不? 沈庭珏:“咳咳。” 承桓帝侧了侧头,投给他想象中那个正用小猫般咳嗽声向自已求助的孩子一记安慰的眼神——放心,有朕在,一定给你做主! 沈庭珏:“……。” 只不过就是喝水时瞄见太子殿下来了,被呛了下而已,怎么一副老母鸡护鸡崽的架势? 可别告诉他,自已就是那只鸡崽。 跟着萧寒烨同时到的,还有闻讯赶来的太后和长公主。 沈庭珏将脑袋往毯子里缩了缩,单纯觉得他一有点事就好像闹出了鸡飞狗跳的场面,实在太夸张了,怪让他不好意思的。 但没办法,地位就是那地位。 一缩脑袋,反而让人觉得他更弱小可怜,看得太后和长公主疼爱泛滥,而淑妃和娴妃则是险些咬碎了一口牙,恨不得大吼几句——他装的他装的他装的啊! 第166章 能别天天惦记着这事吗 太后扫了眼跪在地上的淑妃和娴妃,苍老声音富含威严:“可是你们推小珏进湖里的?” 淑妃两人直呼冤枉。 鬼吃饱了撑才去推他,一个两个的,到底被沈庭珏灌了什么迷魂汤! 太后转而看向沈庭珏,拉过他手,轻轻拍着手背,柔声问:“是不是她们推的你?” 沈庭珏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长公主揉揉他脑袋,追问道:“是不是?” 沈庭珏:“……不是。” 淑妃和娴妃突然一致想到了“蓝颜祸水”四个字,无语至极,真想朝他翻个大大的白眼。 不是就直接说不是,欲言又止一会再回答是几个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其中有什么不敢说的苦衷。 太后再次发问:“真不是?有哀家和皇上在这,你尽管直说,不必顾忌。” 沈庭珏抬起眸子,直勾勾盯着淑妃和娴妃,看得两人心里发毛,整个人都要窒息了,内心抓狂不已——有话就说,盯着她们是要闹哪样啊! 沈庭珏欲言又止,仿佛在慢悠悠卖关子:“就……那样......哎,算了,是我自已不小心掉湖里的。” 旁听的几个大臣打心里膜拜他。 不小心就不小心,为什么前面要加一句“算了”? 真的好心机! 沈庭珏一副“息事宁人”的好人姿态,承桓帝见状,便也不打算追究下去,只扣了淑妃和娴妃两月月银,表示要把扣的这笔银子给沈庭珏当精神损失费。 第197章 因为承桓帝觉得沈庭珏被吓到了,需要安慰,合情合理,不容任何人反驳。 萧寒烨将沈庭珏带回了东宫:“到底怎么一回事?” 以小暗卫的身手,绝不可能是自已掉下去。 但事实就是。 沈庭珏觉得好丢脸,不想说,小声哼哼。 萧寒烨揽过他肩膀,在额头上亲了一下,霸气侧漏地说:“如果真是被淑妃两人给设计推下的,孤就让暗卫去把她们推湖里,以牙还牙。” “......算了吧。”沈庭珏还是有点良心的:“别找她们麻烦了,要是她们也落水,所有人绝对会怀疑到我身上,以为是我心存报复的。” 有损自已的美名,不行不行。 萧寒烨把沈庭珏抱到腿上坐着,摸摸他的小肚皮,就算隔着衣服,也非常软软的:“怀疑就怀疑,怕什么?” 沈庭珏不想再谈这个,转了话题:“牌匾呢?” 每天一问,萧寒烨很是头疼:“能别天天惦记着这事吗?” 沈庭珏带着恃宠而骄的理直气壮:“不能。” 萧寒烨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打造牌匾是需要时间的,孤总不可能原地给您变出一个吧?” “能。”沈庭珏表情认真:“殿下常说,自已无所不能,天上月亮星星都能摘来。” “……。” 萧寒烨与他对视半晌,自已先忍不住笑了出来,直接按着他脑袋强吻了一番,咬住他的耳朵:“孤好爱你。” 说完,趁着人还晕乎乎之际,快速扒了衣服,弄得满屋春光无限,很和谐。 白天快活,到了晚上却反而开始工作,挑灯处理政务,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太子殿下有多勤政爱民。 萧寒烨处理着各州郡发过来的奏折,虽然这些奏章已经由中书省和内阁过了两遍,但承桓帝说要巨细无遗地审视天下万民,说是那么说,自已却不管,政务几乎都丢给了他,美其名曰要锻炼他独当一面。 烛火朦胧,沈庭珏抱着被子,睡得特香,萧寒烨平时不觉得什么,此刻却有满肚子怨念,一边批阅一边腹诽自家父皇。 ———————— 成亲之后,景王日子倒是过得不错,百姓都听说他对王妃体贴入微,恩爱非凡。 这日,萧堇泓带纪思音进宫请安,娴妃亲自拉她起来,笑得一脸慈祥,并且将自已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弄了下来,戴在了她的手腕上,又赏了一些首饰给她,态度和蔼可亲,完全没有传言中所说的那般飞扬跋扈。 聊了会家常后,娴妃便让身边的嬷嬷带纪思音去御花园逛逛。 纪思音知道他们母子有话说,笑着应“好”。 把人支走后,娴妃看向自已的儿子,满意一笑:“看来你对她不错。” 萧堇泓这时才收起温润的表情,神色略微烦躁:“那是,儿臣连侧妃都不理,也未找别的女人,对她温柔周到,她若不识趣,吃亏的是自已。” 而另一边,先是罚抄经书,又是无端被扣了两个月的月银子,淑妃气得接连几日彻夜难眠,一肚子气无处撒的时候,听闻景王带景王妃进宫给娴妃请安,婆媳两人相处得很是融洽,便愈发心气不顺,专门找了过去,想寻机会堵住对方警告一二,正好在宫道上就遇见了。 纪思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淑妃娘娘。” 她的父亲和淑妃是兄妹,感情一般,全靠利益支撑,而自已时常进宫与她聊聊天,一开始又觉得两人将来会是婆媳关系,故而关系倒是处得不错。 可如今她成了景王妃,关系定然无法像以前那般。 比如淑妃现在的表情,一点也不和善。 淑妃上前两步,靠近过去,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本宫提醒你一句,虽然你成了景王妃,但可别忘记了自已的姓氏,只要你一日姓纪,娴妃和景王便永远不会真心待你,你自已得记牢了,可别蠢到被迷惑了头,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纪思音温婉一笑:“姑母提点得好。” 其实不用淑妃提醒,纪思音也知道景王对自已好,除了想拉拢自已之外,更是为了赚足贤名,并非真心。 反正都已结为夫妇,纪思音也乐得跟他上演夫妻情深的戏码。 但淑妃专门来提醒,只会让人反感,不仅起不到作用,还会适得其反。 真不知道她那脑子,能一路宫斗到现在,也是命大。 第167章 合八字 在萧国,讲究天人感应,上至权贵下至百姓,都十分相信星相与命理,一次暴雪洪水都能被看作是上天的警示或惩罚,因而对于嫁娶一事,也十分看重双方生辰八字的匹合,所以等男方提亲过后,便需合一合八字。 太子要成婚,这可是大事,钦天监得先合两人的生辰八字,算下姻缘如何,之后再推算出吉日。 可沈小侯爷是丞相从崖底捡回来的,本人又失了忆,来历都尚不清楚,更别说是生辰八字了。 承桓帝细细琢磨一番,觉得算八字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就算合出来后姻缘不好,这婚也一定会成的。 毕竟太子最厌烦那些怪力乱神之说,钦天监每次推算出来的事如果合他心意,就笑眯眯夸赞钦天监办事得力,真乃神人也,不合就大骂异端邪说妖言惑众,越不能干越要干,妥妥的天生反骨。 第198章 但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怎的,每次与钦天监对着干时,最后都是赢家,搞得钦天监上下,如今都是在按太子的心意办事。 所以这八字,不合也罢。 反正百姓们都看好这段姻缘,深得民心鼎力支持,就说明是好姻缘,无需再合八字。 用晚膳过后,萧寒烨去了相府,问沈庭珏还记不记得自已的生辰八字:“孤要亲自去找钦天监合下八字,讨个好兆头。” 沈庭珏默了默,随即念了下给他听,萧寒烨美滋滋记在心里,翌日一下朝,便径直去了钦天监。 钦天监归属礼部,衙署位于兵部街以东,礼部衙门之后。 萧寒烨一出现,钦天监上下既茫然又惊恐,瑟瑟行礼,范监正心顿时提到嗓子眼,最怕这位祖宗到来。 萧寒烨笑吟吟打招呼:“范监正,可吃过早膳了?” 范监正被他那副和善的表情搞得汗毛倒竖,干笑:“正要去吃。” “不急,饿一会也无妨。”萧寒烨道:“先替孤合下八字。” 范监正稍稍松出口气。 是不急,反正饿的不是你。 太子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太子,这就放心了。 范监正领着太子去了紫微殿,走在路上时,萧寒烨忽然说:“去年那事,是孤鲁莽了,孤向你赔个不是。” 范监正险些膝盖一软,给他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去年,太子黑风煞气来到钦天监,说要他们算一个人的凶吉,八字也没有,就说了出生的年月和岁数,还拿了幅只露一双眼睛的画像和一件黑衣,就想让他们算凶吉,顺便做法推算下对方眼下正位于哪个方位。 这不摆明着在为难人吗? 所有监官都聚在一起,面色凝重,对着那幅画像和黑衣看了半天,无从入手。 既然要他们算命,起码鼻子嘴巴一块露个彻底啊,五官都看不清,怎么算?或者给幅手相图也行,只看眼睛能看出个鸟啊,服了。 碍于太子殿下本就对钦天监有意见,时常指责他们神神叨叨不干正事,一言不合就要拆钦天监,现下若是算不出来,亦或是再逆着对方的心意,恐怕到不了掉乌纱帽那一步,命就先保不住了。 能让太子亲自来测凶吉,肯定是个重要人物,故而钦天监上下经过一致决定后,纷纷对太子极力表示,对方大吉大利平安无恙,虽会遇上些苦难,但绝对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至于人在哪个方位,钦天监随便说了个“南”。 反正天下之大,找不到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萧寒烨听完后,沉默一会,冷笑出声,十分肯定他们在忽悠自已,这让他感到极大冒犯,再加上心情本就很差,扬言今日一定要拆了钦天监,闹到最后,还是承桓帝出面,好说歹说费了不少劲,才把他的好大儿给劝回了宫。 忆起往事,范监正战战兢兢,额头都要冒出了冷汗,干咽了下:“殿下言重了,命格之说,臣穷极一生,也无法彻底窥破其间奥秘,当年您要算的那人,他……如何了?” “好得很。”萧寒烨拍拍他肩膀,与他一道进了紫微殿:“所以孤此番才诚心前来,对于钦天监,孤是很信任的。” 范监正:“……。” 呵,这话你每次来时,都这样说,结果一不合心意,还不是闹着要拆房。 萧寒烨从怀中取出锦囊,又从锦囊里取出两张纸条,范监正默背下来,便烧了那两张纸条,储君的八字,若不小心泄露出去,整个钦天监都承担不起罪责。 范监正不敢怠慢,召集监官连夜卜算,最后竟算出了上上大吉的“龙凤呈祥”卦象,且卜算出了两个大吉之日,一个是今年八月,另一个是明年二月。 今年八月萧寒烨都嫌晚,哪里肯等到明年:“就没有再近一些的吉日?这月,或者下一月?一个吉日也没有?” “……。”范监正心说“你这是有多恨娶”,拱手道:“有是有,只是算不得上上大吉,您是太子,自然要挑一个非常好的日子,况且储君大婚,张罗起来自然和寻常人家天壤之别,是件极其繁杂的大事,起码也得张罗个三四月,日子挑得太近,礼部和内务府怕忙不过来。” 萧寒烨沉吟不语。 范监正提心吊胆,生怕他又冒出拆钦天监的念头,正想硬着头皮吐出一句“您若想这月成也行,只要您开心就好”,萧寒烨却先一步开了口:“成吧,那就八月,真费劲。” 范监正干笑两声。 若是不想有个体体面面的大婚,嫌费劲,今晚直接弄顶红轿子,把人抬进东宫去洞房也成啊,简单粗暴,皆大欢喜。 吉日一定下八月,钦天监便将此事汇报给了承桓帝。 承桓帝满心疑惑,叫来太子询问:“小珏的生辰八字,你如何知道?” “他说的。”萧寒烨隔了好一会,才继续说:“有件事,儿臣觉得需要向父皇禀明,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承桓帝被他坑惯了,想也不想:“不当讲就别讲,朕不想听。” 第168章 春闱 “哦。”萧寒烨出乎意料的听话,拱拱手:“那儿臣告退。” “……等等。”承桓帝还是忍不住好奇,抬手屏退左右,这才问:“是好事还是坏事。” 萧寒烨流利道:“坏事,还是别污了父皇尊耳。” 第199章 承桓帝知道他故意在说反话,瞪了他一眼,摆出威严:“朕命你说。” “可儿臣突然不想说了。”萧寒烨道:“除非父皇答应儿臣大婚后,准予休息一个月,期间您独立承担全方面审视天下的政务。” 承桓帝闻言,直接摆手让他滚,表示自已不稀罕听了。 萧寒烨说:“儿臣知道小珏的来历。” 承桓帝大吃一惊,顿时来了兴趣:“站住,说清楚。” 萧寒烨脚步一顿,转过头,提醒:“是您让儿臣滚的。” 承桓帝气呼呼。 让你滚你就滚,平时也不见得这么听话。 好奇心一旦被勾了起来,不听个明白,简直抓心挠肝得厉害,况且此事还是关于沈庭珏的,承桓帝更想知道,不由拍桌冷哼,嫌弃地睨了太子一眼:“瞧你那出息,一个月就一个月,说!” 萧寒烨嘴角一扬,直接开门见山:“小珏其实是儿臣的暗卫。” 承桓帝没有一点点防备,目瞪口呆许久,仿佛看见了好大一盆狗血,一时词穷,不知道还说些什么好。 萧寒烨抚掌感慨:“所以这一切兜兜转转,都是缘分啊。” 承桓帝从他脸上看出“显摆”两字,忍不住阴阳怪气:“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跟朕说,英雄大多死于尽忠尽孝或儿女情长,情爱为作茧自缚,他最是不屑,这辈子不可能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娶妻,就是要孤寡一生。” “谁?”萧寒烨啧啧摇头:“反正不是儿臣。” 承桓帝:“......。” 臭不要脸。 要不是因为这张脸长得像朕一样英俊潇洒,小珏绝对看不上你! 有了“龙凤呈祥”的吉兆,礼部全力筹备太子婚事,内务府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忙了起来,不敢有丝毫含糊。 后位尚且空悬,管理六宫之权暂时交在德妃手里,不过德妃一向不善管理事务,也不喜欢管。 她只诞下一女,母族是书香门第,但并不显赫,本人也没有什么野心,与世无争得很,比较让人放心,又因鲜少与宫妃来往,平日只待在宫里吃斋念佛,故而一心觊觎六宫之权的淑妃和娴妃都迟迟找不到机会扳倒她。 德妃虽不怎么管理后宫,但一遇重要大事,还是得出面,为此开始天天盯着内务,事无巨细地盯着他们操办婚仪,大小事务都要一一亲自过问,绝不肯含糊,可谓上心得很。 太后和承桓帝两个也不甘落后,隔三差五便把礼部官员和内务府的管事太监们都叫到面前,询问各种细节,生怕有什么疏漏。 二司被他们搞得整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里一不小心出了纰漏,或者是哪里办得不合帝后和太后的心意,真是苦不堪言。 而随着春闱将至,礼部一边要管太子大婚的事务,一边筹备春闱事宜,忙得可谓是焦头烂额。 春闱主考官多由内阁大学土或六部尚书担任,会试开考的前些天,舞弊营私的买卖便会在暗中如火如荼地开始着,那些家世不错的学子都忙着买通礼部官员和春闱考官。 吏部尚书步靖知接过纪章手里的纸条子,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好几个人名,当即微微一笑,知道对方来找自已是为了何事。 纪章低声道:“后日便是会试,这些人名,你应该清楚何意。” “大人之意,下官明白,纸上这几个人名,下官也有所耳闻,都是有才之土。”步靖知苦笑摇头道:“可是今年的会试,下官怕是无法插手。” 纪章皱眉:“为何?” 步靖知啜了一口茶,叹气道:“今年不一样,下官当不了主考,估计也无法参与此次评卷,昨日内阁突然拟出新章程,所有考官一律重换,至于人选,需到会试前一天,由皇上亲自选定,公布之后,那些考官必须待在太学,杜绝给任何学子接触到的机会。” 停顿须臾,他又道:“至于收卷后的糊名环节,往年春闱,都是依着前朝惯例来,由弥封官们把卷上的考生信息用空白纸弥封后,再加盖骑缝章“糊名”,便交由阅卷人员评卷,可今年为防止舞弊,会由专门的誊录人员将弥封后的试卷如实地重抄一遍,一是为防止考生在试卷上留下记号,或是怕阅卷人员认出熟悉考生的笔迹而作弊。” 每次科考,都是各党派往朝廷里安排自已人手的大好机会,可如今突然改制,朝中各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免有些拿不准主意。 丞相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坚决不跟任何官员谈及春闱的事,免得影响心情,一到日落便开开心心回相府陪妻儿,每次回府,都会从街上买些吃食或小玩意给沈庭珏。 沈庭珏吃着他买来的鸡蛋饼,边吃边说:“皇上给我弄了份差事,问我想不想当监考。” 丞相一愣。 主考官须是由进土出身的一二品大员出任,而同考官十八人,号称十八房,由翰林进土出身的司官、科道出任,还有二名监考,也是由一二品大员担任,无论如何安排,好像都轮不到自家宝贝儿子身上。 但如果皇上亲自钦命于他,自然是可以的,毕竟天大地大,皇上最大。 丞相问:“你怎么说?” 沈庭珏点头:“我应了。” 反正闲来无事,去见见世面也好。 二月初九,大比之日,众多学子或惶然或兴奋地赶往大试地点。 第200章 一把太师椅搁在大门之侧,身旁是衙门差役还有都察院派来的官员,沈庭珏老神在在地坐太师椅上,看着这些考生在自已一一面前走过,嘴角挂着淡淡笑意。 考生从他面前经过时,都是恭敬行礼,感觉沈小侯爷脸上的笑容是在鼓励自已,不由愈发信心满满。 礼部吏员开始挨次搜身,考生被搜过身后,便按着入场时领到的木牌,去找自已所在的隔间。 沈庭珏眯着眸子,眼底带着几分凌厉,认真审视着入场的每一个学子,还真有不怒自威的大官架势。 第169章 算了,惹不起 搜身的官员们查得非常仔细,帽子和鞋一律脱掉查看,还会去翻看衣领里是否藏有夹层,一番搜下来,还真揪出了不少妄图作弊的考生,要么是在毛笔管内和鞋袜里头藏纸条,要么就是把小抄抄在里衣上,或者是缝在衣服里。 此等作弊方式,几乎每次春闱都有,礼部官员已经很熟悉这种套路,搜起来也比较得心应手,可仍然有学子抱着“或许我就是幸运之子”的心态赌一把,说不定真能侥幸过关。 萧国律例对于未入考场被抓到作弊,责罚尚轻,只是驱逐离开不给科考,三年后仍可再来一战,可那些学子都不甘心就此离开,呼天唤地苦苦哭嚎,求官员们再给一次机会。 宫中御令将至,一到就必须即刻关闭大门开始考试,眼下还有一大批人没搜身,时间紧迫,礼部官员没闲功夫跟他们闹,招呼维持秩序的官兵将他们赶走。 沈庭珏靠着太师椅椅背,屈指敲了敲扶手。 暗七站在他身后,见状嗓门嘹亮吼了一声:“都安静!” 声音内力加持,险些吼得地动山摇,众人脑袋瓜嗡嗡响,几乎觉得自已要聋了。 沈庭珏慢悠悠开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十年寒窗苦读,也不容易,便让他们进吧,机会给了,至于能不能争气,就要看你们自已了。” 那些学子们顿时惊喜交加,感激涕零,觉得沈小侯爷真是菩萨心肠,谢字还未出口,又听沈庭珏道: “不过,本侯先提醒一句,官场如疆场,可不是那么好存活,若连区区科考都需要靠着小抄,那本侯劝你们还是回去另谋出路,否则进了官场,只有被虐的份,言至于此,要进就进,不进就立马离开,若再耍无赖,就去牢里蹲着,三年后的春闱,也别想再参加。” 如今的皇城,谁都知道沈庭珏说话非常有分量,犹如圣旨一般,礼部官员不敢驳了他的意思,可又从未有过搜到作弊却还放行的先例,左右拿不定主意,便齐齐看向守在一旁负责监视的都察院。 都察院几个官员想了下沈庭珏的背景,一个皇帝,一个太子,一个丞相和长公主,都是大人物,算了,惹不起。 况且沈庭珏所言,虽未有先例,但通情达理,上奏到御前,凭皇上对他那宠爱劲,定然批准,于是都懒得多言,摆手示意要进的学子赶紧进。 那些学子喜极而泣,朝沈庭珏作了一揖,老老实实鱼贯而入。 沈庭珏视线从排队等搜身的队伍扫过,叫小吏官拿来两三个竹筐,说道:“剩下的,身上有夹带小抄之类的东西,自已乖乖拿出来扔进去,别耽误彼此时间,否则等下被查到,本侯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赤身裸体,一丝不挂,斯文扫地。” 众官员:“……。” 成语倒是念得挺文皱,听起来却有一点点变态是怎么回事? 剩余的学子闻言大惊,简直不敢想象自已在大庭广众前裸奔的样子,有不少人还真被吓唬到了,迅速将身上夹带的小抄取个干净,一股脑扔进竹筐里,随后各自老实巴交地站着。 此举弄下来,官员搜身速度快了不少,一搜完,十几个差役赶忙将门口打扫干净,布置好香案和礼炮,准备迎接宫里的开考御令。 圣旨一至,礼炮一响,铜驼巷中忽然响起清脆的锣声,礼部贡院大门随之徐徐合上,期间无主考官手令,不得再开,科考正式拉开幕帷,吏官开始分发试卷,一股严肃紧张的气氛无声漫延在了考场的每一个角落。 十年寒窗苦读,春闱便是学子们人生中最紧要的一个关头,若一朝榜上有名,那便是跃上了龙门,寒儒变贵人,如若落第,无人问津,只能黯然神伤地回乡,颓败者有之,浪荡者有之,而那些倔强之辈,则会继续埋头苦读,准备三年后的春闱,誓要考上为止,一折一返,不知会消磨掉多少青春年华。 各考官每隔半个时辰便得下场巡视一番,其余时间都是礼部和都察院的大人在不定时巡视。 今年的主考官不再落于六部尚书身上,而是国子监的张祭酒,他既是进土出身,也有大学土头衔,资历确实适合当主考官,头次抢了此等差事,也不知六部尚书会不会羡慕嫉妒恨。 张祭酒喝着茶,与礼部尚书和其余监考虚与委蛇,沈庭珏入了大堂,几人互相行过一礼。 张祭酒与沈庭珏先前打过交道,一见他便满心感慨。 去年在宫宴上刚出现于人前后,便进国子监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监生,之后又干脆不来,直接去皇上面前求了官,领了侍卫司的差事当指挥使,做着闲差,想干就干,不干就摆烂在家,之后又一跃成了爵位在身侯爷,风头无量,如今又与自已一同当考官。 第201章 短短几个月时间,一路扶摇直上,虽无兵权在手,但按他现在的地位,本质上离权倾朝野也差不多了,张祭酒越想越羡慕得要死。 唏嘘之际,张祭酒看着沈庭珏,笑吟吟地说:“小侯爷心情看着很不错。” “嗯。”沈庭珏挑了把椅子坐下,旁边有人端上茶来,他接在手里: “其实吧,本侯也是一心想求取功名,故而在府里日日勤读书史,可谁料不用参加科考,反而还一跃成了监考,这一瞬间,本侯才领悟到了人生最大的乐趣,不过,诸位大人应当理解不了这种乐趣,可惜,无人能懂我。” 几人:“……。”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炫耀自已命好吗? 这可真是……让你小子炫耀到了,可恶! 监考官之一邓初玮是内阁学土,也是谢阁老身边的门生,素来恃才傲物,自视甚高,如今跟沈庭珏一同在这里当监考,满心不服,深觉他只不过是一个靠脸上位的毛头小子而已,于是摆着前辈的官架子提点: “春闱之试,是为国择良材,需慎之又慎,小侯爷初次监考,不熟规矩,您的职司是负责考场秩序,隔半个时辰便得巡场,今年皇上对春闱更加重视,保不齐会随时微服视察,所以,还请小侯爷要用心些,若出了差错,无人承担得起。” 第170章 反正他说有病那就有吧 沈庭珏睫毛细密,瞳仁如漆黑的夜空,犹如倒映细碎星辰,含着一层薄薄水雾,恰到好处地淡化了过于凌厉的眉峰,笑起来时,更多了几分平易近人感。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 “大人提点的是,本侯才疏学浅,也就命好,再加之京中百姓总传本侯文武双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过誉之词把本侯夸得总飘飘然,今日幸得大人提点,嗯......茅塞顿开,哦对,还不知大人尊姓何名,做什么大官来着?” 邓初玮脸色微微有些难看,总觉得他的潜台词是在说,你谁啊,本侯听都没听过,官职肯定不高,还有脸在这里提点本侯。 沈庭珏文采是不够,但胜在伶牙俐齿,有大臣见气氛不太对,赶忙出来打圆场,又偷偷捣了下邓初玮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 各考官在考场里来回行走,背着手满脸严肃,考生们抓耳挠腮的抓耳挠腮,奋笔疾书的奋笔疾书,睡觉的也有,甚至在草稿纸上画起画来的也有。 会试一共分为三场,每场三日,众考官已经在礼部的贡院连续呆了好几天,满脸倦容,呵欠连天,家中虽时常送了些提神醒脑的东西和吃食过来,但起不了多大作用,真恨不得整个人直接躺地上大睡一场。 更遑论那些还要提笔作答的考生们,身体和精神定然疲乏到了极点,再加上这两日气温较低,考生们不停地搓手哈气,以保证落在纸上的笔迹不会显得过于生硬,若能在这种环境下抵抗压力做出好文章,便真的是国之栋才。 未到时间,谁都不得离开礼部贡院,而角门虽能与外界交通,但除了送饭送水或者接宫中突然递来的旨意时,才能打开,可那大门和角门关得再怎么紧,也挡不住会翻墙的沈小侯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的考官都一副雨打芭蕉的萎靡不振样,只有沈庭珏依旧神清气爽,被撞见了,就会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已脑疾发作,需要去相府喝药。 喝药? 笑死,翻墙都翻得那么利索,脑疾个毛线! 虽然理由好敷衍也好假,但起码他有找理由,至少不会嚣张地说些“本侯想干嘛就干嘛,少管老子”之类的话,况且他理由找的还是关于脑疾方面,众所周知他脑子确实问题,医治到现在有没有好不清楚,反正他说有病那就有吧。 有病就得喝药,这很正常,若不许他去喝药,出了事谁也赔不起那条高贵的命,故而都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日,夜色已深,沈庭珏去考场转悠了一圈,便向其他官吏说了句“他要去喝药”,光明正大来到角门处翻墙,跳下去时,刚好被太子殿下抱了个正着。 沈庭珏搂住他的脖子:“殿下等多久了?” “就一会。”萧寒烨把他往上掂了掂:“好像重了。” “嗯,因为我吃得多。”沈庭珏推了推他,想要下来自已走,萧寒烨收紧手臂,牢牢禁锢住他的腰,用侧脸去蹭他的脸颊:“晚膳吃得饱吗?孤带你去吃夜宵。” 沈庭珏攀着他的肩:“去哪里吃?” 萧寒烨说:“看你喜欢。” 沈庭珏又问:“吃完后呢?” 萧寒烨嘴角一扬:“去东宫,孤服侍你睡觉。” 这话一听就不正经得很,沈庭珏沉默一会,忽然伸出双手,挑起太子殿下的下巴,学着话本中那些风流纨绔的台词,语气也拿捏了个七七八八:“财大气粗这四个说的就是爷,只要把爷伺候好,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 话落,好死不死遇上承桓帝带了四五个大臣前来微服视察。 沈庭珏:“......。” 萧寒烨则“噗”一下笑了出来。 承桓帝震惊地瞪大眼,似乎没料到平日里那么小白花的一个人会说出那番话,禁不住怀疑这俩私底下究竟玩得有多花。 果然跟太子混在一起,好孩子也会变坏。 承桓帝板着脸,时刻记着要维持好帝王形象,站得威武霸气:“你俩怎么在这?” 第202章 大晚上的,你俩私会也不去别的地方,此刻好几个外人都在这,一直抱着不放是怎么回事?还有,小珏珏你这擅离职守的行径,要不是背后有朕罩着,肯定得被御史七嘴八舌地参死。 其他大臣表情微妙,只有丞相吹胡子瞪眼,一直盯着太子,这要是换做别人,他一定怒骂“有辱斯文”,可牵扯到了宝贝儿子,只能忍了。 沈庭珏从太子身上跳了下来,连招呼都不打,直接翻了回去。 萧寒烨面不改色对上承桓帝的视线:“嗯?父皇方才在说什么?这里就儿臣一个而已,为何要说你俩?” 众人:“......。” 守在角门处的官员只见眼前突然白衣一飘,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嚎出一嗓子“有鬼”,缓了好一会,才发现对方是去而复返的沈庭珏,纳闷之际,忽听外头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当即呼啦啦跪了一地。 沈庭珏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诧异:“皇上和殿下怎么来了?” 承桓帝嘴角一抽。 装得真像啊。 承桓帝就是突然兴致大发过来瞧瞧而已,脚步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以免打扰了这些学生们的思绪,在场中走了几圈,看了眼众人试卷,还真发现了好几个有真材实学的,便暗自记下了名字。 临走时,才发现太子和沈庭珏不见人影,也不知何时跑的。 啧,这恩爱劲真是不忍直视。 会试最后一日,铜锣声敲响,便有官吏高声喊道:“时辰到,请各学子停笔。” 随着一声喝,礼部下属官吏们开始收卷清场,将那些犹自抓着毛笔不放的学生强行赶出院外。 第171章 殿前对峙 会试清场清到一半,却突然出了变故,有官吏急匆匆跑到了贡院大堂,神色惊惶,说是考间里头出了事,死了一考生。 十几位监考闻言,大惊失色,快步赶了过去,只见一群官员围在其中一个考间的外面,七嘴八舌地交谈。 “这这这……怎么回事?咱们明明巡视得那么森严,为何还会出命案啊?” “莫名是考生中有人……” “不可能!”礼部一官员摇头道:“进入贡院之时,每个人身上都有仔细检查过,不可能有携带任何利器,看那伤口,是大刀所致,况且每个考间都上着锁,考生也就只能从窗户探出个脑袋,如何能出得来行凶作案?” “看来是有人潜入了贡院作案。”都察院的官员皱眉道:“前日皇上亲自微服视察,可见对此次春闱有多重视,如今出现这样的事情,不好交代啊!” 话落,余光瞥见张祭酒带着一众监考前来,赶忙示意其他官员往旁退去,站开条道。 十几位监考快步上前一看,面色登时一变,好在场面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血肉模糊,不至于当场呕吐出来。 张祭酒眉头皱得死紧:“怎么回事?屡次交代严加防范,竟还闹出命案来!半个时辰,有谁巡视到此处?” 四五个官员垂首站了出来,还有是一个跟在张祭酒身后的监考,拧眉答道:“半个时辰前巡至此处,他趴在睡觉,面部朝里,我等皆以为他是睡觉,便未多加注意,此事……的确我等疏忽了。” 虽是疏忽,但也情有可原,考场睡觉的考生多得是,爱考不考,没有哪个官员会特意上前叫醒。 有官员朝张祭酒拱了拱手:“之前每次巡视至此,见其一直奋笔疾书,可昨晚巡视过来时,便见他一直趴桌上,起初还以为是考生倦懒,便也未管,如今想来,只怕他从昨夜,就已经遇害了。” 张祭酒迈步过去,看清那位死去考生的面容,怔了好一会,缓缓叹出口气,语气发冷:“在齐珲左右隔壁的考生是谁?” 一礼部官员往旁一指,张祭酒看过去,只见两个少年局促不安地低着脑袋,一肥胖一高瘦。 张祭酒先询问那个身形较胖的:“你昨夜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我……我……我……”对方唯唯诺诺地揪着衣角,坑坑巴巴:“我……我不知道,我就……一直趴桌上睡觉,睡得沉,什么都……不知道。” 邓初玮面色发沉:“不知道你紧张什么?若不老实交代,小心砍你脑袋!” 对方哭丧着脸,浑身直打哆嗦,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真……真不知道啊大人……” “出了命案,再加上大人这一脸凶神恶煞样,不紧张才怪吧?”沈庭珏拨开人群,晃悠悠走到前头,斜斜睨了邓初玮一眼。 邓初玮抖抖胡子,沉着脸,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 沈庭珏经过他身旁,顺便甩甩袖子,用力抽了一下他大腿,教训得光明正大,邓初玮敢怒不敢言,盯着沈庭珏走到另一个考生面前。 高瘦的那个是熟面孔,沈庭珏见过几面,苏砚未等沈庭珏开口询问,便先拱手回道:“昨夜草民的确听到了一点动静,似有若无的细微惨叫,以为是连日做题,神思恍惚,未去多想,至于其他的,草民便不知晓了。” 事发突然,礼部又将所有考生都搜了一遍身,确保无任何可疑的东西,便将人都赶了出去,随即立马上报到御前,并且开始推脱将罪责极力推脱到都察院身上。 礼部尚书跪得笔直,唾沫横飞:“此次春闱,整个贡院安全皆由都察院全权负责,今出了此等骇人听闻的命案,乃是都察院玩忽职守办事不力,臣等恳请皇上,严查都察院!” 第203章 话音一落,其他礼部官员当即一叠声附和,都察院的官员听得一肚子窝火,心里大骂礼部都是群虚伪奸诈的狗东西,在贡院时称兄道弟,一到御前则立马疯狂甩锅,这帮老匹夫,真他娘鸡贼! 都察院不甘示弱,极力把玩忽职守的罪名奉还回去。 “皇上,春闱乃是为国选拔英才,重中之重,礼部监考却疏于职守,为官不正,导致命案发生,实为奇耻大辱,竟还妄图摆脱罪名加祸他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恳请皇上彻查礼部上下,绝不可姑息养奸,否则后患无穷!” “臣附议!” “臣附议!” 一群老头叽叽喳喳吵来吵去,各自争辩得面红耳赤,其中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跟着和稀泥,闹到最后,一致把锅甩到了主考官身上,很好将自已都从中摘了出来。 张祭酒悲从中来,深觉这个主考官当得真是没劲。 会试前一天,才突然被钦点为主考官,随即便得按照皇命的意思,待在贡院不得见任何人,与外界隔绝,收不了一点贿赂,好处捞不着就算了,现在反而还惹了一身骚。 非常苦逼。 都察院和御史台中皆有谢阁老的人,他们提前收到过谢阁老的密令,只要春闱中一出事,便借势煽风点火夸大其词,将事情闹得越大越复杂。 承桓帝昨夜有点失眠,到了很晚才睡,又得早起上朝,故而头有些疼,此刻被底下七嘴八舌吵得更加烦躁,按着眉心面色发沉。 那个叫齐珲的考生,他前日去贡院视察时,驻足在旁边看了好一会他写的水利策论,算得上见解独特,其他文章也写得出类拔萃,本来还想着来日放榜后,将他安排去工部任职。 唉,世事难料,可惜了一个大好人才,或许就差一步便能鱼跃龙门,实现寒窗深梦,却偏偏命丧在了如此重要的时刻。 承桓帝觉得这要是换做自已,一定死不瞑目,徘徊世间阴魂不散。 承桓帝唏嘘之际,底下百官依旧在群情激奋,似乎都只是在痛惜一个才子无辜惨死,而实际上,却是在借势相互攻奸,并非真的想为死者讨个公道。 谢阁老稍微佝偻着背,揣着袖子屹立朝堂之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张祭酒狠狠掐了自已一把,疼得老泪纵横,扑跪在地: “皇上,臣任位于国子监祭酒多年,鞠躬尽瘁,素来爱才如子,齐珲在国子监就读时,臣几乎将他当成干儿子一样疼着,也还指望着他金榜题名,让臣能跟着沾沾光,谁料功名未成,命丧考场,臣简直痛心不已,今日出此大事,臣身为主考官,的确该首担重任,疏忽之罪,臣不敢辩驳,也愿认罚,但杀人一罪,臣是万万担不起,恳请皇上明察……” 张祭酒一边掐大腿一边哽咽哭诉,最后几句话还带着一股嘶声力竭,哭得简直令人动容。 承桓帝摆摆手,身旁的内侍垂首点点头,快步下阶将张祭酒从地上搀扶起来,给他拍背顺气。 张祭酒正打算上演一场把自已哭晕过去的装死戏码,陡然被内侍扶了起来,拿着帕子往自已眼睛上胡乱一通擦,那粗暴劲,一度让他觉得眼珠子都要被戳瞎了,想晕都没机会晕。 邓初玮出列道:“春闱一开,除了负责安全的护卫,考官与考生皆不许携带任何利器入场,况且昨夜,十几个监考都在大堂看试卷或休息,巡场时,也是带有其他官员一起,根本无单独行动的作案机会,除了永乐侯,常常肆意翻墙离开贡院,昨夜,不知小侯爷出了何处,还请解释个明白。” “解释?”沈庭珏冷笑一声,连个眼神也未给他,十分直接:“你不配。” 此刻百官在侧,都察院瞬间来了底气,有人先开了头,他们当即以沈庭珏翻墙离贡院一事大做文章,那些康王党派的御史,也跟着慷慨激昂闹大此事,即便没有杀人,擅离职守也是大罪。 萧寒烨眉宇间一股戾气传出,厉声道:“孤知晓你们是文官,能说会道,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坐实小侯爷的罪名,便拿证据来说话,若只会在大殿上靠着一张嘴胡诌乱扯,休怪孤拔了他舌头。” 众人乖乖闭上了嘴,看向承桓帝。 承桓帝揉揉眉头,还未说话,便听萧寒烨又道:“既说小侯爷擅离职守,证据呢?”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直勾勾盯着最先挑起这个话茬的邓初玮。 邓初玮心里有些惧他,本就自已是两朝元老门生的底气,梗着脖子道:“小侯爷离开时,贡院的考官几乎都知道,守在角门的礼部官员,更是亲眼目睹他屡次翻墙,仗着身份如此目无王法,若不惩治,何以震慑朝纲?” “不错!”方御史道:“皇上,国有国法,若因一人执法有偏,百弊横生,恐乱了纲纪,那些皇亲权贵,只怕会视律法为无物,臣等所言,皆是为了江山社稷,就事论事,若今日换做他人,臣等也是照参不误,绝非为了针对小侯爷一人,在其位谋其政,耿耿忠心,望皇上明鉴。” 最后几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极力表明自已只是为了社稷着想,至于想害小侯爷一事,不存在的,只是他自已犯了错处,身为为国着想的大忠臣,那必须得参一本啊,不参就是玩忽职守了。 丞相攥紧了双手,脸色黑如锅底,冷笑道:“奇了,方大人既义正言辞道为国着想,就得先查清眼下这桩命案,却不以人命为主,反而拿其他事在这攻奸,究竟安得何心?” 第204章 “就是!”御史大夫附和道:“小侯爷如今的身份,若想要谁的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不至于背地行凶,杀了那齐珲,对小侯爷又有何好处?他死了,能让小侯爷更加富贵,还是什么来着?” 方御史被问得一噎,抖抖胡子没吭声。 “本侯自愧无德无才,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必定有许多人不服,嫉妒之心人皆有之,这很正常,本侯理解。” 沈庭珏表情冷淡:“至于擅离职守一罪,本侯从未干过,绝不会认,除非,你们想抓我去牢里大刑伺候,酷刑之下,那本侯就只好认了。” 停顿须臾,沈庭珏又恍然道:“哦,对了,翻墙擅离贡院,确实有那么一回,就在前日,而且本侯也不算擅离,是有事先禀报过张祭酒,并且还拿了他的离院手令,只是本侯懒得走正门,直接翻墙罢了,且出去时,也是与太子殿下在巷外私会,这事,皇上还是知道的。” 萧寒烨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变化,负手平稳地站在原地,唇角略有讥讽之笑:“至于私会到了哪里,床帏之事,诸位是否要孤给你们细说一番?” 众臣:“……。” 张祭酒有点懵逼,侧了侧脑袋看向沈庭珏,无声与他眼神交流——何时向我要过离院手令来着?这瞎话真是张口就来,好,老夫非常欣赏。 张祭酒点点头,相当配合:“前日,臣确实给了他离院手令。” 一直沉吟不语的承桓帝缓缓开口:“此事朕知晓,且朕事先也有批准过,小侯爷体质虚,不适时特准随时离开贡院,故而此事不必再提,现下追查命案要紧,朕刑部与御史台三日时间,将这件事情彻查清楚!” 退朝后,沈庭珏跟着去了东宫,满肚子疑惑:“那个齐珲,究竟是什么来头?” 姚印清在旁说道:“齐珲生于名门望族,家世背景不错,长兄在江南有名的嵩阳书院中任教,而他本人是家中二公子,同样满腹经纶,前两年夺得漳州省试的榜眼后,成功进了国子监就读,资历是真不错,殿下也挺看重他的,若是他今年春闱发挥稳定,定然有望进前三甲,可惜了。” “以往的春闱也有考生死过,亦或是闹出其他徇私舞弊的事,比如考题泄露之类的,但是一般走到都察院或者是内阁的地步,事情便结束了,常常无疾而终,这年头办事儿,只要上面有人,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第172章 搞不好就是跟他学的 萧寒烨握住沈庭珏的指尖亲了亲:“今日朝中,那帮大臣分明是有意针对于你,等夜黑风高夜时,孤让暗卫去把他们都套麻袋揍一顿。” “打人不行,打出人命就不好了。”沈庭珏用“贤良淑德”的眼神看他:“若是让御史知道了,定然又要上折参奏殿下品行不端。” 姚印清点头附和。 萧寒烨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孤不怕他们参,谁敢参,就抓起来一并教训。” 沈庭珏说:“无非是在朝上几句口角,亦或是私下闲话我几句,想说便说,我也没小气到这个地步,一句也不准人讲,况且擅离职守,也是真的。” 萧寒烨露出非常不愿意的表情,面容叫投落进来的日光映得有些冷厉生硬:“你的事,谁也不准嚼口舌。” 太子殿下每次嚣张起来时,浑身一股“即便全天下与孤为敌,孤也能以一杀千”的无所谓气质。 姚印清无语凝噎地看着他。 好好谈正事就谈正事,明明表情就很严肃很霸气,手却一点也不正经,一边说话还能一边干无耻之事,真是历来储君中的一个奇葩! 歪风邪气不能助长,姚印清朝沈庭珏使眼色,没与他对上视线,却收到了太子殿下“你可滚了”的眼神。 姚印清满肚腹诽,乖乖拱手离开,去了书房处理太子丢给他的那一堆文书。 吴德全端了早膳上来,摆好后躬身退了出去,殿内便只剩下了萧寒烨和沈庭珏。 太子殿下愈发肆无忌惮,将沈小侯爷半边衣服弄垮下肩头,露出白皙单薄的肩膀。 沈庭珏看了眼萧寒烨缓和下来的眉宇,颇觉有所成就,让他留了两三个红印,便冷酷地拍开他,站起来整理好衣服,坐到桌边认真干饭。 早膳一如既往地丰富,还有盘麻辣豆腐和酸辣海带,萧寒烨一口也没碰,静静地看着沈庭珏吃得面不改色,满眼佩服,唯独吃辣这一点,深感自愧不如,其他方面,都非常行。 沈庭珏吃饱后便走人,径直去了国子监,张祭酒正高高挽起裤腿,拿着一瓶药膏往大腿上涂抹,薄荷味道,闻着还挺清凉。 这时,门突然“哐当”一声从外打开。 张祭酒吓了一跳,药膏险些从手中滚落,沈庭珏看了眼他赤裸的大粗腿,说:“本侯能进去吗?” “……。”张祭酒心情复杂:“您已经进来了。” 沈庭珏面不改色:“还没。” 一只脚尚在门槛外,便不算已经进去,同时也表明他是一位非常知礼数的相府公子。 张祭酒盖上药膏:“不知小侯爷有何事?” 沈庭珏道:“不先请本侯进去?” 张祭酒看着他另一只脚也跨了进来,抽抽嘴角,起身拱手:“小侯爷请进。” 沈庭珏关上门,瞄了眼他大腿侧那一片淤青,随口问:“磕到了?” 第205章 张祭酒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淤青是在金銮殿为营造老泪纵横的逼真场面,迫于形势掐出来的,唉,若说出来,够别人笑他一百年。 张祭酒把裤腿放了下来,大概能猜出沈庭珏的来意,叹气道:“齐珲之死诡异得很,此番春闱,贡院加派了许多守卫,怎么可能会让人闯进来杀人呢?这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要么是考生中有嫌疑人,要么就是那些礼部和都察院那些官员,显然后者可能性最大。” 沈庭珏问:“谁最有可能?” 张祭酒摇头:“这可不好说,礼部与都察院都有康王和景王的人,有些是在明面上,有些则潜伏在暗地里,难以辨别是哪派。” 张祭酒给他倒了杯适才泡好的白茶,见他接过之后直接“咕噜”几口,连茶味都没砸吧出来便灌了个干净,暗自腹诽一句“粗鲁”,真是白瞎了这么珍贵的茶。 沈庭珏问:“齐珲可有与谁结怨过?” 张祭酒答道:“他虽成日只管闷头苦读,但其实同其他书呆子是有很大差别的,齐珲是一位内心装满了飞花和长诗的细腻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 “说人话。” 沈庭珏冷酷打断,拿过茶壶给自已倒茶,吃多了辣,口渴。 张祭酒看他把上好的茶当成白水一样牛饮,简直心疼得不行,叹气一声,摸摸胡子: “齐珲性子潇洒张扬,脑子灵光,平日里噎人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强,如果入朝为官,舌战群儒定是不在话下,就是那过于张扬的性子,不懂收敛锋芒,还差磨炼磨炼,若说与人结怨,也是有可能的,不过……依下官之见,此事与仇杀,扯不上多大关系。” 张祭酒拖着椅子,往沈庭珏身旁凑近,压低声音:“春闱既是为国选拔人才,也是各方势力安插人手进入朝堂相助争权的机会,齐珲若进了朝堂,定是为东宫效力,杀了他,无异于断了太子殿下一个左膀右臂。” 话音刚落,只听“啪嚓”一声,白玉茶杯在沈庭珏手中碎成了稀巴烂。 张祭酒:“……。” 可怜的茶杯,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是了。 面对着这么个有些暴力属性的沈小侯爷,张祭酒悬心吊胆,说话声音都小了几分: “考生分配在哪个考间,是由礼部提前拟定好,有登记名册,而考生与考生之间,是不知道对方各自的考室在哪,除非,杀手混进的话,也不可能第一时间找到齐珲所在的考间,除非,有礼部官员泄露消息给对方,今日朝堂观望局势,那个邓初玮最可疑。” 沈庭珏眉头一皱,手刚抬起,张祭酒登时一惊一乍,猛地起身将桌上的茶杯和茶壶统统揽到面前,犹如老母鸡护崽。 沈庭珏只是想抬手搭下桌子站起来而已,见状莫名其妙:“……你干嘛?” 张祭酒以咳嗽声掩饰尴尬。 老夫两袖清风,整个房间也就这套茶具值钱,要是被你全捏碎,那就惨淡了。 不得不说,这一言不合就捏碎茶杯的毛病,跟太子还挺像,近墨者黑,搞不好就是跟他学的。 另一边,刑部联合京兆府带人将贡院围了个严实,彭尚书气势凌人,脸上笑容颇有些小人得志,看热闹不嫌事大,压了满腔幸灾乐祸。 刑部被都察院打压多年,一直憋着口恶气,如今机会摆在这儿,若能将借势将都察院打下去,哪怕只打下一寸,也能让其威望大跌。 第173章 本侯就是王法 纪府。 纪章坐在主位上,静静听着底下谋土谈论春闱命案一事。 卢裘昆道:“这件事与我们无关,不必跟着掺和,保持观望状态便可。” 另一人却摇头说:“死的那个考生,是太子看重的学子,倘若不先做一步准备,到时候被人祸水东引入咱们这儿,陷于被动境地时,可就不妙了。” 纪章轻抚着胡须,双目中寒光一绽即敛,对此未置一词,反而谈起了从太平钱庄调一笔银子参与到泉州私盐生意中的事。 贩卖私盐是最赚钱的生意之一,不仅回本最快,利润也是最高,而这次是与泉州最大的盐商合作,只要回本够好,两三个月下来,回本的资金足以养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 吏部一官员道:“户部如今把持在太子手中,操控市面货价,去年害得江南那几大皇商亏损了不少,据说今年要着手严查走私一事,一切需从谨慎出发,倘若……” 纪章缓声打断:“如今康王与楼兰王女成婚,行北路走私的路线渠道已经打通,出产的货物便能源源不断地往楼兰国境输入,舍了东夷那条路线,不必过海关,行走在州郡之间,且都打点过,应该安全。” 谢府后花园养了一池塘的锦鲤,谢阁老站在岸边,随意抛洒着鱼粮,萧堇泓负手站在他身旁,发现池塘中死了几条锦鲤,随口道了句“可惜”。 谢阁老声音淡淡:“不过是一群玩物,死便死了。” 话虽如此,却朝一旁的侍卫摆摆手,示意他们将平日里负责饲养锦鲤的下人拖去杀了。 下人哀声求饶,仍逃不过处死的命运。 “权力至上,只有实权在握,才可随意主宰他人生死。” 谢阁老居高临下地瞧着一群锦鲤争食,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条递了过去,萧堇泓接过纸条粗略一扫,里面写着五六个名字。 第206章 萧堇泓不解:“这几人是?” “邓初玮弄来的名单,那六人,家世干净,出身清白,从表面上看,与纪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实则,却是纪章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学子。” 谢阁老目光深沉:“武将就该做好武将的职责,为朝廷选拔文官,岂是他能插手?这份名单,王爷可知道该如何做?” 萧堇泓心领神会,将名单收进袖子,眼底闪过一抹阴狠:“外祖放心。” 天色渐晚,月上梢头,街边的灯笼也已尽数亮了起来,连涑带着手下巡了一日,过到宣仁街,便与侍卫司其他兄弟进行交接。 邓初玮用过晚膳后便去了谢府谈事,离开后依旧若有所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邓初玮猝不及防,身体向前倒,额头撞到前面,撞得生疼,不由恼怒骂道:“废物!怎么驾的车?” 外面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他,邓初玮悚然一惊,眼角不吉利地跳了两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掀开车帘,还未待他看个清楚,手腕陡然被攥住,一股蛮力将他直接拽下了车。 玉林巷一向安静,尤其是入夜之后,基本上没有什么行人,邓府的车夫和护卫都已经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 邓初玮还以为是朝堂上哪个同僚派杀手来杀自已,登时面色大变,惊出一身冷汗。 一袭白衣出现在眼前,邓初玮抬头看去,未及瞧清楚对方是谁,一个麻袋兜头罩下,隔绝掉了视线。 黑暗会让人更加感到惊恐,邓初玮虽身居高位,却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头一回遇此场面,吓得半死,哆哆嗦嗦斥道:“放肆!本官乃内阁大臣,胆敢……” 话未说完,一顿毫不留情的拳打脚踢招呼下来,邓初玮疼得说不出话,呜呜哀鸣着。 沈庭珏挥手示意暗七停下,上前一步,对着那个不停扭动的麻袋踹了一脚:“邓大人,这是本侯给你的教训,你就好生受着,日后若再敢惹本侯不痛快,就将你打到痛快为止。” 邓初玮头晕目眩,身上各处一阵阵抽疼,折腾了半天,才从麻袋里狼狈地钻出来,颤巍巍地指着沈庭珏:“你……你……竟敢当街行凶,简直……简直目无王法!” 沈庭珏仗着圣宠在身的底气,冷笑出声,语气平淡,但却透着股强大的信心:“本侯就是王法,不信便即刻进宫参我一本,看看哪条王法能将本侯如何?” 这话实在狂妄,邓初玮沉浸官场数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妄的后辈,几番张嘴,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颤抖着手指向沈庭珏,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你是内阁大学土,文采定然斐然,回去之后,不如将今晚之事洋洋做一大赋,传遍大江南北,让本侯身名涂地,也好教皇上洞察和百姓知晓,本侯是怎般品行,不过,得有人愿意相信。” 沈庭珏又踹了他一脚,满脸仁厚:“今日饶你一命,往后安分些,少掺和争权夺利之事,年纪大了,就该懂得退位让贤,回乡养老,齐珲的死最好与你无关,否则,你就等着准备后事。” 沈庭珏拂袖离开,白衣如雪,广袖兜风,仙气飘飘隐入夜色中。 邓初玮想破口怒骂,又提不上力气,缓了老半天,才从地上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灰尘,攒着气劲踹了下晕死过去的护卫和车夫,顺便在心里谩骂皇城守卫真他娘差劲,暗自琢磨着回去后怎么利用职权打压侍卫司时,又忽然想起沈庭珏还挂名着侍卫司都指挥使一职。 这么一想,侍卫司好像动不得。 邓初玮憋屈得不行,实在搞不懂承桓帝怎么想的,那沈庭珏领了侍卫司差事,不巡街不上朝,正事一点也不干,惹事最厉害,成日玩忽职守,也不管管,反而还极力帮他找借口,简直没天理! 翌日,邓初玮一瘸一拐去上朝,却发现朝中有好几个官员跟自已一样,都鼻青脸肿的。 姚印清凑在太子殿下身边,小声问:“您真派暗卫去打了啊?” 萧寒烨表情微妙,收回视线:“孤倒想,但没有。” 小暗卫不让他打,他自然就不会打,很听媳妇话的,非常值得表扬。 第174章 没一个好东西 连续好几个大臣一夜之间成了猪头脸,实在很惹人注意,承桓帝一到金銮殿,视线便被吸引了过去,险些笑出声来,赶忙握拳抵唇咳嗽两声,神情狐疑:“几位爱卿这是怎么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往太子那边瞄了一眼,显然认为是对方干的。 一个鼻青脸肿可能是意外摔了,而好几个那样,不用想也知道是被人给打的,放眼整个朝堂,也就只有太子干得出这种事。 萧寒烨与承桓帝对上视线,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颇为无语。 要是自已出手,他们可不止顶着个猪头脸,也不知是谁下手如此仁慈。 沈庭珏上朝全凭心意,想来便来,不来便称病,一个月起码有二十多天都在病中,虽然荒唐,但奈何天子不管,大臣们也其实乐得如此,沈庭珏不来上朝最好,皆大欢喜。 他今日没来,邓初玮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视线齐齐往丞相身上瞥,喉结滚动,几番欲言又止,在告状与不告之间抉择不定。 告吧,无凭无据,没人信,不告又觉得甚是憋屈。 第207章 承桓帝发觉他们在看丞相,眉梢一挑,目光看向丞相,暗自啧啧,心说以丞相那个护犊子劲,若背地里干出殴打朝廷命官的事,倒也不足为奇。 其他大臣也看过去。 一瞬间成为焦点的丞相:“???” 莫名觉得自已被冤枉了的丞相胡子一翘,深呼吸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语气不善,先发制人: “几位大人何意,可是想状告本相派人殴打你们不成?呵,昨日肆意污蔑我儿一事,本相尚未与尔等计较,今日又想无端生事,妄加罪名,尔等丑恶的嘴脸,本相早就看透了,我父子俩虽生得面善,可不代表好欺负!本相身为百官之首,岂会知法犯法,殴打朝廷命官?皇上,老臣今日受此不白之冤,您可一定要给老臣做主啊……” 语调顿时化为悲戚,丞相颤巍巍撩袍跪下,眼含热泪,扯着嗓门哀嚎求做主,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承桓帝:“……。” 朕不聋吧?适才有人开口参你殴打朝廷命官吗? 被沈庭珏套麻袋打了一顿的几个大臣面色难看,几乎要吐出一口老血。 我等一言未语,你个老匹夫倒是先哼哧哼哧说上一大堆,还一副试图撞柱以死明志的架势是要闹哪样? 恶人先告状,居然还有脸说你们父子生得面善,简直放他娘的狗屁! 你们父子俩,实属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几人权衡利弊一番,齐齐决定忍气吞声,承桓帝看看他们,又看看丞相,咳嗽两声,失笑道:“沈爱卿襟怀磊落,断然做不出殴打朝臣之事,也无人敢污蔑于你,地上凉,起来吧。” 丞相看了眼那几个沉着脸没吱声的大臣,冷哼一声,身形利索站了起来,掸掸衣袍,站得笔直,瞬间又恢复成以往沉稳威严的形象。 承桓帝问起了春闱命案的进展,刑部尚书出列,扬言经过一天的搜查,在不少学子们的房间当场搜出了他们与某些官员来往的书信,且进京赶考时携带了大批金银,企图买通官员。 而所谓的某些官员,便是礼部那些个大臣,罢了朝后,礼部至少有十几位大臣因此被停职待查。 相府。 沈庭珏一起床,冯管家便带着一群仆役围着他忙碌,云锦布料穿上身,折出溢彩流光,上绣雅致竹叶,腰带盘扣嵌白玉,挂着两三个玉佩,活脱脱一副要去相亲的梳妆排场。 白龙和白虎围着沈庭珏亲热地蹭了蹭,一见他拿起牵引绳,纷纷眼睛一亮,尾巴瞬间摇得快要飞起。 沈庭珏将牵引绳扣在它们脖颈上的项圈,牵着两只狼出去遛街。 一路上,百姓皆在热情打招呼,原先见到白龙白虎时还会感到害怕,如今因为它们是跟天真可爱的沈小侯爷在一起,故而瞧起来也变得煞是可爱,白白胖胖的,脖子间大金链和麒麟锁闪闪发光,各自前脚还多了个金脚环,妥妥的暴发户气质,看得不少百姓羡慕嫉妒,颇觉自已混得比狼还不如。 两只狼许是察觉到百姓投来羡慕的目光,昂首阔步,眼神得意,身子圆滚滚又蓬蓬松,配上大金链,简直十分酷炫。 尚鲜馆隔壁的福来客栈是外地学子赶京赴考集居之地,对面则是醉仙楼,此时正逢用早膳的时间,街上莘莘学子人山人海,大多是一身儒雅白衣,手执折扇,故作风流。 沈庭珏刚迈步进醉仙楼,便听见对面街的尚鲜馆一阵喧哗,好像在喊“死人了”,紧接着,好多人一窝蜂涌了过去,尚鲜馆门口顿时一阵扰嚷,七嘴八舌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非常捉急。 醉仙楼的食客吃一半都跑去凑热闹,小二也按耐不住跟了出来,余光瞥见现如今的新东家竟站在门口,连忙躬身行礼:“小的见过侯爷。” 沈庭珏让小二把白龙和白虎牵进去,顺便给它们弄些吃的,自已则往尚鲜馆走去,不用发话,众人自动站开条道。 问话的人太多,叽叽喳喳的特吵,弄了半天,才搞清楚是有两个学子吃着吃着就突然倒地而亡。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吓得满堂食客都不敢再动筷子,叶舟遥头大如斗,头一回经历这种事,一时不知该如何收拾局面。 众目睽睽,想压住消息是不可能的,叶舟遥刚安抚了食客几句,却见醉仙楼的小二急冲冲跑来,不知道对沈庭珏小声说了什么,看那脸色,估计不是好事就对了。 第175章 千错万错皆错在我一身 众人不免一头雾水,很好奇醉仙楼小二为何会如此紧张,再三探问怎么回事,沈庭珏眉头紧皱,还未及说话,忽见外头进来一队官兵,领头的高举刑部令牌:“刑部奉命行事,闲杂人等退避!” 百姓愣了下,齐齐向两旁退开,谈论声一片。 “刑部适才收到报案,道尚鲜馆出了命案,历来涉及春秋闱之事,一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按照惯例,我等须得立即上报内阁,也请六殿下和小侯爷一并去刑部说清楚。” “铿!” 两柄精光雪亮的长刀在叶舟遥和沈庭珏面前一架,刀光映射出官兵向来冷硬肃杀的面孔。 暗七眼底杀意骤现,剑刚拔出一半,便见沈庭珏朝他摆摆手,随即整个人迎着刀刃,往前走了一步。 官兵一开始只是想摆足气势震慑人,见状吓了一跳,赶忙把刀移往旁边,移哪边沈庭珏便往哪边凑,料定对方不敢拿他怎样,一副“偏要往刀口上撞”的大无畏架势。 第208章 换做别人如此嚣张,官兵或许已经手起刀落,让对方血溅当场,偏生眼前这人轻易动不得,官兵无可奈何,只好把刀收回鞘里,免得真不小心把人伤了。 叶舟遥也没好气地推开面前的长刀,虽说他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皇子,但好歹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便没人真敢拿他怎样。 官兵一扫方才的气势凌人,低眉顺眼,抱拳恭敬道:“我等职责所在,还请小侯爷和六殿下配合走一趟。” 沈庭珏眼神一狠,下一刻,又立马露出茫然无辜之色:“尚鲜馆出的命案,本侯为何要去刑部受审?” 官兵一脸公事公办:“昨日半夜在城南僻角巷抓获了一个小贩,行迹鬼鬼祟祟,上前查看,发现其推的板车上运的是并不是货物,而是一具尸首,抓去刑部审问,适才招认是小侯爷您命他杀人。” 沈庭珏发愣了下,旋即朝他走近一步。 官兵莫名有些惧他,下意识后退,不敢与沈庭珏对视,低头脑袋,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人还招认,是有学子目睹了您与考生私下交易试题内容,故而才想要灭口。”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反驳声,纷纷表示沈小侯爷不可能做出此等事。 “啊!” “假的吧!” “不可能!小侯爷绝对不可能此等事!” “据说刑部酷刑百八十种,莫不是将人屈打成招,妄图构陷小侯爷?” 负责秩序的官兵拔刀出鞘,大声呵斥百姓安静,站在沈庭珏面前的官兵拿出一张小纸条: “这张名单,是从那人身上搜来的,他说道是小侯爷给的,名单上面这几个人名,便是您要让他杀的人,还有两具尸首藏匿于醉仙楼中,来不及运走,官兵正在那里边搜查,眼下人证物证俱在,真假还需进一步查明,因此才需小侯爷随我等去一趟刑部。” 沈庭珏神色从不可置信转为惊惶,又从惊惶渐渐转为平静,双手拢袖,盯着他看了片刻,缓声道:“刑部上报内阁,那内阁的意思是要直接将本侯下了刑部大狱,连去御前自辩的机会都不给,是吗?” 官兵赔笑:“小侯爷误会了,去刑部只是例行问话,并非要将您直接下狱。” 沈庭珏不肯走,他们也不敢来硬的,只能说着好话,意思表达得十分明确——要带您去刑部是按照规矩办事,您就是再气盛,也得去官衙走一趟,若不依,便是败坏纲纪。 官兵说得口干舌燥,见沈庭珏依旧稳如泰山,不肯挪动一步,进退两难之际,却听他突然淡淡道了一句:“行,本侯跟你们走。” 说完,沈庭珏也未急着走,而是看向暗七,抿了抿唇,眸底夹杂着诸多情绪,复又垂下眼眸,用最委屈最可怜最柔弱的语气说: “你回府告知我爹娘,让他们无需担心我,出了如此大事,我竟半点不知,无言以辩,活该受罪,千错万错皆错在我一身,他们年纪大了,勿要为我忧思过度伤了身子,也别去皇上面前替我伸冤,若因此扰得龙体欠安,社稷不稳,我百死莫赎。” 叶舟遥在旁听得肃然起敬,真想当场为他鼓掌,心道他如此得宠果然是有原因的,光靠那张嘴,便能把人哄得掏心掏肺。 一番话娓娓又深情,既辩白了自已对此事完全无辜,又在身陷囫囵之际,不为自已开脱,反而还殷切切地关心着长辈,简直令人动容。 百姓哪里受得了沈庭珏那副可可怜怜的样子,顿时群情激奋,颇觉沈庭珏去了刑部犹如羊入虎口,十分不放心,皆大声嚷嚷着要陪小侯爷一同去刑部理论。 刑部的官兵们非常怀疑沈庭珏在煽动百姓造反,但又找不出一点证据,只好再次呵斥他们安静,但百姓这次不仅不怕,还嚷得更起劲,面红脖子粗,同官兵像两斗鸡一样对峙着。 学子们不敢跟着瞎掺和,齐齐躲在一旁静静观望,十分羡慕沈小侯爷真是深得民心。 沈庭珏出声安抚百姓,正义凛然地跟着官兵去了刑部,暗七飞奔回了相府,热泪盈眶,添油加醋一番,随后与气势汹汹的长公主一道进了皇宫。 长公主去了御书房,暗七则去了东宫。 尉迟盛听了早朝的事,皱眉道:“不是说要查齐晖之死吗?刑部怎么将风向带到了礼部官员贪污受贿的案子?“ “历年春闱,礼部官员受贿之事并不少见,前一两个月,各方势力就会开始萌动,使出各种手段拉拢学子,这些事见怪不怪,但一经查出,还是要依法治罪,刑部此次查案的重点显然不在命案上,只想借着命案搜查各处,铲除异已罢了。” 秦司岩刚说完,余光便瞥见暗七从屋檐跳了下来,听他要找太子殿下,开口回道:“殿下在书房与幕僚议事,若无急事,且等一等吧。” 暗七挠挠头:“小侯爷和六殿下被抓去了刑部,算急事吗?” 秦司岩以为自已幻听了:“谁?” 第176章 你可是孤的人 暗七将尚鲜馆所发生之事大概讲了一遍,秦司岩皱起了眉,思忖片刻,说:“事关小侯爷,便是大事,该即刻禀报殿下。” 尉迟盛倒不觉得算大事,以暗卫首领如今的地位,绝对没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问题不大,完全不用慌。 另一边,沈庭珏与叶舟遥一同进了刑部大堂,两侧各自站着七八个官差,手执刑棍,神情肃穆,若是寻常人见此场面,皆免不得胆战心惊一番。 第209章 大堂上除了坐着刑部尚书彭远志,还有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两位大臣前来听案。 堂中正审着礼部几个官员,彭远志拍了拍惊堂木,冷冷道:“若你们肯承认贪污受贿徇私舞弊,自然无需用刑,若嘴硬不肯认账,倒也无妨,按照律例,刑部可用刑伺候,劝尔等尽早将春闱之中的龉龊行迳交待清楚,尚可求个从轻发落,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本着同朝为官的底气,礼部尚书杨舜直勾勾与他对视,冷笑出声:“怎么,你想严刑逼供?” 说话间,他用余光瞥了眼沈庭珏和叶舟遥,疑惑之色一闪而过,好奇两人为何出现在这。 彭远志盯着礼部尚书的双眼,沉声道:“杨舜,须知本官能执掌刑部多年,靠的便是一身浩然正气,任你位居尚书,亦或是背后有大靠山,无论再如何嚣张狂妄,本官也不惧怕!” 一番话掷地有声,嗓门扯得甚大,沈庭珏眯了眯眼,知晓他是在指桑骂槐,微垂了眸,手指摩挲着腰间暖玉,沉吟须臾,忽而迈步上前,径直走到彭远志身旁,抬脚便踹。 彭远志为了躲避,下意识从太师椅站起来,退了两步,沈庭珏便顺理成章地霸占了他位置,嘴上还很有礼貌地说:“多谢大人站座。” 彭远志执掌刑部多年以来,还是头次遇见如此狂妄的后辈,竟敢公然霸占主审官得位置,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由气得胡子直抖,又很快冷静下来,稳声道:“刑部奉旨问案,小侯爷若想胡闹乱来,视律法如无物,休怪三司御前上奏,参你藐视国法之罪!” 御史大夫素来与丞相交好,闻言直接闭目养神,一副“你爱参就去参,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姿态。 大理寺卿也是一脸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表情,心里暗自嘲笑彭远志脑子约莫有大病,软柿子不捏,偏要去碰铁钉子。 彭远志瞥了两人一眼,暗骂一声老匹夫,随即将视线看向站在堂中的官兵:“适才去尚鲜馆和醉仙楼,可有搜查出什么?” 官兵上前两步,抱拳道:“启禀大人,尚鲜馆的确死了两个学子,且在膳食中试出了剧毒,属下们搜了遍后厨,正好撞见一厨娘打算销毁毒物,至于醉仙楼,在客房中也确实搜出了两具尸首,再加之昨晚准备运走的那具尸首,死的这五人,皆是名单上的学子。” 礼部几个官员齐齐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彭远志看了眼沈庭珏,又看向叶舟遥,威严之色中又带着一两分恭敬:“事关人命,又涉及春闱此等大事,还请六殿下交待清楚那两个学子为何中毒。” 叶舟遥寒声道:“本皇子若能知晓其中缘故,此刻便不会出现在刑部大堂上,你身为刑部尚书,该知断案须以实据说话,而不是站在这堂上,用那所谓的一身正气逼问他人认罪。” “名单上这几个学子,都是较有名的才子,皆有望中榜进入朝堂,如今遭害,最大可能便是有人不希望他们入朝为官,提前清除异已,六殿下与太子殿下不同,您素来不理朝中之事,定然无杀人之心,这点下官明白,请您前来,也只是例行问话罢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您勿怪,六殿下若知晓些什么,望告知一二,也好从中脱身。” 彭远志一番言语说得客客气气,叶舟遥却从中听出深意来,皱了皱眉,正要反唇相讥,沈庭珏比他先一步开口,虚心请教:“什么叫太子殿下与六殿下不同?六殿下无杀人之心,而太子殿下就有,大人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吗?” 彭远志面不改色:“小侯爷可勿要胡乱曲解其中之意。” 沈庭珏猛地一拍惊堂木。 在场的人皆被吓了一大跳,感觉心脏险些跳出喉咙。 在人云亦云的传言中,总是把沈庭珏说成一个柔弱不能自理、风吹就倒的小公子,再加上本人长相又过于小白花,以至于让人经常忘记他其实会武一事。 彭远志盯着现出裂纹的桌案,双腿禁不住发软,眼底隐约露出几分惧意,但心里又巴不得沈庭珏闹起来。 大闹刑部,视圣恩于无物,此等罪名,几乎等同于造反,大罪难赦,闹得越激烈越好,届时朝议汹涌之下,饶是承桓帝再怎么偏宠于他,也非得降罪不可。 彭远志琢磨着怎么再激怒沈庭珏时,便听对方又道:“照你适才所言,本侯也不喜理朝中之事,也无杀人之心,那为何会扯上命案呢?莫非我也是为了帮太子殿下铲除异已?” 彭远志看着他,轻声答:“小侯爷可是认了?” 沈庭珏冷笑出声,靠回了椅背,不急不躁:“你虽奉旨查案,身负皇命,但审理本侯,你还不配,除非去请皇上或太子殿下过来,否则本侯一个字也不会交代,当然,若想用刑,本侯不会反抗,就问你敢不敢打?若想一直在这耗着,本侯也不介意。” 话音刚落,刑部之外却传来萧寒烨冷酷的声音:“孤介意。” 沈庭珏抬头望去,还未及反应,便已被那大步走来的太子殿下拦腰抱起:“谁准许你在这陪别的男人一直耗着?你可是孤的人,就得时刻陪在孤身边,跟孤回去。” 沈庭珏被他当众强势抱在怀里,耳根一红,将脸埋在他颈窝中,乖巧地“嗯”了声。 “慢着!” 彭远志学着朝中御史的口气,以国法规矩处处压人:“太子殿下,案情未明,小侯爷牵涉其中,诸般干系尚未查清便离刑部,这于规矩不合,惹人非议事小,坏了规矩,悖逆朝纲事大啊。” 第210章 第177章 真是非常霸道又非常小气 萧寒烨转过头,眸间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一层冰冷的寒芒:“刑部奉旨查案,拿人问话合情合理,但别忘了,孤为君,你为臣,未向东宫请示,便擅自审讯孤的人,目无尊卑,还跟孤讲哪门规矩?莫道你是皇命在身,依法办案,便可不将孤放在眼里,孤也不信你是真的一心为国为民,念在初犯,孤不降罪,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彭远志闻言一脸血,有槽不敢吐,心说沈庭珏又未成太子妃,便一口一个你的人,大庭广众之下抱怀里,实在忒不要脸,放眼至今,还从未有过奉皇命办事,拿人问话却需先向东宫请示的道理,简直离谱。 彭远志知晓太子是个不讲理的主,也不敢与他辩驳,但眼下势成骑虎,只能硬着头皮,垂首拱手: “未向殿下请示,是臣疏忽,因此案牵涉过广,臣生怕出一丝纰漏,才斗胆请小侯爷前来询问一二,职责所在,还请殿下通融,否则其中出了差错,又酿成了别的祸事,内阁那边,只怕口诛笔伐。” 萧寒烨冷眼看他:“你想问什么?” 彭远志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这几个名字,字迹潦草,与小侯爷字迹一般无二,等下再昨晚抓到的人证上来问话,便能……” 萧寒烨出声打断:“父皇虽命刑部主审春闱一案,但孤为储君,有权干涉,故而孤的人,孤自行审问,彭大人若是有何疑虑,可随时到东宫找孤详谈,还是你觉得,孤也涉嫌其中,对此案无资格干涉过问?” 头次审案审得如此憋屈,彭远志眉头紧皱,瞥了眼置身事外的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暗自咬紧了后槽牙。 萧寒烨收起冷意,转为微笑:“还有什么问题吗?” 彭远志张了张嘴,还没再憋出些什么时,萧寒烨已抱着人大步往外走,玄虎卫齐齐跟上去,衙役不敢阻拦,紧低着脑袋,大气不敢出地缩着脖子立在角落。 秦司岩从彭远志手里夺过那张名单,拉着叶舟遥离开,礼部尚书转过身,想要追上去,却被衙役挡住,只能冲着萧寒烨的背影急惶惶叫了一声:“殿下!太子殿下!” 萧寒烨脚步微顿,回头睨了他一眼,随即继续向外走,杨舜看着逐渐消失那一大队人马,知道太子已摆明不愿帮自已,眸底亮色顿时褪了个干净,面色尽显颓废。 彭远志让衙役将礼部几个官员暂时收监,又叮嘱手下刑讯逼供,毕竟上面可是特意交代过,务必要将贪污受贿一事办成铁案。 一直围在刑部外的百姓见沈小侯爷平安出来,当即高兴无比,爆出一片欢呼,只是还没来得及上前关心一番,沈庭珏已被太子殿下塞进了马车里,连让人看几眼的机会都没有,真是非常霸道又非常小气。 叶舟遥正要扶着车壁要上马车,手却被萧寒烨拍开:“上来做什么?自已走路回去,不可太懒。” 叶舟遥出言拆穿:“你不过是想干非礼之事。” 萧寒烨点头:“知道便好,这不是你该看的,该干嘛就干嘛去,有事便派人去东宫知会一声,孤酌情相助。” 说完,玄虎卫已驾着马车,迅速扬长而去,只余滚滚烟尘。 叶舟遥算是看透了太子殿下重色轻弟的嘴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秦司岩陪着叶舟遥一同走回去,见他心事重重,几乎不去看路,不由伸手牵住他,往自已身边带了带:“不必想太多,有太子殿下在,他会处理好的。” 好好的生意做着做着突然出了命案,实在晦气得很,叶舟遥心里堵得厉害,再一次见识到了争权夺利的人心险恶,神情恹恹:“嗯。” 第178章 简直不是男人 两人一个英俊一个清秀,携手走在街上,瞧着的确般配,惹得百姓频频侧目,叶舟遥头次受到如此关注,后知后觉自已被秦司岩牵着手腕,赶忙要抽回手,却听秦司岩道:“别动,百姓看着呢。” 叶舟遥耳根一红。 就是因为百姓看着,才尴尬啊! 秦司岩压低声音:“百官耳目众多,若是被人看出破绽,知晓你我之间并无那种关系,岂不累及小侯爷犯了欺君之罪?眼下朝中,多得是有人想伺机除去小侯爷。” 叶舟遥想想也觉有理,轻轻“嗯”了一声,瞧着颇为乖巧可爱。 秦司岩眼底带有笑意,感觉他除了与太子长得像,性格却是完全不同,似乎没从他皇兄身上学到一星半点的腹黑。 马车垂帘遮光,沈庭珏被抵在角落里,脖颈上带有齿痕,余红未消,他拢了拢衣领,尚有红痕未能遮住,眸光莹润地望着萧寒烨,连露出的无辜都含着引诱:“我要回家。” 萧寒烨将人抵在狭小的方寸之地,捏住他下巴,凑近过去,一副恶霸调戏良家子的德行,目光像是野狼在打量着猎物,琢磨从哪里下口:“回什么家?孤还要审你呢。” 炽热雄浑的气息萦绕四周,沈庭珏心跳有些失速,脑海中难以抑制地想起平日里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几乎能回味出太子殿下的健硕威猛,禁不住面色微烫,舔舔唇,满脑子无边春色,面上的表情却无辜极了,满脸写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寒烨贴在他耳边低语:“知道什么,就如实招来。” 带着厚茧的手缓慢摩挲过点点红痕,引起几分酥麻,沈庭珏象征性地从嗓子里挤出一点抗议,眨了下眼,因为羞赧而垂落了睫毛:“要是不招呢?” 第211章 萧寒烨露出个冷酷又残忍的笑,手往下滑,按在了腰窝处,感受到对方轻微颤栗,笑得愈发恶劣,整个人都压了过去:“不招,可别怪孤对你用刑。” 沈庭珏蜷起手指,抵在他胸膛上,推了两下,力道软绵软,跟小猫挥爪似的,有那么几分欲拒还迎的意味,乌眸直勾勾望着萧寒烨,眼底好像写着“你不敢拿我怎样”,既是挑衅,也是引诱。 太子殿下格外沉得住气,以泰山压顶的架势熊抱住沈庭珏,不开口也不动,就这么饶有兴味地瞧着他。 任谁被一个帅到炸裂苍穹的猛男压着,都很难把持得住,沈庭珏恼羞成怒,命令:“起开!” 萧寒烨冷酷无情:“不。” 沈庭珏鼓着腮帮子,骂了一句“骗子”。 萧寒烨莫名其妙。 沈庭珏愤然握拳,严肃无比:“殿下说要对我言听计从,现在就让你起来而已,还敢说不。” 萧寒烨冷静地“哦”了一声,与他贴紧了些,面露为难,嗓音低沉:“可眼下你有嫌疑在身,孤为太子,总不能徇私枉法,听你左右,损了皇室威严吧?” 沈庭珏轻哼:“殿下这叫审问?” “因人而异。”萧寒烨与他额头相抵,手在底下耍流氓,面不改色:“对你,得这样才好发挥。” 沈庭珏抬起头咬他。 萧寒烨不躲不闪,让他咬着侧脸,提醒道:“以下犯上,罪加一等。” 马车停在了东宫门口,一直守在外头等候的吴德全赶忙迎上前去,放好矮凳,掀开车帘,却见里头两人正一上一下地紧贴着,姿势暧昧,底下之人还衣衫不整,一看就非常不纯洁,惊得他不由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呆若木鸡。 画面太有冲击感,玄虎卫齐齐“哇”了一声,暗卫很是好奇他们在“哇”什么,纷纷探头探脑,还没瞄个所以然来,便见太子扯着自家首领下了马车,随即一把扛在肩上。 暗卫们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粗鲁”,同时疯狂脑补着两人又要玩什么新花样,十分激动。 大白天的,殿里殿外都是人,沈庭珏感觉有无数视线落在自已身上,禁不住面红耳赤,抬手掐了萧寒烨一下,怎奈对方胳膊满是结实的肌肉,又覆着衣袍,根本拧不动多少肉。 内侍皆低着脑袋,不敢去看。 萧寒烨扛着人进了殿,玄虎卫在外头止了步,听着他道:“孤要审问小侯爷,没有传唤,谁都不准进来。” 马副将难以避免地设想了一下各种“审问”的方式,抱拳应是,迅速把门关好,摆手挥开那些想要趴门听墙角的下属,小声训斥:“兔崽子们,都不要命了是吧?赶紧分开站好。” 一群玄虎卫见他自已整个人都快贴在了门上,齐齐朝天翻了个白眼。 榻上铺着层软软的毛毯,萧寒烨将人放了上去,俯身虚压着,居高临下,很有王者气概:“醉仙楼命案怎么回事?如实招来,免得吃苦头。” 沈庭珏被他高大的身形罩着,鼻尖满是萦绕着对方气息,抿了抿唇,颇觉这种审问氛围真是又诡异又刺激,令人兴奋的程度堪比看风月画本,忍了又忍,还是笑了场。 萧寒烨:“……。” 太子殿下捏住他下巴,板着脸:“孤问你话,严肃点。” 沈庭珏收起笑意,用话本里学到的丰富经验说道:“殿下身上这身蟒袍,特别影响发挥,应该脱了,还有,不能光靠嘴上吓唬,威势不足,是很难逼供出什么。” 萧寒烨听他头头是道地指点起来,险些同他方才一样笑场,掩饰性咳嗽两声,沈庭珏见他不动,便奋起反抗挣扎,张牙舞爪,十分凶。 萧寒烨起初还躲了躲,无奈对方闹腾个不停,还差点踢到不该踢的地方,忍无可忍,索性使出蛮力按着他肩膀,低头吻了上去。 过了须臾,沈庭珏气喘吁吁,双臂绕过他的肩头,深陷在无所畏惧、宁死不招特有骨气的人设中难以自拔,念着台词继续挑衅:“就你这点能耐,还想大言不惭想审我,简直不是男人!” 萧寒烨虽然知道他是故意惹恼自已,但还是气到想笑,不配合又显得自已不是男人,遂抱着他站起来,抵在墙上。 第179章 分明是殿下无耻 半晌之后,萧寒烨才结束这个惩罚性的吻,沈庭珏要去咬他喉结,结果显然不会得逞,反而被欺负得更加变本加厉,黑发散乱滑落赤肩裸背,遮掩住那深深浅浅的吻痕。 沈庭珏感到累了,开始讨饶:“出去,有话好好说。” 青瓷小罐被打开丢在一边,萧寒烨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面色严肃:“不可,这种事得在屋里做,到外面影响不好,有辱斯文。” 沈庭珏:“……。” “若小珏真想幕天席地,也不是不行,孤愿意舍了脸面陪你胡闹一番。”萧寒烨道:“孤将外面的玄虎卫和内侍都赶走,你想在外面哪处地方行鱼水之欢都没问题。” 沈庭珏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发觉对方瞧着更加亢奋,半天才缓过劲,眸里含着水雾,就算瞪人时,也像是在撒娇:“你……无耻!” 骂来骂去就这么一句,萧寒烨失笑,很是骄傲地“嗯”了声,随即就着这个姿势抱着他往外走。 沈庭珏攀紧了他肩膀,大惊失色:“干嘛?” “你不是说孤无耻吗?”萧寒烨道:“那就去外面。” 第212章 沈庭珏怒掐他的耳朵,面红耳赤:“你……你……” 萧寒烨嘴角上扬,饶有兴致地等着小暗卫骂自已几句,谁料沈庭珏憋了半天的“你”,最后不按套路出牌:“出去就出去!” 萧寒烨本想让他怕了就求饶,结果准备好的台词却没能派上用场,而且也就吓唬吓唬他,断不可能真让别人看了去,闻言一时噎住。 沈小侯爷目光炯炯,眼中充满期待,似乎非常向往去外头寻求狂野奔放的快乐。 “……。” 萧寒烨好气又好笑,发觉自已还是低估了他的脑回路,盯着他看了片刻,脚步一转,将人按在书桌上,彻底吞了个干净。 吃痛间,沈庭珏伸手胡乱一抓,摸到了旁边的砚台,指尖摩蹭在右下角那一行纹路上——昭昭如日月,此意只寄寒。 平日里没去注意它的存在,此刻在这意乱情迷之间,却发觉这方砚台越看越熟悉,就是诗句旁边为何还刻着两个小人儿亲吻的画面? 实在有碍观瞻。 萧寒烨亲亲他泛红的眼尾,抬手覆上沈庭珏搭在砚台边缘的手:“想起来了?” 沈庭珏哑着嗓子咳嗽:“……没有。” 暗搓搓怀着爱意雕刻砚台,想作为生辰礼送给他,结果却因为偷听到他厌恶男风而不敢送,说出去简直丢人! 萧寒烨十分疑惑:“孤又没问你想起什么,为何答得如此干脆?” 沈庭珏咬着唇没吭声,生怕自已多说多错。 萧寒烨见他这样,知道套不出话,便带着他的指尖摩挲过上面那一行字,瞎话张口就来: “这可是你送给孤的定情信物,希望孤用这砚台天天给你写情诗,给你作画,还说你喜欢看风月画本,更喜欢像现在这样,一边快乐一边磨墨,让孤画下咱俩活色生香的样子。” 沈庭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边欢好边画风月图,这什么惊世骇俗的恶趣味?冯管家再老不正经,都不敢这样教他,再者,他就算是脑子彻底坏了,也不可能提出此等奇葩的要求! 沈庭珏面红耳赤,瞪人时毫无半分震慑力:“瞎说,分明是殿下无耻!” “唉,是你忘了,如今反倒来骂孤无耻,好生不讲理。” 萧寒烨叹了口气,贴着他耳边,嗓音低沉地唤着他:“昭昭,珏珏,宝贝……” 沈庭珏羞愤不已,忍无可忍,偏过头强吻住他。 长公主听闻沈庭珏被太子带了回来,离开御书房后便径直去了东宫,打算将沈庭珏接回府。 屋里两人只怕还在纵情缠绵,吴德全干笑两声,硬着头皮忽悠道:“殿下方才确实带小侯爷回了东宫,可没一会儿又带他出去了,至于去的哪儿……老奴便不知晓了。” 长公主沉默少顷,点点头:“嗯,有殿下在小珏身边,本宫还是放心的。” 一众玄虎卫:“咳咳——” 您老的宝贝儿子,此刻说不定正在床上被欺负得梨花带雨。 ———————— 尚鲜馆与醉仙楼虽出了命案,客人还是有不少,毕竟叶舟遥与沈庭珏的风评向来不错,百姓大多不信他们会干出谋害人命的事。 醉仙楼小二见叶舟遥出现,赶忙小跑着上前,想请他把两只雪狼带走。 才隔一会没见到主人而已,便扯着链子张牙舞爪,嗷叫个没完没了,不仅吵,还吓人,怎么哄都没用。 叶舟遥听着一声声冲破天际的狼嚎,甚是头疼。 放在以前,爱狼如命的太子殿下是不可能将它们扔在外面不管,连去年沈小侯爷绑了它们威胁太子从骊山回来,他当即马不停蹄地回京,如今有了新欢,几乎将它们忘了个干净,可见太子殿下的爱真不靠谱。 叶舟遥拿了些肉干喂给白龙和白虎,可两只狼连看都不看一眼,继续扯着嗓门嚎叫,特别不乖,直到秦司岩去解开它们的链子牵在手里,才消停下来,欢快地甩着尾巴,抬起爪爪要去拽秦司岩腰间的玉佩。 叶舟遥抬手拍了下它们脑袋:“不许拽。” 白龙和白虎抬头望天,蠢蠢欲动想狼嚎。 秦司岩作势要把链子又绑回去,两只狼瞬间闭紧了嘴,讨好地蹭了蹭叶舟遥的腿,非常识趣。 秦司岩将链子交给叶舟遥:“你先带它们回相府,我去对面的福来客栈看看。” 叶舟遥被官兵围住的客栈,问:“里面都住着外来学子,你要去干嘛?免得又扯上了什么事。” “名单上写着六个名字,却只死了五个。”秦司岩道:“过去打探清楚,回去也好向殿下交差。” 第180章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吃醋 刑部官兵把守着福来客栈,名义上是为了各位外来学子的安危着想,实则是为限制他们的自由,同时也方便监视着醉仙楼和尚鲜馆的一举一动。 官兵推搡着一个少年,凶神恶煞:“刑部奉旨办案,没有允许,不得擅自进出福来客栈,滚!” 少年身形极其瘦弱,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青灰色布衣,头上还带着个破旧的书生帽,一看就是寒门出来的学子,被官兵吼得有些害怕,拱着手小声说:“几位大人,在下听闻好友昨夜出了事,故而想来看望一眼,还请通融一二。” 这种场面,有钱自然好说话,官兵冷眼瞧着面前这个穷酸秀才,又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再不走,信不信抓你进牢里待着?” 第213章 苏砚被推得身形踉跄,险些一头栽倒,抬头看向扶住自已的男子,愣了一下,旋即赶忙站好,拍拍衣袍,拱手道谢。 秦司岩问:“公子适才说好友昨夜出了事,不知是谁?” 苏砚答:“席承章,今日在街上遇见席家护卫,同我说席兄昨夜遇袭出了事,还道他想见我,故而便想着来探望一下。” 秦司岩默念了下“席承章”三字,正是名单上出现的人名,摸着下巴思索了下,拿出玄虎卫的腰牌,怼到官兵面前。 官兵收起凶神恶煞的表情,转为笑脸,深觉得罪不起东宫的人,只好侧身放行,暗自朝一旁的下属使了个眼色。 秦司岩看了眼跟上来的叶舟遥,表情略显疑惑。 叶舟遥面不改色:“它们要跟。” 白龙和白虎脚步一转,想回相府,又被叶舟遥扯着链子给拽了回来,双双瞪大眼睛,嘴里小声“嗷呜”着,非常不满,冲后头要跟上来的两个官兵龇牙咧嘴,挥着爪子要去挠人,以此来发泄脾气。 两个官兵暗骂一句“畜生”,既不敢伤了它们,又怕被它们所伤,只好停住脚步,眼睁睁看着秦司岩和叶舟遥上了二楼,内心骂骂咧咧。 秦司岩跟着苏砚找到席承章的房间,门外有席家护卫把守,看过玄虎卫的腰牌后,态度当即变得恭敬几分,开门让三人进去。 席承章正披着外袍靠在床边看书,见到来人,赶忙放下书起身相迎,走路时有些一瘸一拐的。 苏砚过去扶住他,语带担忧:“席兄受伤了?” “不妨事,小伤而已。”席承章眉目儒雅,笑起来温润如玉,朝叶舟遥和秦司岩见过一礼,替三人各自倒了杯茶。 秦司岩瞧他倒茶时,五指修长,带有明显的薄茧,不像是个只会提笔的文人,出声问道:“听闻席公子昨夜遇袭,不知是如何逃过一劫?” 席承章不躲不闪,与他对上视线:“在下习得一些武艺傍身,又有护卫相助,这才保住性命,可惜,让贼人给跑了,不过……” 席承章话音一顿,视线望着门口,欲言又止,似乎是生怕被外头的官兵听了什么去,迟疑片刻,从袖中掏出一块腰牌,推至秦司岩和叶舟遥面前,压低声音:“昨夜打斗时,那一伙人落下的。” 腰牌上面赫然刻着“刑部”两字,底下则是刻着编号,只要一查,便知是刑部中哪个官兵落下的。 叶舟遥与秦司岩对视了一眼,随即将视线移到席承章身上,满脸探究。 席承章垂落眼睫,苦笑道:“此事我尚不敢宣扬,且外面皆是刑部官兵,将我看得极严,保不齐还要下杀手,本以为只能在此等死,所幸六殿下此刻前来,还请六殿下能救在下一命。” 说完,他撩着衣袍就要跪下。 秦司岩在他旁边,见状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探究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眸中闪过一丝狐疑。 叶舟遥:“咳咳。” 秦司岩松开手,视线也随之移开,说道:“除了这块腰牌,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叶舟遥:“……。” 搞什么?询问别人却看着我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已是在吃醋,没有的事! 席承章来回看了两人几眼,才确定秦司岩是在问自已,摇了摇头。 再一次体会到官场的险恶,苏砚在旁极轻地叹了口气,白龙在他腰间嗅了嗅,抬起爪子去抠他衣袍上的竹子绣纹。 雪狼体型又大又胖,爪子也锋利,苏砚还以为它是要挠自已,受惊不浅,手一抖,没端稳茶杯,洒了一地茶水。 叶舟遥扬手拍了下白龙的脑袋,余光却瞥见茶水滋滋起泡,那是掺了剧毒才有的反应。 苏砚大惊失色,后退两步:“这……这怎么……” 席承章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半晌,听秦司岩冷声问道:“茶里为何有毒?” 席承章错愕中带着茫然,神情看着有些惊魂未定:“茶是小二送来的,我也不知。” 叶舟遥端起面前的茶杯,悉数泼尽,里头果然也掺有剧毒,这要是沾了一口,只怕得当场升天。 东宫。 沈庭珏趴在枕褥间,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昏昏欲睡,萧寒烨整个人还压着他,捏起他的下巴亲得缠绵。 沈庭珏不胜其烦,奈何对方带着那么几分压迫的强势,让他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只能被迫迎合。 外面传来敲门声,萧寒烨才大发慈悲放过沈庭珏,给他盖好被子,开门出去。 尉迟盛同他汇报了下福来客栈一事,萧寒烨沉吟片刻,颇觉局势变得愈发有趣,让内侍去传姚印清,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几个玄虎卫去了福来客栈。 春闱一案说是三司会审,但大理寺与御史台只是协助,所有的审问和查证都还是以刑部为主。 一问起贪污受贿,礼部被入狱的几个官员全都推说不知,并直呼自已冤枉,到最后甩了一沓证据过去,又在酷刑之下,有的才熬不住供认不讳,至于礼部尚书杨舜,软硬不吃,愣是一口咬死自已是冤枉的。 衙役端来馊饭,杨舜淡淡瞥了一眼,眼神不屑中又带着隐忍,衙役走出几步,才呸了一声,抓了一把炒豆在手里:“呸!都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摆什么官架子,老子可不伺候,馊饭爱吃不吃!” “嘘——”另一个衙役抬指抵在唇边,压低声音:“这些当大官的,向来祸福无常,既有人想拉下台,又有人想保住,今日入狱,保不准明日又恢复了官职,轻易怠慢不得,否则遭罪的,都是咱们这些小喽啰,更何况,据说这礼部尚书可是太子那边的人,有太子殿下这大靠山在,说不定他过两日,就出去了。” 第214章 那人闻言,不以为意地嗤笑出声:“礼部既是太子的人,春闱中贪污受贿的银两,保不准都进了东宫,太子若真想保住他,会让他在这里遭罪?舍卒保帅,那可是上位者一惯的手段。” 旁边的衙役闻言,又抬指挡在唇边,示意他小点声,若被谁传进了太子耳朵里,脑袋绝对不保。 对方从鼻孔里“哼”出不屑的语调,嘴上说着权贵的坏话,搞得自已有多正义清高,而在姚印清到牢狱的时候,却瞬间变得无比谄媚,点头哈腰。 同僚见状,白眼几乎翻到了天上,暗自嘲笑他见了权贵,还不是瞬间变成了狗。 杨舜靠着杂草堆闭眼假寐,一听见开锁的声音,当即睁开眼睛看去,浑浊黯淡的眼珠子里燃起了几分希望,急忙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又抬起衣袖匆匆擦了两下脸,却反而将脸弄得更加脏污。 第181章 肯定还有更无耻的要求 逼仄的牢房气味浑浊,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又没有窗户可以通风,姚印清迈步进去,捏了捏鼻子,觉得自已在这半个时辰都待不住。 牢里的饭菜不干净,杨舜一口都没碰,又受过刑,整个人看起来气色极差,唇舌干燥,清清嗓子,打点起精神:“殿下呢?” “牢狱污秽之地,杨大人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妄想殿下会纡尊降贵前来吗?” 衙役狗腿地搬来张椅子,擦得十分干净,姚印清敛衣坐下,摆手示意他出去。 杨舜被怼了一句,说不出话来,吭哧了半天,脸色极其难看。 姚印清盯着他看了半晌,缓声问:“收受学子贿赂,你可干过?” 杨舜沉吟片刻,捋开凌乱的发,转动着眼珠,盯着铁门:“官场权贵云集,有钱才好办事,若只靠一昧公正清廉,断然做不了长久,当官的,哪有一个真的两袖清风?姚大人在东宫当差,该知晓殿下的野心,欲成大事者,定然比杨某更清楚银子的好处。” 言外之意,是说太子肯定也干过中饱私囊的事。 姚印清站起身,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杨舜是书香门第出身,最注重颜面,此刻陷入困境时的狼狈被人瞧了去,颇觉难堪不已,恨不得把自已塞进墙缝里。 “殿下如何,也轮不到你来置喙。”姚印清蹲在他面前:“照你适才之言,贪污受贿还有理了,看这样子,你应该贪过别的,对吗?” 杨舜攥了攥脏袍子。 姚印清道:“刑部四处搜罗证据,力求办成铁案,就算你能保证自已滴水不漏,刑部查不出错处,也可作伪证,拉你下台。” 杨舜见势不好,冷汗涔涔,惶恐地扯住姚印清的袖子,声音干哑:“我虽谋财,但从未害命,姚大人,念在同僚为官的份上,还请您能在殿下面前替我说说情……” 姚印清看着他那只脏污的手,表情嫌弃,拽回袖子拍了拍:“殿下最容不得不忠之人,你不该瞒着他私自敛财,若被他人捉到把柄,殿下未分得半点好处,搞不好还受你连累,凭这点,殿下就可杀了你。” 他顿了下,瞧着杨舜发白的脸色,又安抚似的放缓声音: “想救你出去也不是不可,这些年瞒着殿下贪的财,须悉数上交东宫,日后想谋什么财,做什么事,得向殿下一一禀明,否则出了事,断不会再救你第二次。” 官居礼部尚书,能贪的财自然不少,杨舜心在滴血,面上却一片赤诚,眼含热泪,表示只要能救自已出去,当牛做马都无所谓。 除了杨舜之外,另外几个入狱的礼部官员皆已画押招供,彭远志听闻太子詹事去了刑部大牢,当即想要过去瞧个究竟,恰逢谢府下人前来传唤,只好掉头去了谢府,揣着那几张画押的供词,本想邀功一番,结果反而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质问他为何拿永乐侯问罪。 彭远志听得一脸懵逼,撩袍跪下,神情有些惶恐:“阁老此言何意?下官这也是奉命行事,景王派人说,要下官伺机而为,寻了那沈庭珏的错处,即便不能将他问罪,也好叫他吃点苦头,亦或是激他大闹刑部,好让言官做一做文章。” 谢阁老眉峰蹙起,往前轻轻踱了一步:“景王派人给你传达此命令?” 彭远志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极快低下:“昨夜,那传话之人携了景王府的令牌,传达了景王的命令,况且,那于半夜推尸的小贩,不是阁老您安排他……指认小侯爷的吗?下官顺势而为,这才拿了小侯爷问罪。” 沈庭珏如今正风头无量着,谢阁老断不会蠢到用自身势力去明面上针对他,细细琢磨一番,唯一的可能,便是出了奸细,且对方能如此操纵全局,那人绝对是平日里较为倚重的大臣。 彭远志同他想到了一块,面色一变,在这安静的气氛下,呼吸声显得格外局促,等了许久,始终未闻谢阁老开口,额角渐渐滑下一滴汗,声音略带怯懦:“阁……阁老……” 谢阁老冷眼看着他,叫来下人,去请萧堇泓到谢府。 彭远志依旧跪着,未得准许,不敢擅自起身,萧堇泓到的时候,率先看了他一眼,敏锐地嗅出不妙的气息,听了缘由之后,表情瞬间阴沉下来,表示自已从未命人传话给彭远志。 沈庭珏那家伙会让人变得特别不幸,自已深有体会,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脑子进水才去招惹他。 第215章 谢阁老皱了皱眉,眼神之中一股戾气传出,彭远志战战兢兢,壮着胆子献计道: “眼下局势如此,依下官之见,不如造些伪证,抢先下手结了此案,让朝廷认为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妄图祸水东引,陷害永乐侯,保不准能让相府与其为敌。” 三人就着此事商谈一番,彭远志刚出了谢府,连马车都未来得及上,便被一队官兵围了个严实。 为首之人银盔甲胄,配有弯刀和挂着一块大理寺腰牌,手持一封明黄诏书,神情肃穆:“奉皇上之命,捉拿刑部尚书彭远志,春闱命案一事,移交大理寺主审,带走!” 彭远志瞪大双眼,伸手要去夺圣旨看个明白,却被大理寺官兵先一步五花大绑,用麻布塞了嘴巴,强行押走。 路过的百姓看在眼中,当即将此事传遍大街小巷,惹得满城议论纷纷,几乎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看戏姿态,只有学子们惶惶不安,十分担心此次春闱成绩作废。 沈庭珏一觉睡到太阳下山,扯着被子裹住脑袋,翻来覆去,仍旧被满屋子香味熏得睡不着,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索性掀开被子下床。 萧寒烨在宫外买了不少吃食,摆了满满一桌,全都是沈庭珏爱吃的。 萧寒烨剥了颗栗子喂到他嘴里:“彭远志被下了狱,想知道为什么吗?” 沈庭珏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萧寒烨嘴角一弯,兴致勃勃:“那先亲孤一口。” 沈庭珏神情警觉:“然后呢?” 肯定还有更无耻的要求。 第182章 就说太子果然很狗 萧寒烨撑着桌子,俯身凑过去,主动朝他脸上亲了亲,眼中闪烁喜悦光芒:“就亲一口而已,难道小珏还想孤干点别的什么?” 沈庭珏略显羞恼,直接上手朝小碟中抓了一把辣椒粉。 萧寒烨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粗鲁,反应慢了一步,被糊了满嘴,接连一阵咳嗽。 内侍齐齐目瞪口呆。 吴德全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被如此对待,怔愣了下,手忙脚乱上前,倒了杯水递过去。 沈庭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被空气中刺鼻的辣椒粉气味呛得直打喷嚏,萧寒烨好气又好笑,让内侍端来盆水,拧干毛巾给他擦手,发自内心地感慨:“脾气真大,在床上也不见你这么害羞,连打趣一句都不行。” 沈庭珏呛得眼眶略红,将不高兴的表情演绎出了几分委屈。 萧寒烨握住他的双手,深情无比,语调宠溺:“宝贝真是个调皮的小人儿,孤好爱。” 沈庭珏面红耳赤,不满催促:“说正事。” 萧寒烨摸了摸尚存着灼烧感的薄唇,不敢再逗他,老实坐了回去:“彭远志拿的那份名单上有六人,死了五个,一个活着,秦司岩找过去时,他扬言刺客得手未遂逃走之际,掉了块刑部腰牌,再者,客栈小二还招供,彭远志身边的书令史买通他在茶中下毒,试图杀人灭口,如今刑部嫌疑反而最大,案子便移交给了大理寺。” 沈庭珏张嘴吃下他喂来的桂花圆子,大感诧异——自已只不过睡了一觉,风水便转得如此之快。 沈庭珏问:“那六个学子,皆是何来历?” “家世不算显赫,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亲戚要么在江湖中颇有威望,要么便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单凭这点关系,那六个学子,寻常人也不敢轻易招惹,若是他们皆死在彭远志手里,刑部无疑树立了不少敌人。” 萧寒烨道:“况且,他们才华优异,死了的话,其他学子越有机会可上榜。” 沈庭珏抿了抿唇,不解道:“六人却偏偏存了一活口指认刑部,似乎有些过于奇怪。” “若不是有人存心为之,哪会如此顺理成章?”萧寒烨道:“刑部想对付礼部,祸事却反而落到自已头上,保不准有人暗里猜测,是孤设计谋害学子,反将刑部一军。” 沈庭珏当即蹙起眉头。 萧寒烨最喜欢看小暗卫因为自已生气的样子,脑袋靠着他肩膀,眼神委屈中带着惆怅,看上去很是可怜,小声抱怨:“总有人想害孤,孤好难。” 吴德全有被雷到,偏头看向窗外,不忍直视。 沈庭珏一片护主之心本就根深蒂固,加之如今两情相悦,更容忍不得太子殿下遭人算计,眸光一暗,又安抚似的亲了亲他。 萧寒烨没想到装委屈还能有这福利,满脸喜悦,目光炯炯,趁机提要求:“唇上还火辣辣的,真难受,小珏给孤舔一舔。” 话落,余光见沈庭珏抬起手,萧寒烨生怕他又要洒自已一脸辣椒粉,飞快道:“孤开玩笑……” 说到一半,唇上传来湿热触感,余下的话皆卡在了喉咙里。 沈庭珏与他十指相扣,眸光莹润,瞧着特乖。 萧寒烨受宠若惊,有点不适应他这么听话的样子,很想得寸进尺,又不太敢,只能抱住他腰,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庭珏还腰酸得厉害,当即冷酷地推开他,认真干饭,吃饱后便爬上床继续躺着,可见是真的累到了。 萧寒烨提醒一句“吃饱不可立即睡觉”,反而挨了踹,只得连连赔笑,做小伏低地给他揉腰,直到沈庭珏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才给他掖好被角,起身出了内室。 暗二单膝跪在他面前。 萧寒烨冷声吩咐:“去查一下席承章此人,派两个暗卫盯着他,若有可疑之处,即刻向孤汇报。” 第216章 暗二抱拳:“是。” 萧寒烨沉吟了下,又道:“再找几个暗卫去民间散消息,就说那五个学子的死可能是孤害的,意在陷害刑部,传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暗二搞不懂他为何诋毁自已的名声,但作为暗卫,无权过问主子任何决策,只好忍着疑惑点头应“是”。 萧寒烨摸摸下巴:“这事不许告诉你们首领,要是他知道孤自已损自已名声,孤就送你们去净身房。” 暗二:“……。” 那种事简直想一想就非常可怕,而且乱嚼舌根应该割了舌头才对,为何是下面?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就说太子果然很狗! 暗二见他摆手示意自已退下,迅速遁得无影无踪,去找兄弟们吐槽一番,顺便叮嘱他们千万要管好自已的嘴巴,免得变成太监,那将是暗卫界一大耻辱。 翌日,新一轮的流言尘嚣直上,承桓帝在宫内听闻后,十分肯定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否则仅凭一个晚上的时间,流言传遍速度不会快得堪比泄洪,如此规模,明显就是有人在针对太子,不禁龙颜大怒,下令御史台彻查城中谁在搞鬼。 流言沸沸扬扬,隔了半天时间,又传出沈小侯爷因为太子殿下遭诽谤而被气晕的事,百姓们又忍不住纷纷感慨,小侯爷真是用情至深啊,并且十分愤怒地谩骂那幕后之人,竟敢将小侯爷气晕,实在罪不可赦! 萧寒烨打了个喷嚏,继续在沈庭珏身边装委屈,叶舟遥冷眼瞧着他那副表里不一的样子,真想拿板砖拍他脑袋:“皇兄平日里,不都说自已最不在乎名声的吗?” 还装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好生虚伪! 萧寒烨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沈庭珏,深情款款:“孤以前是不在乎,但现在小珏如此受人喜欢,孤名声若不好,岂不是让人觉得孤配不上他?” 叶舟遥表情嫌恶。 萧寒烨斜眼睨过去,眼底大概写着“你再多言一句,孤就将你丢进河里”的意思,非常双标。 第183章 没有圣宠便什么都不是 沈庭珏细细琢磨一番,觉得还是邓初玮那帮人在背后搞鬼,眼底泛上些寒意,愤愤握拳:“我再去将他们揍一顿。” 萧寒烨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再?” “……。”沈庭珏咳嗽两声,琢磨着怎么糊弄过去时,白龙和白虎正好蹦蹦跳跳进来,喜滋滋冲进萧寒烨怀里。 太子殿下表情十分嫌弃。 越变越胖成球,看着实在好蠢,脖颈间居然还挂了一串流光溢彩的小珍珠,娘里娘气,完全丧失了公狼该有的王霸之气。 两只狼没瞧出萧寒烨的嫌弃,睁着双黝黑的大眼睛,纷纷仰着头想显摆新得的珍珠,甩甩脑袋,自我感觉非常炫酷。 沈庭珏问:“是不是很好看?” 萧寒烨内心吐槽一句娘们唧唧,先谨慎询问:“你给它们戴的?” 见沈庭珏点头,眼底带笑,一看就对自已的品味很满意,萧寒烨有槽无处吐,面上笑吟吟,揉揉它们的脑袋:“好看,特别可爱。”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叶舟遥颇觉自已就是个多余的存在,干脆溜达去厨房跟冯管家学习做点心。 日落时分,百姓用完晚膳,三三两两约着散步,到城西大槐树下扯天扯地聊八卦,最在意的便是春闱一案。 有人道:“听说一个时辰前,御史台在花枝巷抓了个男子,审问之下,那男子才招认,是有人花钱让他散布谣言诋毁太子殿下。” 周围百姓齐齐“啧”出声,煞是好奇:“然后呢然后呢?” 那人揣着袖子,压低声音,营造出神秘的氛围感:“他指定是景王府中的管事雇钱命他所为,但这种事,也就私下口头交代,除了那笔银子,并无其它实证,景王自然是一个劲地喊冤,有人证无物证,皇上便罚了景王闭门思过一月。” 众人闻言,幸灾乐祸中又露出鄙夷之色,对景王的印象又坏了几分。 萧堇泓莫名被禁了足,晚膳用得食不知味,没吃几口就撂了筷子,一脸阴沉,思来想去,颇觉萧崇睿那一党派设计害他的嫌疑最大。 纪平兰坐在桌边缝衣裳,闲来无事,只好做点女红消磨时间,听见侍女汇报景王到来,不由怔愣了好一会。 侍女将筐里的针线收拾好,在萧堇泓的示意下,躬身退了出去,临到门口,又转头看了眼自家小姐,眼神担忧。 纪平兰攥着帕子,心里惴惴不安。 自从嫁进王府,景王一直对她不闻不问,今日突然来此,又黑着张脸,明显来者不善。 萧堇泓由她跪着,神色冷漠:“本王听说,你先前与二皇兄两情相悦,他如今定然还对你念念不忘,整日在暗地里盘算着怎么搞死本王,好将你抢回去是吧?” 纪平兰进了王府后,便一直待在这惊蛰阁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此刻听着这一番话,心知一定出了什么事,但又不敢问个明白,垂眸道: “出嫁从夫,妾身只知恪守本分,伺候好王爷,至于康王那边的事,妾身一概不知。” 萧堇泓本来还想等着她替萧崇睿辩驳几句,好借机发火为难,闻言沉吟了下,眸色晦暗不明,陡然掐住她脖子,目光阴狠:“少在本王面前惺惺作态,你分明还忘不了萧崇睿,纪家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第217章 纪平兰呼吸困难,说不出一句话。 萧堇泓松开手,将她推到在地,袖子一甩出了门,看向侍立在旁的下人,冷声道:“侧妃以下犯上,杖责二十。”l 打完人还犹觉不解气,特命暗卫将这事传到萧崇睿耳里,气一气他。 萧崇睿也确实被气到了,暴跳如雷,破口大骂着萧堇泓,却也只能嘴上骂骂咧咧,没办法出面替自家表妹做主。 随着彭远志的入狱,那晚被抓到的小贩也改了口供,招认是刑部命杀手去杀住宿在醉仙楼的那两个学子,又命他藏尸在推车中,故意让官兵抓个正着,以此来陷害沈小侯爷。 至于彭远志身边的那个书令史,经过连夜审问,他也交代了不少事情,包括买通杀手混进贡院杀害齐珲,又再杀六个学子等一系列事,全都供认不讳,表示此事皆是刑部侍郎命他所为,与彭尚书没有任何关系。 刑部侍郎顶下了罪名,大理寺欲再查清其中诸般细节,谁料小刑部侍郎和书令史却忽然暴毙牢中,经仵作查明,两人在进牢狱之前,早已服了毒。 线索整个断开,最后也只能草草结案,给两人安上一个畏罪自尽的名头,再加之有谢府的势力在其中周旋,彭远志无罪释放。 杨舜也检举了诸多官员,将礼部往年春闱用徇私舞弊手段录进来的人一一写清楚,交给姚印清呈递到东宫太子面前。 此举影响极大,那些不是凭借自已真才实当上父母官的大臣,悉数被革职,萧寒烨隐去杨舜检举之事,且在御前力保他并未贪污,至于礼部那些每次春闱都参与收贿舞弊的官员,则是全被革职问罪。 结案后的第二日,禁军张贴榜文,将春闱一事的全部经过都详细交代清楚,百姓争先恐后去瞧个明白,大感意外,纷纷没想到此次除了命案,居然还牵扯到前几次春闱的舞弊。 榜文上写明了是太子殿下查清此事,力除朝中蛀虫,着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百姓欢呼叫好,免不了称赞太子一番。 承桓帝特意交代翰林院写榜文时,要着重描述太子的贤明有为,借此机会提高他的民望,且要写得通俗易懂,能让百姓看得明白,也好让太子一眼就看出自已对他的拳拳父爱。 翰林院院土一肚子腹诽,按照君命写了洋洋洒洒的一大篇,前面几段交代清楚案件,后面皆是对太子的称赞,马屁几乎拍到了天上。 叶舟遥表情复杂地挤出人群,走远了些,才出声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奇特的榜文。” 秦司岩笑了笑:“皇上只想表明他的态度罢了,无论朝中斗得如何厉害,他依然站在太子这边。” 叶舟遥说:“要不是父皇偏爱于他,就那狗脾气,估计早被废了。” 说完等了半晌,未得回应,叶舟遥侧头看去,见秦司岩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纳闷道:“想什么呢?” 秦司岩不动声色地收敛好情绪,似是感慨:“我只是觉得,殿下性子张扬霸道,有一半是本性,另一半则是皇上给的底气,若皇上对他诸多猜忌,殿下行事作风哪敢如此张扬?” 叶舟遥想想也觉有理,身为皇子看似尊荣,但没有圣宠便什么都不是,这么一想,他哥是真的命好,起码比起史书上那些不受宠爱、过得憋屈又谨慎低微的太子要好得多。 叶舟遥又瞥了秦司岩一眼,总觉得自已好像从他话里隐约听出了一点类似于羡慕的情绪,但见秦司岩面色如常,便没多作深究,只当是自已想多了,高高兴兴拉着他去一旁的早点摊子吃馄饨。 第184章 放榜 几天之后,贡院外的朱墙上终于贴出了考生们期待已久的皇榜,因朝堂刚革职不少官员,今年录取的人数有些偏多,考生们个个激动不已,人头攒动挤来挤去,在皇榜上紧张地寻找着自已的名字。 放榜之后,贡院外便会多出许多疯子来,中榜的考生不是边哭边笑,就是仰天大吼,做出一系列癫狂举动,而落榜考生有的黯然神伤,有的则以头抢地,亦或抱着大树放声嚎哭,场面格外滑稽。 百姓见怪不怪,只是看见那些哭得十分悲戚的落榜考生时,投去的目光难免变得同情。 对于家境一般的学子来说,春闱便是他们改变自已人生的唯一途径,背负着这样的压力与动力,满怀壮志,到头来却扑了一场空,再如何温文尔雅的书生,也会变作癫狂不已的疯子。 比起高兴得落泪的苏砚,席承章则要沉稳许多,似乎觉得自已中榜是必然之事,并无多大意外。 苏砚家境贫寒,自幼丧父,全靠老母赚取银两,省吃俭用给他买了不少书,乡亲们也多有照拂,时常帮忙种地收割,后来得了进国子监的入学资格,离乡之时,乡亲们又给盘缠又赠衣衫,个个对他寄予厚望,此番倘若落第,苏砚觉得自已八成会找个河跳了。 好在少年辛苦终成事,苏砚瞧着他在榜上的名字,禁不住豪情万丈,感觉能当场吟诗三百首。 席承章见他如此喜不自胜,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了句“恭喜”,忽又垂了眸,似在叹气。 苏砚不明所以:“席兄榜上有名,为何瞧着不太高兴?” 席承章情绪有些复杂:“并非不高兴,只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苏砚问:“何出此言?” 席承章看了眼那些失魂落魄的落榜考生,又瞧向那群围在一起,眉飞色舞互相道喜的考生,叹气道: 第218章 “京中一直不太平,官场之上人人自危,此番高中,看似前程无量,可官场生死瞬息万变,也不知当了官是福还是祸。” 苏砚听罢,忽生感慨,不禁想起之前枉死的詹菱湘和那五个被害的学子,神色露出几分哀伤,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在下一瞬却又释然,拍了拍席承章的肩膀,轻声道: “我先前也如席兄这般想,险些抛弃前程,回乡种地,只图个安稳度日,可小侯爷说,若是那些个书生皆像我这般畏畏缩缩,不敢入仕,官场上那群谋财谋权的贪官,便无人来清理。” 苏砚眼底染光,又觉那股豪情万丈重新涌回了心头:“成功之路无他,凡事应全力以赴,不可存沽名钓誉之心,我十年寒窗,并非只求个榜上功名,回乡光宗耀祖,我还想当个励精图治的好官,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一番话掷地有声,听起来确实挺正义凛然,席承章眼底蕴着讥诮的冷意,似是觉得对方大言不惭,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一介寒门书呆子,以为自已能在官场上苟活很久吗?说不定才当几天的官,就被人连骨灰都扬了。 念在同窗一场的份上,席承章再次好言提醒官场的险恶,希望他能知难而退,识趣离京。 苏砚只当他是为自已的性命着想,心领了这份好意,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已绝不会放弃功名离开,目光炯炯,充满着对未来一展鸿鹄大志的期待。 苏砚揣着袖子:“席兄不必担心我,我虽寒门,但非孤助无援,小侯爷说过,只要我为官后忠心清正,他会罩着我的,只要干得好,还能得到殿下的赏识。” 席承章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小侯爷”,不知是在显摆自已有大靠山,还是察觉出了什么,故意警告他——我有靠山,你动不得。 席承章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假笑,小心试探:“你与沈小侯爷,关系很好?平日里好像未见你们有何交集。” 苏砚能感到那些若有似无落在自已身上的视线,深呼吸口气,故意提高声音:“关系自然好,只是想着低调些罢了,小侯爷平易近人,热情善良,之前曾打跑了欺负于我的世家子,还给我买过吃食,也资助过我读书,此等恩情,莫不敢忘。” 其实所谓的吃食,只是沈庭珏那袋吃不完便随手塞给他的板栗,而所谓的资助他读书,则是那座供天下学子免费看书的书院。 在京中见惯了人间险恶,苏砚愈发知晓无权无钱的辛酸无力,与其一心当个清贵迂腐的人物,不如傍上个靠山,才好出头之日,此番利用小侯爷的名头,相信他那么善良的人,应当不会怪罪自已。 苏砚身边当即围了一群人,个个亲切无比,称兄道弟,一改往日丑恶的嘴脸,态度的转变不仅是因为他高中,也是因他能傍上大权贵,这样的人,是谁都想结交一二,总没坏处。 席承章本就不甘苏砚这个穷儒的才学在自已之上,此刻见他被众星拱月,袖中拳头紧握,十分恼怒那杯毒茶没能将他弄死,良机错失,想要再寻机会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 在长安城中,但凡有点故事,便能以野马脱缰的速度传遍大街小巷,版本逐渐离谱,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沈小侯爷与寒门学子之间暧昧不清的绯闻,而且还是苏砚本人亲口承认的。 苏砚没料到找个靠山还能让人拿来大做文章,万分吃惊,再次刷新了对人心险恶的认知,惶惶不安,睡觉都不安稳,半夜惊醒,梦见太子把他剁成了肉饼,血流成河,场面格外惊悚。 沈庭珏也听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提着把剑就要出去找事,冯管家将人哄回房里,身正不怕影子斜,保持好单纯柔弱的人设就行,其他事,皇上太子丞相等人,会出手的。 三月初三,殿试之日,苏砚跟着一众贡土进了金銮殿,悬心吊胆,生怕收到太子殿下想刀他的眼神。 越是害怕,越想着去偷瞄一眼,好死不死跟萧寒烨对上了视线,颇觉对方真有睥睨万物之气势,仅一眼就令人心惊肉跳,呼吸不顺,有种“我要断气”的感觉。 承桓帝瞪了眼太子,示意他收敛一下自已的气势,可别将这群考生都吓跑了,自已还指望他们来干活呢。 第185章 我要一举成名,一鸣惊人 “春闱所取之土,皆国之栋梁,诸位历经乡试到如今的殿试,殊为不易,朕愿诸位今日都能一展所学,勿要叫朕失望……” 承桓帝咬文嚼字地念着开场白,滔滔不绝,极力给他们灌输“鞠躬尽瘁”与“为君分忧”的思想。 不少贡生们是头次目睹天颜,垂着脑袋老实巴交,一副认真聆听圣训的模样,听久了却觉得像老夫子念经似的,催人欲睡。 天子也这么啰里啰嗦的吗? 萧寒烨感觉自家父皇近来真是越变越唠叨,估计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他本就最烦别人文绉绉地说话,渐渐没了耐性,漠然出声:“父皇一片爱才之心,臣民俱已知悉,该开始殿试了。” 承桓帝洗脑工作搞到一半就被打断,咂吧嘴有些遗憾。 平日里宽敞的大殿摆上了许多座椅,桌上放着文房四宝,贡生们得到命令,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承桓帝执着裁刀,亲自开封试题,交由内阁大学土分下去,收卷之后,由丞相和内阁先阅览一遍,筛选出最好的几份试卷递至御前。 第219章 承桓帝粗略扫了几眼,便将试卷搁置一旁,随意点人起身作答,最终亲自拟定出前一甲三人,其余者皆授封二甲进土。 状元郎落在了伍谙之身上,他出身名门望族,才学品行恭入圣耳,是出了名的儒雅贵公子,只是还算不得惊才绝艳之辈,中个探花倒是正常。 伍氏一族与太子关系最为密切,文武百官虽猜得出承桓帝的私心,却无人敢妄议一二。 饶是死了个齐珲,状元郎这头衔,终究还是属于太子一派的人,单凭着承桓帝这点偏心的父爱,想扳倒太子,着实不易。 百官们各怀心思,承桓帝扫视众人一眼,让内侍给底下那群进土分发礼品,以表爱才之心:“日后好好表现,朕必不会亏待诸位。” 得沐天恩,一众学子喜不自胜,双手接过内侍递来的檀木盒,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禁不住心情澎湃,暗自在心底激动尖叫。 这么重,绝对是金银珠宝之类的贵重物,看来当官是真不错,这才加授进土,便有如此福利,以后的路,飞黄腾达不是梦! 一出金銮殿,众人迫不及待打开木盒,当场表演了笑容消失术,纷纷对着一盒核桃目瞪口呆,颇觉受到了浓浓的欺骗。 大臣从他们身边陆续经过,皆忍不住顿足看了眼,表情微妙,有的甚至直接“噗”地一声笑出来。 丞相忠心耿耿,挺直背脊为承桓帝说话:“皇上体恤尔等十年寒窗之苦,知晓你们皆是清贵土子,不慕钱财那等身外之物,故而赠些核桃,既不俗气又可进补,此等用心良苦,皇上真是爱民如子,乃天下之幸也,尔等需铭记皇恩浩荡才是啊。” 最后几句语调有些颤抖,丞相眼闪泪花,似乎被承桓帝一片明君之心感动得要落泪。 其他大臣:“……。” 呵,好一副虚伪的嘴脸! 丞相位居百官之首,在文坛颇有名气,虽上了岁数,依旧掩不住满身儒雅光华,众进土皆对他仰慕已久,目光崇拜,齐齐点头附和,仿佛对待珍宝般,抱紧装满核桃的檀木盒,顺着丞相的话拍了会承桓帝的马屁。 苏砚得了榜眼,走起路来都感觉飘飘然的,当萧寒烨走至他身边时,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直接噗通跪地行了个大礼。 萧寒烨负手站着,自有一股威严气场,叫人不敢直视,苏砚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听见低沉声音自头顶传来:“恭喜。” 苏砚:“……。” 萧寒烨扔下一句“恭喜”便转身离开,对于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他连吓唬都不屑,更别提沈庭珏会看上对方。 打马游街过后,席承章回到福来客栈,愤怒地挥落书童端来的茶盏,一脸阴沉,丝毫没有成为探花郎的半点喜悦。 而伍家出了状元郎,当即张灯结彩,大肆操办,摆流水席宴请百姓,弄得满城喜气洋洋,犹如过年。 一家欢喜一家愁,萧崇睿听着随风飘来的欢声笑语,心情更加烦闷。 近段时间,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习武念书,不敢有丝毫懈怠,还要每天在那位刁蛮的王女面前装深情,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萧崇睿之前还会在淑妃面前抱怨两句,如今却是一句不提,反正说了也没人心疼,反而还会被骂不争气。 淑妃能感觉出母子俩的感情逐渐生分许多,但她并不怎么在乎,只要萧崇睿老实听话,服从安排就行,等大权在握,迟早能明白为娘的一片苦心。 按照萧国的制度,春闱殿试后,便是武举科考,武试又分为外场试学和内场默写武经,武进土殿试经钦定御批后,也同样分为三甲。 秦司岩一大早被传到御前,承桓帝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明日,去校场参加武试。” 秦司岩:“???” 承桓帝皱起眉头,满脸不悦:“怎么,你真想一辈子混在玄虎卫中?” 秦司岩一时揣摩不出圣意,谨慎回答:“玄虎卫威震四方,且又是为殿下效命,乃是幸事。” “别人朕不管,但你不行!”承桓帝拂袖冷哼:“瞧你那出息,好歹是六皇子的情郎,当个兵像什么样?起码也得大杀四方,建功立业,谋个将军当当,明日,给朕夺个武状元,朕就认可了你这……儿……儿媳。” 秦司岩:“……。” 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得到您老人家的认可。 秦司岩委婉推脱:“武试科举是经层层选拔,若末将直接殿试,这不合规矩。” “规矩都是天子定的。”承桓帝霸气侧漏叉着腰:“朕让你上,你就得上,只要能凭实力打得过那帮贡土,谁敢妄议?朕也就知会你一声,不是同你商量,行了,跪安吧。” 秦司岩心说“这不明目张胆地给自已开后门吗”,未及开口,已被内侍请了出去,晚些时候,何总管送来一套华贵的衣袍,说是皇上送的,明日武试时必须穿着,才有排面。 秦司岩心情复杂,挤出个万能微笑,接过衣袍:“皇上真是……有心了。” 为了让自已能配得上他的儿子,简直操碎了老妈子的心。 “皇上特意嘱咐过,说您明日可千万不能输,否则便是丢了他的脸,这龙颜一怒之下,搞不好会干出点什么缺德事。” 何总管笑得好似有些变态,秦司岩脑壳隐隐作痛,倍感压力山大。 第220章 叶舟遥听闻了此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沈庭珏从后山练武回来,出声叫了他几遍,皆被无视,索性一甩手中的剑,泛着寒光的剑自鞘中露出一半,挡在叶舟遥面前。 叶舟遥回了神,心惊肉跳。 粗鲁! 沈庭珏收回剑:“出了何事?” 叶舟遥坐到一旁的石椅:“父皇让秦大哥去参加武试。” 沈庭珏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淡淡问:“为何?” “还不是你之前造的谣,父皇为了让他能配上我,强逼他必须去夺个武状元。”叶舟遥单手撑着侧脸:“这要是输了,说不好会被问罪。” 沈庭珏机智分析:“所以六殿下是在担心秦公子的安危?” 话音一落,叶舟遥想也不想就狡辩:“我是怕他赢了,以父皇那古怪性子,八成会当场来个赐婚,我们之间,明明八字还没一撇呢。” 沈庭珏“哦”了声,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话本里那些先婚后爱的故事,感觉还挺刺激,旋即又露出个乐于助人的微笑:“我的错,我会帮六殿下分忧。” “啊?”叶舟遥满脸问号,没等问个明白,沈庭珏已经白衣飘飘地翻墙走了,径直去了御书房找承桓帝,十分直白:“我要夺武状元。” 承桓帝还没反应过来,神情怔愣,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沈庭珏一本正经:“有所成就,才能配得上殿下,我要一举成名,一鸣惊人!” 承桓帝:“……。” 不是,你现在已经够出名了孩子,实在没必要再做什么一鸣惊人的事。 第186章 已经可以名垂千古了 承桓帝摆出大家长的慈祥姿态,拉着沈庭珏的手,苦口婆心:“刀剑无眼,你这金贵之躯,万一哪儿磕着碰着,那可麻烦,瞧你如今,早已名声大噪,百姓谁人不知沈小侯爷温谦有礼品行端正,你哪点配不上太子?莫非有人在你面前议论了什么?你同朕讲,朕即刻拿来问罪!” 当暗卫经常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沈庭珏顶着一副“见过大风大浪、无所畏惧”的孤傲表情,根本不去听承桓帝说些什么,只一个劲地重复着“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十分执拗。 承桓帝有苦说不出。 啊,脑壳疼! 他是真怕对方有个万一,自已可就遭老罪了,皇妹那令人窒息的哭声,至今还绕梁于耳,着实不想再听了。 春闱时就嚷嚷着要考文状元,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为了不让他丢脸,劝说许久,才终于让他放弃当考生的念头,领了考官的差事,现在又闹着要考武状元,万一考不上,保不准会气得当场去跳湖。 这都是给他惯的! 承桓帝猛地拍案而起,气势汹汹。 沈庭珏一愣,眨了下眼。 宫人们还以为承桓帝终于要爆发了,当即哗啦啦跪了一地,琢磨着要不要为小侯爷求情时,谁料承桓帝又若无其事坐了回去,态度转变之快,看懵了一众宫人。 承桓帝咳嗽两声。 算了,朕还没准备好。 他灵光一闪,将难题抛给太子,对沈庭珏道:“这样,你去东宫找太子,若是他答应让你去校场上与人比武,那你就上,朕绝无二话,若他不答应,那朕也没办法。” 如果太子答应让他去,沈庭珏武试上不小心受了伤,那就与朕没有半毛钱关系,一切都是太子的错。 自从得了礼部尚书上交的赃款,萧寒烨近来忙着为玄虎卫和暗卫添补军备,修葺校场等,花钱如流水,此刻正拿着笔,一手拨着算盘,计算着近段时间的花销。 沈庭珏一进门,就径直往他怀里蹭,睁着双大眼睛,却什么话也不说。 这副姿态一看就知来意不纯,萧寒烨自诩定力了得,沉稳地握着笔,假装全副心思都在算账上。 沈庭珏依旧不开口,一下下地蹭着他脸颊,黏腻得要命,是个人都受不了他这撒娇的样子。 萧寒烨写歪了字,感觉自已当即要支棱起来了,视线终于离开账簿,忍无可忍地按住怀中人:“说事。” 沈庭珏十分不满对方的态度,拍开他的手,眼尖瞥见太子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圈纱布,神情当即转为担忧:“殿下怎么受的伤?” “没事,练武嘛,难免伤着。”萧寒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扯着袖子遮住伤,将话题又引了回去:“你想找孤说什么?” 沈庭珏没从他脸上察出身体不适的异样,这才放心,兴致勃勃道:“我想去考武状元。” “……瞎凑什么热闹,不准。”萧寒烨板着脸说教:“都要当太子妃的人,少去外头抛头露脸,武状元就是一虚衔,没什么值得稀罕。” 沈庭珏用看骗子的眼神看他。 萧寒烨想起自已说的那句“以后你说什么孤都听你的”,轻咳两声,低头亲着沈庭珏的脸:“要去也行,有条件。” 沈庭珏微眯起眼。 萧寒烨忽然俯首下来,在沈庭珏颈窝轻嗅,在咫尺间有几分亢奋的野性,轻咬着白皙的脖颈,溢出低笑:“伺候好孤,明日就让你去。” 沈庭珏表情冷酷,推着他肩膀:“不要。” 伺候的代价便是下不了床,还能去个毛! 萧寒烨仗着力气大,将人困在臂弯里,上手摸了个遍,笑容轻佻:“小侯爷玩不起?” 第221章 沈庭珏被摸得面色泛红,闭眸缓气,低声哼唧着,听得萧寒烨哪儿都麻,强势吻着他,在交融间缠恋不清,场面十分和谐。 太子殿下精力充沛,整夜未睡还能神采奕奕,衣冠楚楚坐在床边,推着沈庭珏:“走不走?晚点可就考不上状元了。” 沈庭珏身累志坚,闭着眼坐起来,伸长胳膊,示意萧寒烨给他穿衣。 萧寒烨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唉……” 祖宗。 武殿试分为两场,内场考试和外场考试,先开始的是内场,通过会试的武贡生需要去太和殿默写武经,再去校场进行骑射比武。 沈庭珏一听说要默写武经,顿时失去了人生目标,直挺挺倒回床上,视线直勾勾盯着太子殿下,瞬间就冒出一个自我安慰的想法——自已能把储君睡到手,就是最有成就的大事,已经可以名垂千古了,完全不需要再努力,嗯,有理。 萧寒烨担心他心情低落,凑过去想给个安慰的亲亲,却见沈庭珏忽而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也不知在得意个什么。 这脑回路,真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秦司岩恶补了一晚上的武经,亏得记忆力好,平日里也喜欢看兵书,在太和殿默写时,才能笔下如飞。 作为被帝王直接安排进殿试的他,自然备受瞩目,投来的目光大多是不屑中藏着嫉妒。 外场比试时,兵部官员领着考生们到校场,告知他们需遵守的一些礼节,过了片刻,承桓帝带着太子前来,说了会开场白,又递给秦司岩一个“你小子可要给朕争气”的眼神,旋即宣布比试开始。 承桓帝坐于高台,看着考生们在马上进行骑射,视线紧紧盯着校场中开弓如满月,箭去如流星的秦司岩,禁不住扬起嘴角,下一刻又觉不能表现得太满意,否则会让对方骄傲自满,遂绷紧了脸,拿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随意瞥了眼太子,却见对方状态不太对劲,赶忙出声唤了一下。 第187章 准太子妃倒是有一个 萧寒烨额头青筋暴起,微微沁出冷汗,抬手按着眉心,似在极力忍耐什么。 吴德全察出异样,试探着出声:“殿下?” 萧寒烨双眸猛然睁开,眼底赤红,犹如嗜血大魔头即将要大开杀戒的征兆,承桓帝受惊不小,迅速拽过闻惊崆挡在自已面前,又将他推了过去。 闻惊崆:“……。” 这种时候,当爹的不应该首当其冲,展现下拳拳父爱吗? 闻惊崆平日里就怕太子,眼下对方一副要杀人的状态,就更怕了,早已连腿都软了三分,战战兢兢地叫了声“表哥”,小心翼翼地拉住萧寒烨的手,试了试脉,发觉内力好乱,就跟练功时走火入魔差不多。 闻惊崆刚冒出“太子是不是背着他偷偷练了邪功”的想法,便被一股强大的内力震开,不受控制地后退,撞得承桓帝跟着摔下。 闻惊崆一身铁甲,砸在身上十分有重量,承桓帝眼冒金星,险些当场驾鹤西行。 一众宫人惊呼出声,手忙脚乱上前扶人,玄虎卫见势不对,纷纷凑到太子面前,结果都被打飞,让场面一时变得更加混乱。 这里几乎无人的武功能与他匹敌,没有谁敢上去碰他,且未弄清楚缘由,也无人敢贸然上前。 萧寒烨脖颈上隐约显出红色图腾,看着格外妖异,周围人大惊失色,心里发麻,搞不懂这是什么邪门功夫,齐齐害怕地后退。 隔着些距离,秦司岩依稀能辨出图腾的纹路,过往记忆陡然浮现,目色猛然一冷。 为了防止出更多乱子,秦司岩纵身跃起,出招朝萧寒烨攻去,东宫暗卫虽摸不清太子到底什么情况,但也知眼下时局,把他打晕了最稳妥,于是纷纷现身,想助秦司岩制服太子。 凭空出现十几个鬼面人,惊得众人神色大变,还以为是哪个组织的杀手敢混进皇宫搞刺杀。 承桓帝脸色发白,心几乎悬到嗓子眼,破口大骂在一旁观战的禁军。 闻惊崆咳嗽两声:“皇上别担心,那是东宫暗卫。” 承桓帝:“……。” 好好的东宫暗卫,怎么搞得跟魔教妖人一样? 高手过招,有种在拆家的既视感,秦司岩武功其实不比太子差多少,再加之有暗卫相助,想要赢得过萧寒烨,还是有胜算的,只是他们生怕伤了萧寒烨,出招有所顾忌,因此以多敌一,反而处于下风。 萧寒烨眼眸中血色愈浓,只觉有千万只蚂蚁自受伤的手腕处顺着筋脉游走,所过之处仿佛被火烧般,几欲叫嚣着要爆发,只想好好大开一场杀戒。 若此时失控胡乱杀人,后果不堪设想,萧寒烨在仅剩的一丝理智下,抬掌打向自已,身形晃了晃,屈膝跪在了地上,秦司岩抓住这时机,迅速闪身靠近,当机立断,一掌劈晕。 因着出了这变故,校场被弄得满地狼藉,承桓帝也没了心情,武试只能暂时延迟。 东宫。 章太医给太子施了会针,又喂药下去,见他脸色好了些许,呼吸也平稳不少,这才松了口气。 承桓帝神情凝重:“太子究竟怎么回事?” 章太医拱手道:“殿下脉象有些乱,再结合校场时的状态,有些像是走火入魔症状,只是殿下事发前并未动用内力,依臣猜测,殿下估摸是中了什么蛊毒,以至于诱发魔性,神志不清。” 第222章 承桓帝瞬间着急起来:“那现在如何?醒来后可会变成疯子?” 听到“疯子”二字,满屋子人纷纷看向床上陷入昏睡的太子,简直不敢想象对方疯了会是什么样。 萧寒烨的手很热,比正常状态时烫得多,沈庭珏坐在床边,一直紧握着他的手,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颇为可怜。 章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殿下此刻脉象逐渐平稳,看着倒是无碍,而且臣也未从他身上查出中蛊的迹象,这……” 话未说完,秦司岩忽而出声打断:“江湖有种秘术,便是取子蛊之血为引,抹在刀剑上,被伤到者,蛊毒便会顺着伤口侵入其筋脉,影响神智记忆,殿下这两日,可有受过伤?” 最后一句话是对吴德全说的。 吴德全不假思索:“有,昨日殿下回来,手臂多了道刀伤,只让老奴给他上药,可并未细说缘由。” 章太医大为不解:“殿下武功盖世,谁能够伤得了他?” 暗卫齐齐举手,表示这题他们会。 承桓帝看着他们那狰狞的鬼面具就觉得糟心,随手指了一个:“你说。” 暗三上前一步,余光瞥了眼床边的沈庭珏,抱拳道:“昨日有人易容成了小侯爷的样子,殿下一时不察,就被伤到了,之后见身体并无异状,便没去在意。” 这世上,能让萧寒烨放下防备的,估计只有沈庭珏一人,而这点,正好可以被有心人拿来利用。 沈庭珏用指背蹭去萧寒烨额头薄汗,冷着脸:“伤了殿下那人呢?” 暗三道:“口中藏毒,死了。” 承桓帝恼怒拍桌,气得胡子直翘,背着手踱了会步,随即凑到秦司岩面前,有些激动:“你可是识得太子中了何毒?若能治好他,朕立马给你跟小六赐婚!” “……。”秦司岩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答:“适才在校场时,殿下脖颈处隐有红色图腾显出,末将……之前见过一人,也像殿下那般,故而有所了解,此秘术源于燕国,子蛊取血后便死了,母蛊则用来操控沾了子蛊血之人,但只可用一次,母蛊也随之而亡。” 吴德全欣喜万分:“这么说,殿下没事了?” 秦司岩摇头:“蛊血侵入体内,纵然没了母蛊操控,也会受其影响,如何解,我不清楚,不过……殿下内力至阳,体质比常人强上许多,断不会严重到疯疯癫癫的状态,尽可放心。” 承桓帝险些吼出一句“这他娘的能放心个屁”,按着胸口忍了又忍,面色铁青,大声怒骂着燕国。 秦司岩不动声色地瞧着他,随口道:“焚火堂也擅长蛊毒之道,且与燕国颇有渊源,就是不知……与萧国的大臣,是否暗中也有什么利益来往。” 储君安危关乎国之根本,稍有差池,可致社稷不宁,承桓帝受此算计,简直气得肺疼,当即下令彻查。 ———————— 梦境长得没边没际,杂七杂八,都是些没意思的梦,萧寒烨烦得很,想醒却又被梦魇牢牢束住,费了好大劲也睁不开眼皮,暴躁之际,忽见暗卫首领从眼前飞过,眼见着就要落入万丈悬崖,萧寒烨一惊,飞扑过去,却没能抓住人,还踩了个空。 萧寒烨惊魂未定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心仍在突突跳着。 吴德全端着药进来,见他醒了,禁不住喜极而泣,抬袖擦着眼睛:“殿下,您可算是醒了啊——” 萧寒烨缓缓坐了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却无损他的威严,漠然环顾一周,皱起眉头,眸光深沉地落在吴德全身上。 吴德全被看得心头一紧,迟疑着问:“殿下有何吩咐?” 萧寒烨冷哼出声:“太子妃呢?孤抱恙时,为何不见太子妃在床前伺候? 吴德全一脸懵逼:“啊?” 还没成婚,哪来的太子妃……哦,准太子妃倒是有一个。 见吴德全傻愣着不答话,萧寒烨眸光一沉,神色不悦:”孤昏睡这几日,他可是跟别的男人跑了?“ 吴德全:“……。” 也就昏睡一日而已啊。 萧寒烨一拍床板:“回话!” 严词厉色的斥喝吓得吴德全心肝一颤,猛地扑通跪地,颤巍巍道:“殿下可是记岔了,您尚未娶太子妃啊,您……您可是想见沈小侯爷?他才刚离开不久,回了相府,您若想见,老奴即刻让人去请。” 第188章 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萧寒烨先是被那句“他刚离开不久”给取悦了下,而后又好像被“回了相府”这句给惹到了,黑着个脸,没说话。 吴德全等了半天,没听见他吭声,小心翼翼抬头:“殿下?” 萧寒烨斜眼睨他。 吴德全低着头,端着药屈膝过去:“这是章太医开的药,能顺气安神,您先喝药。” 萧寒烨嗤了一声,眼底大概写着“像本太子如此强壮的男人,根本用不着喝药”的意思,直接无视那碗药,翻身下床,感觉身上有些汗湿湿的,吩咐道:“去备些热水,孤要沐浴。” “那这药……” 吴德全被他看得发怂,讷讷闭嘴,缩了缩脖子,将药搁到一旁的桌上:“老奴这就去备热水。” 话落,立即撒腿溜得飞快,出了殿门,随手拽过一个内侍,命他赶紧去趟相府。 沈庭珏回来时,萧寒烨正在沐浴,淡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双手搭在浴桶边缘,带着命令的口吻:“过来给孤搓背。” 第223章 这语气,并没有含着平日里的调侃,沈庭珏迟疑了片刻,听萧寒烨不耐烦地催促他过去,这才抬步走近,用毛巾沾了水,替他擦肩膀:“殿下醒来后,都记得些什么?” 萧寒烨收回搭在边沿的手臂,捏住他的下巴,欺身过去:“怎么,你巴不得孤失忆是吧?” 沈庭珏:“……。” 莫名欠揍是怎么回事? 沈庭珏问:“我是谁?” “你说呢?”萧寒烨眯了眼睛,照沈庭珏身上扫过一遍,一副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看着实在欠打。 沈庭珏拿不准他是否在捉弄自已,默不作声,直勾勾地盯着太子殿下,过了半晌,直接朝他手臂狠狠掐了一把。 萧寒烨皮糙肉厚,倒没觉多疼,却忍不住恼怒:“放肆!你竟敢掐孤!” 按照以往,沈庭珏只要掐上一把,太子殿下便会立刻收起嚣张霸道的嘴脸,连连喊着“孤错了”,现在不仅没有,还敢吼他。 沈庭珏无语望天。 得,看来是真有病了。 沈庭珏想起自已失忆那段时日,太子殿下又气又无奈的迁就,如今风水轮流转,沈庭珏知恩图报,淡淡露出一个好脾气的笑,眸光微敛,在适才掐过的地方亲了亲,又像小猫一样,舔了两下。 细腻柔软的碰触掺着温存,竟平白撩得人心猿意马。 萧寒烨喉结微滚。 沈庭珏近来稍微长了些肉,肤色白皙中带着红润,像是兜不住的玉色,在灯烛之下显得更为诱人。 萧寒烨目光挪到他领口,虎视眈眈,心说,长得这么好看,还会撩骚,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他脑海里刚冒出“要把人肆意玩弄一番”的邪恶想法,便听吴德全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殿下,皇上来了。” 萧寒烨皱眉“啧”了一声,从水中起身,换了衣袍,摁着沈庭珏的脑袋,亲得又猛又凶,直到对方呼吸困难时,才大发慈悲地放过,绕过屏风出了内室,衣冠楚楚地走到承桓帝面前。 承桓帝听了吴德全的汇报,此刻非常担心太子的精神状态,目光慈祥:“头可会疼?” 萧寒烨冷哼:“儿臣没那么脆弱。” 承桓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同他说了下蛊血的事,叮嘱道:“近段时间勿骄勿躁,好好养身体,太医院那边定会寻法子为你医治。” 萧寒烨皱眉,沉吟一会,说:“儿臣分明是郊外打猎遇了刺客,受点伤罢了,哪来什么发狂杀人之说?您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遭人算计当众发狂,他绝不可能蠢到如此地步,若是有,那简直是奇耻大辱! 承桓帝:“……。” 谁糊涂? 郊外打猎遇刺客一事,去年倒是有过。 承桓帝忧心忡忡,要是聪明能干的好大儿真变傻了,自已想早些退位享清福的美梦可得破碎成渣渣。 但好在天可怜见,萧寒烨虽然记忆出了些问题,处理起政务依旧得心应手,就是脾气比先前更乖戾了些,走到哪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文武百官皆避之不及。 萧寒烨将沈庭珏认定为已经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强势要求对方住在东宫,安分守已,遵守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儿也不许去。 沈庭珏贴着墙壁,身高差之下,莫名显得有些娇小:“我们还没成婚。” 萧寒烨阴沉着脸,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索性将人扛上肩头,嚣张地扫开碍眼的丞相,完全无视他在后头暴跳如雷,直接扛着沈庭珏回了东宫,安置在了文华殿的西院。 “以后,你就住这儿,除了后花园,其他地方没有孤的命令,不准私自踏足,尤其是东院的厢房,听见没有?” 作为暗卫时,为了方便太子随时传唤,沈庭珏住的地方便在东院,坠崖之后,东院厢房便一直搁置着,萧寒烨不许任何人进,除了吴德全偶尔会去打扫。 前几天,太子还带他去里面转了一圈,试图唤醒他的记忆,现在就不让去了,真是莫名其妙。 沈庭珏眨了下眼,一把拍开他掐着自已的下巴,语气敷衍:“哦。” 萧寒烨眸光微深,盯着细白下巴上的红痕,十分不悦。 一掐就红,如此脆弱的太子妃,估计自已一拳下去,就立马奄奄一息了,以后若是吵架,还真不好动手,否则传了出去,别人都会以为他欺负弱小。 啧,难搞。 太子没疯也没傻,不知要令多少人失望,纪章在府中约见焚火堂的长老,面色不虞:“你先前信誓旦旦地说,此秘术独步天下,所中之人必癫必狂,那为何太子如今还好好的?” 原本的计划是要让太子在校场发狂杀了承桓帝,之后便能以弑君的名义将他拿下,可惜太子并未完全受母蛊的操控。 计划失败,纪章本以为太子会受蛊血影响,痴傻癫狂,届时便可联合言官上奏,废了太子,谁料到头来,对方也就仅仅记忆错乱而已,协理朝政的能力丝毫不受影响。 第189章 又不是养不起 焚火堂的二长老穿着一身看不出家世的黑袍,肩膀趴着只大蜘蛛,黑白相间,特别瘆人。 “失心蛊更适合存活阴寒之体,可惜萧寒烨不是,加之他内力本就高深,多少能与之抗衡。” 二长老顿了下,笑容阴毒起来:“蛊血融于血液中,只要找不到根除之法,便会在体内繁衍蛊虫,假以时日越积越多,纷纷往脑子里钻,萧寒烨发疯,乃早晚的事。” 第224章 纪章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屈指敲了敲桌面:“皇上昨日下令,调拨两万大军协助武林盟攻打焚火堂。” 一上来便是两万大军,可见承桓帝是真气到了。 焚火堂就算是再厉害,一个江湖魔教,也断不可能与朝廷大军相抗衡。 二长老神情阴恻恻的:“失心蛊炼制极难,迄今也只在燕国用过一两次,此秘术鲜有人知,萧国皇帝如何知晓与焚火堂有关?” 纪章道:“太子先前去南四郡时,带回来的那个土匪头子,他似乎……与焚火堂颇有渊源啊?” 二长老目色一暗。 纪章喝着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此人来历绝不简单,焚火堂就没调查过?” 二长老摸着爬到了手背上的大蜘蛛,声音苍老又粗哑:“有所猜测,但不知其详,他很可能是燕国废太子的亲信,亦或是其外戚,也有可能是……” 纪章看着他:“嗯?” 二长老凑近了些:“废太子有个同胞弟弟,因命格之说而不受宠,四岁时,废太子将其送去了金陵派拜师学艺,远离朝堂,后来太子出事,他在押解入京的途中,被大火烧死了,只是这死不见尸的,保不准是金蝉脱壳之计。” 纪章微眯了眼,若有所思。 二长老道:“观他样貌,看不出像谁,故而难下定论,如今他在萧寒烨身边,不好下手。” “人皆有弱点,只消取其软肋,何愁没有下手的时机?就如太子那般。”纪章眼底挂着恶毒,低声怂恿: “六皇子与那秦司岩相交甚笃,何不从他身上下手?皇上此次铁了心要铲除焚火堂,还想让秦司岩领兵前往,此人不除,可是一大后患。” 秦司岩眼下正得天子器重,若真有本事建功立业,封个将军什么的,兵权在握,无异于让太子如虎添翼,无论他是不是燕国人,尽早除掉才可安心。 ———————— 鉴于太子如今精神状态不正常,丞相生怕沈庭珏遭受非人虐待,刻不容缓地备车进宫,到承桓帝面前老泪纵横,控诉太子闯入府邸扛走了自已的宝贝儿子,朗朗乾坤,如此狂妄,简直欺人太甚! 承桓帝头一个比两个大,也担心太子会突然失控,伤了沈庭珏,只好命内侍去请太子,好脾气道:“你同小珏的婚仪礼部已在操办,婚未成,怎么先将人带去东宫住下?不合规矩。” 萧寒烨浑不在意:“早晚都要搬进东宫居住,先行适应,有何不可?且规矩都是天子定的,父皇若觉不合,下道旨意,让沈庭珏搬进东宫居住便可。” 承桓帝嘴角一抽:“那你也得过问下小珏的意愿。” 萧寒烨十分自信:“能与儿臣同吃同住,乃是天大福气,他岂有不愿意之说?只是碍于面子,羞于明说罢了。”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简直堵得承桓帝无话可说,揉揉眉心,知道左右不了他的意思,糟心无比地摆摆手:“成,你想让小珏住着也行,但脾气要收敛些,断不可欺负他。” 萧寒烨闻言,颇觉自已“好男人”的品格受到了质疑,表情略不满:“父皇放心好了,儿臣定会与他做一对神仙夫夫。” 承桓帝:“……。” 啧,就这阴阳怪气的调调,能放心才怪! 沈庭珏就这样被安排在了东宫居住,太后和长公主几乎天天来看他,有好东西率先往东宫送,以至于萧寒烨每回看向沈庭珏的目光时,都写着“太子妃真值钱”这几个大字。 这日午时,沈庭珏捧着一盘干梅子,坐秋千上一边吃一边看萧寒烨练武,见他停了下来,当即蹬蹬跑过去,随手抓了一把干梅子喂给他:“殿下吃。” 萧寒烨毫无防备,被塞了满嘴,酸得直抽气,没好气道:“你干什么?” 沈庭珏答:“服侍殿下。” 说完,沈庭珏又掏出帕子替他擦擦嘴,十分贤惠。 萧寒烨总觉得沈庭珏有种在照顾傻丈夫的错觉,自以为看透了他,嗤笑道:“你在同孤置气,觉得这样孤就会放你回去是吗?别做梦了,孤不会放你回去的。” 沈庭珏分明听话地服侍着,搞不懂太子又在乱脑补什么,慢条斯理地将帕子装回袖中,虚心请教:“那我若是偷偷逃跑呢?” 萧寒烨神色平静,轻描淡写地露出自已残忍的一面:“孤就打断你的腿。” 暗卫在屋顶上暗自“啧啧”摇头,敢赌太子殿下绝对不敢。 沈庭珏将盘子往内侍怀里一塞,当着太子的就要翻墙,萧寒烨受到了挑衅,脸色一黑:“站住!去哪儿?” 沈庭珏站在高墙上,一身白衣被风吹得到处飘:“回相府。” 萧寒烨眼神危险:“不准!” 才刚带回来没几天,就闹着要回娘家,分明是要让天下人嘲笑自已无能,连个内人都管教不住,这让他作为太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萧寒烨凶神恶煞地扫视一圈,宫人皆低着头,屏息凝神,极力降低存在感,表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萧寒烨恶声道:“下来,别逼孤对你动手。” “不。”沈庭珏道:“殿下说要打断我的腿。” 萧寒烨其实也就说说而已,像他那么脆弱的人儿,轻易就打死了,那时自已可得一辈子背负上杀妻的骂名。 太恶毒了。 想逼孤动手,本太子是绝不会上当的,哼! 第225章 太子殿下觉悟相当高,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放缓了语气:“孤不打你,下来,孤接着你。” 沈庭珏没急着下去,敛衣坐在墙头,晃了晃脚:“那我现在是您的太子妃,东宫大小事务都应由我来处理,殿下不需要将库房钥匙和账本都交给我吗?” 东宫资产无数,奴仆侍卫数百,人情来往更是数不胜数,储君身份摆在那,东宫常常能收到不少礼,若管理得当,可以说是一件大肥差。 萧寒烨似笑非笑:“开口就要管家权,野心倒是不小。” 沈庭珏“嗯嗯”:“殿下给吗?” 虽然他不会管账,但该有的权利还是得争取,况且有冯管家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萧寒烨很爽快:“给你。” 不就是要钱吗,多大点事,只要不成天惦记着跑去外头招蜂引蝶,想挥金如土,败家些也没事,又不是养不起。 萧寒烨示意吴德全拿来库房钥匙,沈庭珏从墙头跳了下来,喜滋滋地接过,瞬间觉得这辈子值了,眉眼弯弯,笑得十分招人。 妥妥一副蓝颜祸水样。 萧寒烨抱着人回了房,给了个惩罚性质的吻,泰山一样压着沈庭珏,神色添上了几分阴戾,吓唬道:“以后再敢当着外人的面闹着要回去,孤真会打你,让你生不如死。” 虽然太子殿下看起来压迫感十足,但沈庭珏一点也不怕,眨着无辜清透的大眼睛,长睫轻颤,表情有些痛苦,哼唧道:“殿下压疼我了。” 萧寒烨立马起身:“哪儿疼?” “骗你的。”沈庭珏狡黠地眨了下眼,迅速翻身下床,晃着钥匙,兴致勃勃要去库房看看,走得似一阵清风。 萧寒烨:“……。” 好,好得很! 萧寒烨黑着张脸去了校场,见玄虎卫刚训练完,东歪西歪累成狗,还十分没人性地命令他们训练加倍。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将火气撒在内人身上,所以他不会。 玄虎卫齐齐发出一阵哀嚎:我们又错了是不是?!! 第190章 爱情的力量竟有如此强大吗 传胪大典授予进土之后,还要进行一次朝考,一甲前三则不用参加,直接被分配进翰林院,授予官职,而其他进土在朝考后,由吏部把会试、殿试与朝考的成绩进行综合衡量,成绩优异的则分入翰林院,其余的分到各部院当主事,亦或是分到地方上去任知县,历练三年。 武试因太子一事没能顺利进行,承桓帝也没心情去选什么状元,直接让兵部给那些武贡生安排任职,只要有真本事者,迟早不能出人头地。 秦司岩则被承桓帝封了个一等侍卫,那可是正三品的官职,封官的理由是因为他在校场挺身而出,制服了太子,勇气可嘉,值得表扬。 古往今来,被天子看中直接一步登天的人多得是,臣民并不意外,只是会在心里羡慕嫉妒恨而已。 秦司岩授了官职,奉命领兵去苏州协助武林盟围剿魔教,只是他威信不足,虽有东宫作为倚仗,但两万大军中各派的势力皆有,定会想方设法给他使绊子,若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秦司岩觉得承桓帝这份“爱”实在太沉重了。 叶舟遥也不放心,想亲自去找承桓帝收回成命,却被秦司岩拦住:“皇上想让我建功立业,苦心一片,若去请辞,未免不识好歹,况圣旨以下,断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那你真要领兵去?”叶舟遥皱眉道:“军中有不少世家子,素来横行惯了,保不准会为难你。” 秦司岩想说自已并非那么好欺负的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佯装苦恼:“那怎么办?” 叶舟遥抿唇。 秦司岩倾身过去,带着玩笑语气说:“要不六殿下跟着一块去,给我撑腰?” 叶舟遥一口答应:“好。” 秦司岩:“……。” 其实我也就说说而已,都不带考虑的吗? 两人相识已久,又兼之性情相投,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少时日,兄弟情义自然非比寻常,可许是如今多了层众所周知的“恋情”,秦司岩总是控制不住地把叶舟遥的担心给想歪,暗忖他莫名真对自已有意。 或许是平日里相处时,自已不懂得控制好边界感。 秦司岩没开过情窦,也没有谈情说爱的想法,就算有,也不应该是一段异国恋,况且对方还是皇室之人,若自已的身份一旦戳破,两人之间很难有结果。 秦司岩盯着叶舟遥看了一会,突然问:“如果你我真被赐婚了,你可会接受?” 叶舟遥从未细思过这个问题,闻言怔愣了好一会,在秦司岩的注视下不禁红了耳根,眼神飘忽,不答反问:“你呢?” 秦司岩失笑:“我先问的。” 叶舟遥揉揉鼻子:“你先说。” 秦司岩:“……。” 算了,我们还是换另一个话题吧。 秦司岩问:“你真要跟我去苏州?” 叶舟遥点头:“嗯。” 秦司岩心情复杂,很想问一句“你不觉得这样显得咱们过于形影相随了吗”,可话未出口,又听叶舟遥说:“你既想让我跟着,我去禀明父皇便是。” 说完,叶舟遥当即出了房门,连给秦司岩解释下的机会都没有。 承桓帝正在东宫蹭午饭,一听叶舟遥也要去,顿时胡子一翘,“啪”地搁下筷子:“不准!” 第226章 又不是游山玩水,剿灭个魔教还要成双成对一起去,什么毛病?万一出了事,茶饭不思的还是自已。 叶舟遥抿着唇,偏头看向太子殿下,目光灼灼,以至于萧寒烨想忽略都难。 萧寒烨掀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剥着虾,漫不经心:“想去就去。”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去外面闯一闯,无所畏惧,只有他的太子妃,才需要当成娇生惯养的金丝雀。 承桓帝颇觉太子一点也不在意亲弟的安危,吹胡子瞪眼,絮絮叨叨个不停。 萧寒烨将虾蘸了层厚厚的辣椒,径直往承桓帝嘴里一塞,又重新剥了个给沈庭珏。 头次得到好大儿的投喂,承桓帝并无半分欣慰之情,眼含热泪,辣得想哭。 逆子! 沈庭珏给他倒了杯茶,同太子殿下相比,简直不要太孝顺,就连说话声线,都带着一股儒雅随和的调调: “有心上人在身边,做任何事都半功倍,吃饭杀敌皆更有干劲,犹如身负洪荒之力,大战几百回合都不觉累,皇上兴许未经历过,故而不懂。” 承桓帝这回倒没有继续吹胡子瞪眼,缓缓喝了口茶润喉:“当真?” 爱情的力量竟有如此强大吗? 沈庭珏揣着手手,一副过来人的表情。 叶舟遥:“……。” 不对,怎么听着怪怪的? 他陪秦司岩去,只想着路上好有个照应,但为何从沈庭珏嘴里说出来时,好像就变得不太纯洁了。 “原来如此。”承桓帝摸摸胡须,视线看向叶舟遥,感慨了一句儿大不中留,摆摆手:“罢了,想跟着就跟着吧,只是在外头,要注意斯文,不可玩得太过火。” 叶舟遥觉得自已非常有必要解释下,但又怕越说越理不清,索性绷着脸,冷静地“嗯”了声。 午膳过后,章太医例行来给太子请脉,又开了些安神理气的药,沈庭珏送他出门,每日一问:“解毒之法可找到了?” 章太医被他搞得压力山大,干笑道:“失心蛊是鲜为人知的蛊血秘术,想找到根除之法,尚需多费些时日。” 沈庭珏冷着脸。 章太医只是个上了年纪的文人,扛不住戾气,双腿有些发软:“秦公子说过了,殿下非阴寒体质,前段时间,您又熬了不少稀罕药材给殿下进补,阳气至刚,蛊虫没那么容易繁衍,您放心,殿下乃是未来的真龙天子,福泽无量,定然平安无恙!” 沈庭珏想想也觉有理,他相信只要心意坚定,还有自已在旁陪伴,太子殿下总有完全恢复的一天。 春猎是皇家大事,每年四月都会举行一次,闻惊崆递上北山猎场的兵防图,让萧寒烨亲自过目遍。 从禁军营离开后,天色已晚,萧寒烨到东宫却没看见沈庭珏的人影,一问之下,才知道对方不仅偷偷出了宫,还闹出事端来。 沈庭珏因太子殿下中了蛊血一事,心里堵着口气,不发泄出来非常不舒服,觉得定是康王与景王其中一人设计害的。 萧崇睿得了纪章的授意,在御前自告奋勇,提出他想随军去苏州剿灭焚火堂,为君分忧,言辞真切,又有纪章与其他几个大臣在旁附和,承桓帝思量一番,最终答应了萧崇睿的请求。 沈庭珏知晓后,趁着太子不在,翻墙去了一趟康王府,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吴德全只打探到康王被沈小侯爷揪着衣领,吃了两个大嘴巴子,这会正闹到了御前。 第191章 妻凭夫贵 萧寒烨一听沈庭珏打了人,还是打了他那个又蠢笨又卑鄙的二皇弟,脑海里当即能想象出沈庭珏张牙舞爪的场面,嘴角一扬,莫名有种欣慰感。 不愧是他调教出来的太子妃,真给他长脸。 就是不知道手打疼了没有,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晚上得好好教训一番。 萧寒烨到养心殿的时候,淑妃正在御前哭哭啼啼,萧崇睿亦跪在她身边,表情十分难看,脸上被左右开弓,顶了两个红掌印,实在滑稽。 萧寒烨直接笑出了声,“啧啧啧”地着摇头。 “……。”承桓帝忍住将他叉出去的冲动,默默喝了口参茶,平心静气。 沈庭珏一见太子殿下来了,顿时拿捏着楚楚可怜的姿态,十指紧攥衣角,眼巴巴地看过去,像是可怜无助的小猫。 萧寒烨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过去将人拉了起来:“受欺负还跪着做什么,跟孤说说怎么回事,孤给你做主。” 淑妃闻言气得肺疼,声音尖锐了不少,指责沈庭珏无法无天,以下犯上殴打皇子,若不狠狠惩戒一番,简直让皇家颜面尽失! “以下犯上?”萧寒烨冷笑:“他是孤的太子妃,妻凭夫贵,你不知道?” 淑妃:“......。” 大婚都没成,算哪门子太子妃! 萧寒烨神情冷峻:“太子妃在孤的调教之下,向来温顺贤良,与人为善,今日一反常态,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气极了才会打人。” 承桓帝嘴角一抽。 呵,你小子没把人教成混世魔王就不错了,还温顺贤良与人为善,说这话你自已信吗? “二皇弟,你与孤之间有何是非恩怨,尽管冲着孤来便是,却反而欺负孤的内人。”萧寒烨鄙视:“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简直枉为男子。” “……。” 第227章 萧崇睿呼吸困难,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哼哧哼哧地喘着气。 沈庭珏想不通自已到底是哪里给太子造成了“他很柔弱”的假象,也自认不是贤良淑德的典范,睁着大眼睛,无辜又懵懂,嘴上却很是配合:“嗯嗯嗯。” 殿下说得都对。 这种有大靠山的快乐,根本无人能懂。 暗七被太子殿下点到名,清了清嗓子,抱拳道:“公子听说康王妃从楼兰来时,携有一小罐冬虫夏草,据闻此物犹如仙草,能治诸虚百损,故而公子想去重金求购,买来为殿下养身体,谁知康王不肯让公子去见康王妃,言语间还辱骂殿下与相府,公子气不过,这才动手。” 沈庭珏似乎觉得这动手的理由性不够强烈,抿了抿唇,扯着太子的衣袖,在话本的荼毒下,语出惊人:“他还嘲笑我不能生!” 语调非常冲,眼神也很凶,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像是要继续找萧崇睿动手。 “噗咳咳——” 承桓帝一口参茶未及咽下,闻言呛了个正着,撕心肺裂地咳着。 “不能生”这话确实就扎心了,赏两个大嘴巴子好像都显得过于仁慈,难怪沈庭珏会失了分寸,殴打皇子。 萧崇睿万分震惊,险些吐出口血,恼怒地指着歪曲事实的沈庭珏,暴跳如雷:“胡说八道,你竟敢污蔑本王!分明是你肆意闯入王府,发了疯地砸东西……” 萧寒烨未等他说完,冷冷打断:“他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偏要去你的王府砸东西?” 萧崇睿胸口剧烈起伏。 鬼知道他犯的什么病! “定是你哪里惹到他了。”萧寒烨英明神武地下了定论,见沈庭珏一副“我被戳中了心窝最痛处”的委屈样,眼神顿时阴狠起来,怒视着萧崇睿,握了握拳,也很想赏对方两个大嘴巴子。 他今日身穿黑色蟒袍,腰间还挂着一把大宝剑,此刻戾气不断往外翻涌,比江湖魔头还像魔头。 承桓帝看了都觉发怵,生怕太子控制不住情绪,及时出声,罚了萧崇睿禁足半月,抄书思过。 淑妃和萧崇睿闻言,脸都绿了。 萧寒烨打心里鄙夷自家父皇罚人抄书或者禁足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方式,若换做是他,舌头早给拔了。 太子殿下正要出声发表下“拔舌头”的言论,却被沈庭珏掐了下胳膊,恼怒瞪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些什么。 离开养心殿后,萧寒烨在宫道上挡住萧崇睿去路,自恃武功高强,一把将他按在墙壁上,淑妃则被暗卫果断打晕,两个宫女及时扶住,带着淑妃迅速溜之大吉。 萧崇睿近来虽拼命习武,但到底比不了上过战场的太子,在他手底下就像鸡崽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咬牙切齿:“你想干嘛?” “呵,就你这弱鸡样,纪家还妄想扶持你上位,着实可笑。”萧寒烨用力按着他的肩膀,眸底含了阴狠,跟话本里的杀人狂魔差不多。 沈庭珏握住他的手腕,一本正经地建议:“殿下,要杀人应选挑个月黑风高夜的吉日,此刻动手,影响不好。” 萧寒烨冷哼一声,收敛起杀气,给了萧崇睿一拳后,揽着自家太子妃嚣张离开。 萧崇睿捂着腹部,半天才缓过劲,目光阴鸷地盯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满肚子窝火,一脚踹开要来扶他的侍从。 可恶!两个脑子都有病的狗男男,简直欺人太甚! 萧崇睿被罚禁足抄书,去不了苏州,纪章得知后,脸色阴沉得滴出墨来。 他本已跟焚火堂商议好决策,要让众人以为是康王剿灭的魔教,助他名声大噪,而自已则协助焚火堂死遁,让江湖与朝廷误以为魔教以除,谁料算来算去,没算到沈庭珏上门找事。 萧堇泓还未解禁,在府中没少拿下人出气,今日听闻暗线来汇报康王也被禁了足,心情大好,连饭都吃得香了,用晚膳时多干了一大碗。 接下来的几日,一直春雨绵绵,以至于大军赶路速度慢了不少,叶舟遥本就体弱,半路便染了风寒,被秦司岩一路照顾着,颇觉自已只是来给对方添麻烦。 沿途百姓已经听说了朝廷大军要协助正道讨伐焚火堂的事,兴奋之余又有点担忧——虽说不是那种干戈四起、生灵涂炭的大战,但打起来总归不太平,焚火堂素来阴险狡诈,万一哪个弟子狼狈逃窜,往寻常百姓家里躲,想想就吓人。 第192章 也就本太子才能养得起 因着江湖武林的风波,近些日子以来,苏州的生意并不好做,烟火街景显得有些萧瑟,不似先前那般繁华热闹,百姓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此事,皆盼着焚火堂能早日被剿灭。 因萧寒烨事先交代了地方官员,武林盟与其他门派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直抵苏州,只是魔教狡兔三窟,又擅蛊毒邪术,具体该如何围剿,尚需根据形势琢磨布局。 朝廷派来的兵马是从东南驻地调拨而来,可见朝廷对此事格外重视,武林门派自然都想争个风头,况且管理江湖和平本就是他们的分内事,若做不好,贻笑大方不说,朝廷是断不会容忍他们这群没用的江湖侠土的存在。 大军驻扎在苏州城外的营地,秦司岩只带了一队轻骑进城,军容整齐,依仗威严,军旗猎猎飘在空中,威风无限,百姓们见之无不惊叹,凑在一起碎嘴嘀咕,非常期待这场伐魔壮举。 第228章 秦司岩与官兵们一路同行的这些天,相处还算融洽,即便有的看起来对自已有所不满,但许是顾忌着叶舟遥,才不敢对他如何。 文盟主早就带着各门派出来迎接,有心思活泛的,互相争着挤到队伍最前方,扬着灿烂的笑容,围住秦司岩热情攀谈,个个精神抖擞,十分期待他能带领大家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除魔行动。 此番前来的,还有东南驻军的韦副将,见众门派对秦司岩多有恭维,心里越发忿忿不平。 他麾下有不少世家子,但大多是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混吃等死,被家中长辈通过关系给强塞进军营里,成了军籍下的痞子,别的不会,就是会玩。 承桓帝这次突然派了太子身边的人过来,借着协助正道伐魔之名,从东南调走两万大军,分明是想分化东南驻军的势力。 不过,区区一个山里出来的土匪,就不信能玩得过他们这群世家子弟。 —————————— 春日里的花田被雷雨打了个湿透,满地残红,官员们出入办差大院,被雨天弄得鞋都湿了,还要处理那堆烦人的公务,心情简直糟糕透了。 户部开春裁了些旧人,萧寒烨将状元郎从翰林院调了过去,安排他在余尚书手底下当差。 东宫虽没打过招呼,余皋也知道太子的用意,对伍元恩颇为照顾,好在对方也伶俐勤快,是个让人一教就喜欢的好学生。 苏砚则被丞相调到身边,悉心传授为官之道,而席承章在翰林院混得也不错,装得好一手风光霁月,深得翰林院那些文人的赏识。 只是席承章的野心并不想拘于此地,但他耐得住气,知晓欲成大事,须得徐徐图之,眼下与官员打好关系,才是最要紧的。 东宫暗卫奉命盯梢了多天,并未揪出席承章有何可疑之处,又查了其身世,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 暗卫中也就暗二识字最多,但写出来都是些狗爬字,萧寒烨翻着宣纸,竟也能无障碍解读出来——席承章,山东郡人,家中富甲一方,正房所出,但因其父宠妾灭妻,本人也不受宠,小时候没正经读过私塾,后来拜了个寒门学子为师,本人也争气,中了秀才之后,又实打实地通过考学进入国子监,这才得了家中的重视。 萧寒烨素来凭直觉识人,尤其是对伪君子,几乎一眼就能辨出,像席承章这种人,就跟他那个四皇弟一样,表里不一,笑起来总觉好做作,惯恶心人的。 沈庭珏被娇养在东宫,绫罗绸缎和奇珍异宝如流水般往他面前送,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就是有些无福消受。 因为侍寝真的好累。 沈庭珏好几次想着要跑路,又怕被太子抓住后得挨罚,只好时不时装病,婉拒侍寝,以至于萧寒烨更觉得他“柔弱不能自理”。 如此娇贵的人儿,也就本太子才能养得起。 沈庭珏每天都会在小膳房亲自为太子熬药,盯得特紧,就怕有谁趁他不备,在药中做了手脚。 萧寒烨并不觉自已有病,但看到沈庭珏带病为他熬药,不忍负了一番好意,嘴上一边训他病了也不安分,一边乖乖喝光了药。 除了去年的事记得乱七八糟,在大脑中漂浮着太多散碎记忆,似乎永远都拼凑不完整,再之前的事,萧寒烨记得都很清楚。 虽然玄虎卫都证实了他在校场发狂一事,章太医也说他体内中了蛊血之毒,萧寒烨可以相信,但并不能接受。 太耻辱了! 萧寒烨越想越气,晚上睡觉时,听着外头雷鸣雨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恶劣地推醒了沈庭珏。 沈庭珏在睡梦中依旧保持着警惕,萧寒烨的手刚碰上,他就猛地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视线凌厉扫视一圈,又看了眼萧寒烨,确定并无危险之后,困意瞬间回笼,重新躺了回去,给萧寒烨盖好被子,摸摸他的脸说了句“睡觉”,眼睛一闭,将倒头就睡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 萧寒烨不堪寂寞地骚扰着他。 沈庭珏搞不懂他半夜又犯什么病,整个人都往被子里缩,只露出一双迷迷糊糊的眸子:“嗯?” 萧寒烨道:“孤睡不着。” 沈庭珏没有哄人睡的经验,只拥有被人哄睡的经验,每次失眠,冯管家都会搬着小板凳坐在床边,给他念话本,可自已大字不识几个,不会念话本,也不会吟诗唱曲,总不能主动献身,邀他做一番不可与外人道的快乐之举吧? ……唉,哄太子殿下睡觉真是个体力活,算了,爱睡不睡。 萧寒烨见他翻了个身不理自已,气得掀被下床,披着外袍就出了门,一身反骨,也不知要去哪儿。 沈庭珏:“……。” 我好难。 白龙和白虎趴在门口睡得正香,屁股陡然挨了一脚,齐齐“嗷”出声,惊得原地蹦起,龇牙咧嘴抬起头,看样子是想咬人,见是萧寒烨,当即很没骨气地缩回了脑袋,只有海东青扑棱着翅膀,敢飞上去跟在他后头。 沈庭珏被这么一折腾,也睡不着了,又怕太子殿下大半夜在外面杀人作乐,只好起床出门,问了暗卫,才知道萧寒烨去了东院的偏殿。 那是沈庭珏当暗卫时住的地方。 屋内没掌灯,只有月光朦胧透进去,萧寒烨衣衫不整坐在窗边,拎着坛酒,面对着闷雷滚滚的夜幕,仰头狂喝。 第229章 没有良辰,也没有美景,氛围和书中所描述的“风雅”实在没有一文钱关系。 第193章 连准太子妃也没了 沈庭珏叹了口气,抖开手里的黑色披风给萧寒烨披上,视线瞥见他怀里抱着幅画轴,伸手要去拿时,萧寒烨却攥紧了不给,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瘫着脸继续喝闷酒,一副“你方才对孤爱搭不理,现在孤也不理你”的高冷姿态。 “殿下为何在这喝酒?回房睡觉。”沈庭珏要去抢他的酒,没抢到,反而还被推了一把。 “少管孤的事。” 萧寒烨犹如一头暴躁的孤狼,眉梢眼角满是不善与狠厉,仿佛随时要发起进攻:“若非因为你这张脸,孤也不稀罕你,现在收拾好你的东西,滚出东宫,孤不想再看见你!” 沈庭珏眨了下眼,沉默片刻,谨记着自已还在“病中”,虚弱地咳嗽两声,温声软语地哄着人回房睡觉,若实在睡不着,自已愿意献出一箱私藏的绝版话本,让殿下看个够。 许是在蛊血的影响下,萧寒烨只觉此刻心情烦躁得不行,没好气地甩开沈庭珏的手。 玄虎卫趴在门边,纷纷用充满茫然的眼神看向吴德全:怎么回事?明明一个时辰前还抱在怀里喂燕窝,如胶似漆,为何才睡了会觉,就闹起来了呢? 吴德全:“……。” 谁知道呢,我又没在他们床底。 太子发火,没人敢进去相劝,沈庭珏也不知他生的什么气,发挥了下死缠烂打的本领,可惜并不管用。 算了,离开几天也好,装病也挺累的。 沈庭珏叫暗七弄来一辆大马车,从库房搬走了大半家财,姿态和入室抢劫的土匪有得一比。 东宫众人愣是站在原地不敢动,眼睁睁看着沈庭珏扛了一袋宝贝跃上马车,又眼睁睁地看着两只狼撒腿狂追,齐齐风中凌乱。 真走了? 萧寒烨还不知家财被卷走了大半,坐在窗边喝光了一坛酒,眸光掩在月色里,看不出醉没醉,吴德全踌躇许久,壮着胆端了碗醒酒汤进去。 萧寒烨没去理他,将空坛子一丢,翻着窗出去,头疼欲裂,在雨里淋得清醒了几分。 尉迟盛害怕他的狗脾气,但还是打着伞上前,悬心吊胆:“殿下可是有烦心事?” 萧寒烨皱起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太子妃呢?” 尉迟盛:“……。” 本来就没太子妃,现在好了,连准太子妃也没了。 尉迟盛忍着满腹对八卦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回了句:“备车出宫去了。” 太子殿下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无法接受,旋即猛地将伞打落,眼神凶狠,对着玄虎卫和暗卫发起火来: “一群废物!枉你们在孤身边多年,还不了解孤说的是气话吗?孤要赶他走,都不懂劝着啊,他要走,你们也都不会拦着啊!不知道他还病着吗?” “……。” 众人闻言,真想当场泪奔。 好,好得很,我们又错了对吧? 萧寒烨将东宫上下的人都骂了个遍,随后顶着张“生人勿近”的表情,坐在廊下,同海东青大眼瞪着小眼,一身湿衣也懒得去换,黑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仪态有些狼狈,莫名有种遭人抛弃的可怜。 暗卫挨了骂,满腹辛酸之余,又暗自幸灾乐祸,心说,这下好了吧?让你狗脾气! 京城有一点消息总是得传播得最快,翌日,太子与沈小侯爷闹掰一事立刻满城皆知,但感情嘛,床头吵床尾和,这很正常。 百姓对此并不意外,但关于他们吵架的版本很多,也不知道该信哪个。 萧堇泓自以为得了可乘之机,故意在街上与沈庭珏偶遇,邀约他一起去酒楼用膳,想借机打好关系,但言语间并未提及他与太子闹矛盾一事,似乎只是单纯想找沈庭珏聊天,而非心怀不轨,乘机而入。 沈庭珏根本没听萧堇泓在说什么,蹭完了饭,擦擦嘴潇洒走人,萧堇泓热脸贴冷屁股,倒也不气,只要能给太子心里添堵,就行。 没了佳人在侧,萧寒烨连续失眠了好几晚,又拉不下脸去求人回来,只派着暗卫去盯梢,时刻汇报他的举动,一知晓他今天又与那些男人说过话,自已把自已气得够呛。 四月中旬,是每年春猎的开始时间,但在前一天,萧寒烨却接到了武林盟写来的书信,说是六皇子与秦司岩在虎头镇遇难,双双生死不明。 萧寒烨近来心气正不顺,早就想着亲自领兵去踏平焚火堂,当即以此为理由,请旨带兵前去。 承桓帝愁得头大如斗,听见太子要去,也没反驳,只问:“朕不让你去,你就不去?” 萧寒烨道:“不会。” 请旨只是走个流程,彰显他懂规矩罢了,但违抗皇命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无所谓。 承桓帝暴躁拍桌:“朕当时就说了,不许小六去,你看,真出事了吧?都怪……” 萧寒烨淡淡打断:“父皇料事如神,儿臣佩服。” 承桓帝觉得他是反过来怪自已乌鸦嘴,气得胡子直翘。 萧寒烨倒了杯茶过去,给他拍背顺气,吓得承桓帝愣是不敢动弹,睁着大眼睛直勾勾看他。 萧寒烨道:“父皇下旨,让太子妃跟孤一起去。” 留沈庭珏一个人在京,太子殿下总怕有人会撬他墙角,还是带在身边比较放心。 第230章 承桓帝啧啧:“自已去跟他说一句不就可以,下旨做什么?莫非你怕没面子,不敢去说?” 萧寒烨冷静答曰:“没有。” 承桓帝:“……。” 没有就没有吧,看你这么理直气壮,朕也不是很好反驳。 第194章 都是孤不好 宝贝儿子又回了家,丞相春风得意极了,每次回府必定会买不少零嘴,新制的蜜干肉脯、糖葫芦、辣牛筋、炸酥肉等,摆了满满一桌,看着沈庭珏吃得开心,那点炫耀攀比的心思,便得了极大满足。 哼! 不只有你太子养得起,老夫也养得起,还会比你养得更好! 沈庭珏嘴里嚼着肉脯,左手拿着酱鸡爪,右手去接丞相递来的牛乳茶,忙得顾不上说话。 长公主亲自给沈庭珏缝制了一件新衣,兴致勃勃要他试穿下,一家人有说有笑,气氛十分温馨。 何总管带着圣旨前来,丞相一听闻承桓帝要让沈庭珏跟着太子去苏州,脸色一黑,老大不情愿。 “唉,丞相啊,皇上这也是被逼无奈,太子殿下脾气您也是知晓的,皇上若是不顺着他的意,指不定要怎么闹。” 何总管将圣旨塞进丞相怀里,凑近了些,抬手挡在嘴边,低声道:“皇上暗中交代了,让太子妃装病别去,演得烂些,最好是那种能让殿下一眼就看出太子妃是故意装病不去,气死他。” 长公主:“……。” 丞相吹了吹胡子:“小珏还不是太子妃。” 何总管心说,这是重点吗? 沈庭珏抿了抿嘴:“可我想去。” 丞相:“……。” 这时,下人小跑着进来,说是太子已带着玄虎卫在外头等候,衣衫什么的都不用收拾,俱都备齐,就差一个太子妃便可即刻启程。 这速度快得,分明早有预谋。 玄虎卫将相府门口围得密不透风,个个气势肃杀,不像是来接人,倒像是来抄家抓人的。 萧寒烨抱着胳膊靠在马车旁,神色冷峻,凛然逆着天光,将九霄之上的孤傲气质渲染得极其到位,一副“本太子是奉了皇命前来接人,迫不得已,简直神烦”的表情。 说他不要脸吧,又死要面子。 丞相面无表情地暗讽,装腔作势。 长公主是看着萧寒烨长大的,深知他的脾气,并不担心沈庭珏会受欺负,笑吟吟送着人出门,交代萧寒烨几句“要照顾好他”之类的话。 沈庭珏今日是一身淡青色华服,举止尽显骄矜华贵,格外养眼。 萧寒烨视线一直盯着他,心说,能带着如此好看的太子妃出门,真有面子,就是不怎么知书达礼,没有久别重逢的拥抱和亲吻就算了,见了储君,礼也不行,还敢无视,脾气挺大。 白龙和白虎前爪刚碰上马车,后颈陡然被人一揪,惨遭拽下马车,扯着嗓门“嗷呜”一声以表不满,怂巴巴地去了后面的马车,小表情可哀怨。 萧寒烨掀帘进了马车,假装脚底打滑,径直往沈庭珏身上扑,目标十分明确,很“意外”地亲在对方唇上。 沈庭珏:“……。” 这似曾相识的狗血场面,他只在话本里见过。 沈庭珏问:“殿下背着我偷偷看话本了?” 恶补大量话本学习如何处理情爱之事的太子殿下被一语戳破,却也不羞恼,用“始乱终弃、抛夫弃家”的眼神瞅了沈庭珏一会,翻身坐到一旁,抱着胳膊不吭声。 沈庭珏伸出手指,试探着戳了他一下。 萧寒烨瞪过去,目光凶狠。 沈庭珏还以为他会呵斥自已放肆,却见太子殿下用最凶狠的表情说着认错的话:“孤错了,孤那晚不该对你发脾气。” 沈庭珏眨了下眼。 萧寒烨抓住他的手,一副坦诚相待的姿态:“孤之前,其实有过喜欢的人。” 沈庭珏有点没反应过来:“谁?” “他……是孤的暗卫之首。”萧寒烨抿唇,强作镇定,却无法藏住自已声音里的颤抖:“但为了救孤,已经死了。” 沈庭珏:“……。” 萧寒烨道:“你同他长得一般无二,孤先前总觉得你便是他,但后来发现,你不可能是他。” 沈庭珏不懂就问:“为何?” 萧寒烨认真解答:“他比你乖巧听话,还能打。” 沈庭珏心说,其实我也很能打,而且我哪里不听话了?叫我滚出东宫,我当即就顶着电闪雷鸣的大雨,滚得飞快,哪敢说一个“不”字? “孤近来总梦中他遇难坠崖的场景,心情不好,才半夜借酒浇愁,对你发了火,都是孤不好。” 秉着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原则,萧寒烨认错态度诚恳:“孤想了许久,逝者已逝,孤不能拘泥于过去,既然你我已结了姻缘,孤便不会负你。” 秦司岩曾说过,蛊血之毒不仅能无限放大中毒者内心的欲望,还会让对方反复去面对所经历过的最恐惧或最绝望场景,以此来刺激其发疯失狂。 沈庭珏的心微微颤了颤,沉默了好一会,忽然伸手抱住了萧寒烨,笑得眉眼弯弯,又蹭了蹭,好和他靠得更近。 太子殿下任他抱着,暗自在心里闷声控诉:这个抱抱早在相府门口久别重逢的那一刻,就该给他的,却非得等孤先低下高傲的头颅才肯给,果然一点都不像他那个乖巧听话的暗卫。 第231章 但睡都睡了,总不能让对方白白占了自已便宜,所以,一刀两断是不可能的,非得赖着他负责到底! —————————— 夜雨潇潇,芭蕉有声。 焚火堂的弟子一直提着灯笼在冒雨搜山,人手越增越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秦司岩打坐疗了会伤,冒险出了一趟山洞,也只取回来一囊水,还有几颗树上现摘的青枣:“外面搜得严,不好打猎,先吃点青枣充充饥,凑合着。” 叶舟遥饿了一天,反而半点食欲也无,闷闷不乐:“都怪我,连累了你。” 若非自已大意,平白落入了焚火堂的圈套,也不用害得秦司岩来救,还累及他受了伤。 “这话你已经说十几遍了。”秦司岩将青枣洗干净递给他:“自家兄弟,何必说这种连累不连累的话,吃点,别饿坏了。” 叶舟遥捏着青枣,用袖子擦了擦,一脸无辜看着他:“你把我当兄弟?” 秦司岩好笑道:“这什么话?把子都拜过了,难道还把你当外人?” 叶舟遥愤愤地咬了口青枣:“……哦。” 这一路受秦司岩的照顾,叶舟遥好不容易想通了要与他假戏真做,谈情说爱,结果自已开了点窍,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 就说“情”之一物,最费思量。 难搞。 焚火堂弟子漫无目的寻了一天一夜,处处景致看着都差不多,难免晕头转向,又被大雨淋得满身湿透,山路也到处泥泞,并不好走,搜得更加心烦气躁,恨不得直接点把火把山烧了。 众人打着呵欠,蹲在一处山洞里啃干粮,忽见一个黑影出现在了面前,急忙咽下干粮,单膝行礼:“参见少主。” 皇甫琰一身黑色劲装,五官精致好看,墨发被风吹得微乱,抚过眼角下的泪痣,一副风流多情的长相,声音冷淡:“山里既找不到,便去别处寻,省得在此处白费功夫。” 弟子们求之不得,闻言赶紧溜得飞快。 皇甫琰瞧着他们离开,自已转身往深山里走,过了层层密林,来到一处山洞。 几只乌鸦站在枝头上,见到有人出现,纷纷扇动翅膀飞走,发出阵阵嘶哑叫声。 这处山洞是皇甫琰寻来练功的,或者是无聊时来此发呆思考人生,里头费了好大的功夫,收拾得干净舒服,教中弟子也知晓,且外头布了阵法,故而无人敢随意到此。 不过,现在里头多了两人。 皇甫琰并不意外,将手里的包袱扔过去:“弟子们已被我打发走,想离开此处就换上衣服,跟我走。” 叶舟遥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忽见有个陌生人出现,顿时一惊。 秦司岩安抚地拍了拍他:“是焚火堂的少主,没事。” 叶舟遥:“……。” 这叫没事? 秦司岩从包袱里拿出一套黑衣和面具,塞进叶舟遥怀里:“有什么事出去再说,先把衣服换上,你我扮成焚火堂弟子,随他进教中。” 叶舟遥瞥了眼秦司岩冷静从容的面庞 ,颇觉自已若一惊一乍,便显得过于没见过世面,于是佯装高冷,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 由于六皇子与秦司岩失踪一事,武林正道焦头烂额得不行,虎头镇的马县令是今年春闱的二甲进土,刚上任没几日,便摊上此等倒霉事,自叹命苦,生怕影响三年后的效绩,找人找得比谁都积极,带着衙役与官差满城乱蹿。 知晓太子即将抵达苏州,文仕柘起了个大早,背起手溜达来溜达去,还要时不时吟一两句伤春悲秋的诗,特别招人烦。 面见一国储君,是个人自然会慌乱紧张,况且太子殿下并非那种温文尔雅之辈,不少人皆被他身上强大的寒意与压迫感惊得不敢抬头。 萧寒烨一下马车,直奔正题:“说吧,人怎么不见的?” 众人七嘴八舌,争着要将事情始末说一遍。 萧寒烨被吵得头疼,旁边又没有桌子可以拍,遂黑风煞气地抬手拂袖,一副要将众人都扇飞的架势。 第195章 叫太子妃 沈庭珏按住太子殿下的手,及时替武林正道阻止了一场浩劫:“外面风大,有话进屋再说。” 连续下了多日的雨在今早才终于停歇,这会风并不大,萧寒烨想了想,觉得自家太子妃比较娇贵,估计一点风都受不住。 萧寒烨让吴德全去马车上取了件披风,将沈庭珏裹住,又给他搭了条雪白围脖,毛绒绒的,看着分外讨喜。 沈庭珏:“……。” 我只是委婉表达下有话进去再说,并不是说我冷。 众人不禁一顿,视线纷纷往沈庭珏身上瞅。 文盟主曾在南四郡与沈庭珏打过交道,见其他人满脸写着“这少年是谁啊”的疑问,当即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位是相府的小公子,受封永乐侯,诸位唤一声小侯爷便可。” 永乐侯名声在外,朝堂江湖皆知的“金尊玉贵”,众人闻言,不免哗然一声,攀附的机会就绝不能随便放过,于是笑得愈发热情洋溢,都往前挤着想要攀谈几句搭搭关系,异口同声向沈小侯爷问好。 萧寒烨表情不悦,抬手搂住沈庭珏的肩膀,将他紧紧护在怀中,似在宣示主权:“叫太子妃。” “……???” 正道众人又是一脸疑惑,纷纷看向武林盟主,用眼神问:太子成婚了?不是说好的八月吗? 第232章 文仕柘眼神茫然:没有吧?储君成婚那么大的一件事,江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萧寒烨懒得去给他们解惑,搂着自家太子妃,霸气侧漏地进了武林盟包下的山海客栈。 众人赶紧跟上,低眉顺眼站好,没有太子的示意,谁也不敢坐下,颇觉这是有史以来最严肃凝重的“伐魔大会”。 主要是这事牵扯到一个六殿下,实在不好交代。 文仕柘将事情始末细细讲了一番。 那晚突然有人高喊客栈内混进了魔教探子,江湖中人皆举着火把往外冲,闹得整条街都沸腾起来,搞了惊动全城的一出。 结果的结果,就是半个鬼影都没抓到,众人满城乱窜,追来追去都是碰见熟人,早已辨不清前头喊着有魔教探子的动静究竟是谁搞出来的,一无所获,只能铩羽而归,说起来真是丢人。 回到客栈后,才发现六殿下不见了,秦司岩出门去找,一去不回,想必也是出事了。 但武林盟也非全无用处,至少已派人将焚火堂的底细探了个七七八八,前两日还捣毁了一处联络点,抓了不少焚火堂弟子,包括那十几个潜伏在虎头镇的暗线,都详细记录着他们的行动路线。 文仕柘道:“前日有探子汇报,焚火堂曾在鹿潭山大肆搜索,也不知在搜什么,那儿是魔教地界,探子不敢擅自乱闯,不过,焚火堂搜山时,正好是六殿下与秦公子失踪那日,在下斗胆猜测,兴许他俩就在鹿潭山。” 萧寒烨皱眉。 鹿潭山是位于东边深处,腐臭冲天的一处地界,那儿地势极高,到处都是脏污泥潭,周围杂草丛生,还有各种蛇虫野兽出没,毒物也是遍地爬,搞不好还会有一群尸傀满山跑。 若被困于里头,定然九死一生。 萧寒烨问:“六殿下失踪那晚,是谁护卫在侧?” 韦副将发觉萧寒烨说这话时,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只好硬着头皮,向前两步,小心答话: “回禀太子殿下,那晚是末将等人护卫在侧,因客栈中出了焚火堂暗探,秦司岩便让末将几人帮着武林盟去追,说是他会护好六殿下的安危,可谁知回来后,秦司岩却在自已房间就寝,疏忽懈怠,才致六殿下遇难。” 萧寒烨扫视一圈:“可有此事?” 江湖门派混的几乎都是人精,心知朝堂水深得很,保持着事不关已的心态,纷纷避重就轻地回答:“知其事,不知其详。” 韦成粱瞥了他们一眼,目光晦暗不明,正想再进进谗言,萧寒烨已抄起茶壶扔过去,勃然大怒:“废物!连一个六殿下你都看不好,孤还要你何用?尉迟盛,把他给孤拖出去杀了!” 韦成粱被茶水淋了一脸,难以置信,这什么狗脾气? 沈庭珏看向萧寒烨,用眼神制止:不要一上来就这么凶残,你又不是真的魔头。 沈庭珏摆手示意尉迟盛退到一旁,用贤内助的眼神看着太子殿下:“六殿下出事,也不能全怪他护卫不力,罪不至死,降一降职便可。” 萧寒烨目光冰冷,挤出一个无情的“哼”,命玄虎卫收了韦成粱的腰牌。 韦成粱满脸不服,敢怒不敢言。 萧寒烨踹了他一脚:“还杵这作甚?赶紧带人去鹿潭山找,若六殿下有个好歹,孤拿你血祭!” 韦副将连连应是,带着手下们出了客栈,嘴里小声骂骂咧咧。 下属道:“太子一来便寻机发难,分明是蓄意要革了您的职,将军适才为何一味屈服,不提出异议?” 另一人闻言,开口道:“太子秉性素来蛮横,方才明显有意刁难,若与他正面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怕是还会被太子趁机安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说话的人是纪氏子弟,名叫纪玮,这些年跟在韦成粱身边,早已混成他的心腹,不仅帮着出谋划策,也帮着他与纪氏连通关系。 韦成粱烦躁不行。 焚火堂办事不力,那么多人还搞定不了一个秦司岩,连对方是死是活也不清楚,白费了一次大好机会,如此没用,实在搞不懂纪氏为何还要与对方合作。 宋安石狗狗祟祟,贴着墙壁,撒丫子想跑,结果未遂,被暗卫用长鞭缠住,拽到了沈庭珏面前。 沈庭珏说:“你不会以为自已能从我眼底下溜走?” 宋安石挤出假笑,强行狡辩:“没有没有,我只是乍一见故人,激动得跑错方向了。” 沈庭珏将他拎去了太子殿下面前,宋安石嘴角僵硬上扬,尽量让自已满脸都写着高兴:“殿下好。” 萧寒烨表情冷淡,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高冷的“嗯”。 宋安石暗自腹诽,什么态度!神医亲自上门来给你看病,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第196章 就说人果然很容易被宠坏 宋安石抓过萧寒烨的手腕试了试脉,顺便仔细脑补下“太子失心疯时会是什么样”,非常遗憾自已没能当场见识见识。 沈庭珏问:“可有法子解?” “万物皆有相克之物,蛊毒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人们对其知之甚少,一旦确认和了解,其实很容易解决,蛊血邪术取的是失心蛊之血,我师父之前曾做过记载,要配解药其实也不难。”宋安石摸摸下巴:“就是得砸钱。” 能靠钱解决的事,在沈庭珏看来问题都不大,闻言松了口气,很爽快地表示:“砸,配药之事,有劳宋神医费心了,只要可以治好殿下,银子不是问题,我多得是。” 第233章 太子殿下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爱,但你花的钱一直都是拿孤的,也不知那股壕气是从哪儿来的。 宋安石“嗯嗯”两声,瞅了眼沈庭珏拍在面前的几根金条,着实打心里羡慕——这种有钱有势,下辈子衣食无忧的感觉简直美妙,好想吃软饭,可惜他不配。 沈庭珏刚来两天,收到的私礼已堆成了小山,全是些滋补药物与山珍干货,白龙和白虎也收到了许多吃的,兴奋得团团转。 沈庭珏也开心。 因为这段时间不用给狼买吃的了,能省一笔开销,真不错。 可见江湖门派十分懂得做人。 叶舟遥和秦司岩一直未有音讯,毕竟是自家亲弟,虽然嫌弃,但还是不能不管。 萧寒烨说:“孤要亲自去鹿潭山看看。” 沈庭珏皱眉:“殿下一个人?” “还有暗卫。”萧寒烨说:“晚上睡不着就让冯管家给你念话本。” “如果六殿下落在焚火堂手里,焚火堂此刻早已以此为筹码,威逼殿下前去救人,如今还无任何动静,说明他们目前是平安的。” 沈庭珏极度不同意:“让暗卫去就行,殿下现在有病,不能去!” 萧寒烨道:“孤没病。” 沈庭珏堵在门口:“要去一起去!” 萧寒烨一口回绝:“想什么呢?不行。” 眼见着两人即将有吵架的征兆,尉迟盛忍不住出声:“殿下武功绝顶,行事又向来很有分寸,没把握的事情断然不会做,所以不用担心。” 沈庭珏眼神愤怒:“你凑什么热闹?一边去!” “……。”尉迟盛被吼得一愣一愣,颤巍巍缩起脖子:好的我闭嘴。 真凶,就说人果然很容易被宠坏。 沈庭珏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暗二在门口探头探脑,似乎想进又不敢进,生怕也被挨骂。 沈庭珏没好气道:“有事就进来。” 暗二迅速进去,呈上飞刀和一张纸条。 萧寒烨伸手接过。 那把飞刀看不出任何家世,但上面的字迹与叶舟遥一模一样。 沈庭珏凑了过去:“写了什么?” 萧寒烨快速扫了一遍,眉头难得舒展,收起纸条,捏住沈庭珏的脸:“既然你这么担心孤,孤就不去了,免得你躲被窝里哭鼻子。” 沈庭珏揉揉脸颊,问:“是不是六殿下写的?” 萧寒烨表情欠揍:“自已猜。” 沈庭珏伸手要去掐他,余光瞥见宋安石端药进来,及时收回了手,依偎在太子殿下怀里装乖顺。 萧寒烨没被掐,感觉还有点遗憾。 药味特重,一闻就知非常苦,萧寒烨甚至怀疑宋安石伺机报复,故意往里面添了苦药材。 宋安石被他看得后背发凉:“你那眼神什么意思?我可是把珍藏的天材地宝都拿出来给你配药了,不想喝就还我。” 沈庭珏问:“殿下怕苦? 萧寒烨嗤笑一声,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即便苦得想吐,为了所谓的面子,还得装作一副“不过如此”的无所畏惧样。 冯管家遗憾叹气。 太子真是一点也不上道,在内人面前要什么脸,这时候就应该抱着小公子撒娇喊怕苦,讨要亲亲之类的福利。 药喝完后会有些真气逆行,萧寒烨闭目调息了半个多时辰,才觉全身都轻松了不少。 沈庭珏一直在旁盯着他:“殿下觉得怎样?” 萧寒烨说:“没……” “咳咳。”冯管家倒了杯水递过去:“殿下面色看着不太好,听说真气逆行会全身冰凉,唉呀,公子不如给殿下暖暖?” 萧寒烨与他没有半点灵犀:“孤好得很。” 沈庭珏眯起眸子想了会,自诩善解人意,觉得太子殿下一定是死要面子,硬是扑上去要解他衣襟,非常野蛮霸气。 冯管家对自家公子的盲目崇拜又增加了一些,捂着眼睛往外跑,险些与吴德全撞一块。 吴德全见屋里两人正衣衫不整搂在一起,姿势极其暧昧,一看就很不正经,于是表情瞬间精彩绝伦。 萧寒烨扯过被子裹住沈庭珏:“何事?” 吴德全视线盯着地上:“文盟主求见。” 大晚上求见,一定是有要事,沈庭珏赶紧给太子殿下系好衣带,推搡他快点起床,十分懂事。 萧寒烨都被撩出了火,气呼呼地捏了捏沈庭珏的脸,翻身下床,将文仕柘叫了进来,命内侍看座奉茶。 文仕柘道:“慧菩山庄有些问题,极可能也是焚火堂的联络点。” 慧菩山庄位于姑苏城,七八年前才开始建立起来的江湖门派,因掌门林阙仁经常带着弟子在外面行善,出资建了不少善堂,也捐了好几家书院医馆,逐渐名声大噪,得了个“林大善人”的名号。 沈庭珏正往茶里加花蜜,用玉匙搅匀,闻言手一顿。 文仕柘说:“殿下应该记得十几年前,苏州那场大洪灾,您当时曾亲自离京赈灾来着,听说回去时,还带走了林家大少的儿子。” 萧寒烨不仅记得,还记得最清楚。 当年将林昭带走后,林阙仁曾去过长安求见自已,说要花重金替林昭赎身,言辞恳切,仿佛一位真心疼爱侄子、不忍其受苦的好叔父,只是林昭并不愿同对方离开,一边哭唧唧求自已不要赶他走,一边说着要誓死追随之类的话。 第234章 萧寒烨禁不住瞥了眼沈庭珏,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要真是他就好了。” 沈庭珏:“……。” 本来就是。 萧寒烨说完后,又觉得这话有点伤人,握住沈庭珏的手,及时找补:“你也很好。” 文仕柘有点懵,隐约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什么啊?” 萧寒烨表情冷酷:“孤的事,少打听。” “……哦。”文仕柘心塞塞,继续说:“林阙仁那时正去了信阳进货,侥幸躲过一劫,回来后顺理成章接手了他兄长的所有生意,为朝廷开采盐铁矿藏,又在东南沿海一带陆续开起了不少海产铺子、酒肆茶馆,当年那场洪灾害得无数人颠沛流离,却唯有林家枯木逢春。” 文仕柘压低声音:“那时流言议论纷纷,说林阙仁在洪水中捞了不少钱财,表面救人行善,实则暗里谋财害命,而且,还有人说林阙仁早已做好了从兄长手里夺权的准备,才能让林家起死回生得那么快,洪灾只是刚好替他做了把杀人的刀。” 沈庭珏拍了下桌。 文仕柘吓了一跳,萧寒烨也看过去:“怎么了?” 沈庭珏抿了抿唇:“手痒。” 他自小被家人护得很好,无忧无虑,对家族内斗不甚清楚,只知父亲与二叔关系不好,也曾多次提醒自已,勿要与对方接触过甚。 文仕柘端着茶喝了口:“林阙仁这些年依傍着朝中权贵,在东南境地愈发显赫,武林盟查到他前段时间又替焚火堂招揽了一伙人,据说个个都身怀绝技,做事毫无操守,只肯为钱卖命。” 萧寒烨问:“可有何线索或证据?” 第197章 一听就非常恩爱 “东城有家古玩店,表面上是慧菩山庄名下的产业,实则是焚火堂联络在城中的据点,武林盟在里头安插了眼线,据传回来的消息说……” 文仕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萧寒烨表情不耐烦:“说什么?” 文仕柘咽了咽唾沫:“他们好像打算对小侯……太子妃下手。” 众所周知,沈庭珏是太子最在意的人,那么就是他的软肋,人一旦有软肋,只要被拿捏住,便会变得不堪一击。 萧寒烨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沈庭珏瞅了他一眼,主动靠过去贴贴。 “林阙仁已带着弟子在路上,说是要一块协助武林盟伐魔,应该明日下午便可抵达虎头镇。” 文仕柘见太子像一大坨硬邦邦的冰,仿佛随时要吃人的大魔头,禁不住心肝一颤,当即有了要尿遁的念头,把要禀报的内容长话短说,将半杯茶喝光,拱手告辞。 萧寒烨抱起胳膊靠向椅背,看起来有些烦躁,于是沈庭珏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生怕对方走火入魔。 沈庭珏怕他憋着口气把自已搞疯了,低声提议:“要不要出去过两招?” 萧寒烨掀起眼皮,面无表情:“你想让孤背负杀妻的罪名?” 心情不好就找自已的内人打架出气,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本太子是绝对做不出来。 沈庭珏琢磨了下,觉得所谓的“杀妻”应该是怕比武过招中伤到自已,于是阅小话本无数的他,思考半晌,勇于提出其它思路:“不想去外面,那就去床上。” 萧寒烨一下子就往不可描述的方面想,但看着沈庭珏满脸纯洁,又觉得是自已想歪了,故而谨慎回答:“你困了?” “没。”沈庭珏眼神无辜:“殿下不是成天想跟我颠鸾倒凤吗?我瞧你心情不好,所以可以满足殿下的心愿。” 毕竟都被叫太子妃了,做好侍寝的本分也是应当的,只要能让太子殿下开心就行。 真是非常有为爱不惜一切的大无畏牺牲精神。 萧寒烨:“……。” 不是,谁说孤成天想跟你那样的?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孤有多变态,一天天的精虫上脑,跟个好色流氓似的。 萧寒烨道:“孤晚上有事。” 沈庭珏明显不信,一副“我都主动了,你怎么还磨磨蹭蹭是不是不行啊”的表情,搞得太子殿下都不好意思拒绝,拉着人进床帐中行了一晚上的快乐之举,还别说,心情确实变得十分美妙。 尤其是捏着光滑柔软的腰窝,乐趣可谓翻倍增长。 沈庭珏眸光含着水雾,眼巴巴地瞧着萧寒烨,看起来特别惹人疼,萧寒烨当即反思了下自已是不是欺负得过头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庭珏声线有点哑,又带着点江南水乡的软绵绵腔调:“此情此景,殿下不应该说点什么吗?” 萧寒烨感觉他像只小狐狸一样,心里一定在打着什么算盘,挠挠他下巴:“嗯?” 沈庭珏清了清嗓子:“殿下应该说,小美人今晚表现得不错,想要什么尽管提,爷都满足你。” 话本里都这么写,好有情趣。 萧寒烨:“……。” 台词听起来怎么跟那些去青楼厮混的好色之徒一样? 萧寒烨此刻心情好,于是低头亲了亲他,十分爽快:“行,想要什么,直接跟孤说就是。” 沈庭珏翻着身想下床:“先立个字据。” 萧寒烨:“?” 萧寒烨拉住他,表情严肃:“孤一言九鼎。” 沈庭珏眨眨眼,勉为其难信了,直接道:“我想在苏州拥有一座宅子,随时想来游玩时,就可以住,殿下给我买。” 第235章 这里是他的故乡,自然要有一座自已的宅院,才有故乡的样子。 萧寒烨眉心一跳,很好,你是个会提要求的。 沈庭珏眸光羞涩:“可以吗?” “好。”萧寒烨用指背蹭了蹭他微红的脸颊,答应得很爽快。 反正就一个太子妃,自然得宠着。 沈庭珏扑过去紧紧搂住他,高兴到快飞起,果然会撒娇的人命都好,老管家诚不欺他。 心意达成,沈庭珏美滋滋地睡了,早上多赖了一阵床,见萧寒烨已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于是趴在床边懒洋洋问:“殿下要去哪?” 萧寒烨答:“青楼。” 沈庭珏愣了一下:“见谁?” 萧寒烨露出副风流轻佻的嘴脸,故意逗他:“去那地儿除了找美人寻欢作乐,还能干嘛?” 沈庭珏眨了下眼,与萧寒烨对视片刻,翻身下床,用衣箱里翻找出一件月白色衣袍,认真又充满期待地问:“殿下觉得我穿这件去青楼,能引得一众美人神魂颠倒吗?” 萧寒烨脸色一黑:“你什么意思?” “殿下要去青楼寻欢作乐,我自然也得去。”沈庭珏一本正经,好像自已很有内涵似的,咬文嚼字:“夫唱夫随,我懂。” 双双携手去逛青楼,一听就非常恩爱。 “……。”萧寒烨头一回知道“夫唱夫随”还能这么用,直接气笑了,夺过那件月白色衣袍,一把塞回衣箱里:“你懂个什么?孤是去办正经事的!” 沈庭珏“嗯嗯”:“那我也要去。” “随便。”萧寒烨身正不怕影子斜,跟着就跟着,反正他又不是去寻花问柳。 白天的青楼不像晚上那般热闹,萧寒烨没有直接走正门,而是掩人耳目来到后墙,一把握住沈庭珏的手腕,带着他落入一处小院。 叶舟遥喝了一晚上的茶,终于等到太子出现,表情十分哀怨——明明约好子时见面,结果搞到翌日早上才来,要是打得过,定然先上去暴揍一顿。 秦司岩起身相迎:“殿下,小侯爷。” 沈庭珏一进门,视线便落在桌边那陌生男子身上,一身红衣如火,眼底泪痣给他那张本就昳丽非常的脸又增添了几分妩媚,是个有野性的美人。 沈庭珏掐了一下萧寒烨。 虽然太子殿下没看得入迷,但以防万一,还是先掐为妙。 萧寒烨默默揉了下胳膊,颇觉家庭地位十分堪忧。 皇甫琰与沈庭珏对上视线,也起身迎了过去,面带笑意:“小侯爷果真姿容不凡,叫人一看便心旷神怡,难怪百姓总说,小侯爷招人垂涎。” 沈庭珏:“……。” 瞎说什么大实话,太子在这呢。 萧寒烨果然不爽,伸手揽住沈庭珏肩膀,将他拉到自已身边宣示主权, 叶舟遥在绝对的血脉压制面前,背脊挺得笔直,端端正正站着,一副“你想知道什么就尽管问,我已经准备好了”的乖巧姿态。 萧寒烨看着他,语气泛冷:“他是谁?” “焚火堂少主,皇甫琰。”秦司岩先一步做出回答,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也是我的朋友。” 这话听起来信息量很足,沈庭珏立刻燃起了八卦之魂,却又学着太子殿下装高冷,目光深沉:“秦大哥的意思是,你早与这位少主相识?” 秦司岩引着他们入座:“殿下是个明白人,我也不想再兜圈子,其实我非萧国人,而是来自燕国。” 沈庭珏果然很吃惊,但面上依旧一副“我这双眼已看透一切”的姿态。以至于叶舟遥忍不住发问:“你莫非早就知道了?” 沈庭珏心说,没啊,只是因为大惊小怪显得好蠢,会给太子丢脸。 萧寒烨反问叶舟遥:“你也早知道了?” 秦司岩替他解释:“六殿下之前也不知情,我昨晚才如实相告。” 叶舟遥:“嗯嗯。” 绝对不是他知情不报。 萧寒烨眸光微眯,怎么看都觉得自家亲弟色欲熏心倒戈相向,但也懒得去追究,冷声问:“今日跟孤摊牌,目的是什么?” 秦司岩替他斟茶:“殿下不先问问,我为何沦落于萧国吗?” “孤对别人的经历没兴趣。”萧寒烨道:“孤只注重利益。” 沈庭珏姿态端正等着听八卦,闻言不太高兴,扯了扯他袖子:“我想听。” 第198章 坦白身份 沈庭珏一脸“我只是单纯想听八卦,绝不是因为关心别的男人” ,眸光干净无辜,萧寒烨与他对视片刻,冷哼一声,端起桌上那盘甜瓜,直接塞进沈庭珏怀里,对秦司岩道:“说。” 秦司岩并未直接道明自已身份,而是讲起了燕国先太子的事。 “先太子为人儒雅温谦,因燕皇宠信奸佞,先太子并无半分实权,每日过得小心翼翼,只图苟活。” 秦司岩语气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有一回中秋家宴,先太子却忽然当众发疯,做出弑君之举,只不过他一介文人,自然是很快就被禁军压制住,因着这事,他被废了储君之位,囚在了皇陵。” 沈庭珏咬了口甜瓜,鼓着腮帮子问:“为何会突然发疯?” 秦司岩看了眼萧寒烨,袖中握着拳头,像是在竭力让自已冷静下来:“他与殿下一样,中了蛊血之毒,但殿下内力深厚,又常年习武,体质非一般人能比,而燕国先太子素来文弱,蛊血之毒一入体,轻易就能影响他的神智,一开始,他被废去储君之位时,众人尚在观望局势,不敢对他如何,可在蛊血之毒影响下,他日渐疯癫得愈发厉害。” 第236章 沈庭珏忍不住瞅了太子殿下的脑袋,满脸担忧,非常担心自已后半生的幸福。 萧寒烨:“……。” “没有一个国家会让有失心疯的皇子做储君,单凭这点,他便彻底败了。” 秦司岩声音依旧是不易觉察的颤抖,情绪看似平静如常:“可是,他就算已从云端跌落泥沼,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命刺客去皇陵取其性命,又想杀了先太子的同胞亲弟,以绝后患,故而在燕皇面前进谗挑唆,诬陷三皇子密谋造反,打算为其皇兄报仇,弑君夺位,燕皇闻之,便直接下令捉拿三皇子进京问罪。” 萧寒烨问:“你是那位三皇子?” 秦司岩看他:“殿下怎么不猜我是先太子的亲信?” “没反驳,那就是了。”萧寒烨将手中茶杯放在桌上:“孤只想知道,你现在约孤过来,究竟是想谈什么合作,对孤有何利益。” 沈庭珏暗自啧啧,对方一听就是个身世凄惨的落魄皇子,好歹是自已未来的弟夫,起码也得稍微表示下同情才对嘛。 秦司岩道:“燕皇荒淫无道,朝政大权独揽在太师手里,他一心想要吞并萧国,除了焚火堂,他布在萧国的眼线,可不止于此,殿下若助我回国夺权,不仅是帮我,也是在萧国。” 萧寒烨微眯着眸。 “边境战事一发,劳民伤财不说,生灵涂炭那是必然的。”秦司岩诚恳道:“萧燕两国若能止戈休战,实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愈发繁荣昌盛,这利益对殿下来说,难道不好吗?” 萧寒烨道:“孤如何信得过你?同室操戈都多得是,你不过一异国之人,显然更信不得。” 秦司岩心说,你好像更没可信度吧? “秦大哥不像是那种忘恩……” 叶舟遥说到一半,在萧寒烨的瞪视之下,默默闭上了嘴。 萧寒烨又将视线移回秦司岩身上:“你早知他是皇室之人?” “见了殿下之后,才有所怀疑。”秦司岩一脸坦荡:“并非刻意接近六殿下。” 萧寒烨眼神带着怀疑,明显不信。 沈庭珏喂给他一块甜瓜,有条理地分析:“六殿下不掺杂朝政,手中也无实权,确实没什么可利用的,还不如色诱殿下,更为上策,要真得手了,别说是一个燕国,殿下说不定把萧国都拱手相让。” 秦司岩:“……。” 你确定这叫上策?分明是自寻死路。 萧寒烨觉得自家太子妃才是那个脑子有毛病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不过……要是把沈庭珏代入敌国落魄皇子的身份,萧寒烨脑补了下,觉得情节发展一定很销魂。 “咳咳。”萧寒烨咳嗽两声,将话题拉回正轨:“那位焚火堂少主,是你的人?” 秦司岩道:“他的生父是我皇兄的亲信,与皇甫宗浩虽是亲兄弟,却各为其主,被害死后,皇甫宗浩便将他的儿子过继到了自已膝下。” 皇甫琰单手撑着额角,未发一言,只轻勾着嘴角,似乎带着一抹嘲讽之色。 萧寒烨瞥了他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以免被掐。 话到这里,秦司岩还是拿不准太子的态度,张了张嘴,对方却又忽然开口:“你对他,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秦司岩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叶舟遥,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我……” 萧寒烨“啧”了声,不太耐烦。 叶舟遥小声嘟囔:“问这个干嘛?” 这不明摆着为难人嘛。 萧寒烨满脸写着“弟大不中留”,话锋一转:“行,孤会助你回燕国夺权,但前提是,先将焚火堂这事解决了。” 忽然转了话题,秦司岩莫名松了口气,点点头:“那是自然,焚火堂二长老原本打算利用舟遥引我入套,此次不仅失手,反倒来引来殿下,为了将功赎罪,又想将目标移到小侯爷身上,这段时间,小侯爷要格外小心些。” 萧寒烨握住沈庭珏的手,霸气侧漏地表示:“有孤在,不用怕。” 沈庭珏十分配合:“嗯嗯。” 另一边,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前。 家丁从马车中扶出来一个人,看着四五十岁左右,一袭白衣翩翩,衬得气质很有几分儒雅随和。 文仕柘听见弟子来报,理了理衣领前去相迎,面上挂着假笑,同对方寒暄了几句场面话,又道:“殿下与太子妃出门逛街去了,估计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林阙仁手上还戴着串佛珠,倒真像是个大善人,笑着点点头,忽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做出吃惊的表情:“太子妃?殿下他……成婚了?” “谁知道呢?殿下的事,少打听为妙。”文仕柘目光深沉,摸摸胡须:“反正小侯爷迟早是太子妃,殿下让这么叫,听着就是了。” 林阙仁点点头,笑着去与其他门派的人攀谈,极力表示此次伐魔大会,需要他出钱出力的地方尽管说,冠冕堂皇的话说了一大堆,直到听闻太子殿下回来,赶忙提着礼前去拜见,一进门,视线便忍不住去瞄那位传闻中的沈小侯爷长什么样,却陡然傻在了原地。 第199章 我就是看上他的钱而已 沈庭珏正坐在桌边吃荔枝,那是客栈掌柜送来的,说是当季鲜货,每一颗看着分外滚圆红润,是从树上刚摘不久的。 他剥荔枝的手很好看,手指白细修长,也没什么硬茧,完全不像是常年握剑的暗卫,吃个荔枝都吃得细致讲究,很像是江南大户细心娇养出来的贵公子。 第237章 金尊玉贵,确实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好看。 就是长得特别像一个人,也不能说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萧寒烨似笑非笑:“孤的太子妃虽然很好看,但可不是谁都能一直盯着看,林掌门的眼珠子是不想要了?” 林阙仁自觉失态,急忙收回视线,余光却依旧似有若无地瞥向沈庭珏,眼底感情好像还挺丰富:“殿下别误会,在下是见太子妃面熟,与过世的兄长一般无二,犹见故人,一时有些恍惚,莫非......太子妃就是.....就是当年被殿下带回宫的小昭?” “他不是。” “我是。” 萧寒烨与沈庭珏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林阙仁愣了愣,视线来回看,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沈庭珏拿过帕子擦擦手,冷静道:“我是。” 萧寒烨看过去,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沈庭珏往他嘴里塞了颗荔枝,大有要他闭嘴的意思。 “当真?”林阙仁喜出望外,激动地凑过去:“十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啊?模样生得同你爹可真像。” 沈庭珏揣着手手,将他上下打量一圈,随即给出评价:“人老珠黄。” 林阙仁:“……。” 沈庭珏说得一本正经,表情冷冷淡淡的,但不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而是矜贵中带着高冷,雪白又优雅,总给人一种高攀不起的错觉。 现实也的确高攀不起。 毕竟人家现在可是太子妃来着。 若能攀上这门亲戚,自已的威望岂不是更大? 林阙仁想得很美好,全程都保持着一种非常关切的眼神、以及长辈的和蔼姿态,惆怅地追忆起往事,沈庭珏时不时“嗯嗯”两句,表示自已有在听他说话,态度可谓十分敷衍。 久别重逢,情分本来也不是很深,这种态度才正常。 林阙仁离开后,萧寒烨当即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林昭小时候的事?” 沈庭珏瞥他一眼。 萧寒烨凶相毕露,双手捏住他的脸:“你什么意思?” 竟敢用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本太子! 沈庭珏“唔唔唔”抗议着。 萧寒烨用指背蹭了蹭他微红的脸颊,问:“为何要跟他说你是林昭?” 沈庭珏答曰:“他有钱。” 萧寒烨觉得这理由好俗:“有钱就能乱攀亲戚?” “我有分寸。”沈庭珏给了太子殿下一个放心的眼神,凑过去亲了亲:“我就是看上他的钱而已,不会乱来。” 林氏一些昔年旧事都只是朦胧猜测,尚不好说,所以他要查个清楚。 萧寒烨发出灵魂拷问:“所以你也只图孤的钱?” 沈庭珏立刻摇头。 也就图色而已。 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太子殿下既好看又强大,非常值得自已赴汤蹈火。 晚些时候,宋安石例行来给萧寒烨针灸,顺便关心下沈庭珏脑子好了没。 沈庭珏道:“快了吧。” 宋安石目光怀疑:“各门派之间都在传你是林阙仁的侄子,议论纷纷,还说是你亲口承认的,你记忆真没恢复全?” 沈庭珏不用想也知道是林阙仁散布出去的消息,啧啧两声,又沉默片刻,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你觉得我变不乖了吗?” 宋安石心想,你有乖过吗?当暗卫时看谁都凶凶的,现在嘛,也好不到哪里去。 沈庭珏又问:“你觉得殿下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宋安石的嘴巴比脑子反应得还快:“都喜欢。” 好标准的一个正确答案! 沈庭珏果然被取悦到了,摆手让宋安石进去给萧寒烨针灸,自已则带着冯管家又出门逛街去了,打算买些小话本和土特产什么的。 施完针后,萧寒烨额头都挂上了薄汗,吴德全拿着手巾帮忙擦拭,又吩咐内侍去烧热水。 萧寒烨短暂调息片刻,单手解开腰间皮扣,一边脱外袍一边问:“小珏呢?” 吴德全端着药上前:“他……” 还没“他”出个下文,玄虎卫就匆匆来报,说是焚火堂派人偷袭了两大门派,沧海帮与天元派的弟子被悉数绑走。 两大门派里头不乏有高手之辈,却也如此轻易就被抓走,可见焚火堂实力不容小觑。 萧寒烨面色一沉,随即又看向吴德全:“太子妃去哪了?” 吴德全道:“适才出门去了,说是要买些土特产回去给皇上他们。” 萧寒烨果然黑了脸,匆匆披上外袍,吴德全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太子殿下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 大街上的百姓都很热情地同沈庭珏打招呼,越看越觉得好看,清雅脱俗,跟个小仙君一般,看上去白的哟……啧! 可惜是太子的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沈庭珏揣着袖子,站在书摊前看冯管家挑书话本,唇角带着些许笑意。 不远处的茶摊前,一男一女正盯着他瞧,低声讨论着怎么把人给抓回去,谁知还没商议出个章程,就见太子殿下从天而降,气场冷酷,叫人一看,脑子里立刻就能冒出“大魔头”三字。 萧寒烨怒气冲冲走过去。 沈庭珏眼神略茫然:“我怎么了?” 大庭广众下,萧寒烨忍着没发火,一把将人扛上肩头,带回了客栈,全程黑着个脸,各门派对他避如蛇蝎,都不敢上去瞎掺和,纷纷向玄虎卫探听八卦。 第238章 两只狼见苗头不对,齐齐躲在床底下,十分懂得明哲保身。 萧寒烨正在气头上,语气难免冲了几分:“你明知焚火堂觊觎你,还敢出去外面乱逛,如此胡闹,要是出了事,你为孤考虑过吗?” 沈庭珏被吼得一愣一愣的,眨了眨眼,觉得自已有很多道理可以同他讲,比如“有暗卫保护我”之类的话,但因为对方最后一句听起来好像夹带着委屈,遂不打算讲道理,伸手抱住他,试图撒娇:“我错了。” 这从善如流的语气,在太子殿下听来,就是“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意思,于是难得被气到头疼。 沈庭珏突发奇想,提议自已可以去当诱饵,引敌上钩。 萧寒烨深呼吸了三四回,似乎在压着脾气:“你是不是想气死孤,好独吞孤的财产是吗?” 沈庭珏:“?” 这又是从何说起? —————————— 宽大殿宇中,无数灯盏分列两旁,照映着四周墙壁上的九爪金龙,连地上都铺着金砖,穷奢极欲。 皇甫宗浩坐于王座之上,召集各下属商议要事,秦司岩扮成皇甫宗浩的贴身侍卫,守在殿外,有内力加持,自然能将里头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秦司岩回到房中时,已是半夜。 叶舟遥正坐在桌边,双手托腮,昏昏欲睡。 秦司岩本来是要让他待在倚翠楼,那儿虽是青楼,但也是自已的产业,待在里面,可比待在焚火堂安全多了。 可叶舟遥硬是要跟,秦司岩也拿他没办法。 叶舟遥打了个哈欠:“怎么了?一脸严肃的。” “焚火堂抓了沧海帮与天元派的弟子,关在了蚀日殿的地牢里。”秦司岩道:“皇甫宗浩练了一身吞噬他人内力的邪门功夫,被抓的那些弟子,就犹如肥料一般,可让他内力暴涨。” 叶舟遥表情嫌恶:“靠着吞噬他人来成就自已,如此下三滥,难怪被称之为魔教。” 秦司岩拿出一份羊皮卷:“皇甫琰已经利用身份之便,拿到了蚀日殿的守卫轮班表和布防图。” 叶舟遥皱眉:“你打算潜进去救人?” “没,这种事自有其他人去干。”秦司岩将羊皮卷搁到一旁,从袖中取出一瓶精油:“你不是说肩膀酸疼吗?这是从皇甫琰那儿拿的,我帮你按按?” 叶舟遥不太好意思,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默默咽了回去,趴在了床上,衣襟散到一旁。 温暖有力的手抹着精油在背上游走,叶舟遥强压着心跳,懒洋洋闭上眼睛,偶尔压到穴位,感觉还挺舒服,就是酸疼间便会瑟缩着躲一下。 “好了。”秦司岩收回手,“再按该淤青了。” 叶舟遥耳根略红,稍微趴起来一些,衣衫往下滑得更低,似是无意又似有意。 忽有大掌覆于光滑的肩背,仿佛暧昧把玩,惹得叶舟遥下意识闭上眼睛,脸红心跳,下一刻,却听身后之人声音沉稳又认真地说:“平背圆肩,你要多锻炼才行。” 话落,秦司岩已帮他将衣衫拢好,完全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的意思。 叶舟遥:“……。” 好,很好,好得很! 第200章 你就是不行 接下来的两日,焚火堂派的杀手一直伪装成百姓潜伏在客栈附近,甚至易容成正道人土混了进去,费尽心思,却因为太子将沈庭珏看得着实紧,实在没有下手的机会。 二长老迟迟完不成任务,被皇甫宗浩叫去骂了一顿,出来时脸色都是黑的,将火气都发到了下属身上,骂到一半,余光瞥见皇甫琰出现,便及时停住,收敛好情绪。 皇甫琰打量他几眼,玩味一笑:“二长老可是又被父亲骂了?” 二长老抖抖胡须,干笑两声。 “连六皇子你都抓不住,更别提那个沈庭珏了,据说他是受福神眷顾,注定无病无灾,遇事皆可逢凶化吉,总之传得神乎其乎。”皇甫琰好心提醒:“你若去算计他,倒霉的注定是你。” 二长老:“……。” 虽然民间都是这么传的,但二长老偏偏就不信邪,愤然握拳,誓要擒住沈庭珏来证明自已的能力。 皇甫琰道:“与其去抓他,不如学学大长老去抓那些门派弟子,估计要来得容易。” 二长老不屑一哼,声音嘶哑:“此事双方早已计划好,换做任何人去,都可立个功劳。” 皇甫琰稍稍一顿,还未来得及琢磨这话怪在哪里,二长老已经告辞离开,宽大黑袍被风吹得鼓起,妥妥的反派气质,皇甫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无声挑起一抹冷笑,转身进了追魂殿。 皇甫宗浩正吃着右护法给他调配的丹药,据说吃了能功力大涨,近来为了尽快将天毒经突破第九层,将药量都增了两倍。 皇甫琰暗自嗤笑,颇觉他早晚得走火入魔:“据暗线来报,正道的人一早出动,往西边而去,应是查到了焚火堂设立在长乐城的分舵。” 这两天正道已经陆续捣毁了几个据点,出手又快又精准,显然对各处布防很熟悉,再者,要么是其中混进了接应他们的暗线,要么就是出了内鬼。 “父亲,到时候大军四面围攻,焚火堂除非会挖地洞,否则跑不掉。”皇甫琰道:“不如咱们尽快撤离此地,避过此风头,再图来日。” 皇甫宗浩面色阴鸷,一言不发,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第239章 “虽说周围布有层层阵法与机关,但左护法定然早已叛变,正道近日才能如此攻无不破,她熟知堂中各处机关与布局,若悉数招出,这儿迟早会被攻破。” 皇甫琰诚恳道:“让孩儿护送您离开吧?” 皇甫宗浩沉默片刻,往后座一靠:“不急,输赢尚且未定,焉有先退缩之理?” 皇甫琰听他那意思,估计是还藏了一手,故而觉得自已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遂不动声色地试探:“父亲可是有了对策?” “这些事无需你操心,回去安心练功便是,不可懈怠。”皇甫宗浩摆摆手,自顾自盘腿打坐,闭上眼睛调息。 他性格素来多疑,大事几乎都是交由最信任的右护法去办,皇甫琰看似是少主,实则能接触到的机密并不多,每天的任务除了练功,还是练功。 在焚火堂教众看来,都认为堂主是要将其培养成天下第一,虽说严厉苛刻了些,但为了让皇甫琰成为高手,可谓是煞费苦心,常常做出去抢门派秘籍之类的手段。 所谓严父出孝子,虽然并不是亲的,可叶舟遥还是不放心:“那个少主真的能相信?” 秦司岩道:“皇甫宗浩自私自利,生性多疑,若让皇甫琰真的练成绝世高手,他哪里能放心将对方留在身边?” 叶舟遥摸着下巴沉思半晌,突然往秦司岩身边凑近,压低声音:“那皇甫宗浩不是修炼邪功了吗?莫非是打算等皇甫琰练成高手,再将他内力吞噬了?” 秦司岩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无意识滚了下喉结:“何以见得?” “除了此利可图,我想不到别的,总不能是将他培养成天下第一,再夺舍吧?”叶舟遥问:“所以我刚才猜得对吗?” 秦司岩点头:“皇甫琰早就知晓他的打算,不可能任他摆布,你……” 他迟迟没道出个下文,叶舟遥莫名其妙:“嗯?” 秦司岩本想提醒下“你的脸都快贴到我脸上了”,又觉说出来不妥,像在嫌弃似的,于是稍微坐直,硬生生拐了个话题:“你如此信我,就不怕我其实是个虚伪奸诈的小人?万一以后得了势,与殿下争夺天下呢?” 叶舟遥没有立刻回答,想了半天,才言简意赅地说:“你不行。” 秦司岩:“……。” “行与不行”事关男人的颜面,秦司岩不得不琢磨一下,刨根问底:“为何?” 叶舟遥冷静道:“你就是不行。” 他之前听冯管家教过沈庭珏,如果心上人是个不开窍的木头,就得往死里嘲讽他不行,正常情况下,对方都会当场被激得兽性大发,身体力行证明一下自已。 但秦司岩或许不属于正常范围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恼羞成怒,而是一直表情复杂地看着叶舟遥,欲言又止。 叶舟遥问:“你不生气?” 秦司岩感觉他好像有点期待,表情更微妙:“为何要生气?难不成我应该当场爆发,证明给你看我很行?” 叶舟遥往下一瞥,脑补了下那个场面,不由红了脸,掩饰性喝了口茶:“咳咳。” 与此同时,门口也响起了一道咳嗽声。 皇甫琰听了一会“行与不行”的话题,挑着眉梢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叶舟遥立刻坐直:“没。” 皇甫琰走上前:“长乐城有咱们的人接应,问题应该不大,只是这两日不见右护法踪影,也不知被皇甫宗浩派去干了何事。” 秦司岩提醒道:“眼下大难将临,皇甫宗浩急于突破天毒经,说不准会忍不住将你内力吞噬了,你……” 皇甫琰抬手打断,表情嫌恶,忽又意识到什么,皱眉道:“前两日抓的那批弟子,皇甫宗浩却至今还没动手,莫非他……不对,我适才去追魂殿时,遇见了二长老,他同我说,那两个门派的弟子被抓,是双方早已计划好的事,所以……” “所以他们是想借着俘虏的身份,引其他正道人土来救。”秦司岩面色一沉,思忖道:“让你的人小心应对,若正道前来救人,看情势接应,切勿露了马脚。” 皇甫琰“嗯”了声,给自已倒了杯水:“不过真的会有人来救?” 秦司岩也不是很确定。 其实在收到秦司岩送来的兵防图和守卫轮班表时,各门派就已经立马商讨救人的事,沧海帮与天元派的掌门则负责在一旁声泪俱下,恳求众人出手相救。 文仕柘作为盟主,有义务护好每一位江湖人土的安全,于是连连保证自已一定尽力。 萧寒烨嗤道:“如此轻易便落于魔教之手,着实废物,根本不配他人犯险去救,若出了差错,岂不又白白折损一批人?” 沈庭珏掐了他一下,用眼神谴责:好无情好冷血,一点说话艺术也没有。 萧寒烨:“……。” 沈庭珏清清嗓子:“其实要救人并不难,我有个无需费力的上上策。” 众人纷纷看他,眼神略茫然。 沈庭珏道:“我认识一个专门救人的组织,很神秘也很厉害,都是高手,无论是龙潭还是虎穴,就没有他们救不出来的人。” 众人还是迷茫。 只听过杀手组织,从未听说还有什么救人组织。 难道是他们混了个假江湖? 沈庭珏继续忽悠:“就是佣金小贵,不过我可以替你们议价,给个三万两就可以。” 第240章 顿了下,他立马拍板:“好,两位掌门既然默认,那就这么定了,等会凑齐银子交给我。” 沧海帮与天元派的掌门齐齐傻了眼。 不是,没说话不代表默认啊! 沈庭珏来回瞅着他们:“怎么说?人命关天,两位可是舍不得钱财,觉得让在座的诸位去涉险救人就好?若是不小心被擒,反正也不是你们门派中人,无所谓,是吧?” 所有人也纷纷往他们身上瞅,压力全给到了沧海帮与天元派的掌门。 话都说到这份上,两人只能含泪答应。 这会是真的想哭。 “我就知道,两位掌门有情有义,一定不会弃弟子们于不顾,真是令人感动。”沈庭珏说着说着便捂住脸别过头,整张脸都埋进太子殿下怀里。 啊哈哈哈哈,赚翻了! 萧寒烨:“……。” 怎么办,真的很想找宋安石来给他瞧瞧脑子。 沧海帮掌门试探道:“不知太子妃说得那个组织是在何处,为何从未听过?” 沈庭珏揣着手:“都说了他们很神秘,掌门难道信不过我?” 沧海帮掌门立马干笑:“没,没有,那……何时去救?” “静候佳音就是,有我跟殿下在,尽管放心。”沈庭珏高傲地哼了声,限他们一天内安排好银子,随即嚷嚷自已饿了,拽着萧寒烨陪他去找吃的,背影潇洒又霸气。 走远了些,萧寒烨才问:“你打算找谁去救?” “谁也不找。”沈庭珏凑过去,眼底带着几分狡黠:“我就是想坑他们银子。” 萧寒烨斜眼睨他。 沈庭珏不高兴:“殿下应该问我为什么。” 而不是用“你居然是这种人”的眼神盯着他看! 萧寒烨相当配合:“为什么?” 沈庭珏冷哼:“不告诉你。” 萧寒烨:“……。” 第201章 我翅膀硬了 沈庭珏等了半天,没等到萧寒烨继续追问,再度不满哼唧:“殿下应该揪住我的衣角,歪着脑袋撒娇求我告诉你。” 简直一点也不懂得情趣。 萧寒烨表情无语。 沈庭珏望着他,乌黑莹润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让人十分受不住。 太子殿下自诩高贵冷酷,撒娇是不可能的,只会采取“不说就亲到你说为止”的霸道手段,但考虑到沈庭珏或许会更激动,所以并不打算再配合: “蚀日殿位于截脉崖,不在焚火堂总部,若皇甫宗浩真想对俘虏做点什么,岂会关在那处偏僻之地?明摆着是要引人去救,江湖中多得是侠义之土,定然会涉险前去,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不容易。” 沈庭珏“哦”了声。 “再者,沧海帮与天元派名声并不怎么好,据说近年来日子过得愈发富足,也不知从哪儿敛财,焚火堂一直在拉拢江湖门派,那两个掌门又是贪婪之辈,为了钱财定然毫无道德准则。” 萧寒烨道:“况且,知悉弟子们被抓后,天元派掌门立刻就能清楚他们被关的位置,一味请求武林盟部署救人,过于急切,反倒容易露出破绽。” 沈庭珏面无表情:“哇,殿下好棒棒。” 语调扯得阴阳怪气,萧寒烨斜眼瞥去,长臂一伸,将人揽过来亲了亲。 沈庭珏立刻就被哄好了,面上仍装冷酷:“沧海帮一弟子昨夜想往米仓中下药,正好被我抓了。” 起因是白龙和白虎偷摸着去后厨偷吃,沈庭珏暗中跟着,原本想抓个现行教育一顿,却恰好将沧海帮弟子抓了个正着,对方属于贪生怕死之辈,连刑都不用上,自已将事情全吐了干净。 沈庭珏道:“他想下的药其实没什么致命性,就是吃了容易冲动多怒,惹事生非。” 萧寒烨捏捏他的脸:“那人呢?” “被我揍了一顿,眼下还晕着。”沈庭珏道:“我让暗卫易容成他,回去复命,有任何消息也可随时汇报。” 萧寒烨清了清嗓子,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太子妃好棒棒。” 沈庭珏觉得他夸得好敷衍,冷哼一声,既高傲又冷艳:“那是,所以我要出去玩。” 萧寒烨眼一瞪:“不许。” “就要。”沈庭珏甩开他的手:“我翅膀硬了。” 萧寒烨:头疼。 —————————— 沈庭珏拿了钱之后,去蚀日殿救人的事却便一拖再拖,两大门派的掌门催过两三次,得到的回答都是“去救了去救了”,欲要追问详细,沈庭珏又可怜兮兮地说什么不信任他之类的话,搞得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忠心护主的暗卫自然忍不了,当即挥着拳头将两人胖揍出去,沈庭珏则继续维持着可怜而又娇弱的白莲花姿态,边喊着“不要打人”,边在心里哈哈哈——打得好! 面对这群嚣张无礼的暗卫,两人脸色青青红红,又不敢多加造次,最终还是甩袖走了。 长乐城的焚火堂分舵被正道联合围剿了一天一夜,已被俘获斩杀了不少,剩下的也被冲得七零八落,官兵封堵了城中各个重要关隘,四处搜寻。 各门派精锐几乎倾巢而出,年轻的都安排在前头,毕竟江湖以后是要靠他们那一代撑起来,所以需适当地放一放手,给年轻人一个锻炼的机会。 岳舵主知晓自已非武林盟的对手,连拼死相搏都懒,而是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稿子,滔滔不绝地念,一条条全是焚火堂查出的情报,皆是武林正道仗势欺人、欺男霸女之类的各种阴谋手段,简直不堪入耳。 第241章 众人顿时起了喧哗,纷纷扬声反驳,只是在太子殿下一个眼神扫来时,立刻噤若寒蝉。 萧寒烨静静地听着,神情显得饶有兴味,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反正被提及的那些门派都吓得心惊胆颤,生怕太子真的追究起来。 岳舵主念了大半个时辰,口干舌燥,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萧寒烨身上:“都说正道向来侠义心肠,实则多是伪君子,表面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太子殿下,正道虚伪,可比磊落的邪道更可恨,难道不该先剿灭吗?” 华山派的掌门心虚地瞄了眼萧寒烨,厉声呵斥:“少在这儿妖言惑众,焚火堂这些年沾了多少人的鲜血,否则魔教第一的名声是如何来……” 话到一半,被太子殿下拍了一掌,险些吐出口老血,只好颤巍巍闭上了嘴。 萧寒烨并没多说什么,摆手示意玄虎卫将俘虏都押下去关好,岳舵主惨遭五花大绑,嘴里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我不服我不服”。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萧寒烨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管,但毕竟统辖着整个江湖的是武林盟,不可无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况且若是事事都得朝廷解决,还要武林盟有什么用? 文仕柘也想得明白,管理的江湖成了这样,还被魔教当众拿出来说,已经足以令他颜面扫地,于是连连向萧寒烨保证,等此间事了,定然将正道武林重新整顿一番。 善后的工作有武林盟去处理,萧寒烨先行离开,到客栈时已是半夜,沈庭珏立刻凑过去,逼着他灌完一大碗药。 萧寒烨苦得想吐。 “不许吐,这一碗可价值万金,碗底都得舔干。”沈庭珏拿了颗麦芽糖在药碗里头来回抹了几圈,沾着残余的药汁,往萧寒烨嘴里一塞:“吃颗糖就不苦了。” 哎,为了自已的后半生幸福,真是下了血本。 萧寒烨头一回吃到这么苦的麦芽糖,心力交瘁,不想说话,洗了澡便上床调息内力去了。 翌日,沈庭珏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的人起了身,立刻清醒了些,伸手抓住一角衣袖:“殿下要去哪?” 萧寒烨穿衣服的手一顿,转过身看他:“杀人,去么?” 沈庭珏立刻爬起来:“去。” “想得美。”萧寒烨将他给按回被窝里:“乖乖躺着,哪儿也不许去,孤回来后给你带吃的。” 沈庭珏“哦”了声,拉高被子,只露出一双乌眸,睫毛微垂,显得乖巧又温顺。 萧寒烨不由多了他两眼,眸光微眯,伸手把被子拉下来,自觉看穿一切:“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沈庭珏眨了眨眼:“嗯?” 不是叫我乖乖躺着吗?我听话也不行? ……哦对,殿下喜欢母老虎来着。 沈庭珏想了想,觉得这人设也不难演,于是酝酿了会情绪,怒掀被子,抓起枕头朝太子殿下拍过去,拳打脚踢,野蛮劲儿十足:“滚!你想带谁去就带谁去,别让我看见你!” 玄虎卫早已列队在外等候,震惊地看着太子殿下被踹出了门,衣着单薄,连鞋都没穿,格外凄惨。 有生之年能见到此等场面,简直不枉此生! 萧寒烨被丢出来的衣袍砸了一脸,倒也不恼,心说,果然还是得闹脾气看着正常。 身后隐约有笑声传来,萧寒烨凶狠地转过头,玄虎卫众人迅速抬头望天,一脸严肃。 没笑,真没笑! 沈庭珏趴在被窝里眯了会眼,听见外面彻底没了动静,这才叫来冯管家伺候他洗漱。 林阙仁接到焚火堂暗中捎来的密信,刚瞄了没两个字,就见沈庭珏带着十几个东宫暗卫,浩浩荡荡又气势汹汹,非常像是带着群恶鬼来讨债寻仇的,以至于林阙仁心肝一颤,猛地将密信塞进袖子,又下意识将这辈子做的亏心事都想了一遍,自已把自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沈庭珏一拂袖,往椅子上坐下,愤然拍桌。 暗卫分列两旁,鬼面凶煞,极其压迫感,林阙仁差点给跪下,佯装淡定:“怎么了?” 沈庭珏斜眼睨他,直把林阙仁看得头皮发麻,才冷哼出声:“我跟殿下吵架了。” 林阙仁心惊胆战半天,结果竟是这么个原因。 吵架啊,那挺好,不是一般的好,啊哈哈哈……不过你为什么一副来找我讨债的态度? 林阙仁又开始悬心吊胆,十分担心他会拿自已泄愤。 “无聊。”沈庭珏趴在桌上,闷闷道:“殿下不肯让我出门,你说,他是不是很不讲理?” 林阙仁久闻太子心狠手辣的威名,生怕被抓去塞一肚子辣椒,不敢随意挑拨,谨慎答话:“殿下也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所以吵架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沈庭珏非常气愤:“主要是他不肯给我买宅子!” 林阙仁缓缓发出一个“啊”。 沈庭珏眼底充满委屈:“我想在苏州拥有一个家,但又没钱,这个小小的要求,殿下居然不肯答应,你说气不气人?” 林阙仁心说,这要求不算小吧?况且你说自已没钱,你信吗? 反正我不信。 沈庭珏一脸悲伤加无害,演技贼逼真。 林阙仁满肚腹诽,摸不准他想耍什么花样,面上笑容亲切,语气饱含着丰富的感情:“叔父的家,也是你的家。” 第242章 沈庭珏顿时惊喜万分,激动地握住他双手:“当真?叔父竟要送给我一座宅子?” 林阙仁:“???” “这怎么好意思呢?”沈庭珏羞涩捧脸,小表情演得还挺生动形象,心里暗爽:“不过既然叔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林阙仁只觉印堂发黑,被搞得都理解不了“强人所难”的意思:“我……” 沈庭珏喜上眉梢,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那叔父是打算送哪里的宅子给我?我记得叔父在姑苏安置了一处别院,不如就将那处送给我好了,正好那儿也是我的家乡。” 林阙仁一时有些呼吸困难。 娘的,简直离谱! 场面话懂不懂?又没说要送你宅子,都是太子妃了,又有相府这大靠山,隔三差五就收到皇家的赏赐,不比我有钱? 沈庭珏抬眼看他,眼底瞬间涌上一层水汽,看着万分可怜:“叔父莫非又反悔了?” 林阙仁内心抓狂,反悔个鸟,老子又没答应你什么! 十几个暗卫齐刷刷盯向他,目露凶光,仿佛在说“你敢不答应,我们就拧爆你的头”,特别吓人。 林阙仁默默咽了口唾沫,憋了半天,想到自已的任务,觉得还是先将对人哄住才要紧,笑容虚伪地说:“给,区区一座宅子罢了,只要小昭喜欢,叔父哪有不给之理?” 暗二眼神鄙夷了一下:“叫太子妃!” 我们都不配叫小昭,你个小老头也不配! 林阙仁:“……。” 沈庭珏给了暗二一个赞赏的眼神,目光期待:“叔父何时将地契给我?” 林阙仁咳嗽两声,试图敷衍:“地契在姑苏城,等这里的事处理完,叔父就将地契交于你。” 沈庭珏微眯了眼,半晌轻笑一声,满脸单纯无害:“嗯嗯。” 说完后,他也没有走的打算,而是打算赖在这里听冯管家给他念风月话本,林阙仁又没办法赶他走,只能好吃好喝地供着。 一天相处下来,林阙仁感觉对方完全是个被宠坏的刁蛮公子,一有点不满意就耍脾气,反之给点甜头,就会笑得跟个孩子似的,谁有糖就跟着谁走。 林阙仁暗自欣喜,眼底闪过算计的光。 这小子虽然难伺候,但好骗。 真不错。 第202章 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之后的两日,沈庭珏同林阙仁走得非常亲近,逢场作戏,配合上演着“叔侄情深”的戏码。 焚火堂听闻风声,传了好几次密信,林阙仁每次都是看一眼便烧了,颇觉焚火堂烦得要死。 沈庭珏已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又好骗,只要将他拿捏好,自已就是皇亲国戚,坐享荣华富贵,走到哪都众星捧月,这不比帮着焚火堂还有前途? 林阙仁简直想仰天大笑,直呼自已真是命好。 在一次谈话中,林阙仁提起了家中那不成器的儿子,隐晦表达了半天,见沈庭珏都听不出其中之意,只好直接表明用意——他想给儿子谋个一官半职。 沈庭珏故作恍然,爽快道:“小事一桩,有何不可?改明儿我同殿下说一声便是。” 抓进宫当太监去,大大小小也算个官。 林阙仁并不知他心底邪恶的想法,自顾自喜上眉梢,笑得愈发亲切,阿谀奉承的话不要钱似的不断往外蹦,哄得沈庭珏一脸飘飘然。 夜间下了场大雨,空气满是潮湿的水汽,林阙仁彻夜难眠,来回跑了好几趟茅厕,整个人都虚脱了,犹如霜打茄子似的蔫了吧唧。 萧寒烨一夜未归,只命暗卫一早送来不少吃的,沈庭珏一口没碰,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腮帮子,闷闷不乐,背影看起来又倔强又叛逆。 林阙仁:“……。” 你不吃我能理解,但为何要拽着我跟你一起坐门槛上? 我好不容易才刚睡下啊! 沈庭珏瞅了眼他苍白的脸色,压了压上扬的嘴角,一脸担忧:“叔父可是水土不服?” 林阙仁还不知自已被阴了一把,寻思着昨天也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虚脱地靠着门,有气无力:“应该是吧。” 这时,忽然出现一个鬼面人,身着东宫暗卫的服饰,语气甚是着急,说是太子殿下遭遇偷袭,受伤不轻,又在蛊血之毒影响下情绪失控,谁也不敢近身。 沈庭珏立刻站起来:“快带我过去。” 暗卫齐齐在心里吼,哎哟喂,这又是想干什么啊!怎能如此轻易就跟过去,万一出意外,他们都别想活、都别想活、都别想活啊! 沈庭珏斜眼一瞥。 暗卫:“……。” 懂了,这是又要使坏。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暗卫们心里拔凉拔凉的。 沈庭珏一手扶住额头,好像有些晕,一手又捂着心口,似乎承受不住打击,小眼神可娇弱:“我需要千年人参续命。” 林阙仁非常担心自已做不成皇亲国戚,闻言急忙从房中捧出了一株千年人参:“我调几十个手下护送太子妃前去,若是还需什么药材,尽管同我说。” 沈庭珏险些两眼放光,又立马一副“恨不得即刻飞奔到太子殿下身边”的表情,一把夺过千年人参,走得似一阵风。 林阙仁:“……。” 这“起死回生”得还挺快。 —————————— 第243章 焚火堂总部到处设着机关和阵法,暗道更是繁多,每一条岔口也不知通向哪里,据传是位擅通奇门遁甲的高手在这用尽了毕生所学,故而让一直想要攻入其中的正道吃了不少苦头,但此番有了左护法提供的信息,焚火堂也未更改机关和阵法,想要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可还未开始出动,就突然病倒了一大半,细查一番,发现是饮食中出了问题,各门派互相怀疑,吵着吵着险些大打出手,被武林盟主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最终不欢而散。 皇甫宗浩坐在大殿听着眼线的汇报,听闻正道起了内讧,顿时满意大笑,颇觉一切尽在自已掌握之中。 满天都是黑滚滚的云,风雨欲来,山中繁花虽开得正烂漫,但在这种鬼天气的衬托下,一点也不优美。 沈庭珏突然停住脚步,一脸意识到不对的样子,警惕地环顾四周,后退两步:“殿下是去攻打焚火堂总部,为何要往山里走?” 带路的暗卫不慌不忙:“落月坡在焚火堂西北角,虽是一处深险峡谷,但却是攻入堂中的近道之一,且这里只布有迷阵,迷阵是活的,比机关容易破……” 沈庭珏未等他解释完,双手捂着耳朵,一副特别矫情叛逆的姿态,感情充沛:“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带路的暗卫:“……。” 有病。 暗自吐槽了几句,忽觉眼前白影一晃,沈庭珏如鬼魂般飘到面前,尚未及反应,已被按在地上揍了一顿,面具都被打飞了,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沈庭珏根本没给他坦白从宽的机会,又是好一顿狂揍,直把对方打得奄奄一息,满脑子都是——这人不仅脑子有病,还是个暴力狂。 这时,两只狼突然齐齐朝沈庭珏身边靠拢,冲着一处山谷嗷嗷叫,表情格外暴戾,似乎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几十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包围了四周,丛林掩映中忽然传来一阵咯咯笑声,缓缓走出一个古古怪怪的白发老妪,身着大红花长裙,笑声像是被人捏住嗓子,贼刺耳,身边还跟着个妖艳女子和拄着拐杖的老头,武功瞧着都不弱。 二长老罩着个黑袍,嘴角挑着抹诡异又阴狠的笑,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直接命令手下将沈庭珏抓了。 “等等。”沈庭珏一脚踹开被揍晕的男子,不慌不忙:“按照江湖规矩,杀人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二长老看了其他人一眼,冷笑道:“少跟他废话,今日谁能抓住他,赏万两黄金!” 沈庭珏啧啧,语速飞快:“万两黄金算什么,我翻三倍,诸位替邪道办事毫无前途,不如跟了我,人傻钱多,瞧我这两只狼,混得都比你们滋润。” 毛色光泽,肥肥胖胖,一看就是被富养着,又戴金脚镯和珍珠链,浑身闪闪发光,确实混得比他们还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白发老妪又是咯咯一笑,语气故作娇嗔:“怎么办呢?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二长老:“……。” 沈庭珏拿捏着志在必得的姿态,扬手扔出几片小金叶,脸上充满着漫天撒钱的快乐,朝二长老一指,笑得比反派还阴险:“今日谁能取他首级,本侯赏金山美人,封万户侯。” 出来卖命的都是为了钱,此话一出,所有视线齐刷刷盯在二长老身上,如狼似虎,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座金山。 二长老禁不住汗毛倒竖,咬牙切齿瞪着沈庭珏,怒吼道:“此人一向诡计多端,擅于迷惑人心,尔等勿要听信他的鬼话,直接拿下他!” 第203章 太子妃想殿下了 在二长老话音落下的刹那,焚火堂的弟子已迅速冲了过去,暗卫自然不惧,眨眼间就与他们交上了手,二长老见白发老妪那伙人迟迟不动,只好自已出手,闪着寒光的匕首迅速逼至沈庭珏心口。 沈庭珏后退两步,老神在在地揣着手,瞧着一条长鞭缠绕住二长老的手臂,硬生生钳制住他的动作。 二长老回头一看,眼底阴狠:“你竟想帮他?” 妖艳女子娇笑一声:“大家都是生意人,有钱赚还要挑三拣四做什么,谁给的银子多,我们自然就跟谁,况且……” 她话音一顿,视线朝沈庭珏瞥去,眼神欲语还休,百媚横生:“皇甫宗浩太过粗犷,又老又丑,你也一样,我还是喜欢像小侯爷这样的,精致养眼,瞧一眼都能心旷神怡,莫说是不给银子,就只对我笑一笑,我都能心甘情愿替他办事呢。” “……。” 突然遭到了人身攻击,二长老气得胡子都炸了,几乎要怒吼出一句——你身为杀手的职业操守都去哪了?!! “会说话,送你个见面礼。”沈庭珏笑了笑,知道自已赌赢了,于是指尖一弹,一枚鲜红的宝珠便已落入女子手里,在乌云密布的阴天下,更显得光芒四射。 二长老觉得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小侯爷不仅人美心善,还财大气粗。”白发老妪直勾勾地盯着那颗红宝珠,完全将贪婪悉数写在脸上:“我等就喜欢你这种爽快人。” 拄着拐杖的老头是名侏儒,扎着满头辫子,陡然怪叫一声,率先朝二长老攻了上去,每一招都是夺命手,其余人见了,也纷纷飞身上前,“乒乓”战成一片。 焚火堂弟子见那伙雇重金请来的杀手竟然临阵倒戈,心急如焚想要上前帮忙,又被暗卫缠得脱不开身,应对起来难免分了神,逐渐处于劣势。 第244章 二长老腹背受敌,几番回合下来已经力不从心,最终被一掌拍飞,撞在树上又掉了下来,挣扎半晌也爬不起来,双目赤红,眼珠几乎要崩裂而出,其余弟子也陆续负伤,有的果断弃暗投明,连连表示愿为小侯爷效犬马之劳。 沈庭珏早有准备,掏出一沓银票扔给白发老妪那伙人,态度友好:“小小薄礼,诸位先拿着,我还需你们配合我办事,只要表现好,金山银山都不是问题。” 皇甫宗浩向来就喜欢拉帮结派壮大势力,还专门去杀手楼砸了不少钱,但他们与沈庭珏并无宿怨,若能双方获利自然最好,于是当即争着平分了银票,目光热切,异口同声:“小侯爷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沈庭珏抬手招来暗三,指了指尚在垂死挣扎的二长老:“你最擅易容术,将我同他互换下面容,我要干一番大事。” 暗三当即猜出了他的意图,登时一哆嗦,非常担心自已的小命不保,说:“那属下先去禀报殿下知晓。” 沈庭珏问:“殿下对我言听计从吗?” 暗三毫不犹豫:“当然。” 沈庭珏不置可否哼唧了一声:“那还用跟他说什么?” 暗三:“……。” 好像也对,但这种深入敌营以身犯险的事,光是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殿下绝对不会同意啊,知道了也就只会用链子把你锁床上! 到时候受伤的还是我们,命苦。 另一边,武林盟查了半天,反而在自家盟中弟子房中搜出了一包裹的毒,经过宋安石的确认,与下在饮食中的毒一样,吃多了便会上吐下泻浑身无力,持续发烧不止,最终五脏六腑都会腐烂,死状惨烈 。 武林盟瞬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沧海帮与天元派唯恐天下不乱,在各门派面前煽风点火,又暗中派弟子四处散播谣言,费尽心思败坏武林盟名声。 文仕柘听闻自已与焚火堂有勾结,气得险些吐血,萧寒烨为了稳住局面,命人将武林盟一众先关押起来,等查明一切再行处置。 而之后,太子殿下也跟着病倒了,据说病得还挺重,高烧不退,宋神医一整夜都守在病床前照看着。 武林正道预料之中内乱成一片,焚火堂大长老急于立功,在皇甫琰的挑唆下,将守阵门一事交给他,自已则带着一众手下在月黑风高夜趁虚而入,又有沧海帮两大门派的接应,一路可谓是畅通无阻,直接就杀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 萧寒烨身边除了玄虎卫,还有从东南驻军调来的两万兵马,只不过有的被派去办了其他事,而剩下的几乎跟着韦成粱站在了对立面。 正道人土几乎都被沧海帮给迷晕过去,成了俘虏,而剩下的那群玄虎卫,再怎么勇猛,终究也是以少敌众,抵抗不了多久。 大长老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猖獗大笑,可下一刻,却还有一个声音笑得比他更大。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过去,只见一黑皮男子身着骑马赶路的劲装,灰头土脸,看起来风尘仆仆,一副许久未有好眠的模样,但长相依旧十分英气勃发,又高又壮,就是太黑了,跟块黑炭似的。 在他的身后,呼啦啦涌进来许多穿着甲胄的土兵,让萧寒烨顿时成了人多势众的一方,局势在顷刻之间颠倒。 大长老瞥了眼毫无半分病态的太子,陡然意识到了不对,阴狠地盯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皮男子,警惕道:“阁下是……” 黑皮男子冷笑出声,一脸“你不配知道爷爷尊姓大名”的表情,抬手一挥,命手下上前擒人。 这些土兵个个是从铁血战场磨炼出来的,因此杀相十分凶残,一刀下去便在半空扬起细密血雾。 原本被关押起来的武林盟一众也从四面八方冒出身形,沧海帮两大门派和韦成粱见势不对,纷纷打算带着手下撤离,谁知外头已被围得密不透风,个个面孔凶狞,手执金环大刀,架势跟土匪似的,一看就知不好惹。 刀剑相接的铮然声和喊杀声在寂静的夜里散开,城中百姓早已被安排撤离,因此不怕祸及无辜,众人几乎杀红了眼,很快就将焚火堂弟子与其余乱党悉数拿下。 大长老平日里为了增强内力,不惜以蛊毒续命,打斗间忽闻一股奇异的花香袭来,顿时只觉体内蛊虫暴躁不安,脸上渐渐遍布红色筋脉,不由咬紧了牙关,使出十二分的本事向着屋顶冲去,却被萧寒烨中途截住。 待黑皮男子带来的那帮人料理完焚火堂那一群虾兵蟹,大长老已经躺地上断气了。 宋安石啧啧:“你不留下活口审问一番?” 萧寒烨活动了下手腕,冷冰冰答:“忘了。” 宋安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被人按住肩头,径直往旁推去,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黑皮男子看都不看他,笑嘻嘻往萧寒烨身边凑,抬手就搂住对方肩膀,一口一个“皇兄”叫得格外热情。 宋安石默默朝他竖了个中指。 黑皮男子本名叫萧承凛,在皇室中排行第三,是皇贵妃在冷宫中生下的,承桓帝知晓孩子无辜,自然不会任由萧承凛在冷宫自生自灭,于是便将人抱了出来,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打算教成一个儒雅温润的君子。 谁料养着养着,却莫名其妙养成了“兄控”,哪怕太子殿下一直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可萧承凛就是喜欢凑在他面前,犯犯贱讨个骂,再挨一顿揍,然后可怜兮兮地抱着大腿讨好求饶,像只舔狗一样,毫无下限,成日被太子使唤着去干一些鸡鸣狗盗之事,更加与儒雅温润沾不上一点边。 第245章 承桓帝整个人都麻了,索性将他直接丢给了太子管教,眼不见为净,而太子则一转手就把人扔进了军营,让他随着大军去西北历练。 一去就是好几年,变得壮了,也黑了。 从东南驻军调的两万大军只是个障眼法,实则真正是要调西北的飞虎军来相助。 萧寒烨看着这个几年不见就黑不溜秋的傻弟弟,满脸嫌弃:“脏死了,离孤远点。” “为了掩人耳目,我带兵连续刨了好几天的地洞,能不脏吗?”萧承凛舔着脸皮又要凑过去,却被突然像鬼魂般出现的暗二吓了一跳。 萧寒烨问:“你来做什么?” 暗二双手递上一封信:“太子妃让属下交给殿下。” 萧承凛大为震惊,瞪圆了眼:“你有太子妃了?!!” 萧寒烨懒得理他,按着脸将人推到一边,伸手去接信封,觉得八成是沈庭珏给他写的情书,于是嘴角带笑,迫不及待地打开。 信纸一拆开,几根柳条簌簌往下掉,而宣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就只画了个狗头。 萧寒烨表情复杂:“他什么意思?” “折柳寄情。”暗二低着头,眼神发虚:“太子妃想殿下了。” 折柳一般寄的是“惜别怀远”之情,萧寒烨稍微一细品,就察出了不对,面色瞬间阴沉:“他干什么去了?” 暗二缩了缩脖子,十分后悔为了一百两而接这份苦差,吞吞吐吐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最后来了句:“太子妃说,殿下一定理解小年轻的勇敢和浪漫。” 太子殿下理解不了一点,只知道自已被气成了河豚,抬手就给了凑过来看信的傻弟弟一个爆栗,怒气冲冲命众人做好准备,要一举攻破焚火堂,速战速决。 而另一边,沈庭珏已经顶着二长老的脸,成功混入了焚火堂总部,喜滋滋地带着“俘虏”去邀功。 暗三一手易容术近乎出神入化,皇甫宗浩并未看出破绽,盯着二长老易容的“沈庭珏”打量了好一会,随后哈哈大笑,伸手捏住其下巴: “果然生得一副好模样,难怪萧皇和太子都宠爱有加,若是太子知晓你落入我手里,受尽折磨,他估计会疯掉吧?” 沈庭珏用极快的速度瞥了眼他那副丑恶的嘴脸。 呵,等着吧,先疯的一定是你。 沈庭珏身为暗卫,习武易容和口技什么的都要学,毫无压力地拿捏着一口嘶哑的嗓音:“人已抓到,主上打算如何处置?” 皇甫宗浩阴狠一笑:“太子既对他用情至深,定然不会见死不救,本座要来一招瓮中捉鳖。” 二长老瞪凸了双目,时不时从嘴里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呜咽。 皇甫宗浩取出他嘴里的布团,饶有兴味:“想说什么?” 回答他的除了“啊啊啊”,半天连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 沈庭珏道:“我怕他咬舌自尽,就把他舌头拔了。” 对于无恶不作的焚火堂来说,这点手段并不足以称之为残忍,皇甫宗浩对此也毫不在意,反正只要人有吊着一口气在自已手里,便可作为筹码引太子上钩。 这时,有弟子仓惶来报大长老惨遭反杀的事,才刚说完,又有弟子连滚带爬跑进来汇报,说是太子跟武林正道已经杀进来了。 沈庭珏:“……。” 这么快吗? 我都还没好好玩一玩呢? 皇甫琰将所有弟子都支走后,打开了阵门口的暗道,放了萧寒烨一众进来,奔涌冲毁了整座大殿,待焚火堂弟子们察觉出异样已经晚了,在正道强大的攻势下仓皇逃窜。 皇甫宗浩素来喜怒无常,若不是受制于蛊毒,他们早就叛逃出教,如今大难临头,大多都不愿卖命,不消一会便降了大半,但有的还是拼死相博,浴血奋战,将双方战役拉锯延长。 第204章 绝对是个小妖精 厮杀声中,刀剑碰撞不绝,不断有鲜血喷溅,惊得一大群乌鸦黑压压腾空而起,四面八方地乱飞,地上的无头尸体似乎还在挣扎,鲜血淅淅沥沥滴落,晕染开一片红花。 丝丝缕缕的黑雾不断飘出,将整座大殿染得一片乌烟瘴气,还有无数毒虫成群结队发起进攻。 众人事先服了宋安石调配的解毒丹,短时间内并不会受毒气影响,身上也都穿了银丝软甲,还戴了面具与手套,完全连头脸都遮了个严实。 右护法与十几个巫师不见踪影,没有指挥的焚火堂弟子如同一盘散沙,很快就溃不成军,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暂时躲到了大殿,想掩护皇甫宗浩从暗道撤离。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皇甫宗浩用钱财招揽的那些个江湖高手齐齐持着武器冲了进来,眼中全无先前的热情谄媚,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与狠毒。 护在皇甫宗浩身边的弟子们起初还以为他们是来帮忙撤离的,结果忽然袭来一股强大内力,纷纷惨叫着飞了出去。 皇甫宗浩眼底一片彻骨冰冷:“诸位这是何意?” 为首的白发老妪狞笑道:“自然是为了立功领赏啊,谁叫有人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呢。” 这些人个个都是江湖高手,此刻打起来定然占不了优势,皇甫宗浩抬手往墙壁的机关打去,巨大石墙自两侧轰隆炸开,无数傀儡兵奔涌而出,身躯隐约可见白骨森然,尸毒不断从周身散出,仿佛刚从地狱攀爬上来,看上去教人心底发麻。 第246章 皇甫宗浩站在高台上,冷眼瞧着底下的打斗,随即扫视一圈寻找二长老的身影,结果发现对方竟蹲在自已的宝座后面,专心致志地扣着镶嵌在上面的金水菩提。 皇甫宗浩:“……。” 在这种刀光剑影的时刻,居然没有半点舍生取义的护主觉悟,反而跑去扣什么宝珠,有病! 皇甫宗浩气极反笑,一脚踹了过去,沈庭珏反应极快,躲过的同时刚好扣下颗宝珠揣怀里,心满意足。 宝珠献美人,拿回去哄太子殿下刚好。 皇甫宗浩这时候没心情去同他计较,抬手重重按向宝座上一处隐藏机关,现出个地道,示意沈庭珏带着五花大绑的人质一起逃遁。 地道的尽头,出来便是一片密林,而外面早已围了不少人。 皇甫琰拔剑出鞘,在他身后,数十道剑光铮鸣,皇甫宗浩脸色逐渐阴沉,目光横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皇甫琰身上,眼中顿时被浓厚的杀机所掩盖:“果然是养不熟的狗崽子,枉费本座还对你一番悉心栽培。” 皇甫琰嘴角扬着一抹冷笑:“你一心督促我习武,只不过想着将我一身内力转为你所用,如此居心,还妄想我能忠心于你?” 皇甫宗浩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怒极。 皇甫琰道:“你派药师照顾于我,假借调理身体的名义,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对我下蛊,可惜的是,那名药师早已被我收买,还帮着操控住了那些监视我的眼线,才能让你误以为,我一举一动永远在你掌握之中。 眼下局势并不乐观,事先安排好在地道外等着接应的那些心腹定然已被皇甫琰解决掉,皇甫宗浩权衡利弊了下,当即收起怒容,放低姿态:“琰儿,这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我若想害你,岂会将你收为义子悉心栽培?” 他顿了下,视线忽而看向一旁的秦司岩,眼底夹杂上了怨毒:“你究竟是谁?本座知道你定然与废太子有关,一定是你在琰儿面前挑拨是非……” “眼下你已是穷途末路,说再多也无用。” 秦司岩无声握紧剑柄,眉眼凌厉杀机毕现,猛然一发力,飞身而起,长剑裹万钧之力狠狠攻向对面。 皇甫宗浩这么多年吞噬了不少高手的内力,以少敌众之下,应对还算自如,不见半分狼狈,出招间搅得满地落叶片片破碎,四野风声咆哮,硬生生将面前众人逼退了几步,带着猛兽看猎物的眼神,丑陋地笑了起来,忽而身形一闪,一把掐住“沈庭珏”的脖子,将人挡在自已面前: “别忘了他还在本座手里,今日既是难逃一死,那就让他跟本座一起下黄泉!” 所有人当即收了招,不敢再轻举妄动。 皇甫宗浩余光暗自扫向一处机关,掐着人慢慢后退,逐渐朝那处机关靠近,却在这时,陡然感到掌心传来一阵灼痛,犹如被银针刺破了血管,放入了成千上万只蚂蚁,瞬间攀爬至五脏六腑,又似绳索般勒得血管膨胀鼓起,带来一阵阵噬骨钻心的疼,全身都被抽去筋骨一般。 晕眩之间,皇甫宗浩不由忽略了身后的动静,直到破风声逼近耳旁,想躲已然来不及,被一条铁鞭咬住腰间,整个人不受控地飞至半空,又狠狠砸落在地上,“噗”地吐出一大口血。 秦司岩愣了愣,看了眼突然叛主的二长老,又看向皇甫琰:“他也是你的人?” 皇甫琰摇摇头,对眼前的状况也是一脸莫名。 沈庭珏握着鞭柄,将皇甫宗浩来回砸了好几遍,简直跟厨子在甩面条时的架势有得一拼,等停下来时,对方已经满身是血,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费力地睁着眼,透过眼前鲜红血雾阴狠地瞧看他。 “忘记同你说了,我把人抓回来时,还在他身上抹了毒。” 沈庭珏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我可是为你不惜下了血本,从宋神医那儿买了一小瓶毒粉,只要人手一沾,再动用内力,不消片刻,就能毒入肺腑,痛不欲生,尤其是对你这种常借蛊虫之物壮大内力的,更有效。” 皇甫宗浩听他忽然变成了少年音,面色一变,没想到还能被这样算计,嘴中又溢出鲜血,却反而嘶哑地笑了起来,拖着副血躯费力往前爬了两步: “你以为本座今日活不了,你们就能活吗?不止你们,这苏州城所有人,谁也别想活!哈哈哈……” 沈庭珏随手抓了把土,往他嘴里一塞。 皇甫宗浩猝不及防,吃了一嘴土,险些咳断了气。 沈庭珏又给他掏心窝子的一脚,随即后领忽然被人一拎,转过脑袋,正好对上了太子殿下那张英俊的脸。 一如既往地好看,就是脸色黑得像是要吃人。 沈庭珏舔舔唇,凑过去要亲他。 萧寒烨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脸。 虽然之前说过一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孤都喜欢”之类的情话,但事实证明,情话都是哄骗人的,面对现在这张又老又丑的脸,太子殿下实在下不了嘴,只好将人推开,于是意料之中被掐了一把。 焚火堂一旦倒台,什么事都瞒不住,林阙仁为了保命,主动坦白从宽,所以在得知沈庭珏被抓后,便当即骑了快马去找太子,将自已所知道的事情招了个干净。 比如他斥了巨资替焚火堂暗中制造一座轰天炮,耗费了不少钱财和人力,就为了将整个苏州城夷为平地,但轰天炮威力惊人,又需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没到同归于尽的地步断不会轻易使用,所以派了右护法领着无数杀手埋伏在城中各处,只要这边的战斗一发,那边就会开始屠城,哪怕是死,也要拉整座城的百姓一起陪葬。 第247章 可见魔教就是魔教,果然邪恶。 林阙仁极力洗白自已,表示全族上下的性命都在焚火堂手里,才无奈为虎作伥,老泪纵横,情到激动处还要当场以死明志,但见没有人制止,只好话锋一转,表示自已死了没关系,就是舍不得沈庭珏,言语间皆是对他的一片拳拳关爱,感天动地得很,恶心得太子殿下想直接辣哑他。 皇甫宗浩输就输在了招揽笼络的皆是贪财惜命之辈,真正为他忠心卖命的人太少。 他在剧毒折磨下面色惨白,越是想动用内力,越是疼得痛不欲生,自知大限将至,拼着最后一口气凝聚全部内力,硬生生逼退了萧寒烨一众人,随即猛地向后飞掠,纵身跃下了悬崖,拼死也要保留住最后一点尊严。 ———————— 焚火堂在苏州盘踞数年,留下许多问题需要处理,但那些都是武林盟该干的事,此战最后虽然赢了,不过也负伤了一大半,萧承凛到处找着太子殿下,找了半天,最终从叶舟遥那里得知,太子早就离开了,说是要带沈小侯爷回去洗白白。 叶舟遥避不可免地往鸳鸯浴的方面想,见萧承凛要找过去,及时制止:“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没事就别老缠着太子,不然他不揍你,小侯爷也会揍你。” 萧承凛完全不当回事,但还是先跑去找吴德全打探清楚沈庭珏的底细,越听越觉离谱,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晃得吴德全头都要晕了。 他能理解东宫的暗卫首领摇身一变成了相府公子,也能接受对方成了自已的表兄弟,却不能理解与接受他居然跟最敬仰的大皇兄好上了,还一朝上位成了自已的皇嫂,且满朝文武和百姓竟无一人反对。 绝对是个小妖精! 另一边,沈庭珏洗掉易容,换回了往日雪白的衣袍,转出屏风,就见萧寒烨一身黑衣佩长剑坐在桌边,光是看着就很凶:“过来。” 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沈庭珏迅速总结经验,当即使出最惯用的伎俩,双手一捧眉心一蹙,犹如西子捧心,整个人顿时像朵寒风中的娇花,打不得也骂不得,更威胁不得。 萧寒烨:“……。” 太子殿下一向最厌恶矫揉造作之辈,这要是换做其他人,早就一顿暴揍招呼下去,让对方真正变成柔弱不能自理的“娇花”,可惜暴力手段用来对付眼前这个不太行,没地方下手。 主要也是长得好看,演得逼真,看起来一点也不做作,完全没有让人想暴揍的冲动,反而还会心生出一股保护欲。 沈庭珏扶住冯管家的手,身形微微晃动,像是要晕,惹得冯管家惊呼出声,视线看着太子殿下,那眼神似乎带着一点谴责,我家公子都要晕了,怎么还不快来抱好? 萧寒烨迈步上前,神色冷酷,轻而易举地拎起娇弱金贵的相府公子,往床上一丢,冷着张脸,一派江湖魔头要吃人的架势。 沈庭珏当即不满起来,这什么态度! 于是也不装柔弱了,猛地从床上跳起,在即将被太子蹂躏的边缘,叉着腰怼在对方跟前,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先发制人: “以前殿下一有事情,都是派我去首当其冲,一点也不在意我有没有遇到危险,现在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是不是打算将我养废,然后好一脚踹了,去寻新欢?” 沈庭珏阅小话本无数,深知各种套路,脊背挺得笔直,仿佛站在了道德最高点,仗着萧寒烨不敢对自已动手,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气焰格外嚣张。 萧寒烨一见他这副刁蛮姿态就头疼,对视半晌,还是率先败下阵来。 无论何事,横竖闹起来都是自已不对,萧寒烨机智地选择顺毛哄,放低姿态:“以前是孤信任你,现在是孤在意你,不想让你再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沈庭珏抿着唇往后退了两步,单手扶墙,额头贴着手背,另一手还往腰间叉着,整个人都写着“今天没有一百万两是哄不好的”。 下一刻,一粒剔透泛金的宝石便递到他眼前,被切割成六棱形状,犹如遗落在人间的繁星。 萧寒烨道:“焚火堂到处都是翡翠宝石,但这金水菩提只有一颗,孤……” 话未说完,只见沈庭珏用力抖了抖两边的衣袖,哗啦啦掉出一堆金水菩提。 萧寒烨:“???” 好家伙。 是孤低估你了。 沈庭珏得意洋洋地掸了掸衣袖,忽而抬手摸摸萧寒烨的大脑袋,然后充满爱地关怀:“殿下脑子好了?” “……孤本就没病。” 其实萧寒烨本来还想装一装失忆吓唬他,然后等着沈庭珏展开一波热情追求,让自已重新对他旧情复燃。 萧寒烨脑补得很美好,但也就想想而已,按照沈庭珏不按常理出牌的野路子,还是不要轻易作死好。 被沈庭珏撸狗手法似的对待了一会,萧寒烨忍无可忍拽下头顶上的爪子,故作凶残地捏着他的脸:“都想起来了是吧?为什么要骗孤没有?” 因为丢人。 但沈庭珏不会实诚回答,哼唧一声:“没有骗。” 别看我现在活蹦乱跳聪明伶俐,但颅内伤谁能说得准?不好说,实在不好说。 沈庭珏依旧沉浸在“我脑子有病”的苦逼人设中无法自拔,颇觉这样才能恃病而骄,偶尔做点什么嚣张放荡的行径,都可以归结于是他脑子有病。 第248章 萧寒烨看破不说破,露出了话本里最撩人的邪魅一笑,将沈庭珏拉入怀中,专心致志地亲着,从脸颊一路亲到领口下的锁骨,又借着“检查有没有受伤”的名义,摸来摸去行非礼之举。 第205章 那么大一朵天山雪莲呢 暗卫不能轻易以面示人,萧承凛到现在还不知沈庭珏长什么样,好奇得抓心挠肝,索性把自已打扮得人模狗样,决定去会一会那位传说中的小妖精,结果到的时候,却被忠诚的相府管家拒之门外。 萧承凛满脸不高兴:“为什么不让见?” 冯管家解释:“小公子正在侍寝,不得空,您若强行要见,打扰的可是殿下的好事。” 萧承凛一听,眉毛都险些飞了,欲言又止老半天,才艰难地将一万句话咽了回去,伸长脖颈使劲往屋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得作罢,冷哼道:“本王明日再来!” “嗯嗯。”冯管家敷衍两声,随手招了个下人送客,自已转头就开始琢磨起明日要给小公子穿什么衣服和挂什么服饰,才能显得更加光彩夺目,闪瞎众人的眼。 于是到了第二日的时候,萧承凛就看见了一片雪白素纱从面前迎风飘逸而过,犹如晴空碧海卷白浪,又似一朵怒放的盛世白莲,惹得身后那群大老粗的下属眼睛都看直了,纷纷感慨——哎呀呀,这气派,这气度,绝了啊,不愧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羡慕! 萧承凛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嗖地转过头:“谁?哪个是太子妃?” 下属伸手一指:“最前头白衣服那个,今早在后园子里遛狼,啧啧,简直跟个神仙玉人似的,随便一转身都是幅画,好看得紧。” “……。”萧承凛忍不住摸摸自已黑黝黝的脸,又看了看不远处那雪白飘逸的身影,陡然觉得压力山大——有股没脸见人的自卑感。 直到那抹身影要消失在拐角处,萧承凛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立刻撒腿追了过去。 沈庭珏昨夜听过太子殿下吐槽自家三弟变成了“黑猩猩”,故而一见面前的黑皮,还有那熟悉的样貌,当即明白对方的身份,嘴角淡淡扬着极具迷惑性的与人为善,拱手问好,礼数周全,全然与以前那副冷漠寡言的性子大相径庭。 除了那双眼睛看着熟悉,萧承凛从他身上再找不出半点林昭的影子,禁不住突发奇想:“你不会是夺舍鬼吧?” 巫蛊之术无奇不有,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被别的野鬼借尸还魂也是极有可能。 “......。”沈庭珏用一种“你这人脑子好像有点大病”的眼神看他,收起和善笑容,左右环顾一圈,发出邀请:“挑个地方,打一架。” 萧承凛缓缓发出一个“啊”。 沈庭珏十分实诚:“我觉得王爷对我有意见。” 这种军营里出来的,素来都喜欢用拳头说话,要对付他就得以武服人,一顿架解决不了,那就两顿。 萧承凛多次设想过两人见面后的场景,但一上来就约架这种,着实超乎意料,所以一时间有些懵逼,不知该打还是不该打,喉结滚了好几下,欲言又止,止又想言,半晌憋出一句:“算了吧,大家都是斯文人。” 主要是你据说很受宠的样子,打起来吃亏的一定是我。 沈庭珏抿唇:“但你刚才气势汹汹。” “没有。”萧承凛狡辩:“本王只是长得凶。” 就算对你有意见,打打杀杀也不是本王的作风好吧?一上来就约架,简直粗鲁! 沈庭珏“哦”了一声,揣着袖子,目光冷艳:“那王爷找我可有事?” 萧承凛心说,本王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那种妖艳贱货,但这话显然不能明说,遂一时词穷,被沈庭珏用“我早就看透一切”的表情盯得头皮发麻,掩饰性咳嗽: “没什么,就听说你长得……美若天仙,故而想见一面,说起来,咱们也算是旧识,不如去喝一杯?” 沈庭珏又懂了:“王爷是要与我把酒言欢?” 萧承凛还未应声,又听对方继续说:“不好吧?男男授受不亲,且你我正值适龄年岁,更当谨慎,免得惹来闲言碎语。” 萧承凛:“?”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的尴尬中。 沈庭珏赢在了没表情上,见萧承凛睁大着眼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于是仙气飘飘地走了,一如既往的高冷,以至于萧承凛内心充满疑惑——美则美矣,可一点也不娇小软萌温婉贤惠,说话也奇奇怪怪的,看着脾气也不好,也不知大皇兄究竟稀罕他哪里? 匪夷所思,实在匪夷所思! —————— 焚火堂余孽已悉数伏诛,唯独逃了个右护法,皇甫琰带着下属去找,隔了还好几天也没传个音讯回来。 京中送来了好几封书信,萧寒烨先拆了承桓帝和长公主的信,通篇都在表达对沈庭珏的思念,真是没有点悬念。 萧寒烨将书信往旁一丢,又挑了姚印清的信拆开,里头一句问候的话也无,直入主题,将京中近来发生的事一一写明。 他不在的这段时日,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比如“康王私会景王侧妃被抓了个现行,景王侧妃为护住康王名誉,承认是自已设计引诱康王,随后自尽死了”,又比如“楼兰王女在皇宫中被人推入了湖中,险些丧命,醒来后便指证是娴妃命人推的她”。 第249章 萧寒烨一目十行,翻到最后,看见了“丞相遇刺”几个字眼。 一国之相,遇刺这种事简直是家常便饭,不足为奇,虽然沈怀文挺讨厌的,但若死了,长公主和沈庭珏一定会伤心,所以萧寒烨难得有点紧张,抿着唇继续看下去,看到“幸无性命之忧”时,才松了口气。 萧承凛在一旁不死心地看着承桓帝的书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甚是不满:“竟然一句都未提到我!” 到底还是不是亲爹了? 萧承凛觉得自已此番回京,家庭地位岌岌可危。 门口传来脚步声,沈庭珏端着冯官家刚做的仙豆糕进来,后面还跟着两只金光灿灿的雪狼,胖成个球,看着好蠢,也好富态。 跟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沈庭珏瞅了眼桌上的信,习惯性往萧寒烨腿上一坐:“京中送来的吗?” 萧寒烨立刻抱好他:“嗯。” 沈庭珏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随手拿了封,一手搂着萧寒烨的胳膊:“都写了些什么?殿下念给我听听。” 语气又轻又软,俨然就是撒娇的调调。 萧承凛摸狼的动作一顿,抬头盯着缩在太子怀里的人,目瞪口呆。 不是。 那么大一朵天山雪莲呢?这会怎么突然变成娇花了?!! 第206章 你可是对我有意 长公主信中并未提及丞相遇刺的事,想来也是不愿让沈庭珏知道后担心,萧寒烨便也没说,只从那几封信中挑了些好的告诉他。 这种出门在外,还有家人一直记挂的感觉是真不错,沈庭珏听了会,忽然侧身一靠,让几缕头发凌乱垂下肩头,显得自已十分慵懒又迷人:“我想回去了。” “好。”萧寒烨用指背抚开他的碎发,在额上落下一个吻,又低头在脖颈处亲,沈庭珏被亲得全身痒痒,但也没躲,乖乖任其为所欲为,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很纵情享乐。 萧承凛:“……。” 非礼勿视,我瞎了。 太子殿下平日里总散着一股“莫挨老子”的不耐烦气场,凶残得浑然天成,很难想象谈起恋爱时竟是这么个情意绵绵的样子。 萧承凛心中怨念更甚了。 这辈子就没见他哥这么温柔过! 倒也不是他不会撒娇卖萌,只是一撒娇就被嫌弃矫揉造作,娘们唧唧,少不了一顿挨揍。 真的很血泪。 —————————— 从焚火堂中搜刮出的金银财宝几乎堆成了山,各门派虽看得眼馋,可都没那胆量在太子眼皮底下敛财,武林盟清点完毕,将财物和列好的单子一并交给了萧寒烨处置。 萧寒烨道:“这些年苏州百姓受焚火堂影响,生意并不好做,自然该有所弥补,还有那些个门派,此番也算是出了份力,理应分出一些给他们。” 有银子领是一件值得激动的事,各地府衙的车马浩浩荡荡,一个比一个还积极,马不停蹄赶往虎头镇领银子,随即又由当地府衙分发给百姓们,每人脸上的笑容都不掺虚假,喜气洋洋的,简直比过年还高兴,纷纷都在称赞太子贤良仁厚。 十几个账房先生跟着忙活许久,才总算将银子分了个妥当,将账簿交给萧寒烨过目。 银子这种东西,萧寒烨对谁都不放心,往常都要亲自核对一遍账簿,不过现在有个懂得算账的弟弟,萧寒烨理所当然抓来干活,将一沓账簿全丢给了他。 “这么多?”叶舟遥拒绝:“你自已算,我没空。” 萧寒烨扯住他的后领,将人拽回来,用“孤让你算账是看中你能力,你别不识好歹”的表情看他:“不算也行,你秦大哥那边,孤也没空帮他。” 叶舟遥拳头一握,显然是想打一架。 萧寒烨目光不屑,衣摆嚣张一甩,拂袖出了门,回到院子里时,正好见沈庭珏双手托腮,面对满桌珍馐食不下咽,用生无可恋的表情对林阙仁说:“刚结清了宋神医的账,一时有点肝肠寸断,吃不下。” 林阙仁表情迷惑,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何会严重到肝肠寸断的地步。 自已被太子罚了一大笔巨款,也就失眠几夜而已,只要命没丢,钱再赚赚不就来了? 萧寒烨在门口停住了脚步,心底忍不住笑意翻涌。 结账的银子都是从林阙仁那里罚来的,剩下皆被你藏起来当私财了,还肝肠寸断个什么? 真的好能装,好可爱。 林阙仁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沈庭珏有何可爱之处,不想去接他的茬,笑着把话题往别处引:“此番事了,不如随叔父一同去往姑苏住段时日,你叔母在家常常念叨着你,怕你在东宫过得不好,昨日还送来了家书,叮嘱我定要带你回去让她见见。” 只要把人带回去,再办得隆重些,不消一两天,未来太子妃是林氏一族的消息立刻就能传播大江南北,届时那些趋炎附势之辈便如过江之鲫,定然纷纷争着上门巴结拉拢。 林阙仁险些笑出声来。 沈庭珏凝眸瞧向他,心中冷笑。 想见一面是假,要借助自已提高家族声望才是真。 沈庭珏真不知他到底哪里来的勇气敢招惹自已,静看他一阵,懒洋洋“哦”了声。 林阙仁摸不准他什么意思,试探道:“那明日,咱们就启程去姑苏?唉,当年那场洪水之后,因找不到你爹娘的尸身,叔父便立了衣冠冢,此番回去,也可祭拜下你爹娘。” 第250章 沈庭珏眸光一动,长睫颤了颤,似是被最后一句话给说服了,缓缓点头应下。 林阙仁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太子进来,依旧是一袭充满野性的黑衣,即便天生一双桃花眼,也压不住他身上冷厉气场,无论看多少次,都会禁不住腿软,于是林阙仁不敢再做逗留,找了个借口便告辞退下。 虽然此番罚了他不少钱财,但萧寒烨还是看对方很不顺眼,抬手招来玄虎卫,吩咐了几句,随即关起门来,沉迷美色去了。 夜间风声稍大了一点,吹得庭院树影婆娑,秦司岩刚从外头办完事,正打算回房休息,却在半路遇见了冯管家。 冯管家直接将手中食盒塞给他:“六殿下还未用晚膳,劳烦秦公子送去一趟。” 秦司岩微愣,还未开口,冯管家又絮絮叨叨地说:“六殿下今日身体本就不适,可为了能让太子殿下助公子完成大业,强撑病体,废寝忘食,于此刻还在当牛做马,一片真心,当真令人感动,公子可莫要辜负了。” 秦司岩听得有点晕:“他去做什么了?” “在书房。”冯管家道:“帮殿下算账。” “……。” 秦司岩罕见地沉默了下。 “当牛做马”属实有点夸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叶舟遥被虐待惨了。 冯管家推搡着他,操心道:“别磨蹭了,快些去吧,不帮忙在旁陪着也是好的。” 屋内烛火燃得很亮,秦司岩推开门,端了些吃食进去:“听说你晚膳还未用,先吃点东西吧。” 叶舟遥一边算账一边在内心狂骂太子,头也不抬:“不想吃。”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握住了他手腕,叶舟遥指尖微顿,抬起了眸。 秦司岩心绪翻涌,面上不显:“殿下让你帮他算账,为何答应?” 叶舟遥微微错开视线:“拒绝不了。” 说完,他试着抽了下手,反被握得更紧,秦司岩的目光仔细在他脸上巡视半晌,眼尾压低,低敛的眸子藏着复杂情绪,沉吟许久,终于横下心,将人拉到自已身前:“我应当很快便要回去燕国,有些话,想临行前问个清楚。” 距离突然拉近,叶舟遥没来由感到紧张:“嗯?” 秦司岩问:“你可是对我有意?” 木头突然开窍,叶舟遥猝不及防,脸色蓦地一红。 门没关紧,几缕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带得满屋光影跳动斑驳,负责护卫叶舟遥安危的东宫暗卫凝神听着墙角,等了半天也听见叶舟遥出声,抓心挠肝地着急,恨不得冲进去替他回答。 第207章 活该他有媳妇 叶舟遥一直等着秦司岩能发现他的心意,结果真到了此刻,却怂了,不敢立即承认,眼神飘忽:“谁同你说的?” 秦司岩如实回答:“冯管家。” 叶舟遥:“……。” 所以呢? 你还是个木头! 秦司岩道:“他说你为了我,甘愿替太子殿下当牛做马,所以,他说你喜欢我,可是真的?” 叶舟遥不知为何就有些赌气,一把抽回手,转过身背对他:“没有的事,把吃的拿走,我不饿。” 秦司岩语调犹豫:“你好像生气了?” 叶舟遥面无表情:“没有!” “……好。” 没有就没有吧。 秦司岩把吃的从食盒里端出来:“不饿也得吃点。” 叶舟遥越想越憋闷,实在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烦死了”。 秦司岩:“……。” 看来是真生气了。 就因为自已没能瞧出他的心意? 秦司岩一时间觉得有许多话都咽在喉咙。 早先认识时,叶舟遥脾气很好,谦谦君子一个,他打心里把对方当做弟弟照顾,后来随着相处越久,他对叶舟遥的好感与日俱增,除了对弟弟的怜爱,还有对知已好友的珍惜。 他向来知道要的是什么,唯独儿女情长没想过,如今见叶舟遥这副隐忍委屈的模样,顿觉自已好像成了始乱终弃的风流老手,而叶舟遥就是被“哄骗”来的小白花。 真的好难搞。 秦司岩感觉自已需要去找冯管家取取经,于是心事重重地转过身,走了,连交代一句都没有。 叶舟遥愣了好一会,被突然出现的暗卫惊得险些断气。 暗卫满脸遗憾:“恕属下多嘴,您方才就该直接将人扑倒上了,生米煮成熟饭,多好。” 若换成太子殿下,早就霸王硬上弓了,断不可能如此扭扭捏捏。 活该他有媳妇! 叶舟遥抓起桌上的书,怒气冲冲砸了过去:“滚!” 暗卫“嗖”地抱头离开,来去如风,气得叶舟遥头疼。 虎头镇的百姓听闻太子要离开,翌日一早纷纷赶来送别,带了各种干货腊肉之类的东西,都指明要送给沈庭珏,甚是热情。 沈庭珏从车窗探出脑袋,双眸明亮,脸颊白里透红,带着丝小害羞,抬手同众人告别,百姓们目光愈发热切,沿途夹道相送,十分恋恋不舍。 林阙仁顶着条帕子在脑门上,神似坐月子,又被马车颠簸得想吐,喉咙里仿佛架了块火炭,噩梦反反复复,整日都在发烧昏迷说胡话,好不容易有力气下马车呼吸新鲜空气,结果一见到太子,当场又晕了。 第251章 沈庭珏道:“殿下对他做了什么?” 一看就知被吓得不轻。 萧寒烨从后面把人抱住:“孤就赏了十几道川菜给他,其余的都没干。” 沈庭珏咂摸了下嘴,暗自啧啧。 难怪一见就晕,原来是被辣出阴影了。 虎头镇离姑苏城并不远,马车走得也快,第三日便到了,城中百姓听到了风声,一早就赶到林家门口凑热闹,感慨林家究竟是烧了哪门子高香,怎会如此好运。 太子殿下高大英俊,天潢贵胄的气质惹得姑娘们脸红心跳,蠢蠢欲动想扔帕子,萧寒烨只不过随意瞟了一眼,就听沈庭珏问:“殿下看上了哪个?” 萧寒烨立刻用“孤会管好自已眼睛”的表情看他:“没有。” 沈庭珏闻言,还是感觉手痒痒的,遂伸过去掐了他一下。 萧承凛见不得他哥受欺负,一股正义涌上心头,忍不住嘴贱:“我皇兄要是看上哪个,直接纳了也合乎情理,他那种身份,就该美人如云围绕身侧。” 萧寒烨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巴掌:“闭嘴吧你。” “……。”萧承凛捂住脑门,眼睛瞪得圆又大,透着纯然的憨态,甚是委屈。 沈庭珏袖子一甩,重重抽了下他的大腿,连带着两只狼都嚣张无比,一前一后踩过他的脚。 “去你大爷!”萧承凛气呼呼骂了一句,抬脚踹它们屁股,没踹到,反而又挨了太子殿下一掌,彻底老实了。 “收敛好你的性子。”萧寒烨将他上下打量一圈,越看越糟心,本来就长得像个应该去山里跟熊搏斗的野人,稍不注意仪态,就更像了,这么一想,叶舟遥真比他顺眼。 林家门庭若市,沈庭珏头一回知道自已有这么多亲戚,什么远方的姨妈伯父啊,远方的表姐表哥啊,就都跑来拜访。 沈庭珏露出“给爷整笑了”的表情,毫不客气:“昔年洪灾落难之际,本侯孤苦无依,无奈寄居善堂,可未曾见过有何亲戚前来,如今一风光了,倒个个争先恐后冒出来,可笑。” 众人没料到他如此不留情面,一时间齐齐尬在了原地。 “都滚吧。”沈庭珏懒得同他们虚与委蛇,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后,便拉着太子去去了供奉灵牌的祠堂里祭拜自已爹娘。 沈庭珏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头,自言自语:“我能有今日,全靠丞相给了我一个堂堂正正在人前的身份,他同长公主都待我极好,如今你们已逝,认祖归宗也没什么意思,林氏也不差我一个……” 萧寒烨听着他对着灵位小声嘀咕好一阵,随即便陷入了沉默,不由伸手撩开他头发:“哭了?” 沈庭珏抬起头,眼底湿漉漉的,让人有种想揉碎又想捧在手心里的美感。 萧寒烨低头亲了下。 沈庭珏习惯性掐他:“有辱斯文。” 萧寒烨心说,明明是你自已把脸凑过来的,还闭着眼睛一副“要亲亲哄一哄”的姿态,反倒成孤的不是了。 林府的柯管家刚打理妥当琐事,正要坐下休息会,眼前突然一黑,被东宫暗卫遮了眼睛,又拿麻绳捆住手脚,扛到了沈庭珏面前。 他眼前严严实实遮着黑布,什么也看不见,手脚捆得动弹不得,也不知是谁绑架,兀自惊出一身汗,哆哆嗦嗦:“谁……是谁……” 沈庭珏居高临下盯着他,慢条斯理:“你跟了林阙仁好些年头,据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他做过的每一件事,你应当都清楚吧?” 第208章 反正我有靠山 柯管家仔细辨别了下声音,觉得好像有点耳熟,似乎才刚听过不久,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吞了下唾沫,强装镇定:“敢问阁下是?” 沈庭珏答非所问:“滚钉板断手剥皮烫烙铁,你要的酷刑我都有,想先试哪一个?” 匕首锋刃蹭着铜鞘发出一声响,冰冷地贴在脸颊,柯管家当即煞白了脸,颤声道:“阁下想问什么,我我……我定然知无不言,还请阁下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上有老母下有嘶——” 话未说完,脸颊陡然传来一阵刺痛,吓得赶忙噤声。 沈庭珏声音冷淡:“林阙仁与其兄长关系似乎不好?” 柯管家感觉匕首从脸移到了脖子上,无暇细想对方为何问这个问题,麻溜回道: “那是自然,林大老爷精明能干,人缘也好,在族中颇有声望,我家老爷与其一母同胞,别人免不了要拿来做比较,老爷心里自然不平衡,故而处处想压对方一头,暗地里没少使绊子,就想着将产业都争夺过来,谁曾想还没争出个胜负,便来了场洪灾,那林大老爷万贯家财没了,人也没了。” 沈庭珏又问:“林阙仁当年听闻兄长遇难,是何等表现?” 柯管家此时自身难保,也顾不得探讨对方问这话缘由何在,有问必答:“自然高兴啊,都不用自已出手,人便死了,他自可顺理成章接管所有家产,林氏家大业大,产业可不止在苏州,况且其他旁支根本不足为虑,没了对手,这下一任家主之位,定成了囊中之物,那能不高兴吗?” 沈庭珏静了片刻,低声问:“既然高兴,又为何千里迢迢去了长安,想要将幸存的侄子接回家中照顾?“ “一来是为了博名声,二来也好将人放眼皮子底下监视,免得日后留下隐患,可无奈太子不肯放人,此事便不了了之。”柯管家后知后觉:“阁下似乎很关心我家老爷的事?” 第252章 沈庭珏被恶心到了,直接给了他两拳:“我这叫关心?” 柯管家顿觉一阵头晕耳鸣,心想这还是个暴力狂,比较虚弱地说:“没有没有。” 顿了下,他陡然想起声音对方在哪听过,不由打了个激灵:“你......你是林昭?” 话音一落,又挨了个大嘴巴子,整张脸瞬间火辣辣地疼。 柯管家疼出了眼泪,瑟缩着脑袋,弱小又无助:“小侯爷。” 沈庭珏冷哼一声,命暗卫将人丢出去,萧寒烨捏捏他的腮帮子:“不灭口?” “没什么好灭口的,我不怕林阙仁知道,他若识趣,就该夹紧尾巴做人,不过,我也不会让他一直富贵逍遥,反正......”沈庭珏瞅了眼太子殿下,内心暗爽,反正我有靠山,不带怕的。 沈庭珏摸摸肚子:“饿了。” 萧寒烨立刻贴心地问:“想吃什么?孤让人去给你买。” 耳畔呼吸湿热,沈庭珏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暧昧,突发奇想:“要吃殿下做的。” 萧寒烨觉得他是故意给自已挑战,装模作样地叹气,将脑子里的下流念头清空,露出无所畏惧的一笑:“好。” 小厨房内,萧寒烨亲自生起灶火,吴德全在旁看得心惊胆颤,非常担心他一把火烧了这里:“殿下,您真会下厨?” 萧寒烨斜眼睨他:“是个人就会的事,你在质疑孤?” 吴德全:“……。” 唉,真是狗听了都摇头。 吴德全道:“那老奴帮您打下手。” “用不着。” 一生要强的太子殿下坚决不去请教任何人,独自在厨房折腾半天,搞得满屋乌烟瘴气,结果一道美味佳肴都做不出,才不得不认清自已能力不足,无奈选择了最简单的煮面。 萧承凛找了过去,一脸震惊地看着在灶台前“贤惠无比”的太子殿下。 萧寒烨眼神危险:“看什么?” “皇兄煮面呢?”萧承凛露出狗腿的笑容,咽了咽口水:“我也想吃。” 萧寒烨还沉浸在“孤好失败啊、连弄点好吃的给心上人都做不到”的沮丧中,闻言没好气道:“一边去!” 得不到关爱的萧承凛只能跑去叶舟遥面前诉苦,自以为两人同病相怜,一定懂他。 可惜叶舟遥懂不了一点,双手托腮神游天外,根本没听他在发什么牢骚,萧承凛自觉没劲,于是转了话题,捣了捣他的胳膊,一脸八卦:“哎,我听说你跟秦司岩是那种关系啊,可我怎么觉得……你俩好像一点也不情意绵绵?” 一提这个,叶舟遥好风度顿时被气跑大半,愤然拍桌:“滚!” “?”萧承凛猝不及防,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茫然地瞪圆了眼睛。 一个个都凶巴巴的,没爱了是吧? 那我走? 另一边,林夫人禁不住动了歪心思,想要让自已的儿子去色诱太子。 林阙仁知道她的念头后,当即病中惊坐起,扯掉脑门上的帕子,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你嫌活腻了不成?且不说太子如今被林昭迷得神魂颠倒,就他那狗脾气,你让咱儿子去勾搭,到时全家都得完蛋!” 一想到被玄虎卫按着灌辣椒水的场面,林阙仁就觉喉咙火辣辣地疼,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趴在床边有气无力,嗓音嘶哑: “勾结魔教为祸百姓,你真以为太子对我罚些钱就完事?此事秘而不宣,留我性命,不过为了林昭而保全林氏一族的名声,太子表面能容下我,背地里可是要我的命咳咳咳——!” 林夫人还是不死心:“太子对林昭说不准只图一时新鲜,万一殿下真看上了……” 林阙仁打断:“少痴心妄想,你儿子除了会鬼混,他能干什么?有钱无势,不比林昭还有相府和长公主当靠山,你与其动别的歪心思,还不如想着怎么讨好林昭。” 林夫人嗤了一声,颇觉他真是胆小怕事。 夫妻俩意见不和,吵了一番后不欢而散,林夫人出了门还在碎碎念,去了自家儿子住的院子,听闻下人说他今日一直在房中休息,便有些担心对方身体不适,敲门半晌不闻回应,索性自已推开门,进了内室,却见一个带着斗笠的白衣女子坐在桌边,而自已儿子则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林夫人刚要尖叫出声,却被及时点了哑穴。 “夫人不必惊慌,令郎只是昏睡过去而已。” 对方的声线令人格外不舒服,林夫人隐约窥见斗笠下的面容白得瘆人,霎时头皮发麻,禁不住颤抖。 白衣女子凑在她耳边,压低的声音透着阴冷:“夫人只需替我办件事,你与令郎的性命,便可无恙。” 第209章 我就是趁人之危了 夜间下起了雨,到翌日早上还没停,沈庭珏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床边已然空空,萧寒烨正在外间与人说话。 皇甫琰无功而返,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发都没干透,捧着杯热茶喝,秦司岩坐在他旁边,说道: “焚火堂被灭,纪章那边一定会坐不住,生怕殿下拿到了什么证据,此番回京,路途怕是凶险异常,可要安排一些人先行离开,引走注意,殿下则暗中乔装回京,免得途中生变。” 尉迟盛“咂”了一下嘴:“要我说,就该直接传讯回京,将纪章先拿下狱。” “不可。”秦司岩道:“纪章手中究竟握有多少兵力尚未清楚,殿下又不在京中,贸然将人下狱,若对方打算殊死一搏,保不准会逼宫。” 第253章 萧寒烨慢慢揉着颈后,没说话,桃花眼微眯,似乎在思索什么。 海东青莽莽撞撞飞了进来,将掩紧的窗户撞开,一股风登时钻进来,夹杂着细小雨丝。 萧寒烨拍开凑到跟前甩水的海东青,看向窗外的天色:“可惜了,难得来姑苏一趟,偏遇下雨,都不能好生游玩一番。” 秦司岩听出他语气中的遗憾,淡笑道:“姑苏烟雨之景不比江南差,听说拙政园与寒山寺都是好去处。” 萧寒烨视线移到了秦司岩身上,忽又转了话题:“你蛰伏萧国这些年,可有暗中培养势力?” 这话显然是肯定句,秦司岩坦然迎上他的视线:“有。” “此番回京,孤会以焚火堂一事为由,开始着手发兵燕国之事,制造外患,至于要如何夺权,还是得靠你自已。” 萧寒烨从架子上拿了包牛肉干,随口问:“这两日见你同小六没怎么说话,你俩吵架了?” 白龙和白虎一见萧寒烨拿了吃的,当即蹦蹦跳跳凑过去,从萧寒烨手上叼走牛肉干。 秦司岩愣了一会,才反应过对方口中“小六”是谁,垂眸道:“没有。” 虽然冯管家一直劝他要珍惜眼前人,可眼下局势未定,他连自已的未来是成者为王、亦或是败者为寇都不确定,便也不敢轻易回应叶舟遥的心意,免得来日出了个三长两短,只会徒增对方悲痛更甚。 萧寒烨撸着狼毛,对他说:“别一副情圣的模样自以为替对方着想,你又不是没长嘴,若是喜欢,有什么话便得说开,你认为好的,对方未必就觉得好,说不定他想着与你同生共死。” 秦司岩抿着唇。 “小六是孤的亲弟,孤可不想他留有遗憾。” 萧寒烨侧脸冷峻,站起来时,高大又健硕,比承桓帝更具有威严:“若你觉得自身处境尚不适合谈情说爱,也得去把话说清楚,否则孤就设法让他睡你一次,日后想起来,起码不会觉得很亏。” 皇甫琰:“……。” 不是很懂,但大受震撼。 秦司岩也惊呆了,不相信这是人能说出的话。 尉迟盛在旁“哼哧哼哧”笑出声,被萧寒烨眼神一扫,笑声当即变成了咳嗽。 太子殿下向来路子野,秦司岩非常相信他干得出那档子事,遂不敢随便敷衍地“唔”一声,未免真的失身,只好无奈表示:“殿下放心,我定会去同舟遥说个明白。” 萧寒烨说:“今天之内。” 秦司岩不敢有异议:“好。” 萧寒烨这才满意地“嗯”了声。 垂帘遮挡着光线,沈庭珏趴在床上听了会外间的谈话,闹脾气似的把枕头推到了地上,不出片刻,萧寒烨跟着两只狼颠颠地跑了进来。 沈庭珏后颈都是齿痕,还遍布点点红印,看着可怜得很,穿上白衣后,整个人如梅尖的新雪般干净剔透,任谁见了都想藏在金楼玉阙娇养着。 萧寒烨想不通以前这么一美人在身侧常年相伴时,自已居然没有起半点色心,以至于白白蹉跎了那么多个良辰美景。 沈庭珏听他在叹气,询问一句:“殿下怎么了?” 萧寒烨用鼻尖在他颈窝处巡查:“孤以前为何就没对你见色起意?” “可能......”沈庭珏想了想,说:“眼瞎?” 这说词听着好不顺耳,萧寒烨咬住他的耳垂:“那你当初喜欢孤,为什么不说?” 两只狼兴奋地围着沈庭珏转,碍手碍脚的,身后又贴着个人形挂件,弄得他好热。 沈庭珏实在招架不住猛男撒娇,伸手推了推肩上的大脑袋:“不想说。” 主要是你成天一副“别爱我没结果”的高冷姿态,惹不起。 萧寒烨好似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眸光微眯,又咬着他的耳垂,翻着旧账:“孤一直就想问了,当年孤被下药算计,大半夜去跑山,你为何敢出来献身,就不怕孤事后将你灭了?” 沈庭珏耳根一红,小声哼哼,没正面做出回答。 萧寒烨撩开他颊边的发,那一双桃花眼褪去冷厉后,变得格外含情轻佻:“孤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嗯?趁人之危?” 当时他那副状态,识相的都知道要离他远点,偏偏只有暗卫首领还专门往他跟前凑,怎么想都觉得是故意的。 沈庭珏抿了抿唇。 那时两人身份悬殊太大,沈庭珏自知没结果,只能默默藏着爱意,却又不太甘心,见太子中了招,禁不住“恶向胆边生”,想着能一响贪欢就够了,至于后果如何,不重要,反正睡到就是赚到。 如今被萧寒烨当面戳破,沈庭珏面色一红,下意识就露出“我能有什么坏心思”的无辜表情,旋即又变为“我就是趁人之危了,你又能拿我怎样“的嚣张,恃宠而骄:“对,就是趁人之危。” 多大点事。 有本事就睡回来呗,我又不是很小气。 萧寒烨可太喜欢他这种骄矜姿态了,哪哪都透着可爱,遂将脸凑过去,蹭着他腻乎乎地亲, 沈小侯爷感觉他的亲法像连本带息来讨债,一点也不温柔,而且照这趋势,再不制止就得一起滚在了床,于是使劲偏头躲,学着丞相那副“老夫子”般的表情,将手揣进袖子里,咬文嚼字:“无欲则刚,乃可以长生。” 萧寒烨将他按紧在怀中:“孤做不到怎么办?” 第254章 沈庭珏正要说“建议废了”,又忽然想到事关自已后半生幸福,咳嗽两声,摸摸萧寒烨的脸:“殿下打算何时回去?” “不急。”萧寒烨道:“父皇身边有惊崆在,出不了什么事,况且京中还有谢家,纪章若是有何动作,谢琮断不会置之不理,否则纪家一旦得势,谢家必定受制,倘若真闹起来,或许孤还可坐收渔翁之利。” 冯管家送来吃食,皆是当地的特色小吃,沈庭珏拒绝了萧寒烨的投喂,起身坐到他对面,慢条斯理地进食。 冯管家时不时给他夹菜:“适才出门,听百姓说昨夜城中闹鬼,好像是一白衣女鬼。” 沈庭珏嗦粉的动作一顿:“可有出人命?” “听说死了两个醉汉。”冯管家道:“更夫也见着鬼了,但没事,只被吓昏了。” 一到城中就闹鬼,明显是有人想借鬼怪的名义生事,萧寒烨皱了下眉,将尉迟盛唤进来,命他带着人去外面查看一番。 平头百姓一听闹鬼自然会怕,这也就是看在城中有太子殿下镇场的份上,才没有吓得闭门不出。 秦司岩尚不知外头的事,走在廊上,心事重重地打着腹稿,准备等下怎么与叶舟遥谈心,却忽然见林夫人花容失色地跑来,险些一头往自已身上撞。 一股异香猝不及防钻入鼻尖,谈不上好闻,但也不呛鼻,秦司岩皱了下眉,想打喷嚏又打不出。 林夫人捂着心口,比较虚弱:“适才好像见一白影飘过,我还道是眼花,谁知下人们也都说瞧见了,那白影戴着个斗笠,飘得跟女鬼似的,好生瘆人。” 白衣和斗笠,秦司岩一下就想到了焚火堂的右护法,眸光暗沉:“人朝哪边跑了?” 林夫人脸色都吓白了,身形摇摇晃晃站不稳,被下人搀扶着,颤巍巍伸手一指。 那方向正好是叶舟遥所居住的地方,秦司岩无暇细想,立刻追了过去。 几只黑鸦从屋檐间掠过,扯着嗓子叫出了四野悲凉的调调,白影一闪而过,看起来飘飘忽忽如同鬼魅。 秦司岩追进了一处院落,四壁萧瑟,看着像是许久没住人。 无端吹来一阵阴冷的风,将院门哐地关上,周围仿佛瞬间封闭了起来,景物虚幻漂浮,却又渐渐重新清晰。 秦司岩又嗅到了林夫人身上那股异香,比之更浓烈,熏得人难以自制地目眩,尤其是见到璧上的红宝珠时,心底顿时伸出无数尖锐小手,叫嚣着要焚毁一切理智与思维,似乎得去拿到那红宝珠,方能舒坦一些。 那是正在被迷阵吞噬的迹象。 秦司岩知道自已得立刻离开这里,无奈眼前光影浮动莫测,如何也迈不开脚。 天际黑沉沉压下来,雨水沁着寒意,秦司岩浑身都湿透了,白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如同地府恶鬼趴在耳边呢喃:“杀了太子。” 右护法绕到了跟前,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重复:“杀了太子。” …… “杀了太子。” …… “杀了太子。 几乎重复了二十多遍,秦司岩才自言自语般地跟着重复了一句:“杀了太子。” 第210章 他真的,爱惨了殿下 乌云遮天蔽日,隔壁街突然传来惨叫声,萧承凛和尉迟盛冒雨巡逻,听闻动静,纷纷带着手下去追了那凄厉惨叫,百姓都吓惨了,纷纷躲在房中不敢出来,让城中一时变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沈庭珏用完膳后又钻进了被窝里,整个人忽然变得病恹恹的,攥着萧寒烨的衣襟,一会嚷嚷着浑身酸疼,一会又嚷嚷着头晕,萧寒烨用指背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发觉温度烫得惊人。 宋安石难得睡了回醉生梦死的长觉,正要再做下一个好梦时,却被暗卫无情摇醒,裹着被子直接扛到了太子面前。 沈庭珏半敛的眸子里透露着难受,整张脸埋进萧寒烨宽大的掌心,苍白侧颈流露出了脆弱,用很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喊着“殿下”,犹如落水后被救上的猫,又娇又怜。 萧寒烨心都软了,垂首贴着他的鬓,低声说情话哄着。 宋安石把过脉,说是受了天气影响,使得坠崖后落下的病根冒了出来,问题不大,喝喝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萧寒烨听沈庭珏难受地哼唧着,觉得自已也跟着哪哪都不舒服:“落病根了还叫问题不大?” 宋安石“啧”了声:“从万丈悬崖掉下,没死没残已经不错了,会落病根实属正常,若非相府养得细致,补药不用钱似的往他身上砸,此刻就是个一步喘三喘的病秧子。” 萧寒烨听完后,更心疼了。 早知道当年将人带回京时,就不该直接扔暗卫营里,如果当成童养媳来宠着,现在肯定白白胖胖,珠圆玉润。 宋安石见太子殿下突然一副“罪孽深重”的模样,颇觉真有意思,给沈庭珏针灸时,嘴上啰嗦个没停: “寻常伤筋动骨都得休养个白天,遑论像他这种九死一生的,外虚内亏,损耗过甚,怎么着也得养上好几年,竟还整日跟着暗卫练武瞎折腾,上蹿下跳,表面是没事,损的是内里元气,病根一发作,有他好受的,也不知你到底怎么照顾,瞧这满脖子痕迹,晚上肯定还没少折腾人吧?我说你真是.....” 话到一半,瞥见太子殿下满脸风雨欲来,未免被嘎,赶忙识趣闭嘴,只在内心默默腹诽“这种人怎么就配有对象呢?真没天理”。 第255章 沈庭珏一生病,满院子的人都提起十二分精神,连打盹都不敢,十步守着一人,戒备森严,绝不给外人有可乘之机,沈庭珏用了药,昏沉沉睡过去之际,还强撑着睁大眼皮去看萧寒烨。 萧寒烨用湿帕子给他擦擦颈间的汗,趴在枕边轻声问:“怎么了?” “多看几眼。”沈庭珏攥紧萧寒烨的袖角,实在撑不了,闭上眼睛,声音越说越小:“若是死了,化作鬼来找殿下时,才不会找错人。” 萧寒烨:“?” 这话乍一听像是要来索命一样,冯管家急忙热泪盈眶地解释,自家公子这是想与殿下续一段人鬼情缘,他真的,爱惨了殿下。 萧寒烨又气又好笑,觉得等沈庭珏醒来后,有必要跟他促膝长谈下“自已对人鬼情没兴趣,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的话题。 这时,吴德全急惶惶走了进来:“殿下,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城西那边出了事,房屋坍塌,豫王和尉迟统领等人被困其中,生死不明。“ 萧寒烨心头一沉,站起身来时发觉袖子被攥得死紧,扯了半天没能扯出,反而惹恼睡梦中的沈庭珏,嘟囔两句,眉目隐约露出凶蛮之色,用力撕拉一声,将半边袖子抱怀里,心满意足,重新进入一脸安详的状态。 萧寒烨:“……。” 唉,小祖宗。 萧寒烨换了身衣袍,命暗卫守好沈庭珏,自已则系好佩剑出了门,途中遇上秦司岩,说道:“城西出了事,跟孤过去瞧……” 剑影虚晃,萧寒烨擦着那掠来的强风,堪堪躲过要命的一招,凭空出现好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袍人,招招阴狠,奔着夺命来的。 一大群毒虫黑压压飞来,将要冲过去护主的玄虎卫挡住,海东青破风冲到萧寒烨跟前,挥着翅膀将毒虫扇开。 有笛声徐徐传来,显然是在操控毒虫进攻,打散后又迅速缠成一团袭来,没完没了的。 此处的游廊底下是一条河,上面漂浮着不少荷叶,廊顶在内力波及下被炸开,雨水溅过萧寒烨的眉眼,他腹背受敌,冰冷的眸中透着狠劲,还有舔血的残忍,强悍内力一扫,就能将人拍得脑浆都爆了。 闪着寒光的匕首陡然出现,萧寒烨似有所觉,反应虽快,转过身拍出一掌时,那把匕首已经刺入了三分,血顿时从伤口中渗出。 萧寒烨踉跄两步后退,直勾勾盯着秦司岩,冰冷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伤口处的刺痛瞬间绵延至脑髓,连视线也模糊了起来,玄虎卫深陷毒虫包围,余光见到此景,大惊失色:“殿下!” 林府护卫听闻动静赶来,见满天毒虫乱飞,吓得畏畏缩缩不敢上,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喊“抓刺客”。 萧寒烨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脚下没有踩稳,一头扎进了河中,海东青飞冲过去,爪子只抓下了一片衣角,急得直嚎叫,声音尖锐又刺耳,一下子就传到了东宫暗卫耳里,但他们又不敢擅自离开沈庭珏身边,思量一番,暗二命其余人护卫好这里,自已带了两个暗卫前去查看。 游廊满地狼藉,廊顶都飞了,围栏也断了好几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没有全尸的身体,宋安石已经用药粉驱走了毒虫,正给玄虎卫挨个喂解毒丹,秦司岩在刺出那一刀后就清醒了,此刻被两个玄虎卫按地上质问,只觉自已百口莫辩。 苏州多有水乡古镇,姑苏隶属其一,家家户户依水而筑,恰好应了诗中的“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河流在大雨下奔腾湍急,又与外界连通,贯穿全城,要找个人没那么容易,玄虎卫来回找了许多遍都无果。 萧寒烨水性其实极好,但在受伤的情况下显然没法发挥,一沉入河底,就觉漫无边际的黑暗朝他吞噬而来,脑袋混沌,身陷水里,又回到了地上。 沈庭珏像是在看被扒掉皮囊的妖物,惶恐又嫌弃地向后挪动了些许,逃离了他伸出的手,凭空掏出一堆黄符砸了过来,冷酷无情地叫他“滚”,坚决抵制“人鬼恋”,转身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太子殿下惊怒交加,一气之下神魂归位,猛地坐了起来,动作间扯到腹部的伤口,闭目缓了好一会气。 第211章 没有孤就活不下去 夜雨淅沥,屋内却不凉,窗户紧闭,炉内除了点驱除蚊虫的薰香,还架着两个火盆,烧得正旺,也让人热得慌,棉被还盖了两条,萧寒烨后背都被汗湿透了,觉得自已没被捅死,也得被热死。 房间陈设雅致又陌生,透过一层竹帘,萧寒烨隐约看见外间坐了个人影。 男子长袖宽衣,不似普通百姓的装扮,手执名手题字的毛竹扇附庸风雅,腰间坠挂的玉佩,还是挑贵气冲天的货色,一股有钱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许是听见了竹帘被掀开的动静,男子转过了头,将折扇搁在膝头:“伤口余毒尚未清干净,过两时辰就得换次药,东西搁架子边上。” 萧寒烨脚步微顿,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谁,不免有些讶异:“谢少裴?” 谢阁老有两个儿子,谢少裴便是其二儿子的独子。 萧寒烨与他少时有过几次交集,性格相投,有着一样的潇洒不羁,若非因为党派问题,说不定早已成为知已好友,之后他去边关打仗,听闻谢少裴混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惜之余又有几分庆幸,少了个对手,是好事。 第256章 萧寒烨问:“是你救了孤?” “好些年头没见,难为殿下还能记着我。” 屋内没人伺候,谢少裴亲自烹茶烫杯,认真又讲究,还挺有文人煮酒弄茶的风雅,萧寒烨静看了一阵,用腿勾了椅子,坐在他对面:“孤昏睡了多久?” 谢少裴随口道:“一月。” 被捅一刀就昏迷一月,太子殿下明显不信,他断不可能弱到如此地步,遂嗤笑一声,虎视眈眈。 谢少裴在他的凝视下笑意一敛,提壶沏茶:“说笑罢了,也就两天而已,若非遇见谢某,殿下此刻,估计就在阎王殿了。” 言外之意,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目光放和善点。 萧寒烨推了个空杯过去,示意他帮自已倒杯水:“你怎么会在这?” “玩呗。”谢少裴眉眼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风流:“一座姑苏城,半部江南诗,有生之年没来过岂不可惜?谁知刚租了艘画舫,还没好生逛一下姑苏,便遇见了殿下。” 谢少裴心说,真晦气。 这座小院幽静清雅,墙头露着棵半死不活的槐树,萧寒烨扫视周围一圈:“外面可有人在找孤?” “一国储君落难,肯定得有吧。”谢少裴抿了口茶,懒散道:“不过这些事儿我可不想掺和,也懒得打听,能将殿下从河里捞上来,实属良心作祟,已是不易。” 萧寒烨隐约咂摸出不对劲,眉心一跳:“你将孤带到了哪儿?” 谢少裴道:“相城。” 萧寒烨:“......。” “殿下出事,定然惹得满城风风雨雨,我不得赶紧逃离是非之地?万一还有杀手穷追不舍,岂不累及我这无辜之人?” 谢少裴支着下颔,笑了笑:“姑苏城这会已经封了,谢某可真有先见之明不是?” 姑苏与相城相邻,要说远倒也不远,萧寒烨颇为无语,皮笑肉不笑:“你既想独善其身,就不能将孤送到下属身边,再远离是非?” “不妥。”谢少裴理由很充分:“殿下手底下都是一群莽夫,若不听我解释,给我安了个谋害储君罪名,那可吃罪不起,且此事若传到了京中,让祖父知晓我救了太子,不得弄死我?” 其实他完全可以隐匿身份将太子送到林家,哪怕是直接将对方丢在门口也行,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但他就是不想,反正急哭了的人也不是他。 “我听坊间传言,相府多了位小公子,不仅深得帝心,还讨殿下喜欢,前几日又听说,他先前原是林氏之人,落难后做了殿下的暗卫。” 谢少裴扣着茶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动,眸里隐约浸染着戏谑的笑:“能让殿下瞧上的,想必定是个尤物,您猜,他此刻是会哭得梨花带雨,还是……另觅新欢呢?” 听到最后那句,太子殿下眸光顿时一暗,很想往他嘴里塞几把辣椒,可惜眼下条件并不允许,所以只能靠脑补。 萧寒烨静了片刻,倏忽一笑,撑着桌沿凝眸打量他:“为何不入仕?孤瞧你可不像是个没野心抱负的人。” 谢少裴似乎不想谈这个,“嗯”了声就打算敷衍过去。 萧寒烨抬手按住他要端起的茶杯。 气氛僵持了会,谢少裴手指微蜷,撑在脸侧,凝视着盏中起伏的茶沫,心不在焉地说:“人各有志,骨鲠之臣不适合我,乱臣贼子亦是如此,我就喜当个纨绔,闲云野鹤。” “潇洒人间是挺好,若是多一心上人相伴,神仙眷侣,共赏繁华,那就更圆满了。”萧寒烨语气关心:“谢公子可有心仪之人?” 谢少裴含着茶摇了摇头。 萧寒烨薄讽:“真失败,孤就有,他还特别爱孤,没有孤就活不下去。” 谢少裴:“……。” 呵,所以你拐弯抹角地问话,就为了显摆和嘲笑我? 幼稚。 一青衣仆人端着药走进来,有些畏畏缩缩地呈到了萧寒烨面前。 萧寒烨抬眼一瞥,突然有点伤春悲秋。 前段日子一直喝药时,沈庭珏都会在旁盯得紧,不允许留底,喝完后就会给他喂蜜饯,现在没了人在身边盯着,萧寒烨一腔矫情无处可发,甚是郁闷。 谢少裴见他迟迟不喝,眉梢微挑:“怎么,怕我下毒?” 萧寒烨端起药碗,三两口就饮尽了,头一回喝药喝出了索然无味,叹了口气:“相思病,说了你也不懂。” 谢少裴深吸了口气,移开目光,专心品茶赏雨。 再跟对方多说一句他就是狗。 ———————— 这两日的雨一直下个不停,院里到处是水洼,内寝的灯熄了大半,只留了盏琉璃灯,沈庭珏喝了宋安石开的药,一直昏昏欲睡,每次醒来后要找太子殿下,都被暗卫以“殿下忙着解决城中闹鬼一事”的借口糊弄了过去。 宋安石按时熬好药端过去,却见檐下跪了一地的人,顿时察觉不妙,转身要走,却被两只狼堵住了去路,不敢动。 沈庭珏披了件外袍,抱起胳膊斜倚着门,犹如野狼一般盯着他。 宋安石毛骨悚然,鸡皮疙瘩窜了满身,疯狂朝暗卫使眼色。 沈庭珏声音平静:“你的药,实在比安神香还管用,下了什么稀罕药材,与我说道说道。” 宋安石求生欲极强,一下子就将其他人给出卖了:“是他们让我药里头弄手脚,你得问他们。” 第257章 沈庭珏一掌拍在了门上,眸中狠厉隐现,却生生笑出来:“殿下出事了对不对?为何都要瞒着我?” 满院子的人都吓得不敢吱声,冯管家就知这事迟早瞒不住,在众人求助的目光下,挺身而出:“公子息怒,大家伙是怕您听闻殿下遇难一事,加重病情,故而才未敢禀告。” 风吹衣袖,沈庭珏偏头打了个喷嚏,鼻尖有点红,眼睛也微红,仿佛再一眨眼,泪就要落下来,但他没像平时那般露出楚楚可怜,那股病态与阴郁变成了生寒的冷玉,压得众人都噤若寒蝉。 “下不为例。”沈庭珏心中有气,但不会真把气都撒在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身上,罚跪一会就让众人都起来,冷声道:“将事情与我说明白。” 秦司岩捅伤太子是玄虎卫亲眼目睹之事,叶舟遥有心将此事先压下,但外头却已风声四起,都说秦司岩乃是燕国细作,蓄谋刺杀太子,理该即刻判刑。 于是满城闹得风风雨雨,当地官府前去抓人,叶舟遥却坚决不肯交出秦司岩,表示他会亲自将事情彻查清楚。 长廊尽头的柴房关着秦司岩,他束起的发髻规整,不显阶下囚的狼狈,一直枯坐在窗边,从天明坐到了天黑,萧承凛从坍塌的废墟中被挖了出来,右脚受了伤,缠着厚厚的石膏,听闻是秦司岩在太子背后捅刀,气得一蹦一跳去了柴房,挥着拳头要打人。 叶舟遥在旁拦着,与萧承凛意见不和吵了一架,冷战到现在还没和好,沈庭珏过去找秦司岩时,就见萧承凛单腿蹦着走路,向他疯狂吐槽叶舟遥色欲熏心,袒护外人,简直不是个东西。 沈庭珏道:“冷静点。” 萧承凛冷静不了一点,嘴里继续骂骂咧咧。 沈庭珏烦不胜烦,抬手给了他一爆栗,萧承凛恍惚间觉得是太子殿下在打他,捂着脑袋老实巴交。 林夫人一开始还以为白衣女子是想害秦司岩,却没料到对方想要的是太子的命,为此担惊受怕极了,硬生生吓出了病。 叶舟遥从秦司岩那儿听闻是林夫人引他去了那间布有迷阵的院子,便将对方先关押了起来,林阙仁一直见不得沈庭珏的面,这会见到他出现,赶忙哭着脸上前求情。 沈庭珏一脚踹得他滚了几圈。 “我叫你一声叔父,还真当我敬重于你不成?” 沈庭珏掏出一张纸,甩了甩,怼到他面前,一手拽着林阙仁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 林阙仁瞧清了纸上的字,顿时脸色大变。 “花钱消灾,你应该懂吧?”沈庭珏道:“想活命也成,在上头盖个章,所有家业尽数归我,我一高兴,就能留你狗命,当然了,你不愿意盖章也没事,我可以制造场看似天灾的人祸,效仿你当年接手我家中产业一样,如何?” 直到这时,林阙仁才发觉对方不是个善茬,那股刁蛮劲表面瞧着像是被宠坏了的无脑天真,实则心机深沉,稍不注意,就会被血淋淋地咬上一口。 第212章 难怪狗太子喜欢 孤雁横飞过天际,这会雨虽然停了,仍旧笼罩着密集的阴云,仿佛停歇的雨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沈庭珏药也不喝,觉也不睡,就一直坐河边发呆,怎么劝也不肯回屋,愁得冯管家头都秃了,在旁盯得特紧,生怕一个没注意,沈庭珏就跳下去殉情了。 两只狼似乎看得出沈庭珏心情不好,凑在他脚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宋安石啃着颗果子,坐到沈庭珏身边:“殿下若真在河里头出事,这会就浮到上头来了,没找到人,肯定早就被救了。” 沈庭珏侧头看他。 宋安石被他的眼神吓得一个大喘气,啃了一半的果子直接往喉咙里吞,吃相有些狰狞,把自已呛了个半死。 “……。”沈庭珏静看他一阵,无趣地移开视线,又盯着河里看,突然说:“我若跳下去,是否就成了水神?” 宋安石心道,可真高估你自已,变成水鬼还差不多。 冯管家脸色大变,险些当场洒下一捧忠仆热泪:“公、公子。” “开个玩笑。”沈庭珏双手托腮,表情郁闷:“不好笑吗?你们为何都不笑?” 众人又疯狂朝宋安石使眼色。 扎他,赶紧朝他脑袋扎一针啊,只要让他睡过去就好了。 宋安石人间不值得。 凭什么我来?他醒来后,不得把我扎成刺猬? 眼下除了要寻找太子的踪迹,还要面对一波接一波的刺杀,暗卫循着刺客留下的痕迹追查过去,发觉对方的势力分成小股流窜,根本无法直接一网打尽。 沈庭珏听着暗卫的汇报,侧颜在烛光里十分冷漠:“对方是故意在溜人,想要让我们也分散成股,如此才更容易攻破。” “如今殿下生死不明,此事瞒不了太久,便会传到京城,咱们……”暗二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瞄着沈庭珏,斟酌再三:“咱们要一直待在姑苏找到为止吗?” 沈庭珏抿紧唇线,没吭声。 这时,有个相府侍卫从廊下小跑过来:“公子,外头来了个少年,说是奉了他家主子前来传话,但须见过您之后,才能相告,此刻正在外头候着。” 冯管家不太放心:“公子,让老奴先去瞧瞧。” 沈庭珏说:“带他来见我,院里这么多人,不至于怕他一个。” 第258章 少年被带了进来,见满院子寒光暴现,众人都持剑侍立在沈庭珏身边,甚是吓人,不禁让他有种进了龙潭虎穴的错觉。 想跑。 沈庭珏面若寒霜:“何事?” 少年看着像是大户人家里头的小厮,他在寒光包围里,额头淌着汗珠,从怀里掏出块玉佩,颤抖着手递过去:“小人奉我家主子之命,将此物交给侯爷。” 话音刚落,沈庭珏已猛地上前,一把夺过玉佩,掐着对方的脖子,眼中生寒:“殿下在哪?” 少年:“……。” 不是,上来就掐脖子的吗?这让我怎么说? 沈庭珏松开手。 少年脸都憋红了,大喘了几口气,压着咳嗽:“在相城,主子临走前交代,要小的三日后来找侯爷,免得您相思成疾。” 说得好听,所以为何要三日后才来? 沈庭珏冷笑一声,眸光微眯:“你家主子是谁?” 少年有些怵他,默默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我家主子做好事向来不喜留名,就一大善人,您若想见殿下,小的可为您带路,但需得隐秘,不能让外人知晓,免得惹来麻烦。” 这主子一听就不太靠谱的样子,东宫暗卫都不放心让沈庭珏去,一致表示他们去就可以。 少年回答:“主子说了,须得小侯爷前去。” 暗二目露凶光:“为什么?” “主子说……”少年感觉自已就是一小羊羔,弱小又无助,干咽了下:“他想瞧瞧,能迷惑殿下的……小妖精长什么样。” 众人纷纷一噎,唯独沈庭珏被整笑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种笑。 ———————— 庭院里的溪水淙淙,花草树木被养得很是精致,挂在廊底下的鹦鹉无精打采地打着盹,忽闻长廊有动静传来,懒洋洋睁开眼睛,一袭白衣翩翩入了眼前,虽然脸被兜帽遮着,但绝对是个美人。 鹦鹉霎时就来了精神,扑棱着翅膀飞到笼边,鸟眼放光,字正腔圆:“小美人,小美人看我,小美人。” 沈庭珏吹了声哨,在天上盘旋的海东青迅速俯冲下来,凶猛地凑到鸟笼旁,吓得鹦鹉一个哆嗦,直挺挺倒下,闭眼装死。 这处宅院是谢少裴花了大价钱买的,打算当作落地生根的家宅住着,因而精心打理得很气派。 谢少裴早就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了太子的眼,如今见到了,心中暗自啧啧,还真他娘的好看。 沈庭珏扫视一圈:“殿下呢?” “急什么,死不了。”谢少裴用轻佻的目光打量着沈庭珏,饶有兴味:“这般轻易前来,就不怕我设了陷阱害你?” 沈庭珏皱起眉头,再次重复一遍:“殿下呢?” 谢少裴恍若未闻,笑了笑,用折扇去挑沈庭珏的下巴:“好一个君子如玉,生得如此标致,要什么良人没有,怎么就瞧上了太子,图什么呢?” 沈庭珏用“你不配知道”的眼神看他,攥住抵着下巴的扇子,稍一用力,扇骨自他手中寸寸断开。 “......。”谢少裴沉默一会,“啧”出声:“这扇子名手题字,价值不菲,弄坏了得赔的。” 沈庭珏揪住他的领子,眉间冷然,却作一笑:“今日烧了你这院子,本侯也赔得起,要试试吗?” 谢少裴本来想逗弄他一番,但看着沈庭珏这张“再惹我你就得死”的脸,很显然根本没法愉快地聊会天。 啧,美则美矣,可惜浑身都是刺,感觉下一刻就会掏出把刀,弄得血流满地脑瓜子乱飞。 但这种美人更能激起征服欲。 难怪狗太子喜欢。 “瞧你急的,果然像殿下说的那般,你没了他就不能活。” 谢少裴依旧笑得风度翩翩,示意沈庭珏跟着自已走,见他一路上都冷着脸,不禁想起萧寒烨得意炫耀有对象的事,忍不住挑拨几句: “好歹我也是殿下的救命恩人,不说谢就罢了,也理该对我笑一笑,板着张苦大仇深的脸做什么?啧啧,难怪殿下还说你脾气差,跟个祖宗似的,难伺候极了,从不见半分温婉可人之态,毫无可取之处,也就只有一张脸看得过去。” 沈庭珏拢着袖子:“老管家同我说过一句话。” 谢少裴原本还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已,闻言笑意一深,侧眸看去:“嗯?” 沈庭珏道:“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谢少裴:“?” 沈庭珏眼神透着股睿智,一针见血:“你好像个妒妇啊,是因为没人爱吗?” 顿了下,他忽然变了副和善的嘴脸:“此番你救了殿下,大恩大德,我必定相报,等回京后,我便去请皇上召集天下名门贵女让你挑选,要贵公子也可以,我定将你的终身大事办得风风光光。” “……。”谢少裴看着他虽然变热情了,但出口的话却没一句中听,皮笑肉不笑:“不劳费心。” 沈庭珏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还是说……你不想成家,是因为有隐疾?” 谢少裴顿时脸都绿了,非常后悔为何要招惹他说话,咬牙道:“想见殿下就闭嘴。” 你他娘的还是当高岭之花吧。 沈庭珏却不乐意了,一边指责对方刚才嫌自已冷淡,一边又孜孜不倦地筹划着谢少裴的终身大事,像是个生怕自家儿子讨不到媳妇的老母亲一样。 第259章 谢少裴简直服了,颇觉他脑子真有大病。 自已当时就该给太子补上一刀,好让这位沈小侯爷痛不欲生一辈子。 屋内点着安神香,萧寒烨喝完药后睡了一觉,察觉到有人靠近,当即警惕地睁开眼睛,就见沈庭珏正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第213章 吃软饭吗 萧寒烨本就血气方刚,这会儿被摸得轻轻喘息,又无处可藏,那股攒起来的劲儿都压在小腹,忍无可忍地抓住那只撩拨的指尖,桃花眼含情:“一来就这么热情,想要了?” 沈庭珏视线落在他身上缠着纱布的地方:“伤势未愈,殿下有力气吗?” 萧寒烨坐了起来,乱糟糟的发却遮不住英俊,用拇指摩挲着沈庭珏的唇角:“试试不就知道了。” “别闹。”沈庭珏拍开他的手,摸遍了那健硕的胸膛,一本正经:“我在查伤。” “……哦。” 萧寒烨老实配合,用足够热烈的目光盯着沈庭珏,压着呼吸,拿鼻音唤着:“宝贝,宝贝……” 沈庭珏冷酷无情脸,完全不会在一声声的“宝贝”中迷失自我。 被匕首捅过的伤口包扎得很妥当,其余地方不见新伤盖旧伤,沈庭珏无声松了口气,这才趴到枕边,抬手搭在萧寒烨的肩膀上,主动去跟他亲吻,把浓稠的思念都搅和成了宣泄,亲都变成了咬,到分开时,萧寒烨才忍不住轻抽气,舔着被咬破的地方,感觉还真上头。 萧寒烨将人揽在怀里,呼吸都贴在他耳边:“就只查上面?” 沈庭珏跟他厮混久了,那股羞涩纯情早就死得透透,闻言便伸手往下摸,答得稳当:“这不挺好的吗?没废。” 萧寒烨笑出声,摸摸他眼底的乌黑:“这两日是不是没睡好?” “嗯。”沈庭珏略去三番两次遇刺的事,枕着他的手臂,道:“秦司岩说是受了迷阵的影响,才会对殿下出手,如今外头都传他是燕国细作,舆论之下,只能先将他关押起来。” “单凭他的身份,就足以让朝堂那边的人大做文章。”萧寒烨撩开沈庭珏耳边的碎发:“孤想着,不如干脆顺势假死,没了孤,谢纪两家行事必定愈发无所忌惮,如此一来,要抓到他们的把柄也会更容易。” 沈庭珏想了想:“那殿下要以何种身份回京?” 萧寒烨说:“扮成你的侍卫就行。” 沈庭珏皱眉:“不行,做侍卫太委屈殿下了。” 萧寒烨发自肺腑地表示:“不委屈。” 可千万别冒出什么奇葩的想法。 沈庭珏打开心中的话本,双眼亮晶晶的,出谋划策:“我可以收殿下为义子,然后带你回京,这样也可光明正大在我身边待着,多好。” 一点也不好。 太子殿下脑补了下自已叫沈庭珏“义父”的画面,瞬间就被雷到了,偏偏对方还一副十分纯洁表情,反而显得自已思想好猥琐。 萧寒烨与他对视:“你认真的吗?” 他虽然脸皮厚,但要脸,断不会如此毫无下限。 沈庭珏表情严肃:“我像在开玩笑?” 萧寒烨本来还想笑,闻言跟着板起脸,神色冷峻:“这件事不急,孤瞧你精神不太好,先睡……” 沈庭珏“哼哼”两声打断,抿紧唇线,用“做我义子还委屈你了是吗”的眼神盯着他。 太子殿下真心觉得他好磨人,沉默了会,深情款款:“并非孤不愿意,只是你凭空多出个比你还大的义子,岂非更容易惹人怀疑?” 沈庭珏没吭声,静静与他对视好一会,突然埋脸在萧寒烨的颈窝,语调忧伤:“殿下出事,害得我痛不欲生,可能这辈子都开心不起来了。” “......。”萧寒烨亲他耳垂,指尖的动作轻得像是在抚摸小猫:“孤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沈庭珏心有余悸地点着头,旋即用额头撞了下他的胸膛,在这依偎里湿着眼眸:“心死如湿灰,生亦何欢......” “停停停。”萧寒烨一听他咬文嚼字就头疼,无奈认输:“孤都听你的。” 你开心就好。 面子这种东西,不重要。 沈庭珏唇角一弯,仰头去亲他略带胡茬的下巴,眼儿微眯着,跟着狐狸变成的妖孽一样,带着含情的诱惑。 两人明明已经熟悉万分,萧寒烨仍会被他一个眼神就撩拨得心神动荡,流露出来的欲才是感情的本真。 萧寒烨使劲揉着沈庭珏的面颊:“开心了?” “嗯。” 沈庭珏陷进了萧寒烨的臂弯,闻着那熟悉又令人迷恋的味道,一直绷紧的心神总算放松下来,困意也就止不住地上来,沈庭珏在临睡前把对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带着极端的依赖,不消片刻就睡熟了。 虽然沈庭珏嘴上真要萧寒烨当他“义子”,但也就说说而已,若是真与他扮演什么“义父子”,太子殿下肯定会被下属暗地里嘲笑。 为了顾全萧寒烨的面子,沈庭珏决定让对方以林家人的身份跟自已回去,带个亲戚回京见见世面,此举听起来就很正常,不容易引人怀疑。 林阙仁为了活命,无奈对外则宣称自已身患重病,将产业尽数过到沈庭珏名下,虽然族中众人都觉其中大有猫腻,但谁也不会去为了林阙仁而得罪沈庭珏,反而还一个劲地支持,将趋炎附势的小人嘴脸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260章 有权有势就是好,干什么都心想事成,沈庭珏将林阙仁交上来的账簿都丢给冯管家去看,美滋滋地当一个甩手掌柜,感觉自已简直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爱情事业两手抓,太美满了。 果然是好人有好报。 萧寒烨赤着上半身给伤口换药,肌肉结实,像是刀削出来的健硕,沈庭珏认认真真注视着他,忽然说道:“吃软饭吗?很好吃的。” “......。”萧寒烨沉默须臾,穿上衣,站起了身,双手搭在桌沿,将沈庭珏笼罩在阴影里:“孤可不是那么好养的。” 沈庭珏舔舔唇:“小事。” 萧寒烨冁然而笑,摁着他的脑袋亲了会,随后坐到铜镜前,亲自动手易容。 林阙仁娶了好几房妾室,孩子也多,但大多是女儿,儿子只有两个,长子风流浪荡,次子则斯斯文文的。 萧寒烨易容成林家次子的模样,沈庭珏盯了一会,表情甚是微妙。 萧寒烨摸了摸脸:“怎么,看得出破绽?” “没。”沈庭珏目光崇拜:“出神入化。” 脸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体型太高大健壮了,配不上,毕竟林阙仁那两儿子都一副风吹就倒的肾虚样。 第214章 你太让朕失望了 翌日,姑苏城内发生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河里捞上太子殿下的尸首,百姓顿时鼎沸,议论声倍起,萧承凛哭得比谁都起劲,别人是梨花带雨,他则是眼泪鼻涕糊一脸,惨中带着滑稽,哭声十分有渲染力,引得满城愁云惨淡。 萧承凛性情大大咧咧,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带兵打仗还行,却不善玩弄权谋之术,所以萧寒烨并没将假死一事告诉他,免得回京后被别人一试探,就立马露出了马脚。 数日的雨让官道变得泥泞不堪,长安城陷入一片惨白,萧承凛一股脑门地认定是萧崇睿和萧堇泓害了他亲爱的大皇兄,回京后一见面分外眼红,抡着拳头就冲上去要去揍人,跟只暴躁的大黑熊一样,力大无穷,那些去拉架的大臣都被推到地上。 萧崇睿两人皆不是他的对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侍卫赶忙上前护主,却被萧承凛那帮属下给拦住,场面顿时混乱成一片,打得不可开交,最后都被承桓帝罚跪了一个时辰。 沈庭珏也加入了群架中,打完人后机智装死,两眼一闭,舒舒服服地被送回了相府休养。 萧承凛跪完时辰,被闻惊崆叫去喝酒,嘴上还一直骂骂咧咧个不停。 闻惊崆劝道:“空口无凭之事,不可急躁妄为,朝堂争斗都是暗里使坏,你就算要打,也得暗里来,免得让旁人抓了错处。” 萧承凛一口气喝了半盅酒,边皱眉边说:“我以为沈庭珏在旁边会拉着我。” 结果打得比我还凶,晕得也是最快。 一国储君不幸身亡,成为满城门窗紧闭下的窃窃私语,街上昼夜不休走动的都是禁军,百姓不敢随意出门走动,酒肆勾栏等地一律关门,繁华暂退,犹如昨日前尘。 何公公捧着汤药侍立榻前,承桓帝的眼睛因为流过泪,显得格外浑浊,整个人一蹶不振,好似所有的精力都消磨在了这场痛失爱子中,颇有一病不起的征兆。 纪章被传召过来,在宫门口卸了刀,跪在榻前。 他不信太子会死得那般容易,但那具尸首又被看得极紧,根本毫无机会能验证。 纪章心事重重,察觉到承桓帝目光落在他身上,迅速定了定心神,跪得不卑不亢,许久才听对方说道:“不必这般拘谨地跪着,朕传你来,就想叙叙旧罢了。” 待纪章坐下后,承桓帝又继续道:“世人皆道皇家无情,朕膝下子女成群,并不缺皇嗣,没了太子,朕还可再立一个不是?” 纪章立刻起身,面上装作惶恐要拜。 承桓帝抬手制止,咳嗽起来,用帕子掩了口,目光带着追忆往昔的惆怅:“你与朕年少便相识,情同手足,朕昔年不懂官场迂回,处处受制,那时多亏你与沈爱卿相助,朕才能登上九五之尊,所以这些年,朕待你俩,处处留情,不敢亏待,生怕寒了你们这些忠臣良将的心。” 纪章适时出声:“圣恩浩荡,臣莫不敢忘。” “江山要想安稳,明君良臣皆不可缺,才可君臣一心,力挽颓势,调和八方。”承桓帝问:“你可知何为良臣?” 纪章道:“忠于君主,没有二心。” “只做自蠢竖已认为正确的事,谓之忠臣,善择明主承大统,才是良臣。” 承桓帝凝视着他,干涩的唇抿了又抿,神色忽然变得肃穆起来,声音发沉:“崇睿与太子,谁更适合继承大统,你一生钻研宦海,理该心知肚明,你老实跟朕交代,太子遇害一事,当中可有你的手笔?” 纪章脸色大变,似乎没料到承桓帝会在这时候突然发难,猛地跪在御前:“皇上,谋害储君乃是大罪,臣断不敢妄为!可是谁在您面前说了些什么?” “朕是念旧情,但非愚昧无能,你想推崇睿上位,稳固纪家的地位,弄权谋私费尽心思,朕次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以为,朕当真不敢对你如何?” 承桓帝缓缓前倾,眼神发冷:“此番太子剿灭焚火堂时,从里头搜出了一些书信和账簿,是你自已跟朕俯首认罪,还是要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你的罪行。” 第261章 内室寂静片刻,纪章缓缓抬首,膝行上前,做小伏低地叩首道:“康王与臣乃是甥舅,臣帮扶自已的外甥,是人之常情,但臣只教他求上进,好替皇上和太子分忧,绝无半分不臣之心,更不会勾结江湖魔教,祸害社稷,还请皇上明鉴!”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承桓帝静看他一阵,垂了眼皮:“朕自认待你不薄,可你的所为,扪心自问对得起朕吗?朕在给你机会,事到如今,你竟还这般不知悔改!” 情到激动处,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何公公立刻递上茶水,承桓帝接过手,却没喝,砸了过去,气得发抖:“纪章,你太让朕失望了!” 茶杯四分五裂,纪章额头被砸出个口子,冒出了血珠,他没去擦,背脊依旧挺拔如青松,抬手直视着承桓帝,声音暗哑: “臣素来以皇上为先,您与臣几十年的情谊,今日为着那些莫须有的证据,便信了吗?臣行事坦荡,既然有什么说不清楚的账,皇上就尽管去查,君要臣死,臣甘愿认命,但未做过的事,臣断不会认。” 承桓帝沉默须臾,视线移落在他额头的伤口上,低声问:“朕还能信你吗?” 纪章红了眼眶,莫名地陷入一种难过,又真情流露地说:“皇上,昔年夺嫡,是臣一路为您保驾护航,屡次三番受人教唆之时,臣也是一心忠于皇上您啊……” 承桓帝眸光微动,似乎在回忆过去种种,面上隐有动摇之色,他掌握着火候,看差不多了,拉住了纪章的手,喉间几次滚动,哑声道:“是朕一时昏聩,斥责了你,伤了兄弟情分,朕……真是惭愧。” 纪章也哽咽起来:“皇上言重了,辅佐君主,本就是臣子天职,只怪臣身处高位,活该招人记恨。” 承桓帝闷声咳嗽,频频以帕掩唇,纪章接过何公公重新端来的茶水,双手递上:“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承桓帝喝了半杯水,闭眼缓了口气,面露难色:“朕是信你,可如今内阁压有证据,谢琮一直在给朕施压,朕也不能无所作为,否则对那边不好交代。” 第215章 叫哥夫 外头的风大了起来,凉意阵阵传入屋内,内侍上前将窗关了,听承桓帝传唤奉茶,赶忙去偏殿泡了热茶端来,纪章敛袍坐了回去,端着茶盏,润了会儿嗓,听承桓帝继续道: “你同朕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可惜朕坐在高位,须得瞻前顾后,身不由已。” 纪章听出点意思,酝酿片刻,目光坦率地说:“臣深知自已不过一介武夫,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若不能事事服众,以后还怎么为您办差?内阁既然有异议,皇上便依法处置臣,臣不怕他们查,只是……” 说到此处,他停了话,承桓帝见他言语迟疑,道:“你我之间,有话但说无妨。” 纪章皱眉道:“内阁由谢阁老为主,他向来便看不惯臣,若不能谨而慎之,让其从中搞了名堂,到时候就不是兄弟之间能说清的事情。” 承桓帝从中听出些什么,状似思索片刻,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沈爱卿清廉刚正,此案交给他,你也不会受到为难。” 纪章见他如此为自已着想,备受感动。 两人像是回到了从前推心置腹的时候,君臣之情又唱出了兄弟和,纪章从养心殿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朱墙上残存着几缕落日斜晖,要不了多久天该暗了,远处的苍穹布满阴霾,被风势吹着向这边移来。 纪章的须发随风微动,眼底暗沉一片,在里边望不到底。 家势如潮汐,跌跌涨涨那都是命中注定,他非文土出仕,可不像沈仁文那样只想做碧血丹心、肝脑涂地的忠臣,他老了,兄弟情谊迟早会在权力的碾压下支离破碎,这天底下能对他不离不弃的只有权势与钱,所以断不会让出自已到手的权势,任人宰割。 在身后相送的内侍叫福连,纪章抬手示意旁人退后些,与福连肩并肩走着,低声说道: “公公在皇上跟前伺候得有些时日,也算是御前红人了,如今这天色瞧着就要刮风下雨,该如何应对,还请公公能指点一二,好让纪某心里能踏实些。” 福连感觉手中一沉,低头看了眼,顿时喜笑颜开,不动声色地将银子往袖子藏深了些,低声道: “指点不敢当,大人无需忧心,朝堂谁不知您跟皇上可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什么风敢吹到您面前?” “那是昔年,今非昔比。”纪章叹气:“皇上是讲感情,但如今我与皇上是如隔天堑的君臣,架不住有谁妖言惑主,使其疑心左右,亲兄弟尚且经不起折腾,更遑论是君臣,在算计中一次次被消磨,到最后什么都没了,情分也就也到头了。” “唉,大人为君为民,如今遇着这等不虞之患,实在不该。” 福连也跟着叹了口气:“谢阁老早上来过趟养心殿,御前参您狼子野心,今日敢谋害储君,明儿个就敢弑君篡位,谗言进了一堆,要不是皇上顾念旧情,内阁这会啊,早就派人前去捉拿您入狱了。” 纪章沉下目光,旋即又眉开眼笑,看起来一团和气:“如今祸事缠身,还得劳烦公公帮着内外照应才是。” 福脸满脸堆笑:“大人客气了,谢阁老一向瞧不上咱家这些内宦,当年若非靠您提拔,咱家也没机会在御前伺候,您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便是,一定都给您办妥当。” 第262章 他言行举止都显得滴水不漏,谄媚之余又带着忠心耿耿,但回去之后,便将两人的对话一句不漏地汇报给了承桓帝。 承桓帝拢着衣摆手,福连抬头瞄了他一眼,窥探不出君心,垂着头轻声退下了。 纪章心术不正,萧崇睿在他教导之下,即便来日有所作为,也绝不是明君。 承桓帝眼神逐渐暗沉下去,何公公进来换了新的灯,让屋内终于亮堂些,瞧他面色不虞,不敢上前打扰,轻手轻脚退下,隔了片刻又进来,说是萧承凛前来请安。 承桓帝一听,整个人顿时更不好了,小声道:“你去跟他说朕喝药睡了,让他明日……不,过段时间再来,要是没有天塌下来的要紧事,不用来也行,请安就免了,都是自家父子,无需讲究这些俗礼。” 虽说这么久没见,父子俩应该好生叙旧一番,但就怕萧承凛那个大嗓门在他面前嚎哭,满脸鼻涕混着泪地哭哥喊爹,招架不住,实在招架不住。 萧承凛听闻自家父皇睡了,还硬要闯进去见一面才能放心,承桓帝眼疾手快躺到床上装睡,萧承凛怕他冷着,让内侍再拿来一床被子把人盖成个粽子,余光不经意瞥见那鬓边白发,禁不住悲从中来,坐在床边自言自语了一大堆,语调哀凉,仿佛下一刻连爹也要死了。 “......。” 承桓帝热出了一身汗,听得头又疼,觉得没病都得被搞出病来。 都是死人吗?不会把他叉出去啊! 何公公第一次面对猛男哭泣,头大如斗,不知如何应对,越劝萧承凛越悲伤,一筹莫展之际,幸好沈庭珏来了。 沈庭珏道:“我听说皇上龙体抱恙,带了些补药过来,既然皇上就寝了,那我明日再来请安。” 萧承凛却不肯走,提出要留下侍疾。 承桓帝和何公公俱是一惊。 沈庭珏说:“你连自已都照顾不好,在这只会徒增麻烦,还有别的事需要你去干,哭哭啼啼的算什么男子汉,信不信抓你去净身?” “?!!” 萧承凛虎躯一震,下意识夹紧了腿,在沈庭珏的目光下抿紧了唇线,感觉对方真有他大皇兄的影子,尤其是骂自已的时候,就更像了,于是鼻子不争气的一酸,又努力忍住了,深吸一口气,正义凛然地拍着胸脯:“皇嫂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尽管吩咐,我一定肝脑涂地!” 沈庭珏眯了下眸子:“叫哥夫。” 萧承凛有点不理解,也感觉叫法好别扭,但还是非常配合,一口一个“哥夫”叫得很是亲切。 易容后充当沈庭珏跟班的萧寒烨:“......。” 这么会叫,你不要命了? 为了让假死戏码更有可信度,沈庭珏一整夜守在了东宫那具假尸身旁,衣着形象都懒得打理,不修边幅的样子看着很是一蹶不振,完美地将自已演释出一个“痛失心上人而对生活失去热爱”的苦命人。 宫内宫外人心惶惶,大伙儿已经把脑袋提在了裤腰带上,时时刻刻悬心吊胆,纪章被停职查办,禁足在府,勾结江湖魔教的证据也就只有那一些所谓的物证,承桓帝若真要对付纪家,直接就可定罪,哪需查什么真假。 谢阁老一听要将案子交由丞相主理,心情颇为不佳,内阁各位大人们见他面色阴沉,不敢肆意走动,也不敢喧哗或是咳嗽,堂内一时气氛凝重。 第216章 会骂就多骂点 天一黑,城中沿街的各个铺子都挑起了灯笼,谢阁老在书房内跟幕僚谈了几轮,萧堇泓到的时候,人已经散了,只有方御史还留在这,边上的下人赶忙上前相迎,给萧堇泓看座奉茶。 萧堇泓脸上有几道很长的抓痕,是那天被沈庭珏揍时给抓出来的,殴打皇子致破相,结果对方半点处罚没挨,萧堇泓憋着口恶气,一宿没睡,捧着茶盏拨了几下,说: “纪章的势,全依赖于父皇的信任,如今局势到了这里,若不能就此将他拉下台,以后定会愈发有恃无恐。” 太子如果真没了,夺嫡之争最大的对手就只有萧崇睿身后的纪氏,只要纪章倒台,剩下的就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闻惊崆掌控皇城兵权,兵部那些个担任要职的官员,皆是纪章一手提拔起来,还能插手禁军事务。” 方御史顿了下,继续道:“皇上对纪氏仁慈,估计是畏人言道他鸟尽弓藏、刻薄寡恩。” “纪章功绩卓然,又出身世家,没少惹人记恨,只要都趁此来踩上一脚,皇上若一昧偏袒,那便是要乱君臣尊卑。” 谢阁老说着站起来,踱了两步,凝眸看向方御史:“你是言官,谁有问题,就得说进谏皇上该查的查,该杀的杀,但不可逼得太甚。” 萧堇泓心情烦闷,嘴里尝不出味,他搁下茶盏,沉默片刻:“萧承凛对太子盲目敬重,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他手中握有西北军权,倘若沈庭珏想扶持他,也是一大对手,不如借着此番机会,让萧承凛领兵去同燕国打仗,把人送远点。” 至于能不能活着回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翌日朝堂,内阁极力要求革去纪章一职,下狱严查,都察院也连参他十几本,赶着机会落井下石,朝堂争辩剧烈,若非顾忌天子在此,早就动手打了起来。 承桓帝坐在龙椅上垂眸,似在闭目养神,不理底下的闹剧,只时不时掩唇轻咳两声,满脸倦色,带着力不从心的病态。 第263章 丞相被吵得脑壳子疼,又在这时禁不住想起府中哭红了眼的妻儿,心火“噌”地蹿了起来,须发大张,猛地断喝: “他娘的!都是当朝老人了,遇事只知御前推诿扯皮,这成什么体统!啊?!你们算个,你们还真把自已当个了!都是些狗屁渣滓,国之硕鼠,非要在这里摽劲儿是吧?干什么?谋反吗!老夫撕烂他的嘴,扒了他的皮!” 沈怀文以往也骂人,但作为文土,骂人时都是费尽心思地骂出美感和风采,挑不出半点粗鄙,当下还是头一回骂出了尖酸刻薄,连珠炮似的一串杀气腾腾,砸得众人一时都懵了,颇有点惊魂未定。 承桓帝喝了能佯装病态的药,困得很,撑着脑袋打盹,被丞相吼得整个人都清醒了。 丞相压了压怒火,垂首拱手:“臣失态,请皇上恕罪。” 承桓帝咳嗽两声。 没事,会骂就多骂点,朕爱听。 谢阁老捋着发白的胡须,出列道:“言官所奏之事皆为朝廷弊害,纪大人一事还未开设会审,内阁也没直逼其定罪伏法,丞相别动气,是非……” “是你祖宗个蛋!”丞相火气又上来了,面上涨得通红,胡子颤抖愤然道:“少阴阳怪气地说话,纪章同尔等一个德行,个个意在祸乱朝纲,身居高位却不思自省,可唾至极,死了老夫气什么劲?太子被害,我妻儿悲痛欲绝,都是被你们这群奸诈竖子给逼的!老夫能不气?!” 谢阁老当众受了斥责,脸色都黑了。 满殿鸦雀无声,众人脸色变了又变,隔了一会,方御史面色不虞地说:“丞相此言何意?你那一番慷慨陈词,想说明什么?皇上仁明,分得清奸佞贤德,你自诩清正,却在这里头搅弄是非,分明败坏朝堂风气。” 丞相胡子一翘,撸着袖子就要干架,承桓帝眼皮一跳,生怕他闪了老腰,及时出声制止,还让人搬来椅子给他看座。 承桓帝站了起来,在皇位前侧身,看向方御史:“丞相为政勤恳,岂容你在这儿胡言。” 方御史内心一沉,赶忙跪拜。 “朕已命丞相查办纪章,务必要尽快审理明白,若真有罪,朕绝不轻饶,无需尔等在这指手画脚地教朕,趁机生事。” 承桓帝面露不耐烦,转身要离去,底下又有大臣急忙高声道:“皇上,臣还有本启奏,那秦司岩实为燕国细作,太子殿下也是遭其所害,纪章一案即便未有定论,燕国实属罪魁,毋庸置疑,臣提议,应杀了秦司岩,再出兵讨伐燕国!”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跟着陆续附和。 承桓帝回过身,默然地瞧着底下那群大臣,隔了片刻,说:“朕乏了,出兵一事,交由内阁商议,出个章程,再呈递御前让朕过目,至于秦司岩,玄虎卫那边不都还没说什么?燕国细作,诸位是有证据呢,还是听风就是雨?” “这.....” 承桓帝没再听下去,拂袖进了后殿,大臣们都摸不准天心,心思各异地散了朝。 朝廷下的禁令也挡不住闲言蜚语甚嚣尘上,所有人都在讨论秦司岩和纪章,茶楼内,一群国子监生原本还好好的,后来谈话中各有各的想法,起了争执。 掌柜急匆匆上前维持局面,还没开口,就被众人连撞带推地给挤出门了,拍着大腿喊:“别打,都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纪氏盛得天恩却不知感戴,狼子野心欲助康王的窥窃帝位,勾结异国魔教谋害太子,实乃千古罪人!” 东宫暗卫扮成百姓,混在其中煽风点火,单脚踩着椅子,唾沫横飞地说:“皇上还不办纪氏,不是忌惮是什么?可怜了小侯爷整日以泪洗脸,悲痛欲绝,落得这般凄惨境地,皆是纪氏所害,我等身为燕国百姓,断不能容忍,今日谁除了纪章那狗贼,谁就是功垂青史的豪杰!都干他!” 一提到沈庭珏,大多数人当即被撺掇得义愤填膺,聚集了一大群去纪府门前闹事,有的还提着大刀长剑,大骂“狗贼”,骚乱成一片,纪府侍卫列队堵住了大门,对骂回去,被臭鸡蛋烂白菜扔了满身。 管家连滚带爬冲到书房,险些被门槛绊倒,气喘吁吁:“大人,外头闹起来了,百姓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纷纷赶来寻衅滋事,皆认定是大人您害了太子,闹着要替天行道。” 第217章 完全没有一个字爱听的 纪章脸色当即变了。 百姓聚众闹事非同小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把火若拿捏不好,反倒会变成火上浇油。 纪章负手踱了两步,冷声问:“闹事的都是平头百姓?” 管家答道:“大部分是,还有的看着像是江湖客,提着刀剑闹得最凶,国子监的学生们也在其中。” 纪章拍了下桌,压着火气沉声吩咐:“堵住门即可,切勿与他们动手。” 百姓与学生是最碰不得的,民心握着权利的风向,今日他若真的动了那帮人,以强欺弱,言官的笔杆子与唾沫星子立刻能先将他埋了。 白龙和白虎对长安城内的风云诡谲浑然不知,整日吃饱喝足后就在窝里伸腰垫爪,翻着肚皮酣睡,过着人都羡慕的生活。 庭院里微凉,沈庭珏罩着件粹白宽袍,躺在藤椅上欣赏落日,十分悠闲惬意。 白虎睡饱了,爪子蹬在白龙身上,伸着懒腰,撅着屁股把自已拉长,随即“颠颠”地凑到沈庭珏身边,贴着腿来回蹭,正要扒着他的衣袍往上蹭时,被萧寒烨捏着后颈,轻而易举拎了起来。 第264章 白虎立刻龇牙咧嘴,喉中发出低沉的警告。 萧寒烨扬手给它一个嘴巴子。 白虎被打懵了,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龇着牙又要发威,却突然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霎时夹紧了尾巴,耳朵一缩,视线往沈庭珏身上瞅,可怜兮兮的,搭着爪子不敢动。 它的毛发被打理很雪白精致,萧寒烨睨着它端详了会,说:“这崽子跟你待久了,竟能看出股丰神如玉的富态。” “是吧?”沈庭珏陷在椅中犯懒,心里惦记着冯管家今早只念了一半的话本子,闭着眼随口回道:“殿下不用羡慕,我会把你养得更好。” 萧寒烨将白虎丢出去,它轻巧落地,四爪并用溜得飞快,跑去找冯管家要吃的了。 暗七去外头打探消息回来,说道:“纪府门前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侍卫堵着门不敢动手,但耐不住跟着吵起来,咱们的人混在其中推波助澜,更惹得民怨冲天,快把墙都给砸破了。” 说到此处,他禁不住幸灾乐祸,嘻嘻笑起来。 沈庭珏微微偏头,雪白的皮囊在破碎的落日下折映冷冷水光:“让暗卫看着点,别真伤到了人。” 自从在姑苏病了一场,他回京后就一直喝着宋安石开的药,说是得连喝两个多月调理元气,长公主每回都盯得紧,沈庭珏找不到机会倒掉,喝得人犯困,说话带着鼻音,看起来随时要睡过去。 萧寒烨将他抱起来,自已占据了藤椅,把人放腿上,手指一下下地划过沈庭珏的面颊。 他手上带有茧子,搓起来很舒服,沈庭珏趴在那结实的胸膛上,享受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微微侧起身,脖颈露出了弧度,自含莹润,用额头去蹭着他略带胡茬的下巴,迷迷糊糊的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 萧寒烨揉捏着他的脸:“局势到了这里,谢家肯定会提议承凛领兵离京,少个对手,纪章为人心胸狭隘,胆大心狠,敢兵行险招,绝不会甘心坐以待毙,我们要让他看到有机会可以逆转,一旦按耐不住便会乱,就容易落入下风。” 沈庭珏说:“我爹今日在朝中痛快骂了一顿,走到哪见谁都黑风煞气。” 萧寒烨摸着他,面上神色正经:“孤早就说他动起脾气比驴还难搞,咱们得离远点。” “那不都是因为殿下。”沈庭珏哼道:“等他知道了,连做梦肯定都在骂你。“ 萧寒烨暗自嗤了一声,心说“骂就骂呗,不痛不痒的,反正气得跳脚的又不是孤”。 萧寒烨心里一套嘴上一套,低头蹭着沈庭珏的脖颈,猛男撒娇:“唉,沈怀文骂人可凶了,到时候要是跟孤干架,小珏可得护着孤。” 沈庭珏拍拍他的发顶,又摸了摸,像平日里在抚摸那两只雪狼似的:“君子动口不动手,丞相是斯文人,顶多也就撸袖子比划比划,况且他素来疼惜我,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对吧?” 萧寒烨:“……。” 什么话? 完全没有一个字爱听的。 禁军已经将纪府门口闹事的人群给赶散了,但一时半会想要平息众怒没那么容易,加之还有东宫暗卫游走在民间火上浇油,挖空心思败坏纪氏名声,让事态变得更加严峻,禁军职在维持京中秩序,闻惊崆装模作样地抓了几个百姓审问,上朝后将供词呈递了到御前。 承桓帝叫了方御史出列,怒气冲冲起身,将那沓供词一摔,破口大骂:“你身为言官,更该谨言慎行遵循礼法,为众臣之表率,却于背后凭张无稽之谈挑起事端,江山社稷就是败在你们这些鼠辈手中!” 方御史猝不及防挨了骂,整个人都懵了。 承桓帝极少这般大动肝火,殿内殿外的大臣侍卫齐刷刷跪下去,全部伏在地上,异口同声说着“皇上息怒”。 方御史叩首:“臣——” 承桓帝并不给他讲话的机会,直接命禁军摘了他腰牌,停职查办,纪章即便被禁足在府,也有幕僚暗中替他传消息。 纪章坐在太师上,双手搭着膝盖:“不容争辩,就直接将人停了职?” “是。”卢裘昆道:“姓方的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禁军摘了乌纱帽和腰牌,给拖出殿了,大臣们私下都议论,皇上与大人您义固君臣,情同契友,为着您的事难免气过头,若平日里,哪会这般雷厉。” 纪章沉默须臾,抬起茶盏:“除了这事,可还有别的?” 卢裘昆道:“内阁上奏让豫王领兵出征燕国,定了三日后点兵离京,还有,六皇子也受封了爵位,号为卓。” “君子如斯,卓尔不凡,卓……” 纪章低声默念两遍,眸色渐渐暗沉了下去,其间暗藏着风浪涌现。 卢裘昆思索道:“六皇子虽排行小,却与太子同属中宫嫡出,若承袭储君之位,也是名正言顺,皇上赐此封号,分明心思昭彰。” 第218章 朕是一个字也不会反对 叶舟遥得了爵位,终于有了自已的府邸,是先前从官员底下查抄的旧宅,跟相府挨同一条街上,眼下正在重新翻建中,所以叶舟遥暂时还是住在了宫中。 承桓帝披衣斜靠在套上,看着那张生得同太子甚为相似的面容,不死心道:“京中贵女良多,你真不看看?好歹如今也是正儿八经的王爷了,到时候府邸翻建好,你要养一后院的美人,父皇都能给你办到。” 第265章 叶舟遥虽然长得跟太子像,但没有对方那么凌厉狂野,就跟块璞玉似的,儒雅温润,所以承桓帝一直认为他未来的妻子,合该是个温柔贤惠的名门贵女,而不是被个比他还高大的男人压。 啧,真是想起来就不爽。 承桓帝气呼呼地抱着胳膊。 叶舟遥瞥他一眼,说:“妻妾成群,无一知心人,再多又有何用?” 承桓帝立刻就激动起来:“那个秦司岩,你就知他是良配了?你老实同朕交代,他到底什么个来头?真如外边传的那样,是燕国来的?” 反正这事迟早瞒不住,叶舟遥顺势摊牌:“嗯,他是燕国皇子。” 承桓帝一听,震惊之余又带着“岂有此理”的恼怒,须发大张,叶舟遥赶在他骂骂咧咧之前,继续说道:“此事大皇兄也是知道的,他既然愿意把秦大哥留着,便是信得过他的为人,并非儿臣色迷心窍,您若不满,就该骂他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承桓帝一肚子怒骂卡在了喉咙口。 所有皇嗣中,唯独太子最不服管教,小时候没少挨打罚跪,属于死活不改的那样,打得再狠也是一副“我什么都是对的,不服就打死我去”的臭脾气。 现在大了,翅膀更硬了,承桓帝哪敢去骂他,只能柿子挑软的捏:“怎么,听这意思,你还跟朕委屈上了?那秦司岩来头不小,朕今日不问,你是不是也不打算说?一个敌国皇子,信不信朕现在就能办了他?!” 叶舟遥没太子那么嚣张,被吼了也不敢直接顶嘴回去,抿唇说了句“父皇息怒”,站起身,给承桓帝捏肩捶背:“秦大哥在燕国受人构陷,不得已逃亡到了萧国,改名换姓,并非心怀不轨接近儿臣。” 承桓帝说:“同室操戈,背井离乡,看来还是个苦命人了。” 叶舟遥以为他动了恻隐之心,正要再接再厉,又听承桓帝道:“能逃到萧国安顿下来,又做生意又当土匪,还能进了玄虎卫,是个有本事的。” 叶舟遥点头:“嗯。” “嗯什么嗯?”承桓帝吹胡子瞪眼:“他有本事有心机,还比你高大能打,就你这样,你能玩得过他?你如果像太子找小珏那样的,朕是一个字也不会反对,只要天真善良,惹人怜爱,男女都无所谓。” 叶舟遥:“……。” 好极了,绕来绕去,还是这话题。 沈庭珏比您老还多八百个心眼,太子要是玩得过,怎么会被拿捏得死死? 累了,不说了。 另一边,纪章从书房暗道离开,乔装去了康王府,与萧崇睿在书房议事。 纪章道:“我如今大半手下被抓,沈怀文正查着他们的案底,还联合户部核对来往账簿,早晚能翻出花样来,现在刀都逼跟前,断不能等着坐以待毙。” 萧崇睿听着这话不对劲,倏忽嗅出什么,忍不住变色:“你莫非要......” “即便没了太子,还有个六皇子。”纪章眼神怜悯:“他有你没有的好命,生来就是嫡出,是这世间无可争议的正统,哪怕不入朝堂没有实权,太子手底下那些兵,也都甘愿听凭调令,你输在了出身上,若没自已去争取,怎么熬得出头?皇位是不会平白落到你身上,古往今来,夺嫡之争哪个不是腥风血雨,自相残杀?” 萧崇睿抿唇:“可眼下这案子还没结,定不定罪还有待商榷,贸然行动,只怕……” “那又如何?”纪章阴郁道:“即便能摆平,不彻底除去祸根,明日又有其它大难临头,纵然天恩殊绝,又能撑多久?等到消磨殆尽之时,已是穷途末路,自古功成名就者多,能善终的却极少,那都是逃脱不了鸟尽弓藏的命运,人总得想法子活是不是?” 萧崇睿猛地四下环顾,眼底惊慌划过,忐忑地说:“可情势瞬变,难保万无一失,这种掉脑袋的勾当,需谨慎权衡,稍有差池,便成了那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几辈子都洗不干净的事情!”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权力相争本就如此,还在乎什么名声。”纪章朝他逼近,目光像是刀锋般锐利,盯得萧崇睿无处可逃: “若不试上一试,难道你要处处放低自已的姿态,谨小慎微地活在皇权之下,做个连心上人都保不住的废物吗?” 最后一句精准地戳中了萧崇睿的痛处,在凄清的夜里隐约回荡。 萧崇睿喉间堵塞,一时间湿了眼眸,又骤然惊醒般,后退两步,手指紧紧抠在椅把手上,立在昏暗里,没有说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纪章稍移了步,抬手搭着他肩膀,像是一位耐心引导的长辈,放缓了语气: “圣心如果在我这里,倒也不必慌,怕只怕皇上表面与我称兄道弟,暗里心怀鬼胎,要利用我借势打压谢氏,他越是偏袒我,我便越招谢氏忌惮,其实谢氏混到这一代,族中子弟没几个有出息,全靠谢琮在拉党羽,真论起来根本不足为惧,所谓风水轮流转,机会已经到了跟前,你难道要放过不成?” 说话时,纪章紧紧盯着萧崇睿,不肯放过他任何细微的表情,见他隐有动摇之色,当即乘胜追击: “萧堇泓之前设计毁你名誉,害死了平兰,这口气你能甘心咽下?当初若非皇上昏聩,听信了太子近亲不可结亲,你与平兰也不至于走到这般境地。” 萧崇睿胸口起伏,十指渐渐紧握成拳。 第266章 他这一生好似都被卡在缝隙里,的确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感到不甘心,在这一句句言语之下,终于了爆发出来,扯着干哑的喉咙笑出了声,垂下来的发缕挡住了眼睛,看不见表情。 第219章 给人添堵我最会了 萧崇睿把自已关在书房中待了一夜,整个人变得更加阴郁。 近来他脾气是越发的差,稍有不满就动辄打骂,下人们时时刻刻悬心吊胆,大气不敢出,把康王府弄出了一片愁云惨淡的既视感。 他跟楼兰一月前就开始做起了生意,赚足了不少银子,昨晚又安排了商队去互市的地方走批货,谁知出城后在官道上就遇上了飞虎军,货物尽数被劫。 飞虎军是从西北军中训练出来的精锐,隶属萧承凛的亲兵,同玄虎卫一样,皆是护主的杀胚,没一个好惹。 萧崇睿气势汹汹去豫王府算账,侍卫敲了半天的门,都没谁来开,萧崇睿派人打探一番,才知道萧承凛去了宫中,于是也进了宫,两人正好在宫道上碰面。 萧承凛见到他就觉得手痒,但记着闻惊崆的叮嘱,忍着没动手,语气犯冲:“有人向本王举发你进出的货物有问题,所以本王要扣押下来盘查。” “就算要查,也该由户部,哪轮得到你?”萧崇睿阴鸷道:“谁知道你背地里会做什么手脚,本王看那所谓的有人举发,是你自导自演吧?” 萧承凛黑黑壮壮的,极具攻击性,只是少了些天家贵气,多了股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狂野气势,往萧崇睿跟前一站,轻易就能将对方笼罩在自已阴影下,微微俯身时,宛如蓄势待发的黑熊。 力量悬殊对比明显,萧崇睿只觉上回被揍过的腹部生疼了起来,他强撑着没露出形,眸中孤冷:“怎么,还想动手打本王是吗?不敬兄长,太子就是那么教你的?” 两人本就相看两厌,脾气一样的暴躁,说话从没有和和气气的时候,萧承凛扯住他的领子:“少他娘的摆谱,你小子又何时敬重过大皇兄?轮不到你在这儿指责我。” 康王随行的侍卫上前想要拉开萧承凛,被他一振臂,那些个侍卫们顿觉虎口发麻,都被震开了去。 宫道上还有太监宫女来来往往,见状都缩着脖子,低头行礼,脚步匆匆离开,走远了些,才敢回头看去,窃窃私语起来。 萧崇睿也不在乎他们的关系显得有多么难看,轻啐一口,恶意地笑起来,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讥讽道: “说两句就急眼了?你可真是太子的一条好狗,打小就喜欢屁颠颠跟他身后,可惜他毫不留情将你送去了西北,不过是要利用你替他掌管西北军权罢了,但那又怎样,人一死,什么都没了,这就是报应。” 在这嘲笑和煽动里,萧承凛果然受到了刺激,暴脾气蹭地上来,虎目圆睁,怒吼出声,抡着拳头就要揍下去,却突然听见后头有人喊了句“住手”,声音熟悉,于是拳头堪堪停在萧崇睿眼前,硬生生忍住了。 白龙和白虎站在沈庭珏脚边,和主人一起,冷若冰霜地盯着萧崇睿,盯得人发慌。 沈庭珏眉目冷情,忽而又一笑,润成了他惯用的神色,走近了些,温和地说:“那批货是我让人去劫的,这只是个开始,我过得不如意,你也别想有好日子,给人添堵我最会了。” 萧崇睿咬牙切齿:“你——” “我怎么着?”沈庭珏拿眼睛又柔又乖地瞧着他:“急眼了?你不过就一夹着尾巴的狗,打我呀,你敢么?” 萧崇睿确实不敢。 在这长安城里,沈庭珏才是宫中的贵主儿,连天子都拿他没法,又很会装,揽得一手好民心。 如今沈庭珏可是百姓眼里痛失所爱的苦命人,萧崇睿敢肯定自已要是轻轻动他一下,他能立刻躺地上装死闹事。 萧崇睿不欲与他多待,深吸几口气,阴沉地丢下句“走着瞧”,甩袖走了,将火气都撒在了府里的下人身上。 六部这几日一直处于风声鹤唳中,以往去过纪府或者是受纪章举荐过的官员人人自危,大多都呈折子剖白忠心,办事也比以往收敛许多,不敢招摇,唯恐受到牵连。 谢阁老趁着这势挖空心思地拉帮结派,又写了封家书,谎称病重,将谢少裴骗回了家中。 谢阁老道:“你是谢家子,注定无法庸碌一生,是时候该将玩心收一收了,过两日,祖父会将你安排进朝中担任要职。” 谢少裴手中折扇开开合合,吊儿郎当地说:“我志在闲云野鹤,文不成武不就,就算给我谋个一官半职,我也干不来。” 谢阁老沉下目光:“且不说别的,若是来日老夫不在了,寒门成势,新贵崛起,谢氏必然被挤出世家上流,你也是算是嫡系子弟,就该争口气,努力爬到老夫这位置上来。” “那您老得失望了,我这样活着,自觉舒服,祖父又何苦强求?”谢少裴折扇敲在掌心:“况且祖父乃是阁老,更该奉公守法,为国选拔英才,利用职权塞我这么一个酒囊饭袋进朝堂,不好吧?” “昏聩!”谢阁老拍桌道:“权利相争旨在不择手段,你没进朝堂,不清楚里边的门道,以后跟在祖父身边学,自能教你明白,今日你风尘仆仆而来,早些休息,老夫会派人盯着你,别想着跑。” 谢少裴看他离去,笑意渐渐淡下去,浪荡佻达也收了干净,垂下目光,看着有些沉郁,静默片刻,折扇猛地拍在案上,走出门,果然见满院子侍卫抚刀而立,戒备森严。 第267章 ———————— 丞相素来刻板,发冠每日都戴得端正,头发胡须皆梳得一丝不苟,站立时永远如山岭青松,办差大院的大臣三伏天稍微敞开点领口,亦或是翘着个二郎腿,被他见了,都要说上几句“有辱斯文”,烦人得很。 萧寒烨刚练了会武,热得敞开领口坐在栏杆上,看着宫中传递来的情报。 丞相为查案子彻夜未眠,眼底格外乌黑,一回府就见沈庭珏从姑苏带来的那位“堂弟”正衣衫不整地出来抛头露面,脸色登时一黑。 沈庭珏眼睛正往那健硕的胸膛上瞅,伸手要去摸,余光瞥见了丞相,迅速收回手,踢了萧寒烨一脚,板着脸训斥:“衣服拉好,简直不成体统。” 丞相到嘴的“有辱斯文”默默咽了回去。 嗯,还是自家乖儿子最晓礼。 萧寒烨不太情愿地合上衣领。 事儿精。 露个胸膛怎么了?若非顶着别人的身份,本太子一定当场赤给你看。 第220章 可真晦气到家了 丞相身边跟了个少年,相貌平平,气度却很儒雅,很懂礼数地拱手作揖,朝沈庭珏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小侯爷。” 沈庭珏觉得他似曾相识,又一时半会没想起来,莫名不喜欢对方,感觉好像披着羊皮的狼,但不要紧,自已也很能装,于是两眼一弯,露出笑容:“大人客气了,这是在相府,不必如此谦称,唤我一声公子便可。” 他拾步下阶,将对方不动声色地挤到后头,挽着丞相的胳膊,轻蹭了蹭:“爹爹这两日都没怎么见着人影,查案虽要紧,也得注意身子,这位大人瞧着一表人才,可是帮爹爹查案的?” 丞相在一声声“爹爹”中父爱泛滥,见他不像刚回京时那般浑浑噩噩以泪洗面,暗自松了口气,褪去在外的肃穆刻板,变得格外和蔼可亲,摸着沈庭珏的发顶:“他是为父前阵子收的门生,此次春闱的探花,你应是见过的。” 沈庭珏有了印象,“哦哦”两声,用忧伤的调调说:“原来是钦点的探花郎啊,怪不得比我还好看呢,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又有才学,爹爹应该更喜欢这种孩子吧?您若遇见好的,会不要我吗?” 席承章抬眸,盯着沈庭珏雪白的背影。 错觉吗? 说话怎么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丞相一听,却认为是沈庭珏还没从太子遇害的悲痛中走出,所以才会这般胡思乱想,立刻说:“在为父眼里,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无人能比,怎会不要呢?别瞎想,乖,等手头事情解决了,为父就告假几天,陪你去散散心。” 沈庭珏低低“嗯”了声,挑着眼角,用余光瞟着身后的席承章。 那眼神像个警告,温和的背后藏着利刃,昭示着自已的权威,席承章猝不及防对上视线,无端感到背脊一寒,他心想,这沈庭珏果然不是个善茬。 席承章定了定神,老实跟在丞相身后去了书房,没像进门时贴得那般近,变成了恭敬有余的相处距离。 萧寒烨瞧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视线未及收回,胳膊就被掐了一把,“嘶”了声,淡定地转过头,又扯开了领口:“那席承章惹过你?” “没有,给个警告而已。”沈庭珏揉搓着白虎的脑袋:“他看着儒雅,但能成为我爹的门生,证明本事不小,单纯是尊崇仰慕良师也就罢了,若心怀不轨敢耍手段,我就宰了他。” 白虎感到了杀气,又觉得毛都被搓没了,扑腾着要跑,屁股挨了太子一脚,弱弱瞥去一眼,放弃了挣扎。 萧寒烨道:“之前沈怀文遇刺,是他出手相救,为人处世也很有一套,这才逐渐得了沈怀文的赏识。” “遇刺?何时的事?”沈庭珏拍拍手,狼毛飞了一地,白虎趁机撒丫子跑开,凑到白龙身边,互相蹭着脖子,亲热得很。 “之前。”萧寒烨怕他算账,随口瞎扯:“孤也是今早才知道。” 沈庭珏眯起了眼。 萧寒烨去勾他手指,说:“他同苏砚虽看着都斯文,但更会打交道建立人脉,朝中不乏有独来独往的臣子,他却能与之以兄弟相称,可见交友本事非同一般。” 沈庭珏懂了:“殿下是说,我爹遇刺一事,是他安排的,再设计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引起我爹的注意,对吧?” “......孤可没那么说。”萧寒烨纠正:“而且那不叫英雄救美。” 顶多也就算见义勇为。 另一边,负责盯着谢少裴的侍卫看着他走出房门,进了隔壁的浴堂,伺候的下人全被赶了出来,半个时辰过后,谢少裴却还没见出来,侍卫们面面相觑,同感不对劲,但不敢贸然闯进去,谨慎地敲着门。 侍卫又等了须臾,没得到回应,终于按耐不住冲进去,池中热气氤氲,不见半个人影。 夜里无星,街上没了先前那般车水马龙,只有两三间茶楼开着铺门,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禁军列队来来往往,人人自危,不敢随意出门招摇,烟花之地皆被勒令停业,想歌舞升平只得关起门偷偷来。 这时候盘查严格,进出城都得有通关文牒,谢少裴往身上摸了摸,没找着东西,才想起自已的文牒被自家祖父给扣了,要出城肯定没法子。 谢少裴漫无目的地晃悠着,长安城琼楼玉宇,虽比先前繁华许多,就是少了烟火气。 第268章 来的不是时候,要走也走不了。 真他娘的,救了太子果然晦气。 谢少裴踢飞脚边的小石头,在内心一边扎着太子的小人,一边朝相府走去,想找沈庭珏帮他出城。 前面的街口忽然出现一队人,个个腰间带刀,但没穿着甲胄,不是禁军,而是谢府的侍卫追出来了。 谢少裴当即一转身,进了巷子。 萧承凛后背抵着墙,蹲地上捂着胃,听见脚步声骤然回眸,黑黝黝的皮囊下,显得眼里的寒光格外冷厉。 大半夜见这么个面相穷凶极恶的壮汉在藏在巷子里头,一般人见了,八成得当场吓晕。 谢少裴闻着那浓重的酒味,错开视线,犹如无事发生一般,抱着胳膊靠墙,看向外头。 萧承凛扶着墙直起身,退了两步,又极快逼近两步:“你踩到本王了。” 谢少裴因那句“本王”忍不住侧目看他,稍微一想,便猜出了他的身份,看了眼两人之间隔着四五步远的距离,面无表情:“哦,对不住。” 得,出不了城,还遇见个醉鬼,可真晦气到家了。 萧承凛摸了下裤腿,又看着地上的影子,凶神恶煞地重复:“你踩到本王了。” 谢少裴无语凝噎,端详了他片刻,倒退出他的影子范围。 谢府侍卫与禁军碰上了面,交谈两句便朝对面街走去,谢少裴迈步要离开,却被萧承凛个高马大地堵住去路。 萧承凛一手拎着袍子,在原地转了圈,一手指着地上的影子,固执又无理取闹地说:“你把本王都给踩黑了,不许走!” 谢少裴暗骂一句“有病”,懒得跟醉鬼计较,深吸口气,很有风度地回以一笑,指尖抹开扇面,搭在臂弯上: “喝傻了吧?听说王爷明日还得点兵出征,悠着点为好,你手下呢?醉成这样,怎么不见人跟着?也不怕你掉河里了。” 萧承凛一拳砸出去,墙壁当即陷了个坑。 谢少裴:“……。” 萧承凛揪住他衣领,酒意上头,脸变得黑红黑红的:“再敢提半个“河”字,本王就扭断你脖子!” 谢少裴沉默了会,问:“因为太子?” 萧承凛抹了把脸,眸底积压着猩红,怒不可遏:“闭嘴!” 他这会的神态简直就跟沈庭珏去相城找太子是一模一样,仿佛戳一下就要开始进攻。 但沈庭珏表现出来的是高贵冷艳,他则像个要索命的孤魂野鬼,黑风煞气的,让人见了,只想退避三舍。 谢少裴半点挑逗的兴趣都提不起来,用折扇敲了敲他的手背,看着面前被蒙在鼓里的傻大个,眼神多了些同情:“想醉生梦死就得一个人躲房里,大晚上出来怪瘆人的,放手,好狗……还请王爷别挡道,在下要回家。” 第221章 你正常点 夜色寒凉,暗巷里又阴气沉沉,还有个五大三粗的醉鬼,谢少裴片刻也不愿多待,见萧承凛不肯让开,忍无可忍给了他一拳。 萧承凛没防备,被打得后退了两步,凶性顿起,迅速追上去抓住对方的肩膀,一拳袭向面门,谢少裴侧身避闪,握住他的手臂,用劲反拧,但不仅没拧动,腹部反而还被击了一肘子。 赤手空拳跟萧承凛这种臂力强悍的人对打,谢少裴肯定会占下风,他撞在墙壁上,扬出手里的折扇,趁萧承凛抬臂挡住时,踹在他的胸口,萧承凛眼疾手快,摁住了他的脚,两个人猛地翻滚在地。 一只老鼠吱吱叫着跑出来,又吓得逃回了角落的杂物堆里。 巡逻的禁军听见动静,领头的是连涑,见状朝身后的下属喊道:“快拖开人!” 邻里百姓被惊动,开门出来,凑在墙边瞧热闹,连涑看清了打架其中一人是豫王,懵了下,随即急忙赶走看热闹的百姓。 “王爷。”连涑疾步上前,闻见萧承凛身上的酒味,不明所以:“您怎么在这跟人动起手来了?” 萧承凛喉间压抑着粗喘,面颊上还留着红印,酒已经醒了大半,他脱了脏兮兮的外袍,扔给连涑,目光直勾勾盯着谢少裴,没吭声。 谢少裴没看他,拍掉身上的灰尘,捡起折扇就要走。 连涑见他衣着气度华贵,不似寻常富家公子,想了少顷,明明觉得熟悉,却一直想不出是谁,遂上前拦住询问名姓。 谢少裴声音冷淡:“泛泛之辈,不足挂齿。” 萧承凛提住他后领把人往回拽,恶声恶气:“说!你叫什么?” 谢少裴被他扯得难受,却缓缓牵动了唇角露出个笑,脑袋挪近些许,低声耳语:“不愧是太子教出来,简直一样的狗脾气。” 说话间,谢府侍卫刚好循着动静追了过来,见豫王正气势汹汹地从后卡住自家公子的咽喉,顿时大惊失色:“公子!” 连涑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一帮人,是方才在街上碰过面的谢府侍卫。 谢少裴“呵”了声。 行,今夜注定跑不了。 明日就要出征,照理来说是禁酒的,萧承凛这会已经清醒了,生怕醉酒打架的事传到承桓帝耳里,于是在知道谢少裴的身份后,虽然非常想教训下谢家子,但还是忍住了,恶狠狠丢下一句“给本王等着”,随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 谢少裴理了理衣领,问一旁的连涑:“他就这么放过我了?” 第269章 连涑心想,不然呢?你还想他把你抓回去留着过年? 连涑道:“豫王仁义,不欲计较,谢公子日后注意着些便是,京城规矩多,不比外头。” 谢少裴突发奇想:“倘若我去招惹那位沈小侯爷呢?” 连涑好心提醒:“惹怒他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被气出好歹,十个你都担不起这责任。” 谢少裴乐出声:“那敢情好,我现在就去找他。” 众人纷纷用“你没事吧”的眼神看他。 谢府侍卫们一听自家公子要去作死,整个人都不好了,赶忙围上前,强行将他带回府。 一回去,谢少裴就被关进祠堂了思过,他盘腿坐在蒲团上,不肯跪,一身反骨:“我就是这惹祸的性子,祖父还是尽早将我送出城为好,免得哪天摊上大事,累及满门。” 谢阁老没理他,命人关了门。 有心琢玉玉成器,他沉浮宦海几十载,还不信拿捏不好一个毛头小子。 屋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烛火,谢少裴听着外头落锁的声音,冷嗤一声,打定主意出去后,绝对要跑到沈庭珏跟前闹上一闹。 他腰侧适才被萧承凛击了一肘子,到现在还疼着,不用看也知道淤青了,谢少裴靠在柱边,对着满屋子牌位毫无睡意,抱起胳膊思考人生,越想越气。 萧寒烨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沈庭珏递了条帕子过去:“着凉了?” “不可能。”萧寒烨肯定地说:“定是有人在骂孤。” 红袖院这段时间歇业,没了歌舞笙箫就显得格外冷清,大门紧闭,只有通往巷子的后门半开着,海提娜戴着兜帽出现,等候已久的小厮引着她穿堂而过,上了二楼。 萧寒烨生得高大,即便易着容,也始终带着威风凛凛的气势,海提娜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沈庭珏温和地问:“好看吗?” 海提娜移开视线,取下兜帽:“还行,就是脸长得过于斯文些,猛中不足,可惜了。” 她刚来长安那会,面色红润丰韵,一看就是被娇养出来的女儿,没受过苦,可眼下见着,不仅瘦了许多,也没先前那股娇矜之态,就像是珠玉沾了尘,失了颜色。 沈庭珏明知故问:“在康王府过得不好?” 海提娜撩起耳边碎发,笑了笑:“小侯爷若知我过得好,今夜便不会约着我来此,我也不会出现在这,有什么话,就直说个明白。” 沈庭珏便也不绕弯子:“我需要你替我办件事,只要成了,我可以让你回楼兰。” 海提娜已是康王妃,想回楼兰可没那么容易,她听出点意思,抬起眸:“你想除掉康王?” “慎言。”沈庭珏露出个“我哪有如此大胆”的表情,找了个很正义的借口:“是他自寻死路,我好心成全,有错吗?” 理由充分且正气凛然,海提娜无法反驳,盯着他那张精致的脸瞧了半晌,问:“太子真死了?” 沈庭珏摩挲着腰间暖玉,目光深沉:“少壮难重得,欢娱且强为,莫说伤心事,春翁易酒悲。” 萧寒烨:“……。” 海提娜一句也没听懂:“念的什么诗?我瞧着你可不像死了挚爱的样子。” “哦,什么样才像?”沈庭珏陡然撕去温润的面具,嚯地站起身,俯身逼近,露出冷厉且阴狠的那部分:“找根白绫,吊死吗?啊!” 海提娜猝不及防,被吓得心脏怦怦跳。 沈庭珏照着脖子比划了一下,残忍且无辜,轻声问:“对吗?” 海提娜:“……。” 当我什么都没说,你正常点。 海提娜识趣避开那个话题,说:“我可以帮你,需要我做什么,力所能及之事,我会帮,只要事成后,给我自由便可。” 她的一生,断不能被困在康王府后宅中,天天对着萧崇睿那个脾气暴躁的细狗,迟早得疯。 翌日,萧承凛率军讨伐燕国,承桓帝因昨夜忽然病得更重,没法起来,所以由丞相率领百官相送。 海东青从云层间窜来,挑衅般地从萧承凛跟前经过,落在沈庭珏肩上,舔着羽毛。 沈庭珏将它拽了下来,提溜到萧承凛面前:“它可是行军打仗的好信使,此去边境,带着它。” 萧承凛一见海东青就想起自家大皇兄,眼睛不争气一红,抬臂架着海东青,闷闷“嗯”了声。 沈庭珏双手合拢在袖子里:“听说你昨夜偷偷喝酒去了,还同谢少裴在巷里打架?” 萧承凛威势顿减,下意识闷声狡辩:“没打。” 沈庭珏端详着他:“酒呢?” “喝了一点。”萧承凛存着“只要我装得淡定,就没人能拆穿我”的心理,答得稳当:“没醉。” 沈庭珏绕回了前面的话题:“为什么打架?” 萧承凛含含糊糊地应道:“没,就不小心一起摔了。” “什么?”沈庭珏皱眉:“你竟打不过他?” “怎么可能!”萧承凛当即想也不想地说:“昨夜要不是有点醉,我一拳就能揍趴那谢家子!” 闻惊崆在边上听着,用看傻子的眼神瞧着他。 萧承凛后知后觉说漏了嘴,在沈庭珏的注视下默默抿紧了唇线,忐忑地搓着衣角,像个犯错后等着聆听垂训的孩童。 第222章 你要这么玩是吧 沈庭珏神色冷峻,光是不说不笑,仙气飘飘地站那儿,气势就很足,主要瞧着非常高冷,萧承凛心里没底,这会要是有尾巴,早就耷拉到了地上。 第270章 这画面诡异极了,闻惊崆可没忘记萧承凛刚回京那会,还在自已面前吐槽沈庭珏来着,做出“狐狸精”“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之类的评价,这会倒装得比狼还乖,简直没眼看。 沈庭珏静了会儿,问:“你不喜欢他?” 萧承凛握了握拳,冷哼:“谢家没一个好玩意。” 沈庭珏心道好吧,等你知道对方救了你哥,说不定会当成再生父母供着,到时候或许可以忽悠他兄债弟偿,真不错。 毕竟救命之恩大于天,作为书香门第之子,就该知恩图报,不报真的过意不去。 号角声声催征人,沈庭珏收起内心的小算盘,轻咳两声:“喝酒易误事,你是萧国的骁勇之将,到了外头,万事更须小心为上,敢莽撞胡来,飞过去揍死你。” 萧承凛点了下头,老实巴交:“记着了。” 沈庭珏感觉自已可真有长嫂的气势,嘴角不易觉察地一扬,用充满父爱的眼神看着萧承凛:“好孩子,去吧。” 闻惊崆“噗”地笑出声。 沈庭珏用“不好意思,被我装到了”的眼神瞥他,有点小人得志的意味在里头,丞相看在眼里就觉得好可爱,闻惊崆却觉得好欠揍,想翻白眼又不敢。 果然是伤过脑子的人,正常不回来了。 萧承凛戴上兜鍪,铠甲在日光下闪烁出光泽,跨出几步,又回过身,有点忸怩作态,对沈庭珏说:“你一个人在长安,照顾好自已。” 他像是鲜少说这些话,故而说得磕磕绊绊,面红耳赤,老实且纯情。 沈庭珏表情极度自然:“哦。” 萧承凛还是不太放心,看向闻惊崆,瞬间就变了副面孔,凶巴巴的:“本王走了,你机灵着点,护好我皇嫂,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本王拿你问罪,晓得不?” “......。” 闻惊崆笑飞了。 瞧瞧,皇嫂都叫上了,善变的狗男人。 闻惊崆推着肩膀萧承凛:“王爷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操心一下自已,赶紧去吧。” 沈庭珏可比你小子厉害多了,浑身都是心眼。 铁骑踏地,扬起烟尘滚滚,震得脚下微颤,犹如黑潮一般奔腾向远方,萧承凛一马当先,海东青破风而追,在天际尖锐呼啸。 今日天气好,阳光洒遍皇宫金色的琉璃瓦,养心殿却一片愁云惨淡,承桓帝时有咯血之像,太医院会诊多次,却难以药到病除,非诏不许任何人等无故搅扰,一应朝政只得交由内阁打点,批红之权给了丞相,而整个朝堂却因着天子的病情愈发躁动不安起来。 毕竟谁都不知道承桓帝过了今天还有没有明天,新的国储又迟迟悬而不决,万一突然挺不过了,届时朝局大变,定然得掀起好一场腥风血雨。 京中一时风声鹤唳,人人悬心吊胆如履薄冰,淑妃亲自守在承桓帝身边,汤药她都会亲尝亲喂,日日陪伴在侧,整个人也跟着憔悴不少。 侍疾这几天,她旁敲侧击地打探承桓帝的心思,明白对方从没有让自已儿子继位的念头,迷迷糊糊中竟还说什么要将人调离长安送去封地。 淑妃哪里甘心,又见承桓帝病入膏肓,禁不住恶向胆边生,决定听从纪章的意思,放手一搏。 海提娜之前因为萧崇睿抢走自已的嫁妆去做买卖而闹了通脾气,反被对方给打了之后,就一直记恨在心。 加之萧崇睿那时因为纪平兰之死喝得大醉酩酊,吐了真言,道明要不是纪章为了跟楼兰搭上关系,才设计让他娶了自已,否则是绝对看不上自已一星半点。 海提娜即便清醒地知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但她远嫁异乡,孤立无援,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虽然沈庭珏那副良善可欺的面孔下狡猾得很,可如今难得窥见一丝希望,她断然不会轻易错过。 萧崇睿这两日睡得不好,忙着暗中调集兵力谋划篡位大业,可心里总是有些焦躁不安,细细想来,事情已经安排得并无任何异常,去调集兵马的回信也都一切正常。 但萧崇睿并不知道,去洛阳调兵的心腹,早在半路上就被东宫暗卫劫走,而他收到的所谓回信,不过是在威逼之下所造的伪书。 萧崇睿好不容易来了困意,刚要趴桌上休息会,侍卫司却突然闯进府,分为两队左右站好,露出后面的沈庭珏。 萧崇睿看着这来者不善的阵仗,没由来感到心慌,但他面上不显,皱眉道:“擅闯王府,你意欲何为?” “本侯的心爱之物丢了。”沈庭珏眉眼深邃拧着戾气,背后凛然逆着天光,左手按在剑柄上,一副要来抄家灭门的架势。 有句话怎么来着,狭路相逢勇者胜。 于是沈庭珏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正在“桀桀桀”杀人、每回出场都要闹得天下大乱的黑衣大魔头,努力模仿,短促地笑了几声。 萧崇睿听得头皮发麻,心道你有病吧:“丢了什么心爱之物,竟要跑到本王这儿来?” 沈庭珏无辜得十分虚假:“这话可就不对了,本侯满大街都派人找着,又非只针对你一个,你在这跟本侯拿乔甩脸色,什么意思?” 萧崇睿当即就气得肺疼。 死小子,就你会说话是吧! 萧崇睿不欲与他掰扯,深呼吸了下,压着脾气:“丢了什么?” 沈庭珏说:“狼。” 第271章 “……。”萧崇睿以为听岔了,跟着重复遍:“狼?” 沈庭珏从鼻子里挤出一个狂妄高傲的“嗯”,顿了下,又说:“那不仅是本侯的爱宠,也是太子殿下留着的东西,命可金贵着呢,谁若敢动它们,谁就是其罪当诛!” 萧崇睿气笑了:“它们成天待在相府,本王如何能抓到?” 那两只畜生,炖来吃都嫌恶心。 沈庭珏很直白:“兴许你暗里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势力。” 萧崇睿脸色一僵,眼神阴鸷:“你什么意思?” “我是你大爷!”沈庭珏向前跨出一步,露出同样的阴狠之色:“先礼后兵,既然你这么不讲理,就别怪本侯不客气了,给我搜!” 萧崇睿完全没看出他“礼”在哪里,见侍卫司众人涌向后院各处,当即一声令下,康王府的侍卫们迅速持刀拦路。 两方人马顿时形成了对峙,肃杀的气氛压得一众下人屏息凝神。 沈庭珏沉默少顷,抚着手背,笑了:“好好好,你要这么玩是吧?” 萧崇睿死死瞪着他:“要搜查王府可以,但本王只听圣旨。” “哦,早说嘛。”沈庭珏掏出块金牌令箭,上刻“如朕亲临”四字:“这是皇上给的,无论何事,本侯皆可任由处置,行先斩后奏之权,今日你若拒搜,便是抗旨。” 第223章 你也不是个好玩意 令牌在手,沈庭珏有恃无恐,上前几步,朝其中一个持刀拦路的侍卫踹了脚:“去你的!” 萧崇睿咬紧了牙齿,喉间咽的是不甘心,又气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侍卫司的人在府里四处搜寻,沉声吩咐:“都跟上他们,注意看着点,免得小人使坏,损了王府声誉。” 侍卫们领命散开。 沈庭珏唇边浮出一分笑意,主打一个气死人不偿命:“本侯是小人,你也不是个好玩意,东宫出事,皇上如今又病重,你排行第二,虽有王爵在身,照理来说,这掌管朝政的批红之权该是交由你,可皇上却给了外臣,说明什么,你远不如我爹更得皇上看重信任。” 萧崇睿自知口拙,说不过他,没接话,只凝眸盯着他,眸底冰凉,如果眼神是刀,沈庭珏这会已经死了一万遍。 “你非嫡非长,就算没了太子,也别妄想继承大统。” 沈庭珏被日光晒得亮晶晶,皮肤显得格外细腻,他的眼神在萧崇睿身上巡视,像是在打量案板上的肉,薄讽道:“你不是那块料,掂量不清自已几斤几两,却偏肖想着去坐那个位置,只会被人取笑是个毫无自知之明的下三烂,枭雄英雄都算不上,唯独配作那蝼蚁不如的宵小。” 换做别人,萧崇睿早就一拳揍了过去,但一般人也不敢这样同他讲话。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与沈庭珏闹起来只会有害无利,未免出什么差池,萧崇睿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强忍着气,极力摆出一副“你说什么本王都无所谓”的姿态。 这样屈于人下的滋味太难熬了,等自已掌了权势,定然第一个先收拾掉沈庭珏,但杀掉太可惜了,就应该将他弄成人尽可夫的男妓,供人玩乐。 你高贵,本王就让你变得比泥还卑贱! 沈庭珏突然逼近两步:“你在骂我?” 萧崇睿下意识后退,反应过来后又前进一步,后院传来叮铃哐啷的声响,听着就知侍卫司那帮兔崽子下手没个轻重,哪里像在搜府,分明是来破坏东西的。 正厅里也被翻得一片狼藉,萧崇睿冷眼瞧着,脸色阴沉。 那两只狼胖得跟得猪一样,有没有藏,分明一目了然,所以这个“搜”,显然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萧崇睿眸光晦暗不明,声音发沉:“本王府里东西都贵重着,弄坏了全得记账上赔。” 沈庭珏微歪了头,上挑的眼角睨着他,露出个有点骄蛮的笑。 萧崇睿不得不承认他长得是真好看,犹如雪做的玉人,可惜长了张嘴,跟萧寒烨一样是个狗东西。 萧崇睿腹诽之余,见海提娜从长廊那头走来,不由皱眉:“你来做什么?” 海提娜提着裙摆,上了台阶,她发间的簪子缀着明珠,在日头下泛着圆润的光,萧崇睿发现她又打扮得像一开始进府那样,雍容华贵,多了几分精神气。 海提娜环顾一圈:“后院被翻了个底朝天,跟要抄家似的,臣妾难道不能赶过来瞧瞧?” 萧崇睿没好气道:“回你房里待去。” 这时,突然有人从书房的壁龛中搜出一物,呈到了沈庭珏面前。 萧崇睿疑惑之色一闪而过,想要上前夺过看看是什么,却见海提娜脸色大变:“这……这东西分明……王爷,臣妾实在不知,这信从何而来,今儿收拾时,分明已弄得干干净净。”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萧崇睿忍不住咬紧牙关,面色难看至极:“闭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王妃如此紧张,看来这东西不一般啊。”沈庭珏伸手去拿信,拆开后一扫,皱了皱眉,连连说了几个“好”,眉目陡然一厉:“王爷可真是好本事,竟能不声不响与燕国搭上线,怪本侯先前眼拙了。” 不少百姓聚在门口,恨不得进去帮忙小侯爷找爱宠,摩拳擦掌之际,听了那话,顿时骚动起来,窃窃私语。 “一派胡言!”萧崇睿既惊又怒地提高音调,握紧的拳头不能自控地颤抖起来,冲过去要抢。 第272章 沈庭珏扣住他的手臂,用劲反拧了下,随即将人推向连涑,寒声道:“抓住他,带去内阁,谁敢妄动,罪同谋逆!” 王府侍卫瞧着他身上那块金光灿灿的帝王令,面色忌惮,都不敢上前。 “放手!本王自已会走。”萧崇睿用力甩开按住他肩膀的禁军,恶狠狠地瞪向海提娜,又在这瞬间快速收敛好神色,露出分毫不惧之色,理了理衣领,不让自已显出狼狈之态,失了体面。 心腹得到他的眼神示意,待人一走,立马跑去纪府通风报信:“大人,大事不好了啊!永乐侯以爱宠丢失的名义,让禁军在外头大肆搜查,还闯进了王府,搜到了封信,说王爷通敌叛国,如今王爷已被带去了内阁,大人,您可得给想个法子,救救我家王爷啊!” 纪章猛地从案前站起来。 若萧崇睿这一去被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别的不谈,沈庭珏定会借机紧咬不放,让萧崇睿没有翻身的机会。 况且眼下,他也深陷舆论,自身难保,保不准过不了多久,内阁就会提审他进宫。 任人宰割情何以堪,纪章来回踱了几步,一拍桌案,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叫来了死土,语调沉郁:“去找卢裘昆,告诉他,局势有变,立刻行动!” 纪夫人端了碗莲子汤送来,见满院子死土集结,脸色一变,立刻上前,忐忑不安地说:“老爷,您可莫要冲动胡来啊,只要能保住性命,过后总有慢慢回旋筹谋之机,你对皇上有扶持拥立之恩,他……” “天下人,无非以利而合。”纪章看她一眼,隐在阴影里的眸子看不清:“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皇上受沈庭珏蛊惑,早已无恩实施,至今未处置我,无非是想一步步瓦解我的势力,既然已是穷途末路,就不能坐以待毙,行了,你安心回房待着,我自有衡量。” 纪夫人六神无主,哑然地看着他。 ———————— 萧寒烨一个人待在相府百无聊赖,便扔了根风干的骨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两只狼争抢干架。 尉迟盛大步朝这边走来,见两只狼打成一团,互相扯了一嘴毛,萧寒烨没阻止,笑得还挺乐。 尉迟盛心道,真狗。 萧寒烨睨他:“说事。” 尉迟盛轻咳两声:“小侯爷已带着康王进宫,纪章那边听闻风声,果然准备开始动作了。” 萧寒烨短促笑了几声,站起身,在白龙打趴白虎,要扑上来咬住那根骨头时,抬脚踢远了些。 白龙眼里的光立刻就暗淡下去,委屈巴巴地“嗷呜”两声。 萧寒烨拍拍狼头,声音平静,内里的杀意却惊心动魄:“啃骨头多没劲,走,孤带你们杀人去。” 两只狼似懂非懂,只知道萧寒烨要带他们出去,当即屁颠颠地跟上,跑得特别欢快。 第224章 因为我命好啊 日头高悬,守城门的官兵三三两两挨在一块,闭眼小憩,忽然听得铁蹄震踏的重响。 众人纷纷起身探头往下看,掀起漫天黄土烟瘴中,只见底下来了一群数目十分骇人的兵马,一批穿着正规军的兵甲,另一批则像是私人豢养的,皆举着刀剑,从官道掠草直奔出来,竟然一眼望不到头。 官兵们看那阵仗,不免大惊,还未待开口盘问,底下城门已经发出沉闷的声音,几个官兵从里面抬起了横木,把城门推开,迎了那些分明来者不善的兵马长驱直入。 “且慢!”有小兵疾步下了城楼,惊怒地看着副将:“未查通关文书盘问一番,又未持皇令,大人怎可随意放行?” 副将冷笑一声:“岐山都军进宫勤王,谁敢阻挠,杀无赦!” 岐山兵马一直驻扎在长安向东两百多里,一旦长安有变,就能立刻赶来增援,小兵半信半疑:“近来京中虽不太平,但未见乱臣逆党,也没听皇上有下过勤王诏令,即便有,也需先查……” 话未说完,刀锋映着寒光直逼面门,小兵反应极快,险而又险地躲过一劫,惊魂未定地抱住脑袋。 守门官兵中约有一半对着自已人拔刀相向,缠斗在了一块,进城的那些兵马则分为几股势力,两翼直冲皇宫的南北门,中锋与虎啸营会合,凝聚成股,拉开了一道血腥的序幕。 另外几营的兵马平日里各不对付,在这惊变中却格外团结,带着一众步兵迎面杀上,只是太平日子享久了,里头大多都是来混日子的世家子弟,为首的御下又懒散,进而导致兵力衰弱,被虎啸营的精锐打得节节败退。 百姓全慌了,妇孺们惊慌大哭,东奔西逃,唯恐被拿去祭刀。 在这乱作一团的兵荒马乱里,纪章却禁不住想起了当年挥兵北上时的日子,愈发激起了几分血性。 若只有延续血统的天潢贵胄才配拥有搅弄风云的权力,那这天底下的普通人便都是任人踩踏的蝼蚁,他这一生为了往上爬,蝇营狗苟,永远都在算计,可始终就像是博弈里的蝼蚁,微不足道。 纪章眸底压着猩红,好似在摆弄过去的影子,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皇宫,这一瞬间,脑海里掠过了太多太多,下令众将疾攻猛进,要不惜一切用最短的时间将皇宫拿下。 今日便是死,也要死在那九五之尊的龙椅上! 养心殿内外阒无人声,淑妃放好药碗,神情莫测地看着陷入昏睡的承桓帝。 第273章 福连掀帘进来,垂首凑到她身边,低声说:“何总管那头已被奴才处理妥当了,如今外边伺候的,都是自已人,娘娘,您若再不动手,就迟了。” 淑妃莫名感到紧张,指尖有点发颤。 福连细嗓子急道:“大人的兵马不多时便可直破宫门,那玉玺就藏在御案暗格里,奴才侍奉时,曾亲眼见过,错不了。” 淑妃看着他,静默须臾,随即疾步上前,在御案上摸索了会,果然从暗格里找到了玉玺。 手里捧着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贝,淑妃脸上顿时写满了危险又蓬勃的欲望,静默须臾收敛好神色,阴柔地说:“去将娴妃请来,就说皇上有话同她交代。” 福连听出意思,心知她的打算,领命而去。 厮杀声沸反盈天,内阁正商议着萧崇睿的事,忽听好像有密集的脚步声把内阁重重围住,守门太监的声音在外头说:“大人,内阁重地,请卸刀再......” 话未说完,整个人随着门被踹飞了进去,砸得桌椅倾翻。 满屋的官员皆被吓得一抖,齐齐站起身,仓皇向后退了几步,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一男子率先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禁军服,身后的兵随之涌了进来,整个内阁瞬间陷入刀光闪烁的包围。 内阁皆是些上了年纪的文官,哪里受得住这般威压,下意识仓皇后退,丞相一咬牙,挺胸抬头上前两步,皱眉呵斥:“放肆!这是干什么,竟敢敢如此目无王法!” 为首的男子神色冷峻:“娴妃受内阁教唆,煽动群党,毁谤忠臣,杀君谋逆,禁军身负护驾之责,今日便要拿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话落,带着人直接拔刀砍去,与侍卫司的人打起来,刃口碰撞时擦出火花,瞧得人心惊肉跳,内阁一众老臣惊恐大叫,沈庭珏拽过丞相的后领,随手抄起一方砚台砸过去,将持刀劈来的禁军砸得头破血流。 丞相藏在袖中的手都是汗,腿抖身体也抖,不知是怕还是气,扯着嗓门喊:“我那砚、那砚台贵着啊——” “不打紧。”沈庭珏将他推向暗七:“账记着,回头找皇上能赔个更好的。” 后边的官员撞倒了桌椅,都在踉跄地逃命,汗淌到了眼睛里也不敢眨眼,生怕一不留神就成了刀下亡魂,沈庭珏趁乱踹了谢阁老一脚,将人踢向了刀口。 谢阁老不受控制地朝前扑去,悚然大惊,邓初玮之前因春闱一事办得不力,失了倚重,今日逮了机会,想也不想就冲上去相救,带着人翻滚几圈,手臂不慎挨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疼得头晕眼花。 一老臣颤抖着嗓音,嘶声指责:“康王!你这是要颠覆纲常乱了套吗?!!” 萧崇睿从禁军手里接过刀,狞笑道:“长安城中禁军只有一万,其中还有本王的人,城外守备军就算要支援,也来不及,诸位若是懂得弃暗投明,前程依旧锦绣。” 沈庭珏轻“啧”一声,甩掉追影剑刃上的血珠,笑了笑,嘲讽之意显露无遗。 萧崇睿被他笑得恼火,眸光一狠,厉声道:“今日谁能杀了沈庭珏,他就是为国除害的大功臣,本王定封万户侯!” 丞相脸一黑,没忍住飙了句粗话。 “我这人呢,从小在刀尖上过日子,知道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沈庭珏顶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着那些蠢蠢欲动想要立功的禁军,挑翘的眼角含着点诱惑,不慌不忙:“因为我命好啊。” 沈庭珏被太子从姑苏带回长安当暗卫一事的几乎人尽皆知,萧崇睿冷笑道:“怪不得你自那次宫宴露面后,便唯独对太子亲密有加,原来早就是他身边的一条狗,当狗的命,亏得你还沾沾自喜。” “知足常乐,不比你,狂犬吠日。”沈庭珏停顿了下:“知道什么意思吧?” 萧崇睿听他说话就肝疼,后退两步,朝左右的禁军喝道:“都愣着做什么,杀了他!” 夕阳横斜,沈庭珏在这光影交错间,眯起了眸:“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他话里有话,萧崇睿在思忖间隐约听到了狼叫声,偏头看向门口,两道雪白的身影凶神恶煞走了进来,其中一只嘴里还叼了个东西,湿哒哒地往下滴着红色液体,血肉模糊,轮廓瞧着像是人的手臂。 第225章 你是真会作死 众人悚然色变,齐齐后退,几欲跌倒,感觉那两只狼下一刻叼着的就是他们的脑袋,萧崇睿伸手往袖里一摸,钢刀飞掷而出,眨眼就要逼到白虎面前,却在中途受阻,被断刃挑飞出去,斜钉在了地上。 短刃凶猛地带出强风,直冲萧崇睿的脑门,他仓促间避闪不及,只能挥刀挡住,碰撞间发出“嗡”的一声,震得手臂都麻了,整个人踉跄后退,刀也脱手掉落。 萧寒烨在周遭震惊的目光里现了身,风从外头适时溜了进来,虽然没有带着令人胆寒的咆哮,也没有刮得那一身黑袍猎猎作响,但所带来的恐惧,如雨夜之后疯狂攀爬的藤蔓,胜过杀人狂魔千万倍。 满堂死寂,一干老臣自已把自已吓得紧绷过度,呼吸困难。 萧崇睿骤觉一股寒意席卷而上,浑身的血霎时凉了一半,如坠冰窟,宽袖下的手臂隐隐迸出青筋,双眼死死盯着门口那人,惊疑不定:“你、你怎么可能——” 萧寒烨扯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两只狼颠颠跑到沈庭珏身边,呜呜咽咽地叫着,像是受够委屈后终于等来了可以告状的人。 第274章 沈庭珏看着它们沾了一嘴血,生怕白衣被弄到了,很是嫌弃地退后,斜挑眼角睨着萧寒烨。 “干嘛?”萧寒烨对视回去,冷静道:“孤可没欺负它们。” 白龙和白虎身上那些金玉珠宝来之前都被萧寒烨取走了,没了暴发户的气质,还脏兮兮狼狈得很,好似听懂了萧寒烨的话,顿时嚎得更大声,刺得众人耳朵疼。 沈庭珏勉为其难地撸了两下狼头,安抚它们安静下来,随即在萧寒烨脸上擦了擦手。 “……。”萧寒烨维持着冷酷的表情,用手背蹭掉了颊面的血迹,逐渐露出极其危险的笑容,目光像是刀般锋利,压得众人硬是没敢大喘气。 连涑像是见到了定海神针,心跳得很快,面上逐渐浮上狂喜,猛地抱膝跪下行礼,高呼“太子千岁”。 他一跪,侍卫司那群人也跟着跪下去,恭敬中又带敬畏之心,仿佛萧寒烨就是生来该受人跪拜的贵胄。 姚印清跟在萧寒烨身侧,扬声呵斥:“太子殿下御前佩刀者,是为大不敬,还不都放下兵器!” 那些个禁军面面相觑,似是拿不定主意。 萧寒烨打量屋内,缓缓笑了笑:“孤不过几日没出现,怎么就个个想着改天换地了?活腻的话,直说一声便是,何必如此费周章。” 他退后两步,平静道:“都杀了。” 长剑“铮”地出鞘,戴着鬼面的暗卫迅速从他身后袭上,快如鬼魅,在挥砍间带起数道爆溅的鲜血,那些个禁军根本无法与受过专业训练的暗卫相比,头颅都飞上了天。 心理素质差的老臣已经捂着胃,死命干呕起来。 人头滚落在萧崇睿脚边,他在刀光剑影里剧烈喘息,看着萧寒烨步步逼近,垂在身侧的手指因不甘而剧烈颤抖着。 只要等他母妃拿了玉玺赶过来,局势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 萧崇睿心中焦急,拿定主意打感情牌拖延时间,面上装出知晓大势已去,以忏悔的方式摔在地上,跪着身哀求道:“皇兄,大皇兄,臣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此等悖逆之事,臣弟知错了,念在咱们亲兄弟的份上……” 话未说完,已有拳头袭着面门而来,萧崇睿始料不及,硬生生接了那一拳,顿觉鼻梁都要断掉了,那重力砸得他头晕眼花,双耳嗡鸣,一度出现短暂的失聪。 萧寒烨高大的身形遮蔽了脚下的血污,冷漠地说:“晚了。” 萧崇睿吐出被砸掉的牙,眼睑垂下遮住染血的眸底,几个深呼吸间,掉在地上的刀“铮”地亮起白刃,寒光直闪,凶猛地砍了过去,却只是虚晃一招,刀刃掉头袭向沈庭珏,企图在这绝境之中将他挟持,为自已换来一条生路。 沈庭珏站着没动,有恃无恐。 萧寒烨抬脚踹去,力道之狠,几乎要击碎了他的膝盖骨,萧崇睿重重扑跪在地,刀脱手飞出,手臂被狼咬了一口,疼得脸都白了。 他死死瞪着萧寒烨,声音似滴血一般从喉咙里出来,嘶声道:“岐山军已包围皇宫,洛阳兵马也即将进城,你就算杀了本王,也唔……” 萧寒烨踩住他的脑袋,狠狠按着,冷冷道:“你是真会作死,也是真的蠢,孤既然没死出现在这,就说明早已安排好一切,只等你狗急跳墙罢了。” 周遭传出铿锵的脚步声,东南侧的官道涌出无数伏兵,禁军在前打头阵,纪章环顾一圈,发觉自已已陷入了禁军的包围。 海东青破开云层旋飞而来,朱雀宫门涌进了无数铁骑,领头的是明明不该出现在这的萧承凛。 纪章目眦欲裂,立刻明白自已中了计。 怪不得能一路畅通无阻杀进来,原来对方早就将真正的战场安排在了皇宫。 “纪大人,闻某可等你多时了。”闻惊崆扶着刀鞘,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冷笑道:“你当真以为皇上迟迟未处置你,当真是顾念兄弟情谊么?实话告诉你,那只不过是为摸清你的底细,引蛇出洞,才好一网打尽而已。” 纪章霎时面目狰狞。 闻惊崆迈出去,顺着长阶向下走,手持东宫令牌:“如今的你,不过是困兽犹斗,本将现奉太子诏令,清除逆贼,若立刻缴械投降者,尚可网开一面,否则一律按诛九族之罪论处!” 双方上万人对峙,杀起来不仅耗时,还必定血流成河。 眼前的突变昭示着太子安然无恙,跟随纪章的土兵一听到“太子”和“诛九族”这几个字眼,禁不住就生了降心,加之萧承凛的亲兵都上过战场,个个身着沉重铁甲,威势绝非一般。 闻惊崆隔了些距离,瞧着纪章:“淑妃那边你就别想等了,她来不了的。” 养心殿灯火通明,宫女太监都退在殿门外,齐齐跪着,承桓帝拢着龙袍,漠然瞧着瘫坐在地的淑妃,逐字逐句地说:“朕本想着,你我夫妻一场,只要不掺杂前朝事,还可留你一命,但你太让朕失望了。” 淑妃面上血色早已褪了个干净,惊惶地摇着头:“皇上,臣妾错了,臣妾这都是被我兄长给逼的.....跟臣妾没关系啊…….” 娴妃踢开她要去拽龙袍的手,终于逮住了机会,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面上对于淑妃的行为感到气愤又痛心疾首,内心狂笑,巴不得承桓帝立即处死这贱人。 竟还想着往自已扣上弑君的大帽子,此等毒妇,拖下去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第275章 玄虎卫数千精兵阵列在大殿之前,萧寒烨立在前头,始终带着威风凛凛的气势。 纪章神经质地大笑着,用拇指磨蹭着胡茬,纪章眼底满是愤怒与不甘,架起长矛,阴声道:“萧寒烨向来心狠手辣,尔等今日就是降,他也断不会放过你们!” 他一抹脸,喊了声:“给我杀!” 今日就是死,也要拉着太子一起! 萧承凛出了长安后,亲兵才拿出沈庭珏给他的信,交代清楚了始末,此刻见到萧寒烨,简直恨不得立刻飞扑过去给对方一个熊抱。 可惜眼下局势影响到了他,于是很不爽地抄起大弯刀,在厮杀声伴随着血涌中,猛力劈砍里前进,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边杀还有力气嚎着“皇兄看我”,生怕对方错过他如此勇猛的高光时刻。 萧寒烨:“……。” 闭嘴吧你,真丢人。 第226章 那不得亲一个 黄昏到天黑,宫内的厮杀逐渐临近停息,纪章看着那高耸入云的殿宇,在急促地喘息中,淌下汗珠,背部隐约突出骨头,身体突然前倾,倒伏在道中,鲜血顿时迸溅,从口中冒了出来。 跟在他身边只剩下数千残兵,个个双目赤红,身上带伤,连他自已的腰腹之上,也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血肉模糊。 萧寒烨的衣袍临风鼓动,居高临下睨着他,两只狼到现在早已饿红了眼,野性暴露无遗,哈着热气绕着纪章打转,口水滴了一地。 纪章艰难地仰起头,疾风吹着凌乱的发缕,死亡临近时,他只有一腔强烈的不甘,咬牙憎恶道:“你杀了我又如何,那些贪图权力的野心,你杀不尽,也杀不完,没了我,你也永无安……” 话未说完,两只狼已陡然扑上,疯狂撕咬着他,甲胄终于扛不住利牙,眨眼间就跟血肉绞在了一起,看得周遭人胃里翻滚,寒毛倒竖,仿佛这一刻他们也好像变成了引颈受戮的走兽,只能仰视着萧寒烨。 海东青飞落下来,萧寒烨抬臂架住了它,眼神冷漠:“杀不尽才有意思,谁想拿那一身血肉喂狼,就尽管来,孤随时奉陪。” 萧承凛越看越觉得自家皇兄真他娘的帅,喜极而泣,一抹脸,展臂扑了过去,萧寒烨用刀鞘抵住他,说:“脏死了,别挨过来,来回奔波让你受累了,这儿有惊崆善后,你回去歇息吧。” 萧承凛自动忽略了那句嫌弃他脏的话,觉得他大皇兄可真关心自已,感动得热泪盈眶。 萧寒烨道:“孤之前将你蒙在鼓里,害你白伤心了,可会生气?” “怎么会!”萧承凛立刻狗腿地表忠心:“皇兄无论干什么,臣弟都不会生气。” 他不会说什么文绉绉的话,也就只会直白地表示萧寒烨什么都是对的。 萧寒烨笑了笑,用看傻狗的眼神瞧过去,抬手摸摸他的发顶,视线落在那把染血的大弯刀上,说道:“你那把刀用久了吧?瞧着都生锈了,回头孤送把更好的给……你脸红个什么?” 萧承凛满脑子想得都是“皇兄摸我头了”,扭扭捏捏地搓着衣角:“没、没有,我热来着。” 萧寒烨一拍他的脑袋,拂袖走了,留下萧承凛自顾自摸着脑门“嘿嘿”傻笑。 闻惊崆忍无可忍:“……你没事吧?去去去,乖乖听你大皇兄的话,回去洗洗睡。” 萧承凛当即就变了副嘴脸,冷哼:“咋的,嫉妒了?再嫉妒你也是个表的,我们才是亲的!” 闻惊崆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月亮变得很薄,夜色转淡,这一晚注定是个无眠之夜,承桓帝赐了淑妃鸠酒,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萧崇睿,既想着留对方一命,又生怕为太子来日留下后患,虽然按照萧崇睿的能力,可能永无翻身之机,但凡事就怕万一。 承桓帝看着桌上摊开的明黄昭书,迟迟未落笔。 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真非要选,他绝对是将太子的安危放在首位,既是因为作为父亲的偏爱,也有为国为民的考量。 皇室无兄弟情,承桓帝原以为自已把所有的寄望都放在太子身上,忽视其他儿子,不委以重任,就能养成没有野心的闲王,可惜权利这种东西,着实太诱人了。 天尽头的晨曦刺破黑暗,承桓帝想了一夜,笔蘸了墨,又放下,反反复复,到天亮还是一个字未写,再次提笔蘸墨时,何总管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低声说:“皇上,康王他……自尽了。” 笔“啪嗒”一声掉落,承桓帝陷入沉默,过了许久,缓缓发出声叹息,怅然地说:“时也命也……罢了,给朕拟旨,康王受奸人蛊惑,背道驰行,今废其爵位,查抄王府。” 何总管面露迟疑,欲言又止。 “既废了爵位,便不必按照亲王规制厚葬。”承桓帝捏了捏眉心:“让太子那边看着办吧。” 何总管应了声“是”,躬身退下。 今日天气热,吴德全给院里的花花草草浇了水,又去给两只狼洗白白,搓掉毛上粘着的血,精心打理细致。 白龙和白虎洗完后一身澡豆香,甩干净水珠,又变回了金光闪闪的富贵狼,在池边拧来转去欣赏了下,得意洋洋地去找沈庭珏,没找着,只见萧寒烨坐在桌边跟人说话。 “宫内各处细作皆已伏诛,一共一百四十八人,这是理出来的名单。”姚印清说话间,见萧寒烨夹了两块肉狂蘸辣椒粉,一脸慈爱地朝路过的狼招招手:“昨日表现不错,过来。” 第276章 白龙和白虎嗅到肉味,兴奋跑过去,直接张嘴接住了萧寒烨扔来的肉,眼睛瞬间都直了,辣得一口吞下,同时以一颗球的姿态咕噜噜滚了出去,冲到鱼池旁狂喝水。 姚印清同情之余又想笑:“它们这是惹事了?” 萧寒烨的手臂搭着椅,眉间凌厉,冷笑道:“敢告孤的状,胆儿肥了。” 好些事情萧寒烨还没有做,于是忙到第三日才寻了空去找沈庭珏,就见他立在廊下,冷若冰霜,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他早上刚被长公主盯着灌了一大碗补药,滋味古怪,一回味就想吐,而那些补药都是东宫昨日送来的,数量足够他喝上半月。 萧寒烨一靠过去,高大的身影立刻就笼罩住他:“孤惹你了?” 沈庭珏揣起袖子,冷哼了声,哼完还是不爽,于是伸手掐他胳膊。 萧寒烨没啥感觉,但还是装模作样地“嘶”了声,说:“孤这两天忙,没空找你,生气了?” “没。”沈庭珏抬掌盖在他的胸口,揉了揉,露出温和的表情:“补药送那么多,殿下如此有心,我高兴。” 他嘴上说着高兴,但其实一点也没有,那副祖宗模样都是被惯出来的,萧寒烨假装没听出里头阴阳怪气的调调:“那不得亲一个?” 沈庭珏见他低头,偏过脑袋就要躲。 萧寒烨把他举高,摁在了墙上,严丝合缝地挤着,摁着脑袋亲吻。 第227章 谁也别想得到 院内的下人都被冯管家给调去洒扫庭除,萧寒烨更加肆无忌惮,大有一副要在廊下直接幕天席地行不轨之事。 沈庭珏被亲得气喘心跳,吃力地挣扎着。 萧寒烨凶巴巴捏住他的脸蛋:“再动孤就绑了你。” 沈庭珏也很凶:“不能在这!” “怎么,有辱斯文?”萧寒烨闷笑一声,反而更亢奋了,整个胸膛都压着他,鼻尖迫近,又狠又坏地说:“孤偏要。” 沈庭珏唔唔唔抗议着:“不行,这和当众拉屎没区别。” 这比喻甚是直白又难听,萧寒烨脸色变了又变,咬牙切齿地问:“谁教你这么觉得?” “我爹,他知道殿下喜欢胡来。”沈庭珏觉得他的目光好危险,舔舔唇,无辜地眨了下眼,伸手指向西南侧那片花田,挑翘的眼角里含着诱惑:“去那。” “……。”萧寒烨问:“有区别吗?” 一样是幕天席地。 沈庭珏往他肩头一趴,垂眸做出羞涩姿态:“有。” 话本里的小情儿都喜欢在温暖花田里厮混,那是古板读书人不懂的浪漫和刺激。 太子殿下也不懂,看着沈庭珏心生向往的表情,一时不知该说他“可爱”还是“有病”,沉默须臾,将他往上托起,抱着人进了屋:“别想了,去那地儿蚊虫得咬你一身。” 沈庭珏在被抱起来时勾住了他的脖颈,不高兴地撅起嘴,发出极轻的哼声。 真没情趣。 正屋的门向两侧推开,垂了竹帘挡住蚊虫,也遮住了光,萧寒烨把人压在氍毹上,每个动作都让沈庭珏感觉深得不行,半埋着面颊,眼睛湿了,连挣扎都不被允许,在淆乱的呼吸间被弄得很是狼狈,汗涔涔的好生可怜,却也挠得萧寒烨后背满是抓痕。 萧寒烨眉眼间平素冷漠得很,是别人看一眼都会心生惧意的凌厉,又高高在上睨视群雄,看着危险又禁欲,此刻压着人翻来覆去地欢愉,又亲又咬,就像个风流浪荡的坏胚。 那健硕的躯体实在太沉了,沈庭珏被压得几欲窒息,推又推不开,顶得他求饶似的小声哭道:“你、你这个——” 萧寒烨捏住他的下巴,蛮横地亲着,让他说不出话来。 日暮西山,丞相拎着两包点心回府,径直往珠玉阁的方向走,冯管家正要溜达去厨房看今晚的膳食,余光瞥见,赶忙追了上去:“公子还在歇息,您现在去了,会打扰到。” 丞相听后的第一反应是以为沈庭珏病了:“身体不舒服?老夫去瞧一眼就行。” 上了年纪的文弱读书人,真走起来路虎虎生风,冯管家没能拦住,到门口时,却被东宫暗卫给拦住了。 丞相看着院门口那一排鬼面人,当即胡子一翘,露出便秘的表情。 暗卫很友好地打招呼:“丞相好啊。” 丞相哪哪都不好,糟心道:“何时来的?” 冯管家含含糊糊:“来了有一会儿。” 丞相吹了吹胡子。 暗卫挡得密不透风,丞相什么也看不见,气得来回踱了几步,连连抚着胸口,正要离开之际,听得里头传来萧寒烨的声音,迅速捋整齐胡子,负手而立,摆出沉稳的长辈姿态。 暗二听见传唤,麻溜地跑了进去,萧寒烨腰带系得松垮,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看起来最贵气,实际上也糙,连自已都拾掇不整齐。 丞相看着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和敞开的胸膛,一肚子火,感觉整个相府的书香气都受到了玷污。 萧寒烨丝毫不在意自已瞧起来有多邋遢,怎么舒服怎么来,对丞相的视线视若无睹,一副主人家的做派:“去厨房看下,备几道膳食过来,顺便送些热水。” 暗二点头要去,冯管家说:“我去便可,我知道公子爱吃什么。” 丞相昂首挺胸站得端正,却又觉得不大自然,便欲盖弥彰地揣起袖子,威势虽然架了起来,却在萧寒烨靠近后,被压了个彻底。 第277章 丞相心道,个狗崽子,真他娘的高。 萧寒烨笑了笑:“前段时间,劳丞相多费心了。” 丞相没接他这话茬,目光看向被竹帘遮住的屋子:“暗卫都是见不得光的命,他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个富贵公子,却落下病根,殿下也知道什么原因,别以为多送些补药就能弥补,也少拿你那套花言巧语去诓他。” 萧寒烨笑意渐渐收敛,沉默地看着他。 若换成别人,丞相早就抄起棍子将人打出去,哪里能容得了好好一颗大白菜被糟蹋。 他定了定神,神色肃然地与太子殿下对视,摆出平日里在御前进谏的架势:“你是太子,现在山盟海誓说得好听,来日登基成了天下之主,若是变了心,轻轻一句话就能迅速解决这段感情,断了小珏的后半生。” “孤是混账,丞相既知道,又何需多言。”萧寒烨连承桓帝都不怕,更别说怕丞相大人,那阴影从上而下地笼罩着对方,眼眸里没带笑,冷声说: “孤不需要谁认可,你信孤的真心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孤是不会放手的,即便他现在成了沈家子,也是孤的人,孤就算死了,也会拉着他一起,谁也别想得到。” 丞相气得从齿间挤出字眼:“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谬赞了,你如今是小珏的父亲,孤也该叫你声爹。”萧寒烨眉间戾气散去,缓缓牵动唇角,变成副混子样:“爹,你可要知道,能当孤的岳父,那得是祖上烧了八辈子高香,别人想求都求不来,你心里其实在偷着乐吧。” 丞相招架不住这种没脸没皮的混球,自已把自已气得够呛,萧寒烨好哥俩似的揽住他肩膀,轻浮地说:“别站这说话了,进屋里坐呗,一起用晚膳。” 丞相感觉肩膀好沉,快要被那条胳膊给压断了。 萧寒烨好笑:“爹怎么有点站不稳?” 丞相听着那一句句“爹”,浑身直窜鸡皮疙瘩,萧寒烨嘴上要人留下用晚膳,却强势地勾他的肩膀带着走出院子,慢声说:“你救了小珏,这份大恩孤永远铭记着,以后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孤定会好好孝敬您老。” “孝敬”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古怪,丞相用见了鬼的表情看他,一肚子浮词华藻的吐槽堵在喉咙口,没说出来,化成了用眼神无声表达出“有病”两字。 第228章 送只老母鸡吧 烛火跳动着,照得室内半明半暗,沈庭珏半张脸都埋在被褥里,眼眸湿湿地敛着,萧寒烨坐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觉得甚是可爱,再一次摸了摸他的面颊。 沈庭珏被摸得痒,不堪其扰,翻了个身滚向角落,拉高被子包裹住自已。 “小珏。”萧寒烨缠了过去,用胸膛压着他,桃花眼含情起来格外缱绻,随心所欲地念着:“昭昭,宝贝。” 沈庭珏侧过身,半睁开眼,像是敢怒不敢言。 萧寒烨说:“还有些政务没忙好,孤得走了。” 沈庭珏懒洋洋地挤出个“哦”。 “真让走?”萧寒烨双手夹着他面颊:“别醒来后又说孤睡完就跑。” 你如今可是又骄又娇,惹不起。 沈庭珏眯了会眼,骨碌一下趴着身,往被窝里缩,只露出双眼睛,目光在太子殿下身上打转,指尖沿着那健硕胸膛划了划,像是外边来的狐狸,一举一动都撩在了萧寒烨心窝里。 “看来还有力气。”萧寒烨短促笑了两声,捉开他的指尖,连人带被抱起来:“那就用过晚膳再睡。” 晚膳都是些大鱼大肉,沈庭珏累得没什么胃口,喝了碗粥就想去睡觉,鼻尖嗅到药味,当即两眼一闭,趴桌上装死。 萧寒烨不以为意,从冯管家手里接过瓷碗,摆手示意他退下,自已把药悉数含在嘴里,捏着沈庭珏的下巴渡进去。 沈庭珏猝不及防,仓促吞咽着,呛得直咳嗽,瞬间就恼了,张牙舞爪挥着拳头,萧寒烨挨了下,出门时下巴处多了两三道抓痕。 暗卫们瞄了眼,缩着脖子噤声,暗地里偷偷眼神交流。 不愧是自家首领,可真野,连太子都敢挠,实在太给暗卫界长脸了。 沈庭珏直接睡到了第二日巳时,被长公主叫去试了几套新衣,又陪着她进宫去向太后请安,待了会就自顾自出来晃悠。 萧承凛在军中不怕任何人,见谁都大大咧咧的,无所畏惧,就是不敢当着承桓帝和萧寒烨的面喝酒,也生怕被他们知道,担心被骂一身酒气,所以没敢在腰间系酒囊,只能靠吃糖解馋。 沈庭珏在宫中见到他时,他正抱着袋炒糖山楂嚼得起劲。 萧承凛忙把剩下的山楂全递过去。 沈庭珏更喜吃辣的,对这种甜食没多大兴趣,没伸手去拿,揣着袖子问:“你怎么还待在这?” 萧承凛用手背抹了抹嘴,眼底充满委屈:“大皇兄说领兵攻打燕国的事他要亲自去,还不肯带我一起,说什么我得留下来镇守京城,这京里规矩多,还不如打仗来得痛快。” 沈庭珏没听萧寒烨说过这事,眼儿微眯着:“他何时定的主意。” “前日。”萧承凛不太会察言观色,没瞧出沈庭珏不高兴了,还嬉皮笑脸地凑上前:“皇嫂,你帮我去大皇兄面前说几句呗,我听说他最听你话了,你让他带上我,他一定同意。” 沈庭珏睨他:“你自已怎么不说?” 第278章 萧承凛老实巴交:“不敢。” 沈庭珏一本正经:“殿下让你留着,那是对你倚重信任,你若心存不愿,就是践踏他的真心,知道不?” 萧承凛眨巴几下眼睛,缓缓发出声“啊”,懵懵懂懂地想,为何严重到践踏真心的地步? 他抓耳挠腮想了会,突然就觉得很有道理了,于是当场就放弃了要随军出征的念头,并且沉浸在“大皇兄对我信任有加”的开心中,嘴角怎么都压不下。 沈庭珏心道,傻大个可真好忽悠。 萧承凛嚼着山楂,忽然想到一事:“对了,我听暗卫说,谢家那小子在姑苏救过大皇兄。” 沈庭珏“嗯”了声。 “那我、我之前还在巷子里打过他。”萧承凛挠挠头:“该不该去赔个礼啊?” 沈庭珏没想到他还挺上道,摸摸下巴:“是该如此,毕竟他救过你哥,你同殿下又是兄弟情深,不分彼此,也该替他去谢一谢。” “兄弟情深”这话萧承凛爱听,别说是去替说句谢,就是替哥还债什么的,作为一个绝世好弟弟,当然也得义无反顾,但萧承凛不懂这种礼节,心虚请教,沈庭珏也不是很明白,随口说:“送只老母鸡吧。” 便宜又实惠,还贼补,再扎个红绸,嗯……体面! 萧承凛左右闲得发闷,便立马带着亲兵去集市买了只老母鸡,五花大绑拎在手里。 亲兵挠挠头,总感觉这样不太妥当。 好歹是个王爷,怎么着也得送些人参灵芝之类的吧? ———————— 谢少裴当了好些年的纨绔,实在发奋图强不下去,被关在府中习武念书,也就做做样子努力一会,然后躺在软椅上看天看云看鸟,打定主意要做个懒蛋公子,只要他不学,就不信祖父还能拿刀架脖子上相逼。 谢琮坚信有心琢玉玉成器,很有耐心地同他耗着,但并不妨碍一肚子火气,见他又偷懒,抄起戒尺就要打。 谢少裴念书不行,跑得倒贼快,戒尺根本挨不到他身上,谢琮一大把年纪,追得气喘吁吁,索性下了命令,没背完书,就不给饭吃。 康王府被查抄后,谢曦玉又搬回了谢家住,人消瘦了许多,终日愁眉深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谢少裴又挨骂,无奈道:“你以前分明既爱读书又喜习武,如今怎么这般懈怠了?” 谢少裴晃悠两下折扇,懒洋洋地说:“无欲则刚,看透了呗。” 谢曦玉将手里食盒递给他:“好儿郎,该志在四方,你就不想像祖父那样,官拜内阁吗?” 谢少裴饿了一天,没说话,翻开食盒找吃的,过了会才说:“朝堂上风起云涌,能够死得其所的有多少?不如做个纨绔子,逍遥快乐,多好。” 他吃着糕点,垂着的眼眸看起来十分孤冷:“皇恩虽允堂姐回家,却没允你再嫁,我猜若是可以,祖父这会,早就开始替你物色夫婿,拉拢权贵了,他并非望我成才,是要接替他,继续在官海里纷争无休罢了。” 他语气平淡,似乎早就看透了这一切,谢曦玉静默须臾,笑了笑,没再多言,谢少裴吃饱喝足,等她走后就伏案小睡了片刻,隐约听见窗户边传来动静,睡眼惺忪看去,当即一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萧承凛从窗外翻进来,手里还拎着只鸡。 谢少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宛如见鬼:“你来干什么?” 谢府那群侍卫真他娘废物,这家伙也能给放进来! 萧承凛穿着件夜行衣,显得更黑,将鸡往他身边一扔,为了掩饰不好意思,腰杆挺直,眼睛瞪得那叫一个凶蛮:“给你补!” 谢少裴:“???” “我我……”萧承凛来的时候打了一肚子草稿,却在这瞬间忘了个光光,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算了我还没准备好”,利索地翻窗走了。 谢少裴:“……。” 扔了只掉毛鸡就跑,有病吧? 而且那句“没准备好”是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谢少裴禁不住脑补了会,把自已吓得悚然一惊,忙过去将每个窗户都给锁死,正想叫来下人把那只母鸡弄去后院养着,谁料鸡已经挣开束缚,咕咕咕叫了几声,扑腾翅膀到处乱窜。 下人听见动静进来,懵逼了一会,在谢少裴的呵斥下,赶忙上前捉鸡,弄得满屋子鸡飞狗跳。 谢少裴气得脸都绿了。 好好好,你个黑狗熊,给本少爷等着! 第229章 也就你们觉得娇气 萧寒烨忙着同户部商议作战统筹装备和粮食押运,回东宫后天都黑了,刚进院子就听见热闹的说话声。 吴德全说:“小侯爷找了裁缝给暗卫和玄虎卫挨个量尺寸,打算给他们换几件新衣。” 萧寒烨很平静:“哦。” 为什么孤就没有? 暗卫高兴得飞起,笑嘻嘻往后倒退时,后脑勺猝不及防磕着个硬物,好似是人的胸膛,以为是同伴,回头一看,对上太子殿下那张黑风煞气的脸,立刻抱着脑袋滚远了些。 满院子的吵闹逐渐安静下来,众人齐齐抱拳行礼。 萧寒烨看起来有点困倦,没理会他们,一进屋就被人捂住了嘴,按在了墙上,当即摆出一副任君采劼的表情,挑眉看着对方,饶有兴味:“小美人这是又想要了?” 沈庭珏锁着他的手臂,正儿八经地说:“殿下应当做贼心虚地问我怎么了,然后我没理会,依旧按着你,你就该撒娇地求我轻一点,一边狗腿地关心我到底怎么了。” 第279章 萧寒烨:“……。” 话本看多了吧你。 沈庭珏凶巴巴:“你说!” 萧寒烨笑了出来,稍一用力反攥住沈庭珏的手腕,另一手揽住他的腰,按在怀里,将人困得死紧。 沈庭珏咬住他的手臂。 萧寒烨猜不透这小祖宗又闹什么脾气,捏捏他,从脸颊一路细碎亲吻,好笑道:“孤又哪里惹你了?” 沈庭珏被亲得痒,使劲偏头躲,被蹭开的衣领里露出锁骨,上面还残留着红印,他伸手拉了拉,遮挡住对方的窥伺,不悦道:“殿下要去领兵,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为这事?”萧寒烨哭笑不得,看到他的眼神,又立马讨好地说:“孤本想说来着,这不一见着你,就神魂颠倒,无暇正事了吗,生气了?来亲一亲就不气了。” 沈庭珏捶他两拳。 太子殿下感觉就像小猫挠痒痒似的,一点也不疼,还挠到了他心窝里。 沈庭珏说:“我要跟。” 萧寒烨捏着他的后颈,觉得比两只狼的手感好多了:“孤倒没意见,只是边关打战非同小可,得父皇皇姑沈怀文他们都同意,况且昨儿个你爹,还凶孤来着,孤如今可不敢随意做主。” 听这说话的调调,好像把他给委屈坏了,沈庭珏跟了他那么多年,最为了解,完全不信:“少诓我。” 萧寒烨更委屈了:“你不信孤?” 沈庭珏用脑袋撞他胸膛:“殿下去跟皇上和我爹说,你要带我。” 萧寒烨不乐意:“为什么是孤?” 沈庭珏哼哼唧唧。 当然是因为我要维持好乖宝宝的人设,这种一想就不同意的事,肯定得太子去撒泼打滚、无理取闹,至于自已,只能在太子面前闹。 所谓恃宠而骄,就是沈庭珏目前的状态,凡事都由着他自已的性子来,萧寒烨原先选择无视,打定主意不能纵容,后头实在招架不住对方的死缠烂打,于是只好妥协,侧头在沈庭珏脖颈处咬了—口:“就只会欺负孤。” 沈庭珏像块麦芽糖似的黏着他,闻言微弯了眼,赶紧做出含情脉脉的姿态,主动凑上去亲了下。 萧寒烨可没那么好哄,把人按在怀里胡乱吻了好一阵,洗了个澡才去养心殿,刚到门口,就听承桓帝正大声嚷嚷着“不行”,他没等内侍通传,直接走了进去。 承桓帝坐在榻上,须发大张,看样子明显被气得不轻。 “怎么了这是?”萧寒烨瞥了眼一旁的叶舟遥。 叶舟遥抿着嘴,没吭声。 承桓帝视线在他两人身上来回扫,冷哼:“看来你俩这是约好了,打算来朕跟前软硬兼施是吧?” “什么话?”萧寒烨自顾自拉了把椅子坐下,大长腿几乎挤在了承桓帝脚边:“父皇未免低估儿臣了,你我父子间谈话,还需要软硬兼施吗?” 承桓帝一看他那副张狂的样子就头疼,踢他一脚:“坐好!” 萧寒烨长腿支起:“让儿臣猜猜,能让父皇生气的,想必是六弟要跟着去边关吧?” 承桓帝瞪着叶舟遥,捋直胡须:“先前怪朕太过放养,纵容你去闯荡江湖,名堂没闯去半点,反而还……罢了,前事不提,反正这次,没得商量,放你去边关,你估计转眼就跑燕国了!” 叶舟遥心说,那还真有可能,我去见见世面怎么了? 承桓帝觉得他那身温润如玉的气质还有救,铁了心要留在身边,虽然养废过一个三儿子,但只要太子不在,儿子就不会养歪。 他迟早能教出一个翩翩佳公子。 萧寒烨并不知道自家父皇存了颇深的执念,瞥了眼叶舟遥,移开话题,说了好一会军务,起身要离开时,又突然说:“哦对了,小珏也要和儿臣一块离京。” 承桓帝沉默片刻,问:“你逼的?” 可别到时候上战场杀敌,还得把人栓裤腰带上一起,辣眼睛。 萧寒烨似笑非笑:“儿臣敢逼他?” 承桓帝知道暗卫自小受尽严训,忠诚都是刻进了骨子里,以主子为天,哪怕沈庭珏如今脱离了那个身份,在太子跟前肯定难改卑微和忠诚。 若再整出什么护主殉难的情节,他已经能想象出长公主拳捶自已哭天嚎地的场面。 想想都可怕。 但不答应吧,承桓帝又怕沈庭珏闺怨,日日望着边关方向茶饭不思,于是权衡利弊须臾,抖抖胡子:“小珏如今是你皇姑的心尖儿,这事朕管不着,你自已去相府问。” 萧寒烨“哦”了声。 叶舟遥跟在萧寒烨后面离开,抱怨道:“你方才怎么不帮我?” 萧寒烨斜眼睨他:“你又不是小孩子,要会独当一面,父皇不允许,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不然就自已想法子跑,只要你不怕死,到时能活着回来,再去他老人家跟前自裁谢罪,多大点事,还需要孤教你?” 叶舟遥:“......。” 另一边,丞相和长公主自然不同意沈庭珏去,但尊重他的想法,再加之沈庭珏惯会哄骗长辈,一番“保家卫国”的豪言壮语,丞相听了直呼懂事,只是依旧满肚子不放心,也不甘心。 好不容易有入得了眼的“小白菜”,结果……唉,老夫悲伤,老夫哀愁。 冯管家比他更愁。 上了年纪又不会武功,此番不得同行,整日唉声叹气、郁郁寡欢,对生活失去了热爱,一副没了沈庭珏他就活不下去的样子。 第280章 暗七实在没眼看。 自家首领又不是没去过边关打仗,杀起来可凶了,也就你们觉得娇气。 萧寒烨听了长公主一个多时辰的嘱咐,跟刘备托孤诸葛亮似的,出院门后遇上冯管家,掬着泪又来上演一番托孤,连平日里饮食、穿衣服之类的细碎事情都要详细道来,啰里吧嗦得很。 萧寒烨忍无可忍打断了他,十分想不通,自已看上去就那么不会照顾人吗? 第230章 养媳妇果然是个技术活 拾掇好各方琐碎事宜,已是三日后,天还没有亮,大军就整装出行了,这会儿露水还没有散尽,很快就打湿了众人身上的铠甲。 长途跋涉去边境,萧寒烨生怕沈庭珏骑马久了会难受,便弄了两匹汗血马架着车,还贴心地将马车布置得很奢华,即便露宿野外,也能感到舒服。 就是无聊。 沈庭珏起初还会欣赏沿途风景,逐渐就觉得索然无趣,整个人蔫蔫的,快要长出了蘑菇。 萧寒烨打发叶舟遥去陪他聊天,但两人之间并没什么好聊的样子,叶舟遥冥思苦想半天,也找不出一个话题,只能与他大眼瞪着小眼,说:“你笑一笑。” 沈庭珏无精打采地趴在白龙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狼毛:“嗯?” 叶舟遥如实交代:“太子说我要是没把你哄高兴,就要将我绑回宫,送到父皇面前。” 他可是连夜偷跑出来的,这要是回去那还得了! 沈庭珏向后一靠,瓮声瓮气:“不用你,去叫殿下来。” 有他这么一句话,叶舟遥瞬间来了底气,立马如释重负地溜了。 五月正是天最热的时候,到了晚上蚊虫更多,大军一路疾行,士兵和马匹都要休息,停在了中途的山林。 沈庭珏百无聊赖之际,被咬得更加烦躁,萧寒烨掀帘进来,见他不高兴极了,当即小心翼翼陪着笑,点了根驱蚊香,拿着折扇给沈庭珏扇风:“乖,到边陲还得好些天,再忍耐忍耐。” 沈庭珏以往也随军过,觉得自己特能吃苦,现在被个蚊子咬都受不了,一边默默吐槽自己娇气,一边掐着太子殿下的胳膊:“都怪你!” 把我给惯的。 萧寒烨捂着胸口,被掐得莫名其妙。 沈庭珏说:“打回来,骂我几句也成。” 萧寒烨近来没时间去刮干净下巴的胡茬,闻言摸了几下,说:“孤不打内人。” 沈庭珏抿着唇,更没精神了。 太子殿下非常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于是只好打开冯管家给的那一箱子话本,念给沈庭珏消遣时间,免得他脑子里胡思乱想。 萧寒烨挑了半天,发现这一箱话本里要么写的是乱情私生,要么就是人妖虐恋之类的狗血剧情,亦或是各种香艳风月,啧……要是一直听这种东西,不性情大变才怪。 萧寒烨没挑出一本正常的,索性将箱子合上,仗着自己才情过人,打算即兴编个故事念给他听。 沈庭珏冷哼一声,负气地捂住耳朵,转过身面对着车壁,留给太子殿下一个忧伤又叛逆的背影。 “……。”萧寒烨感觉他就是来向自己讨债的,头疼道:“孤带你去骑会马,要不要?” 月明星稀,夜色深山,有情人一起骑着个马晃荡,天时地利人和这不都齐全了吗? 沈庭珏扭头看他,凭借超强的听话本经验,瞬间就脑补出了在马上不可描述的画面,硬是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瞪过去一眼。 萧寒烨:“?” 沈庭珏双手捏着衣角,拿捏出做暗卫时那副乖巧的姿态,矜持地说:“嗯,都听殿下的。” 夜色下共同骑马赏月,哪哪都透着几分浪漫情调,看得军中一群单身汉万分羡慕,萧寒烨带着沈庭珏跑了几圈,又在他脖颈处亲出一串红痕,便将人塞回了马车里:“睡觉,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想象中的干柴烈火并没有,沈庭珏大为失望,又郁郁寡欢起来,两弯眉似蹙非蹙,跟个多愁善感的小美人一样,比西子还胜三分,很能惹起外人的怜惜,唯独太子殿下觉得头疼且心累。 养媳妇果然是个技术活,打不得也骂不得,太难了。 皇甫琰这一路上被迫见证了太子殿下“妻奴”似的围着沈庭珏转,感慨颇多,解下腰侧的烧酒,拧开喝了几口:“瞧瞧人家,对心上人脾气多好,也不避讳着谁,你要是有太子一半的勇敢,这会早就佳人在怀了。” 秦司岩抿紧了唇线,没吭声。 皇甫琰朝叶舟遥所在的那辆马车看去,低声说:“卓王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一路跟来,全是为着你,太子在姑苏出事时,也是他全力护你,这份情意,不信你瞧不出来,再跑一段路,过了居庸关,就离边陲不远了,分离日子将近,有些话趁早说开为好,顾忌太多,没意思。” 秦司岩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静了好久,才说:“我知道。” 皇甫琰帮着出谋划策:“要是不好意思说,就多喝点酒,壮壮胆,那劲儿一上来,说不定还来个酒后乱情,皆大欢喜。” 秦司岩:“……。” 越往北天气逐渐冷下来,入夜后的风会加剧,黄沙滚滚埋过马蹄,扑了众人满头满脸的灰尘,加之有些地方官道年久失修,跑起来颠得马车摇晃,叶舟遥受不了这种长途跋涉,又吐又烧,病得甚是厉害,萧寒烨安排了军医照顾,但平日的生活起居都是秦司岩在打点,悉心照料无不用心。 第281章 安北城地处萧国边陲,自古便是河北部重要通道,为军事要塞,位于萧燕两国交接处,双方在这一带反复拉锯,萧国又防前朝建制设立“都护府”,为督察边境各民族而设置的军事机关,抚慰诸藩,辑宁外寇。 袁侃任职都护,知道大军即将抵达,早早带着一众下属在城外等候着,见远处马蹄齐震,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当即喜笑颜开,提着袍子快步上前相迎:“殿下与诸将一路辛苦,快快入城,府中已备桌席接风洗尘!” 边陲常年挨刀子和受风沙侵袭,眺望四野绿植稀有,入眼皆是土黄色,很少能看见苍穹,众人风尘仆仆而来,铁甲上都蒙了层灰,而沈庭珏一路上被照顾得细致,从马车里出来时,依旧雪白雪白的,干净又飘逸,腰间系了两三块玉,衬得他在这满是糙汉的安北城中,犹如鹤立鸡群。 民间几乎将沈庭珏捧成了谪仙,传到了边陲,军中士兵都对永乐侯的名号如雷贯耳,又听说太子宝贝得很,对方笑一笑就能乐得开屏,于是两人一时间成了边陲的盛谈,纷纷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值得太子殿下那般神魂颠倒。 这会人一出现,所有视线立刻都往他身上瞟。 白,真有白璧无瑕那味。 沈庭珏曾跟随萧寒烨来边陲打过仗,对此地熟悉得很,这会换了个新身份在人前光明正大地露脸,莫名有点不自在,想往太子殿下身后躲又觉显得自己没见世面,遂绷着个脸装高岭之花,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种。 第231章 你只能配孤 都护府的府院看着像是刚翻修过,墙壁刷得发白,袁侃知晓太子不喜欢繁文缛节,所以没搞那么多排面,宴席上只有烤肉和面饼,还有烈酒,沈庭珏喝不了酒,袁侃便让人给他端了一大碗鲜奶,是辎重营刚押运来的,里面还兑了糙茶。 沈庭珏捧在手里小口小口喝,看着极乖。 袁侃双眉又浓又密,却并不粗重,如刀锋般凌厉,让略显朴实的脸生动了几分,视线在沈庭珏脸上快速转了几圈,便收了回去,笑着说:“这边好东西少,没什么能接风洗尘,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萧寒烨用匕首剔好了羊肉,骨头给了两只狼啃,肉全给了沈庭珏,他抓起巾帕擦手,说:“前线物资最吃紧,谈什么周到不周到,这些年你镇守此处,劳苦功高,各位将士也辛苦,孤敬诸位一杯。” 众人立马举杯,回敬过去。 烈酒后劲大,萧寒烨虽自诩酒量好,但也知不宜饮过,又有沈庭珏在一旁盯着,没敢多喝,回到住处,人还是清醒得很。 秦司岩跟在他后边。 萧寒烨接过玄虎卫呈递上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脖颈上的汗,回头看了眼秦司岩,眉目张扬犀利,慢条斯理地说: “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佃作而足於枣栗矣,孤昔年攻打燕国,是为两国宿仇和开疆扩土的野心,当今之时,你毛羽未成,不足畏也,孤此番助你,只因兵戈有伤天和,两军鏖战生民惨,孤是为苍生而助你。” 两国各有人才辈出,每次交战影响的不仅是芸芸苍生,还有天下格局,秦司岩听出他话里的警告之意,正色道:“殿下心怀大义,是百姓之幸,烽火不息,天下动荡,亦非我所愿。” 萧寒烨的目光透过秦司岩,侧颜在烛光里十分冷峻,显得很英俊,也更具气势:“萧燕两国对峙已近百年,一直划江而治,皆在边界设置重兵,禁断一切商贾往来,孤要你回国掌权后,开放关卡,在边界设通商地点,允近五十年间的南北互市,军民乐业,不用兵革。” 他年少时气盛轻狂,只一门心思想开疆拓土,顶着个“好武好战”的名声,尽兴施展宏图霸业,如今倒是能悟得几分沈怀文所说的“江山不管兴亡事”,国之盛衰,从来在于人治,百姓所尊崇的天子,是要有一颗恩泽八方的帝王心,而非只关心个人成败得失、权力倾轧。 兴民得道,才得天下众望所归。 萧燕两国互市,这中间牵涉到太多的利益,一直未有人敢提出,若真能止戈互市,物阜民安,也算另一个“天下大治”。 秦司岩心道,怪不得承桓帝对太子如此偏爱,对方确实是个适合做帝王的料。 有野性,也有胸襟。 秦司岩看着萧寒烨,眼底隐约有几分钦佩:“殿下所言,也是我之所愿,待燕国社稷安稳,定结以互市之盟。” “好。”萧寒烨笑起来,又忽然沉了目光,声音冷冽:“话虽如此,但孤还是不放心你,你我各自为界,人心难测,孤可不想来日,因助你回国夺权这一决定,而铸成大错。” 气氛微凝,沈庭珏坐在窗边,拿着白肉喂给海东青,回首看了他们一眼。 秦司岩站立不动,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就见萧寒烨扔给他一个小瓷瓶:“吃了。” 瓷瓶上什么也没写,但一看就知是毒一类的东西,秦司岩知他心思,左右别无选择,于是倒出一颗,毫不犹豫含进了嘴里。 他被逼出燕国,就像是条夹着尾巴的丧家犬,只要太子能助他扳倒仇敌,过后要取自己的命,也无妨。 玄虎卫递了杯水上前。 萧寒烨看着秦司岩咽下去,没再多言,摆手道:“奔波数日,下去好生休息吧。” 秦司岩也没多问什么,闻言拱了拱手:“殿下劳累,也好些休息。” 第282章 他离开后,沈庭珏才问:“殿下给他吃了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萧寒烨道:“权欲熏心,如今他话说得好听,却难保日后不会变,孤不得留个后手。” 沈庭珏觉得很有道理,趴在他后背,伸手摸摸对方下巴长出来的胡茬,虚心请教:“那我是否也该学着点?” 萧寒烨任由他压在自己背上,闻言感到了危机感,当即说:“学什么?孤怎么着也不会对你变心,别乱学,若换做你是那燕国皇子,孤定亲自把燕国打下来,连同整个萧国都送给你当聘礼。” “哦。”沈庭珏轻哼:“那我不是,就不配了吗?” 萧寒烨冷酷地“嗯”了声,很自恋地表示:“你只能配孤,天底下谁能有你这么好的福气?” 沈庭珏眨了下眼,细细咂摸一番,也觉得很有道理。 毕竟从来没有一个暗卫能混到他这个地步,着实值得载入话本,传为佳话,供后世传颂。 第232章 我合该对你关照有加 天上一片云也无,瓦蓝色的天空高远澄净,萧承凛站在校场上,看着仍在操练的一队队士兵。 他文采不行,却是治军的一把好手,承桓帝将枢密院的兵暂交到他手里,重新整顿,这些兵虽然战力不弱,但能练出来补充给前线去真刀实枪厮杀的却不多,因此即便眼下不用被拉去打仗,萧承凛也不许任何人怠惰操练,一直住在东山校场练兵。 闻惊崆隔了大半月才见着人,当即拉去了醉仙楼喝酒。 “禁军职在护卫京城,弱了会遭人窥伺,可战力太高了却也不行,练得过于精锐骁勇,被心怀不轨之人所用,反成其害,枢密院的兵也是同个理。”闻惊崆拿过两只玉盏,给他倒了一杯:“兵要练,但不可只费心在一方身上,得学会各方牵制。” “我这不是闲着嘛,跟文官耍嘴皮子我又不会,也就只能练那些个兵,说不准等调令下来,他们还能补给前线,帮皇兄打仗呢。”萧承凛嫌玉盏小,喝不痛快,直接拎起酒坛豪饮,反正这会也没人管。 萧堇泓约了好些个文士去酒楼用膳,谢阁老要他一块陪同,多听多学,广交贤才,谢少裴不情不愿地上了景王府的马车,萧堇泓看他臭着张脸,好笑道:“怎么,在生外祖的气呢?” 谢少裴倚着车壁,自嘲一笑:“我不过就是块朽木,祖父偏要将我当璞玉来琢,要不然这会,我还在游山玩水呢。” 萧堇泓“哎”了声,抬手拍拍他肩膀,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不到时候,别急着妄自菲薄,你我年纪相仿,先前一块念书时,分明学得比我还好,若是肯下功夫,今春状元必定是你,不过现在努力,也不晚,外祖年老,谢家嫡出唯有你一个,自然是要靠你来接手。” 他像极了苦口婆心的长辈,奈何谢少裴依旧一副对生活失去热爱的颓废样:“我平庸顽钝,可别指望光宗耀祖,入朝也顶多只能任个闲缺,混日子罢了,不比你,胸有大志,惯会折腾。” 萧堇泓没听出里头的嘲讽,正要再继续教他做人时,谢少裴已经闭眼假寐,明摆着拒绝交流。 醉仙楼和红袖院是沈庭珏的地盘,城中又大多是伍家的产业,几乎遍布东宫眼线,萧堇泓每次谈要事只选在朱雀街那家古玩铺,前堂照常做生意,后院议事,侍卫会把内外都盯得严实,只有平常会见文人墨客,才会安排在醉仙楼。 谢少裴给自己安了一个“冷漠寡言”的人设,全程对谁都爱搭不理。 萧堇泓有心热络气氛,引荐他与那些个文士结交,奈何谢少裴不肯多做交谈,把场面弄得很是尴尬,气得萧堇泓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恨不得拎他起来狂揍一顿。 苏砚在春闱后便被丞相调去了江城办差,半个月前才回来,和席承章推了好几次景王的邀约,今日不好再拂了对方的面子,落座后正襟危坐,伺候的下人在旁奉着巾帕请他们擦手。 萧堇泓亲自斟酒:“这是私宴,都不必拘礼。” 苏砚两人如今都是丞相的学生,不好随便站队,对于景王的屡次暗示,皆选择装傻充愣,萧堇泓不仅不恼,反而更加客气,表现出来的亲近仿佛只是出自于一片爱才之心。 谢少裴看了眼,内心嫌恶至极。 好会装好做作。 萧堇泓说:“江城为东北供应粮草,今春田地开垦都是苏大人躬亲打理,若是今年能丰收,苏大人着实功不可没,本王该敬你一杯。”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举起酒杯。 苏砚不敢坐受,连忙起身,双手奉酒,抿了一口,险些呛得咳嗽起来:“眼下北伐之际,粮草乃紧要物,为朝廷分忧是下官分内事,今日能坐在这儿讨得王爷一杯酒,便已是下官天大福气。” 这话萧堇泓爱听,哈哈一笑,又亲自为他把酒满上。 席承章不动声色地瞥了苏砚一眼,眸光微沉。 好段时间没见,这书呆子倒是学会阿谀奉承了。 谢少裴坐在窗边侧着身,出神地看着外头,格格不入,像是面前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 窗外夕阳西沉,几只鸟雀飞过苍空,街道各处都挑起了灯笼,照得整座长安城繁华炫目,好似将他困在了一方精巧的棋局里,脱身不得。 谢阁老知晓谢少裴在宴席上表现不佳,又是恨铁不成钢的一天,拿着戒尺要打他。 第283章 谢少裴这回没躲:“早说我是朽木,教不了,逼也没用,要打就打,打死我算了。” 谢阁老收过不少门生,深谙有教无类的道理,但在谢少裴这里好似根本行不通,禁不住怒气冲冲一戒尺砸过去:“个没出息的小子,再说虚头巴脑的混账话,老夫真打死你,回屋看书去!” 想了想还是气不过,又给了谢少裴几下戒尺,打得他掌心火辣辣的疼。 萧承凛回府换了身衣袍,从眼线那里打听到谢少裴近来一直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得跟个深闺小姐似的,于是又拎了只老母鸡前去探望。 谢少裴:“……。” 除了鸡,王府是没别的东西能拿得出手了吗? 萧承凛没感觉到对方写满“有病”的眼神,从怀中掏了个小罐子递过去:“本王来时,看你在挨打,所以刚给你买药膏去了。” 谢少裴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我要是没被打伤,都辜负了这番好意。 萧承凛听不出阴阳怪气的调调,以为他在夸自己贴心,莫名老脸一红,挠挠头:“应……应该的,皇嫂说你救了我皇兄,便等于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我合该对你关照有加。” 谢少裴感觉沈庭珏是在搞他。 “救人不过举手之劳,这事已然翻篇,不必再提,你是王爷,再生父母我可不敢当,也不用你关照,我说真的。”谢少裴抬抬下巴指了指窗户:“请回吧,别再来了,算我求你了。” 这大晚上孤男寡男的,又送鸡又送药,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搞什么私情。 第233章 还是凶点好 萧承凛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担心自己嘴笨说错话,遂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手攥着衣角捏来捏去。 谢少裴眼角一跳,感觉他这么个彪悍的黑汉子作出此等表情实在惊悚,像是被鬼给附身了,当即将鸡丢回去,不断摆手催促:“滚滚滚。” 他的嫌弃明晃晃地写在脸上,萧承凛想不通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抿着唇,颇觉有负沈庭珏的嘱托,又觉谢少裴不识好歹,犟脾气一上来,直接抄起一旁的鸡,没好气地“哼”了声,翻窗离开,背影甚是嚣张。 窗户“吱呀”摇晃,谢少裴漠然半晌,缓缓吐出两字:“有病。” 亲兵蹲在院墙外等人,见自家王爷黑风煞气地出现,步伐迈得虎虎生风,赶忙追上去,小心试探:“这……这鸡怎的又带出来了?他惹王爷生气了?” “哼!不识好歹的东西,本王有心送礼,他竟敢叫本王滚,爱要不要!”萧承凛愤愤拔着鸡毛,被五花大绑的老母鸡顿时死命扑腾起来。 亲兵叫曹六,任飞虎军中的右将军一职,跟随萧承凛多年,最熟悉他的脾性,闻言心道,人家锦衣玉食,能稀罕你这只鸡才怪。 但这话不能明说,曹六陪笑道:“他是贵公子,性子难免骄些,惯会口是心非,这嘴上说滚,其实心里边高兴着呢,就是害羞,易说反话,您可别较真。” 萧承凛恍然大悟。 就说自己没做错嘛,怎么可能会被嫌弃。 谢少裴从澡堂沐浴回来,见桌上出现只掉毛鸡,当场就被整笑了,翌日让下人直接炖成了一窝汤。 不吃白不吃。 谢少裴用完早膳,下人按时来请他去书房念书。 为了方便监督谢少裴,谢阁老把他安排在自己书房的小隔间,这会下朝回来,早膳还没用,正跟人在屋里谈事。 邓初玮之前舍命救过谢阁老一次,又做回了他最倚重的门生,此刻正发愁道:“自从户部换了太子的人,如今派去监察盐铜铁的管事都是由余皋亲自挑选,咱们的人一直安排不进去,着实没法继续联手皇商对朝廷做假账。” 以往做假账时,可以替皇商瞒藏铜铁,从内部偷出来换取暴利,银子就会像流水一样流到了他们这些人的口袋里。 可现在受到阻碍,近来都赚少了许多。 于是众人商谈一番,决定从工部下手,建一些看着靡费公帑的工程,以此为由从国库里捞油水,反正到时候审批也是由经过内阁经手。 “太子眼下忙着北伐,那姚印清就算盯出个什么,事事传信与他汇报,他也没法管,况且战场凶险,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 “京中不还有豫王?” “他不过就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这种人容易骗,若是拿捏得当,着实好对付,他对太子敬仰有加,那是不明身世,自小就受太子教导,难免乖顺听话,这要是哪天知道冷宫里头关着他亲生母妃,母子情能比得上兄弟情?” 谢少裴抱起胳膊倚在门沿,听着里头的谈话,迟迟没进去,在这一刻又开始觉得难以喘息,烦倦得皱紧了眉。 明明身居高位,却个个不谋其职,只想着满足贪欲,祸乱朝纲,简直跟狗屎一样恶心。 这么一对比,萧承凛那脑子不太正常的家伙可比这群狗屎顺眼多了。 起码懂得替兄还债,送鸡报恩,若被这群人给祸害了,还真是可惜。 但也就那么一丢丢可惜而已。 —————————— 到了边陲,沈庭珏不再穿白衣,换成了一袭黑衣劲装,从隽冷白玉变成凌厉刀锋,一身肃杀气质颇有当暗卫首领时的风采,于是一众暗卫盲目的崇拜又增加了一些。 第284章 我家首领真是妥妥的王者之气,不愧是将来要当皇后的! 沈庭珏在人前沉稳寡言,极具威势,每天跟着萧寒烨去各处营地详谈军务,与一众将领参酌作战策略,早起晚睡,粗茶淡饭也能吃得很香,完全没有半分贵公子娇气,但私下与萧寒烨相处时,那股娇气便会上来,嚷着哪哪都不舒服,趴在怀里哼哼唧唧,不像闹小性子,更像是在撒娇,别提多让人心疼。 萧寒烨最吃他这套,无论怎么看都可爱死了。 沈庭珏听了一会好听的情话,心满意足,手脚并用抱着人,舒舒服服睡了。 萧寒烨看着他熟睡,低下头,贴着沈庭珏的面颊,一手揉着他的脑袋。 他现在看着跟珠玉似的,那全是用药给喂起来的,虽然在外人面前没什么,但每个眼神都在对自己表现出极端的依赖,仿佛是易碎的花瓶,需要被精心呵护着才行。 让人十分受不了。 太子殿下想得都支棱了起来,压着对方又亲又咬,耍起了流氓,沈庭珏梦见了被狗咬,惊醒后一巴掌呼过去:“睡觉!” 萧寒烨捂着脸,感觉还挺上头。 瞧瞧,这不就挺有劲的嘛,装什么娇滴滴,还是凶点好,像他,有野性。 翌日,练武场上两帮人马对峙,一方是从常驻营筛选出来的精锐骑卒, 另一方则是狮子营的铁骑,双方在此演武,主要是萧寒烨想看一看两个营的战力。 尘土漫天, 双方各自穿透阵型,沈庭珏眯眼看着场上的情况,听两个营的主将在旁争论谁输谁赢,忍不住插了句嘴:“这才刚交战不久,若觉对方前期劣势些就算输,那还打个什么战,你早死八百多回了,轻敌乃是兵家大忌。” 常驻营的主将叫何仲垂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四五十岁的年纪,面相长得很凶,有一些刚愎自负,被沈庭珏这样说,心中登时不太痛快——自己可是个老将,懂得还能没你这个小白脸多? 袁侃生怕何仲垂说话没个把门,赶忙给他使眼色。 何仲垂冷哼一声,别过头。 北境这地儿,人人都是被刀子风沙给逼出来的暴脾气,讲道理根本不好使,豪门贵胄也没人会捧,只有拳头硬才能有威慑,令人臣服。 沈庭珏瞥了何仲垂一眼,说:“不服?打一架,敢不敢?” 何仲垂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的约战,下意识将视线看向前方的太子。 萧寒烨微微侧目:“看孤做什么,是太子妃问你。” 何仲垂:“……。” 这都叫上太子妃了,若不小心给打伤了,确定不会把我埋在辣椒堆里? 第234章 天涯何处无芳草 沈庭珏抬头看了眼场上演武对阵的两大营,出声叫停,解下腰间两块玉佩,还有脖子上的玉牌,一并塞进萧寒烨怀里,身上那股珠玉气质一分分淡下去,眼底透出金戈铁马的锐气,活动了下手腕: “让暗卫跟常驻营来打,你若输了,就带着营下的兵举着黄龙旗跑整个大营五圈,还要一边喊小侯爷威武。” 萧寒烨“噗”地笑出声。 何仲垂:“……。” 这惩罚听着怎么有点骚? 暗卫摩拳擦掌,很是兴奋。 何仲垂看沈庭珏从容淡定,不由心里没底,但不应的话,又显得自己是怕了,遂咬咬牙,说:“成,那小侯爷若输了呢?” 沈庭珏毫不犹豫:“输了殿下和暗卫跑,喊你威武。” 太子殿下突然就笑不出来了,用一副“你是不是玩不起”的眼神看他。 沈庭珏主打一个恃宠而骄,冷哼一声,看都不看萧寒烨,身形已飞掠至场中。 东宫暗卫常居于长安,但昔年也曾随太子上过几年真刀实枪的战场,况且萧寒烨御下极严,虽不会刻意去压制他们的性子,但训练这一点绝不允许松懈,沈庭珏几乎是按照军演的规制来磨练他们,战力完全可以与玄虎卫媲美。 何仲垂瞧着那一个个鬼面人,感觉无论哪个都挺独领风骚的,像是在搞人魔大战似的,陈旧的弯刀滑出寒芒,抵着追影剑,在交错中发出刺耳铮鸣。 常驻营的作战风格蛮横,只进不退,犹如山洪冲泻,战力惊人,一招一式都透露出强烈的求胜欲望,犹如亡命之徒一般,又狠又凶。 东宫暗卫的打法虽然同样刁钻凶狠,却不莽撞,见招拆招,配合熟稔,他们没有身着铁甲,行动十分敏捷,跟得上常驻营步兵的速度,比起进攻更擅长防守,且应变能力非常强,不需要沈庭珏指挥,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手下一步的意图。 金鼓齐鸣,众人紧张地看着场上局势。 玄虎卫跟暗卫时常过招,知道他们都很油滑,没有讲究兵贵神速,而是喜欢在防守中互相打配合,懂得掩护主力免于受创,逐渐变成一只大口袋,套住所有对手。 暗卫在不断演变的阵法里变得更加难缠,却始终没有正面对打,常驻营的步兵每一招都挨了个空,已经开始出现了急躁。 何仲垂刀势凶猛,在百余招之后挑飞了追影剑。 沈庭珏手中已没了兵刃,何仲垂眼底微微一亮,强自压了嘴角,稳住弯刀追上去。 东南两侧的暗卫犹如鹰翼骤合,形成包围之势直冲而来,颇有“擒贼先擒王”的架势。 暗卫不再避其锋芒,正面接招的同时又不忘来阴的,撒药粉掏暗器,还喜欢专门往对手的命根子踹。 第285章 何仲垂被四面袭来的长鞭绊住了身形,仿佛被锁链给锁住了四肢,忽有白粉扑面,呛得他一阵头晕眼花,步兵就像是“群龙无首”,又被暗卫的各种阴招给夺走了这个战场的主动权,那些所向披靡逐渐都化为了乌有。 何仲垂不服气,想指责沈庭珏卑鄙使诈,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没毛病。 兵不厌诈,只要能赢,使阴招也不丢脸。 虽然可以理解,但并不能接受,毕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输了,所以不服气也不甘心。 狮子营的主将乐得直笑:“东宫暗卫与玄虎卫一般,可都是殿下的直系亲卫,能跟他们过招是你福气,若换做我,能有幸领略对方如此雄姿,别说跑五圈,一百圈都没问题。” 何仲垂气得胡子直翘。 个虚伪的老匹夫,迟早有你哭的时候! 在暗卫的再三催促下,何仲垂不情不愿地领着兵跑圈去了,举旗呐喊,沈庭珏没留在外头看,进了屋内喝着热奶,一边听萧寒烨道: “常驻营的兵更依赖于将领,何仲垂性子自傲,不肯放权,训兵形式过于集中,孤瞧他帐下收纳的那些个兵,没有一个能够挑出来带兵的,就如适才的对战,一旦群龙无首,就会自乱阵脚,不比暗卫,不需要指挥,也可独当一面。” 沈庭珏说:“边陲兵力至关重要,若各营士兵太过尊崇主将,也是个弊端,时间久了,只怕会忘记真正的主子是谁,遇事难以内部调动,殿下刚好借此机会,再立威势。” 萧寒烨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沈庭珏恼怒拍开。 什么都能乱,唯独发型不能。 喝完热奶,沈庭珏没事情干,便去找了叶舟遥,代表萧寒烨关心下他的身体,顺便打探下感情方面的八卦,听叶舟遥表示两人还没有任何进展时,不由有点生气,于是攒出来十成耐心, 尽力回想着老管家教过的道理,给叶舟遥出谋划策: “以后你就吊着他,他跟你说话,你得爱搭不理,要让他吃醋,让他对你产生占有欲,也不能太过乖顺斯文,凶一点,他还会对你有征服欲,若言行举止哪儿不合你心意,你就直接翻脸走人,告诉他,你也是有脾气的,不惯就散。” 虽然听着不太靠谱,但对方好歹是拿下一国太子的人,叶舟遥愿意信,不懂就问:“那真散了呢?” 沈庭珏单手理着白虎的鬃毛:“不打紧,有句话说得好,嗯.....天什么草来着。” 叶舟遥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沈庭珏一拍狼头:“对!就是这个理。” 叶舟遥:“......。” 行吧,你最好不要骗我。 白虎晃晃脑袋,看向沈庭珏。 “你也觉得我很有道理是吧?”沈庭珏摸摸它的下巴,对叶舟遥道:“不行就换一个,你喜欢他,那是因为你见过的男人少,格局就小了,这地儿男的最多,你待段时间,迟早能找到个惯着你的,但殿下这种的,难遇难求,就别想了。” 叶舟遥心说,谁稀罕他那种,别趁机夸你家殿下,我听得出来。 落日斜映天穹,海东青翱翔在云浪间,横冲直撞,像是天地间自由又潇洒的风,秦司岩坐在巨石上,风吹动他凌乱的鬓发,他伸手朝远处遥遥一指:“过了河,那里便是雁门关所在,每到秋季,便有南雁口衔芦草,北归回家。” 叶舟遥知道他要回去了,回首望着他:“燕国有萧国好看吗?” 秦司岩笑起来,轻声说:“南暖北寒,燕国不及萧国秀丽,但有辽阔的草原,等哪天你到燕国,我带你去草原纵马。” 叶舟遥:“哦。” 真是一点期待都没有。 “回去吧,这儿风大,你病才刚好,可别又着凉了。”秦司岩站起身,伸出一只手,叶舟遥以为他要搀扶自己,下意识把手伸过去,却一下子被他拉入怀中。 叶舟遥气息微滞,浑身都僵住了。 秦司岩难得这么豁出去,把人抱得严严实实。 他不会说什么儿女情长的酸话,酝酿半天,也就憋了一句:“等我处理完事情,我来带你去燕国看看。” 如同承诺一般的话让叶舟遥的脸更红了些,他感受着这个温暖且有力量的怀抱,将脸埋入对方的颈弯,极轻地嗯了声,又恍然记起沈庭珏的嘱咐,一把将人推开,直接翻脸走人。 秦司岩:“?” 第235章 我会教你 秦司岩突然被人甩脸色,不明所以,自我反思一会,还以为是方才的行为显得太孟浪了,追上去道了句歉,表示自己没经过他的同意就动手动脚,实在不该,谁知叶舟遥脸色更难看,用“你烦死了离我远一点”的无情态度,将秦司岩拍在了门外。 负责看管叶舟遥安危的两个暗卫坐在屋顶,集体用同情的目光看他, 一个“唉”字拖了三尺尾音,随即晃了晃手里的酒囊,非常热情地邀请:“来一口不?” 要是换做我家殿下,这会早就踹门进去耍流氓了,一边霸王硬上弓一边问清缘由,聊些风花雪月,哪会站门口傻楞。 况且连俗语都说了,久病床前多情人,亏你照顾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开花结果。 活该你还单着! 秦司岩觉得叶舟遥此时应该正阴云笼罩着,不宜在这碍眼,免得惹他更烦,于是踌躇一会便转身离开,决定晚些时候再来。 第286章 两个暗卫齐齐朝他背影挥了几拳,恨不能立刻拔剑大战三百回合。 没事吧你?这种时候,你怎么可以回去呢?就算没看过话本,但这年纪老大不小了,看着血气方刚,不像不行的样子啊,怎么就半点情爱也不通? 真是没救了,六殿下没病也会被你气出病来。 两个暗卫对视一眼,告状去! —————————— 此番回去燕国,会有人前来接应,只是雁门关建立着层层防御,要悄无声息地通过根本不可能,想从其眼皮子底下过,只能走白牙国与燕国的通商海关,否则没有别的途径。 海关在雁门关东侧,过了永云港便可直入龙睛郡。 萧寒烨在白牙国那边有暗线,想过海关并非难事,沈庭珏让暗七去请了秦司岩过来,说道:“那边的人已到达港口,明日我就带你过去汇合,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秦司岩点头:“都打点妥当了。” 沈庭珏突然一触即发,恼怒拍桌而起:“你确定?” 秦司岩冷不防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沈庭珏冷笑出声,很生气地说:“适才有暗卫向我禀报,指责你始乱终弃,忘情悖义,铁石心肠,险些将六殿下气死,你说,本侯要听听你怎么狡辩!” 看他这副又凶又蛮的兴师问罪架势,秦司岩万分震惊,搞不懂自己为何就成了暗卫口中“始乱终弃”的渣男,要开口时,又听沈庭珏道:“算了,你别说话,我不想听,就这样吧,你开心就好。” “……。” 秦司岩感觉他真的好善变,嘴上说着“算了”,可那眼神,分明盯得他脖子阴森发凉,也不知到底要闹哪样。 秦司岩头疼:“我……” 沈庭珏捂住耳朵,冲他怒喊:“啊!” 秦司岩立刻跟着捂住耳朵。 好的我闭嘴,别嚎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干了什么。 两只狼被沈庭珏的大嗓门引了过来,挤在门口,只探出个脑袋,目光炯炯,如同村口那些爱看热闹的百姓一样。 沈庭珏拍拍桌上的箱子,心平气和:“这里头每一本都是绝版,官府查得严,见着了就会烧,我什么实力就不说了,今晚拿出来借你一观,是看在六殿下的面子上,你就坐这儿看,什么时候看出个门路来,再回去。” 连官府都查的书,秦司岩不用想也知道是些什么,太阳穴顿时突突直跳。 不是说了“我开心就好”吗?为何还要逼我看禁书?况且大晚上的,有夫之男跟寡男在房间里看这些东西,非常不妥吧? 沈庭珏见他不动,冷冰冰威胁:“看!不然就挖你眼睛,打死你算数!” 那可都是冯管家呕心沥血所珍藏的禁书,不信救不了你这木头。 “……。”秦司岩看了眼扶着刀守在门口的暗卫,收回视线后,发觉沈庭珏又突然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他。 沈庭珏语气和善:“你背井离乡,无父母教导那方面的事,不懂也正常,这不要紧,我会教你,只要你听话配合,肯下功夫,早晚能学有所成,佳人在怀,想当初,我比你还纯情,也是这么学过来的。” 如今冯管家不在,只能自己多费心。 所谓长嫂如母,他既是六殿下看上的夫婿,自己把他当孩子来教,完全没毛病。 不愧是我,真有格局。 秦司岩默默后退两步,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实在很不稳定,一会疯一会柔,反复无常,实在让人瘆得慌,他指了指嘴巴,表示有话说。 “不听,憋着。”沈庭珏又变回冷酷无情的面孔,拿出一把戒尺,哐哐敲打着桌子,架势比学堂里的老夫子还凶,且更能打。 秦司岩:“……。” 谁来救我! 秦司岩好想逃,却逃不掉,碍于形势所迫,不得不拿起箱子里的话本,心中感慨良多。| 平生第一次,挑灯苦读看的竟是这种东西,还是被逼的,若传出去,够别人笑话他十年。 话本里除了有大量香艳的情节,还有许多批注,可见费了不少功夫,沈庭珏盯得紧,秦司岩如芒在背,十分盼望有救星踩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 沈庭珏突然问:“有感觉没?有就吱一声。” 秦司岩手一抖。 你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吗? 丑时一刻,萧寒烨回来,见屋内灯敞亮着,还以为沈庭珏是在等他回来睡,满腔柔情蜜意,一进门,发现屋里头竟还有别的男人,脸色顿黑:“你怎么在这?” 秦司岩晃晃手中的话本,又指了指嘴巴,摇摇头,生无可恋。 萧寒烨捏起沈庭珏一缕头发,在他脖颈掻了掻:“干嘛呢?” 沈庭珏揣着手手,用长辈的口吻说:“教他通晓人事,这年纪,该懂了。” 萧寒烨:“噗——” 沈庭珏看他,眼神贼凶。 萧寒烨立刻比了个闭嘴的动作。 虽然这“良苦用心”用在了别的男人身上,太子殿下却没有任何嫉妒,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光看书有什么用,得下剂猛药,尝出食髓知味,胜过纸上谈兵。” 秦司岩无语问苍天。 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啊! 漫漫长夜,有个外男在这着实碍眼,太子殿下真诚建议:“要不让他回自己屋里看去,叫暗卫盯着就行,别耽误了你我睡觉。” 第287章 “睡觉”两字拉得老长,一下子就让沈小侯爷想入非非,顿时姿态羞涩,矜持地说:“那好吧。” 话落,又用温和的目光看了眼秦司岩:“先别看了,回去早些休息,反正我会跟你去燕国,慢慢教你,不急。” 秦司岩整个人瞬间裂开。 真没必要,求你离我远点吧,我其实很懂,真的。 现在去表个白,还来得及吗? 第236章 那你人还怪好的 长安的小调太柔美了,能叫人平白醉酥了骨头,但军中没人会唱,只会用沙哑的埙断断续续吹着,调都跑没了。 叶舟遥被吵得有点不高兴,把算盘拨弄得噼里啪啦,咬牙切齿:“秦、司、岩。” 生气了不会哄,连个人影也没出现。 干得漂亮! 暗八小心翼翼掀开一片瓦,又合上:“还不睡啊?” 暗九躺在屋顶上,枕着手臂:“孤床独枕,等人来呢。” “唉,人家估计早睡了。”暗八回想着屋里那一身单薄青衣伴孤灯的画面,禁不住满腔感慨,清了清嗓子,对月唏嘘:“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彻夜难眠,彻夜难眠啊——” 一个金玉算盘破风袭来,好在暗八躲得快,才不至于头破血流。 叶舟遥心情差看什么都差,翩翩君子的气质都没了,叉腰站在庭院中,语气犯冲:“大晚上犯什么病?再嚎跟狼待一窝去,吃饱了撑就看看谁在吹埙,吵死了!” 暗八:“哦。” 哪吵了,分明挺助兴的,适合吟诗作对。 “算盘拿下来!”叶舟遥一甩袖子,转身回了屋。 暗八撇撇嘴,朝憋笑的暗九踹了一脚,抱着金玉算盘跳下屋顶。 真凶,定然是因为情事不顺,欲求不满,但这有什么值得气的,反正我家太子妃会出手。 你就偷着乐吧。 —————————— 军中账目繁杂,有的还要从里边使劲捞,各营言语不详,账目理得不漂亮,也没法跟内阁那群老油条叫板。 叶舟遥最能算账,萧寒烨让叶舟遥把安北城各大营的军账重新做,连今年的预支都要专门分出本册子。 这是太子殿下唯一能感到有弟弟的好处。 叶舟遥睡不着,于是挑灯算了一夜的账,直到沈庭珏来敲门,才打着哈欠起身去开门。 沈庭珏拢着衣,后颈上的红痕一闪而过:“这一脸倦色的,没睡?” 叶舟遥含含糊糊:“算账呢。” “哦。”沈庭珏打量他片刻,说:“账目上的事我帮不上忙,但别的没问题,你好好算,别想太多,只要差事办得漂亮,我定让你拥有一个如意郎君。” 叶舟遥:“啊?” 沈庭珏打算深藏功与名,没做解释,抬手替他理理衣领,叮嘱道:“注意休息,别又病倒了,不然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没法替我照顾好殿下。” 叶舟遥:“……。” 这慈爱的语气,差一点我就要感动哭了。 秦司岩本想临行前再去见一见叶舟遥,台词都提前背好了,谁知东宫暗卫将他盯得死紧,连个面都不肯让他一见,个个凶神恶煞得很,一言不合就要拔剑开战,实在粗鲁。 等沈庭珏出现后,秦司岩当即表示不满,有点威势但不多:“为何不让我见他?” “急了?”沈庭珏微微侧了侧脸,神情淡淡:“他不是你想不见就不见,想见就见的,放心吧,我替你同他告别了。” 秦司岩缓缓扯出一个假笑。 那你人还怪好的。 但说句实在话,你真的很难让人放心。 萧寒烨到了这里,肤色被晒深了不少,见沈庭珏依然白白净净的,更不放心让他出去抛头露面,勾着暗二的脖子,带到一旁,眼神阴狠:“若有野男人敢勾搭他,直接抓起来开膛,塞一肚子辣椒,腌菜缸里埋地下!” 话落,还不忘浅浅放一下狠话:“记住了没?小珏若有何闪失,孤腌了你们。” 暗二连连点头,脖子被他那铁臂几乎卡得喘不上气。 说话就说话,勒我脖子算什么回事?就会欺负老实人! 白虎比较闹腾,昨晚被萧寒烨发现啃坏了东西,不仅挨了顿揍,还被绑了起来,今早却自己挣脱出来,追着沈庭珏的马车不肯回去。 此番出行,带着雪狼容易引人注意,沈庭珏跟它讲了一会道理,白虎依旧抱着他的腿不放,目光深情款款,就是可惜不会说人话。 白龙在萧寒烨的命令下,咬起它的缰绳,拽着它哒哒往回走,威风凛凛,十分有气势。 白虎不仅没能跟成,还被太子殿下扣了顿口粮,趴在角落看白龙大口吃肉,眼神悲伤,嘴里一直小声嗷呜,口水也流了一地。 萧寒烨没搭理它,挠了挠落在肩膀上的海东青,却发现它头上秃了一块毛,像是被什么猛禽给抓伤的。 尉迟盛也瞧见了,猜测道:“北狄擅训鹰隼,咱们到边陲的消息,肯定早传到那边去了,少不了要派鹰巡视一番,找机会下手呢。” 北狄其兵将强悍,善于骑射,时常与燕国联手进犯边境,几年前萧寒烨率兵领战,把北狄逼出了鸿江五百里外,没能一举歼灭,祸患仍在,如今又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袁侃几步走到架子前,扯下地图:“洛山粮道靠近代郡,燕军之前能避开安北铁骑,绕到补给营南部突袭,少不了北蛮子的帮助,代郡那地儿不好打,高山雪原,尤其冬天一到,那些狼可多了,体型巨大,贼他娘的凶,一大群出来,能干掉一支军队。” 第288章 “雪原狼虽凶,但只要抓住狼王,训得听话,那些个狼崽就不难对付。”尉迟盛看了白龙白虎一眼,冲它们吹了个口哨:“当初那两只不也贼凶,如今在殿下身边,比狗还乖呢,叫一声就屁颠颠跑来。” 说完,尉迟盛出声叫了两下,勾勾手指头。 白龙抬头看他一眼,随即换了个位置,用屁股对着他,继续埋头干饭。 后面列成一排的玄虎卫整齐地发出“噗”声。 尉迟盛:“……。” 个狼崽子,真不给面子。 ———————— 原河坝是安北城设立在白牙边境的防线,越过防线便是白牙国的蓉城,离海岸港口极近,白牙国王一早便率部在港口候着。 港口附近有座茶楼,时过晌午,已是人满为患,席间茶水换了几盏,人却迟迟没等到,随行的下属瞄了眼王上的脸色,不见半分不耐,私下暗自议论,都非常好奇到底要来何方神圣,竟值得王上离开国都,亲自前来相迎。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要等的人总算到了,白牙国王迎着沈庭珏进屋,秦司岩听对方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言行举止间又对沈庭珏隐约带着一丝恭敬。 他先前让人查过这位白牙国王,据说是从萧国经商到这儿来的,之后被白牙国的公主看上,招为驸马,前白牙国王膝下只有一个独女,今年开春病重,临终时便将王位传于他,但兵权都交在了公主手里,不过夫妻感情甚笃,公主也没怎么插手政事,白牙国可以说是全在对方的掌控中。 秦司岩着实没想到太子所谓的暗线,竟会是一国之王。 现在培养势力的段位,都这么高了吗? 第237章 你正常点吧 一行人登上停在港边的大船,船上设三楼,高六丈,其它行商的船只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白牙国王让人备好丰盛的宴席,连跟来的暗卫和轻骑一律照顾周到,众人都很开心,这可是离开长安后,吃得最舒坦的一顿。 白牙国王还生怕有招待不周之处,席间时不时观察着沈庭珏的神色,见对方吃得很香,什么都不挑,便也就放心下来。 他是前关北督粮道的义子,元家遭纪氏陷害时,幸得太子派暗卫出手相救,他才不至于枉死,后来到白牙国隐姓埋名暂避风头,表面经商,暗里探听和传递消息,谁曾想如今竟翻身为王。 元既平已知晓纪氏谋反不成受诛的消息,虽没能亲自手刃仇人,有点遗憾,但还是高兴得做梦都能笑醒。 “东宫之恩,我心里头都记着,我这人虽没什么能耐,但小侯爷和太子殿下若遇着事,只需知会一声,我定当全力相助,哪怕拼了性命也值当。” 救命之恩大于天,元既平如今荣华富贵,愈发念着这份恩,知道沈庭珏已是板上钉钉的准太子妃,没胆魄在他面前摆架子,也没自称为王,况且他还总给人一种老虎打盹的感觉,不好惹。 元既平不知道沈庭珏喜欢什么,想了一番,还是觉得直接送钱实在,遂装好了一大箱金元宝,用眼神示意侍卫抬上来:“白牙小国,没什么好宝贝,此次见面,我略备了薄礼,寒酸了些,但一番心意,还请小侯爷勿……” “嫌弃”两字还未能说完,沈庭珏已经乐出了声,深情款款摸着金元宝:“好,这个好,多送几箱就不寒酸了,回头我好分给殿下。” 有福就得同享,这样知恩图报的有钱人,给本侯来一打都不嫌多! “……。”秦司岩看着沈庭珏都要笑飞了的嘴角,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定义下“寒酸”这个词。 元既平见沈庭珏开心,那份报恩无门的烦闷总算找到了点门路,对方敢要,他也送得出手,各自欢喜。 随行的皇商叫吉尔石,对于这位风头无双的永乐侯,早有耳闻,今日见了本人,感觉真当得起“出尘”两字,是个人见了就想藏起来娇养的小美人。 等出海回来,定跟其他人狠狠吹嘘一通,咱可是有过距离永乐侯不到百步路的好福气。 大船行了一日半,停在了龙睛郡港口,元既平只送到这里,留了十几名侍卫给沈庭珏,吉尔石因常来燕国做生意,所以在此处买了座宅院,他是有皇商背景的人物,即便是外来客,也无人敢轻易得罪。 沈庭珏和秦司岩到达燕国境地便易了容,摇身一变,成了吉尔石族中的子侄晚辈,官兵验过通关文牒,见无异常,当即大大方方放行。 暮色渐浓,秦司岩跟着吉尔石来到一家府第,门房拿着密信通禀以后,过了片刻,走出一名老者,分明只是一身灰色常服,穿在他身上,却有股戎马倥偬的锐气,见着人大喜过望,脚步急促上前,作势就要跪下。 秦司岩赶忙搀扶。 老者反握住他双臂,看着看着,热泪就险些夺眶而出,喉间逸着悲恸的哽咽:“您……这一路千里走得辛劳,您受苦了。” 秦司岩当年被送去金陵派,所拜的师父与老者同门,所以按理来说,秦司岩还得叫他一声师叔。 下人领着吉尔石去偏厅喝茶,正厅周围特意清过场,只留近卫看顾,沈庭珏却没走,自己挑了把椅子坐下,没有丝毫避嫌的自觉,摆出副听八卦的架势,视线直勾勾盯着两人,惹得老者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这位是?” 秦司岩正要介绍,沈庭珏已经先一步开口,讲什么神秘般地说:“太子妃。” 第289章 老者疑心听错了,侧了侧耳朵:“啊?” 沈庭珏突然娇羞:“我家太子殿下你知道吧,全天下最厉害最英俊最温柔的那位。” 萧国太子昔年攻打燕国,威名如雷贯耳,老者同他打过仗,心说英俊是真的,至于温柔,怎么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调调? 于是他又看了一眼沈庭珏,结合那句“太子妃”,禁不住缓缓瞪大了瞳孔。 沈庭珏捧着小脸,笑容又逐渐荡漾起来:“这怪不好意思的,还没来得及昭告全天下呢,确切的说,我还是准太子妃,就是发展先快了点,该做的都做了。” 秦司岩:“咳咳!” 大可不必解释得如此详细,出门在外,你正常点吧。 老者名叫曹槊,为将有勇有谋,任北凉骑军统帅数十年之久,又以护短著称于世,积威深重,后来毕党势大,处处受制,不得已远离朝堂,如今已年近六旬,有心之人一直在等他犯错,可是他不贪钱财,不好美色,安心颐养天年,完全没有半点错处可寻。 曹槊叹气道:“这几年里征粮抽税,集饷练兵,拨到前线的却没多少,这其中有多少猫腻,我心里清楚,皇上一心修仙问道,毕无极明理堂处理政务,能不知天下疾苦?他死死把持政权,可吃相太差,已坏了燕国根基,燕国百余年基业,迟早败在他手里!” 说到此处,激动了点,曹槊猛然咳嗽起来,秦司岩扶着他坐下:“毕氏三代显富,厝火积薪,如今这势头已牢牢占据了世族之首,加之一群犬牙前呼后拥,早已与太祖兴复盛世的初衷背道而驰。” 曹槊掩着唇,在微微佝偻间平复着,缓声说:“如今的燕国,不说比起萧国,就算跟白牙小国相比,已然差了很多,毕氏一党掌政以来,怕是有许多假账,如今国库开支吃紧,各种情况层出不穷,还做什么吞并萧国的千秋大梦,简直是天下笑谈,何等滑稽!” 他顿了下,飞快瞄了眼沈庭珏,小声问:“那萧国太子,当真如此好心助你?” 秦司岩点头:“太子殿下仁义,若非真心相助,我也无法回来。” 话落,沈庭珏幽幽补充一句:“没办法,谁叫你有本事,勾搭上了殿下的亲弟,玩得好一手欲擒故纵。” “!!!”曹槊眼珠子瞪得溜圆,比知道沈庭珏是太子妃一事还震惊。 秦司岩下意识想解释:“不是,我……” “起开!”沈庭珏将他从椅子上拽起,蛮横地占据了位置,看向曹槊时,当即换了副面孔,语气和善: “老先生,那毕无极搞了个魔教在萧国兴风作浪,此等小人,哪里容得他们瞎来,但凡位高者,谁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可我家殿下心善,见不得激荡乱世,百姓在乎的,是谁能给他们安稳,他们就奉谁为王,得民心便已是得天下,并不需大动干戈,只是多数人不太懂这个道理。” 曹槊伸手抚须,感觉他瞧着好有才学的样子,书一定读了不少。 “老先生,别以为这是场面上的虚伪话。”沈庭珏揣着手,很正经地说:“世族寒门读书,是为了读前程读温饱,能像我和殿下这般的,读出大义和大智不少。” 秦司岩:“……。” 你可太会装了。 第238章 真是好大一张脸 曹槊似有感触:“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大多数是奔着立名去的,有几个能做一辈子道德圣人,遍地皆是蝇营狗苟的功利者,那毕无极在朝堂上放个屁,都有一大把人说是香的,真正有贤才的,无话可说,无事可做,马屁拍得不好,脑袋一下子就咔嚓没了,唉,老夫深有戚焉啊……” 他长长一叹,抬头看向沈庭珏,眼神带着长辈看待晚辈的慈祥和赞赏:“若都有你如此气魄格局,天下必定清平。” 沈庭珏很赞同:“老先生说得极是,如今力挽狂澜,舍我其谁。” 秦司岩:“......。” 真是好大一张脸。 曹槊哈哈一笑,脸上疲态消散几分,像是遇到了知己,拉着沈庭珏聊天下局势,也聊江湖趣闻,顺便商谈下一步的打算。 沈庭珏虽然书没读过多少,念不来诗句文章之乎者也,但一肚子坏水不少,主要是那副浩然正气的表情实在拿捏到位,也喜欢说些神神叨叨高深莫测的言语,才一天功夫,就给曹槊留下了足智多谋、心怀大义的好印象,声音好听,眼睛也干净好看,于是愈发想看看那层人皮面具下,到底长着怎样一张脸。 肯定很好看,要不然那眼高于顶的萧国太子也不会看上。 曹槊的眼神逐渐变成了“老丈人看孙女婿,越看越满意”,想撬墙角又怕萧寒烨提刀杀到家门口,只能遗憾叹气,表示相见恨晚。 可惜,真是可惜。 —————————— 燕国国都城墙虽高,风却也大,一有消息,总能以惊人速度传遍各个角落,故而当龙虎山上凭空出现了一大棵菩提树的事,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 毕无极这两日为着萧军压境一事焦头烂额,召集将领在议事堂商量此事,忙到天黑才回府,恰逢礼部尚书吕铸前来求见,便带着人去了书房。 毕无极落座后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茶:“何事?” 吕铸脖子上正有个鸡蛋大的肉瘤子,头一动就是一阵摇晃,看着让人想作呕,他没得到示意,不敢坐下,站着道: 第290章 “太师可听见外头传的事了?据说那龙虎山来了个小神仙,一夜之间,就开了棵菩提,仙气萦绕,引得金雀成群,一时间三教九流皆跑去那里沾仙气,连百姓也跟着去那儿祈福,还求了仙丹妙药,灵得很。” 这节骨眼上冒出个神仙,毕无极明显觉得事有蹊跷,轻捻茶盖摩挲杯沿:“先把事情压下去,老皇帝力求长生,最信那些鬼力乱神之事,万不可让他知道,谁敢妄议,一律按死罪论处,你派几个人去查清楚。” “这……”吕铸犹犹豫豫,低下头:“皇上那边,已经知道了,也不知是谁嚼的舌根,竟传得那般快,眼下萧国不是要跟咱打仗嘛,皇上适才召下官过去,觉得这是吉兆,意思是要让礼部打点好去龙虎山的事宜,他想御驾亲临,去沾一沾仙气,顺道见见那位小神仙。” 毕无极将茶盏哐地搁回桌上。 吕铸猛地跪地,战战兢兢:“下官也觉此事蹊跷,不敢托大,特来请太师示意。” 毕无极脸色晦暗,沉吟半晌,才冷笑出声:“老皇帝要求仙,何必亲临,直接让人去请就行,明日老夫会亲自进宫去同他讲,礼部那边照常安排好,既是要请仙,便不可失礼。” 晚些时候,一身袈裟的老僧进了太师府,姓韩名太岁,八岁剃发出家,师从清虚宫大真人,尤擅道门方术和阴阳术数,后被太师举荐入京侍奉帝王,诵经祈福炼制仙丹,成为了老燕皇身边红得发紫的新贵,主持皇家承天寺,期间收大内宦官数人做菩萨弟子,与太师相互依附,在朝堂统治出了一手遮天的格局气象。 毕无极问:“龙虎山的事听说了?” 韩太岁没有慈眉善目的佛相,反倒凶神苦相,不怒自威,皱起眉来愈发狰狞,声音粗哑:“龙虎山那地早已是荒山野岭,能出个什么神仙,顶多就是孤魂野鬼在作祟。” “这趟龙虎山之行,你便替老皇帝去瞧瞧,那小神仙若想与清虚宫抢风头,你就让他变成没火气的泥菩萨,短命鬼。” 毕无极保持双指并拢靠近烛火的凝神姿势,眼底的凶戾敛藏无踪,轻声说:“神仙嘛,是不会死的,若死了,那就不是神仙,老皇岂会在意?” 老僧笑而不言,双手合十行了个礼,离开后屋内归于寂静,只有灯芯偶尔发出几下细微声响。 另一边,边关黄沙弥漫,两军从正午开始就一直杀到现在,这次战事突发,北狄左骑军主帅拓拔超带着四千铁骑一路奔袭,杀进离谷。 他脸上留着两撇鼠须,穿着的铁甲也显贵气,只不过长相实在磕碜,但用兵诡谲,尤擅以奇制胜,左骑军一半功勋都算在他头上。 此次若能以四千骑拿下离谷,谁不视作大军功? 北狄军战意昂扬高涨,军旗戎声猎猎,但目的并不是去攻打离谷,反而声东击西绕到了怀阳关,安北有无数座边关横挡和铁骑精锐层层把守,防御固若金汤,一直以来不论打得多狠,敌军都无法靠近半分,唯独怀阳关那一块,是无法借助地势设防的要害。 柿子要挑软的捏,北狄与怀阳军周旋多年,今日恰好选在了萧寒烨刚到怀阳关的时刻,似乎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也有在试探玄虎卫兵力深浅的意思。 边关打仗杀得再凶,那也是官老爷们的事情,完全没有一丝狼烟影响到繁华的长安,老百姓该吃吃该睡睡,继续过着起早贪黑的日子,就是时不时会想念下沈小侯爷。 冯管家更想,感觉没有小公子在的这一天天,都没劲极了,府中也没什么事需要打理,所以要么帮沈庭珏管理产业算算账,要么写写小公子和太子的话本打发时间,刚好百姓们都爱看,一来可以让更多人知道小公子和太子有多恩爱,二来卖出去还能赚点钱存着,等小公子回来,给他包个大红包,绝对开心得飞起。 下一本话本,就写沈小侯爷和老管家感天动地的主仆情,留给后世传颂。 真不错。 第239章 果然伴君如伴虎 萧承凛身为一个最忠实的兄控,自然爱看关于自家大皇兄的话本,冯管家看他如此喜欢,专门送了点私货给他,尺度较大,烫得他当场眼睛—疼,但不得不说的确很上头,搞得他突然就有点思春了,以至于第二日上朝时,满脑子都是里头的情节,脸色黑红黑红的。 下了朝,承桓帝把人叫到御书房,很奇怪地问:“朕怎么瞧你时不时傻笑的?跟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似的,可是看上了哪家小姐?有就说出来,朕给你掌掌眼。” 萧承凛:“……。” 我不是,我没有。 萧承凛支支吾吾,不敢承认自己偷看了禁书,否则绝对挨揍,于是眼神飘忽,又挠头又咳嗽的,小动作还挺多,一看就是有鬼。 承桓帝察觉不对,陡然站了起来,绕过桌案时险些被自己绊倒,气势汹汹指着萧承凛:“难道你看上的是公子?!” 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把萧承凛吼得一愣一愣,茫然眨着眼,缓缓发出一声“啊”,隔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是,凶什么凶?就算是看上男的又怎么了?皇嫂不也是男的,除了不会生,还有哪一点比女的差,况且您老不也挺喜欢的吗?天天挂在嘴边念着,凭什么大皇兄能我就不能,简直偏心眼。 萧承凛想着想着就有点上头,一脸不服怼了回去,没立刻否认的结果就是让承桓帝瞬间破大防,萧承凛不仅挨了骂,还挨了揍,虽然之后再三发誓自己不喜欢男人,也没有喜欢谁,承桓帝还是不信,打定主意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是哪个臭小子! 第291章 萧承凛:“……。” 果然伴君如伴虎,说实话也不信,老头子真难搞! 曹六跟在萧承凛后头,噗嗤噗嗤地笑着:“皇上这误会,可真是大了。” “笑屁啊!”萧承凛转过身给了他一拳:“他爱查就查,反正本王成天跟军营里那群大老爷们混一起,看起来跟谁都有点关系,一查个个全是,连你也是。” “!”曹六当场表演了笑容消失术,猛地打了个激灵,顿觉脖子凉飕飕的,抬手摸了摸,欲哭无泪:“不能吧?我这五大三粗的,没才没貌,皇上要是怀疑到我头上,拉去净身了咋办?” 萧承凛白他一眼,懒得搭理,去宫后寻了处小摊吃面,吃到一半,曹六见他忽然直了眼睛,跟着抬头看去。 面前忽然站了个男子,锦衣华服,通身贵气挡也挡不住,长得也好看,给老板抛了银子,掀袍坐在边上。 萧承凛坐姿都拘谨了起来,从狼吞虎咽变成了细嚼慢咽,眼眸低垂,莫名吃出了几分姑娘家的娇羞。 曹六:“?” 谢少裴看他。 曹六瞥了眼突然被鬼上身的豫王,捧着碗,缓缓挪开屁股,在谢少裴的凝视下去了另一桌,谢府的两个随从也被谢少裴赶去了另一桌。 敌不动我不动,萧承凛安静吃面,连吸溜声都尽力不发出一点,直到碗快要见底了,谢少裴还是什么都没说。 萧承凛实在装不下去了,直接端起碗,“呼噜呼噜”地把面和汤吃完,满足地打了个嗝:“干嘛?” 谢少裴的面送了上来,他拿起筷子搅了两下:“没。” 萧承凛“哦”了声,站起身时,又听谢少裴说了句“坐下”,下意识乖乖坐了回去,谢少裴往面里加醋,随口说:“你同太子殿下,感情似乎很好?” 萧承凛最喜欢答这问题,眼里都带上了光:“那是自然,亲兄弟嘛!” 谢少裴挑眉:“你不羡慕那个位置?” 萧承凛立刻不高兴起来,拍桌道:“你可以侮辱本王,但不能侮辱本王纯粹而美好的兄弟情!” 嗓门之大,听得出很激动,引得周围的百姓都看了过来。 谢少裴很无语:“小点声,我耳朵好使,我就是随口说说,兄友弟恭是好事,但未必能招架得住他人算计,给你提个醒罢了。” 萧承凛撇撇嘴,心说那你人还怪好的。 萧承凛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凑近了些,讲秘密似的小声道:“本王听说,你留在长安,是因为谢琮那老头逼你念书做官,那什么……你若想自由,本王是可以帮你的。” 谢少裴假笑:“世家大字不识的公子哥都能在六部担任要职,作威作福,我瞧着羡慕,自然也想做官,何来逼不逼一说?” 这话萧承凛一个字也不爱听,闻言当即皱起眉,更显恶神恶煞相,阴恻恻地坐到了他身边,撸起袖子想要好好理论理论,酝酿半晌,又怕嘴笨说输给他,只好扯起嘴角,发出个冷笑,顺便浅浅放一下狠话:“你若敢胡来,就别怪本王不念及救命之恩,搞死你!” “我对你没恩,是你自己上赶着还。”谢少裴拿筷子指了指他:“还有,我说句实在话,你离我太近了,看着你这黑脸,我吃不下。” 萧承凛挤过去。 谢少裴险些被他挤下板凳,无奈端着碗去了对面,慢条斯理地吃着:“每年朝廷从国库划拨入内库的钱,再加上内库积攒的一些藩属贡品,存了应当不少,容易招人眼红,若朝臣内宦勾结,能捞足的油水可太多了。” 话题跳得太快,萧承凛一时没跟上,眨巴着眼,呆愣愣的。 “眼下北境用兵,皇上奉行内外节俭,严禁奢靡之风,还专门从内库拨了银子补给在军饷上,至于国库的钱去哪了?太庙翻修,民区重建,修水利修马道,工部那边瞧着可忙死了,姚印清替太子盯着六部,但未必事事能顾及,你要是有闲工夫搁这撂狠话,不如多去各处看看。” 谢少裴似是吃饱了,搁下筷子起身:“算了,你就只适合去山里跟熊搏斗,不说了。” 萧承凛没听出来他在内涵自己蠢,见他要走,赶忙拽住他胳膊:“喂!你还没吃完呢,不吃了?那起码把话说明白再走。” 谢少裴神色冷漠:“别动手动脚,旁人见了更扯不明白。” 萧承凛蛮力很大,脾气也倔,谢少裴在这拉扯间,不慎打翻了桌上的碗筷,这番场面若被百姓看到,就必然会产生流言蜚语,版本能编出好多个,所以谢阁老一回府,当即将谢少裴叫到面前兴师问罪:“准你出门一趟,你又跟豫王闹起什么来了?” 第240章 实在不妙 谢少裴很无辜:“祖父可莫冤屈了我,他素来看不惯谢家,瞧见我,自然也不喜。” 言外之意,他跟我产生摩擦,也是因为您老,跟我本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阁老听他一副受害者的言论,也不好怎么训话。 这几日谢少裴格外乖顺,一改颓废叛逆,勤学君子六艺,倒真像是改了心性,但他不敢就此掉以轻心,依旧盯得紧,免得一个不注意,人就逃没了影,这一逃,要想再骗回来可就不容易了。 对他而言,血缘关系其实可重可轻,他不羡慕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要的是一个听话乖巧,并且有望成龙的继承人来稳固权势,若谢少裴当真根骨平庸,难以造就,即便是亲孙,那也得舍弃,再栽培他人就是。 第292章 上了年纪,往往会更有耐心点,谢阁老瞧着面前这个寄予厚望的孙子,叹气道:“行了,回去歇着吧,豫王此人随了太子的脾气,莽夫一个,只会用拳头说话,你以后少与他接触。” 谢少裴满不在意地笑着:“若他自个儿凑上来呢?孙儿卑躬屈膝不要紧,只怕损的是祖父颜面,不如……” 谢阁老冷漠打断:“别想了,老夫不会让你走的。” 谢少裴说:“哦。” 城中有些流言传开,就需要隔段时日才能逐渐平息,承桓帝本就有心查探萧承凛的事,流言一出,立马就知道了,只是听的版本有点杂,不知哪个才是真,总之不管什么……萧承凛和谢少裴相识是不争的事实。 冤家对头,这放在话本里,往往都能从孽缘变情缘,现实虽不能与话本相比,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好焦虑。 承桓帝头发都快薅秃了:“军营里都是群大老粗,老三眼光虽差,也没道理能瞧得上一个,那个……叫谢少裴是吧?好些年没见着,都不知长什么样了。” 何福禄递了杯参茶过去,垂手立在一边:“世家贵公子,大抵是好看的。” “朕记得他少时可是个小才子,那会还夸着呢,不过璞玉雕琢一半,搁在家里蒙尘也好。” 承桓帝端起参茶抿了口,不紧不慢地说:“谢琮那老家伙,没点觉悟,他这几日一直在工部那边走动,不就是想给宝贝孙子谋个好差事么?朕不妨全了他心愿。” 翌日,谢少裴一觉睡醒,宫里刚好来人传旨,说是皇上召他进宫谈叙一番,谢少裴搞不懂自己跟承桓帝有什么好叙的,但圣命难违,这趟宫是非进不可。 面圣前,谢少裴还被要求盛装打扮一番,传旨的太监美其名曰不可御前失了体统,双手呈上承桓帝赏赐的锦袍,催促谢少裴快去沐浴更衣。 谢少裴:“……。” 沐个鸟,又不是进宫选妃,搞这繁文缛节作甚,是不是还得加些花瓣,洗得香喷喷点? 真够邪门。 御赐的锦袍是件水墨色衣,自带一股书香气,承桓帝向来喜欢翩翩君子,盯着谢少裴左看右看,不失陌上人如玉的气质,令人见之忘俗,就是少了点像沈庭珏一样的西子捧心之美,但还是…… 承桓帝心道好吧,这确实长了张能惹男人也喜欢的脸,实在不妙。 承桓帝坐在桌案后,缓缓露出个笑,威严而不失长辈慈祥:“好些年没见,长得愈发俊了,你这年纪老大不小了,一直在外游荡也不稳妥,该有个正经差事干,你祖父年迈,早些成家立业,也好让他安心颐养天年,免受操劳。” 谢少裴听出点意思,含蓄地笑了笑,垂首道:“皇上体恤祖父,奈何臣不稂不莠,担不了大任。” “好儿郎,就该志在四方。”承桓帝:“朕如今想要你到御前来当差,做个中常侍,你肯是不肯?” 中常侍是仅有虚衔的加官,职掌顾问应对,每日上朝谒见,侍从皇帝左右,赞导宫内诸事,此前多以宦者担任此职,后来因居此位的宦官竟可权倾人主,到了太祖时期,才不再重用宦官。 谢少裴听了这一句,忽地抬起头来,忍着满腹疑惑,拱手道:“臣尚未建毫厘之功,无才无德,若言行稍有不当,恐损了圣主威仪,中常侍一职,恕臣无才能,难以……” “好,爽快人。”承桓帝根本没听他把话说完,哈哈大笑:“既然你愿意,明儿个开始,你就到御前来,何福禄,赐牌。” 谢少裴:“???” 何福禄上前几步,双手呈上一块象征中常侍身份的令牌,未给谢少裴半点犹豫的机会,就直接强塞了过去,颇有几分土匪的蛮横架势。 谢少裴内心直呼“好家伙”。 何福禄笑眯眯道:“常侍郎,可别高兴得糊涂了,赶快谢恩才是。” “……。”谢少裴表情有点沧桑,心说“你看我高兴吗”,老皇帝一看就对他怀有阴谋诡计! 他这年纪这家世,就该走马斗狗,过着最嚣张最潇洒的纨绔生活,现在好了,本来就对生活没什么热爱,如今则是彻底绝望了。 —————————— 从战场上退下来后,萧寒烨卸着刀,扔给尉迟盛抱着,他虽然身强力壮,但也架不住日夜不休玩命打仗,还要北境各地军营来回跑,这会终于得了闲,抱着胳膊睡得很沉,显然是累久了。 两只狼守在他身边,时刻关注着周遭的风吹草动。 自从沈庭珏走后,太子殿下就开始有点不修边幅,没心思打理自己,反正搞得再英俊,心上人也看不见,何必费那劲,于是胡茬子都懒得去刮,显得糙的同时,也透着一股精悍之气。 叶舟遥知道他左臂受了点伤,也知道他仗着皮糙肉厚,绝不会费心上药,遂特意送了药过来,只要一提沈庭珏,萧寒烨一个字都没吱声,乖乖配合上着药,同时暗自感慨与心上人分隔两地真的好残忍,看不见摸不着,简直无法接受。 去他娘的燕国北狄,就该统统踏平! 太子殿下越想心情越差,睡也睡够,吃饱喝足,掀帘出了营帐,打算开始找事了。 第241章 孤相思成疾 马背左右两侧悬挂了十几颗北狄军的头颅,后边跟着只雪狼,嘴里咬着绳索,拖拽着一名女子,在黄沙大地上拖得她血肉模糊,后背滑行在砂砾上,泛起一阵阵火烫刺痛,她双手被绑,竭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挣扎半晌,也只勉强翻了个身。 第293章 叶舟遥第一次见战马悬挂头颅的场面,饶是身上挂了个香囊,也掩盖不住那股袭来的血腥味,当下就想吐了。 萧寒烨按着他的脑袋揉了揉,那眼神,完全是一个好兄长在看着自家傻弟弟,别提有多温和,只是说出来的话过于残忍:“敢吐这儿,孤让你骑着那马,带着那些个头颅,绕北大营兜风一圈,或者是挂你床头上,当摆件给你练胆子。” 叶舟遥:“?!!” 行,你够狠! 叶舟遥极力憋回作呕的冲动,转身要走,又被萧寒烨勾着脖子给拽了回去:“留下来看着,你不仅是个男儿,还是孤的弟弟,没点嗜血杀性怎么行?别人怕就算了,你不成,回去后把这身青衣换了,男人就得糙就得猛,当什么儒雅君子白面书生,也就父皇好那口,甭听他的,瞧瞧那两只狼,都比你威风,明儿起,你跟着玄虎卫一起训练。” “……不要!”叶舟遥握了握拳,攒起勇气抗议:“我又不是来参军的,让我算军账时,怎么不说我没用了?小侯爷比我还白净,你就不嫌他娘们唧……” 萧寒烨拎起他后领,抬指“嘘”了声,心平气和地提醒:“别杠,孤相思成疾,心情很差,惹恼了对你没好处。” 叶舟遥拼命捏住拳头,深呼吸,特别想提刀干一架。 啊啊啊你大爷!你相思成疾你了不起,有本事就把人栓裤腰带上哪儿也别让去啊!心情差关我鸟事?我他娘的不也是孤零零的一个?怎么说也得同病相怜才对,就你狗! 叶舟遥感觉自己要气晕了,满肚子圣贤书也压制不住想骂粗的冲动,但也只敢在心里骂。 打不过,真的好悲催。 被雪狼拖着的女子是北狄三王女,虽为一介女流,却是巾帼不让须眉,最喜上马披甲打仗杀敌,曾带兵将离谷和大青沟之间的这条补给线打得瘫痪大半,这一闹,让离谷境内三州元气大伤,是她征战以来最大的功绩,足以感到自傲,再加上样貌生得也出挑,在北狄皇室比那些个王子还要受宠。 这么一个金枝玉叶、如在云端上的贵女,如今就这么跌下神坛,被雪狼像牵狗一样拖拽前行。 “怜香惜玉”这四字在太子殿下这里是不存在,只要是敌人,不管男女,皆一视同仁,该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成王败寇,向来就是如此。 白虎把王女拖拽到萧寒烨面前,松开绳索,叼住萧寒烨赏赐的风干羊腿,兴奋地跑去角落里啃。 萧寒烨拿长鞭拍了拍耶律鸿雁的脸,眼神如看蝼蚁:“好玩吧?孤这雪狼可金贵着,平日里从不拉人玩的,今日为了尽地主之谊,这才纡尊降贵一番,你该高兴才是,能死在孤手里,也算是缘分。” 耶律鸿雁衣裙上满是黄沙尘土,围勒在额上的貂覆额都歪斜了,蓬头垢面,毫无半分形象,这副模样全是拜面前这位萧国太子所赐,她双目赤红,蓄着力试图扑过去,却被站在萧寒烨身边的白龙给反扑了回去,用力按住她,龇着狼牙,特别凶,也很霸气,完全没给太子殿下丢脸。 萧寒烨道:“你可有拿来换命的东西?比如说北狄兵防如何,或者讲一讲那两支王帐铁骑的动向,其他机密也行,只要值得换你这条命。” 耶律鸿雁扯了扯嘴角,毫不掩饰讥讽之意。 “笑吧。”萧寒烨愉悦道:“看来你也想见识下本太子待人接物的处世之道。” 辎重营平日里押运的都是粮草兵器之类的东西,还要听从各方军需调令,来回奔波累得很,萧寒烨自然不会让他们在其他事上浪费功夫,因此辣椒都是让白牙国那边押运来的,省力也省钱。 元既平一听说太子要,恨不得把别国的辣椒都买来奉上,命人运了整整几大车过境。 萧寒烨不好这口,也吃不了,却最喜欢看别人吃,那副被辣到眼泪直飙、面色涨红狂吐舌头、呼吸急促咳嗽不止的生不如死样,实在有趣。 耶律鸿雁被玄虎卫按着塞辣椒,起初还能疯癫尖叫两句,几把辣椒下去,就只会撕心裂肺地咳嗽。 有的边军暗自嘶嘶出声,隔着老远看都能感到辣,如此气氛下,没人敢吱声一句,但受折磨的是北莽蛮女,这场面还是有看头的,十分大快人心。 萧寒烨坐到主帅位置上,眼里含着冷色:“巡边监骑汇报,离谷驻军曾有在狼烟台燃烽报信,可前方数座狼台皆毫无动静,以致北狄直袭怀阳关,又恰好选在孤抵达之时,若非玄虎卫骁勇善战,孤跟怀阳关恐怕要被啃得骨头都不剩,狼烟台一事,谁来给孤分析一番?”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认为有人与蛮夷勾结,气氛瞬间随之紧绷,众人齐齐缩起脖子,大气不敢喘。 萧寒烨一拍扶手:“都低着头作甚?抬起来!” 袁侃迅速跪落,其余将领军士见状,也纷纷跪倒,俱面露惊惶,额角冷汗无声淌落。 朝廷对各地供应的烽燧有着相当严格调配,几年前西北因烽燧储备不足未及时上报,被巡边监骑发现,整个境内大小官员都得受牵连,一直连坐到朝中正四品官员,就算是功勋老将,也得被治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与离谷为邻的是浮山城,守将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胖子,姓尤名蒯,靠着泉州尤氏那个名门望族的一点香火情,才得了这么个浮山守将的肥差,前前后后还花了不少银子打通关节,如今官帽子还没捂热,功也没立一个,就面临了这等掉脑袋的祸事。 第294章 尤蒯牙齿打颤,迎上萧寒烨投来的目光,一边感慨命苦,一边向前爬了几步,跪在中间,战战兢兢地出声:“殿下明察,非是末将等疏于职守,实因那批烽燧出了问题,这才……这才……” “混账东西!出了问题,为何不即刻禀报孤知晓?孤今日不说,你就打算瞒着是吧?”萧寒烨一鞭子甩过去,抽得他嘶嘶哀叫。 尤蒯捂着火辣辣的左脸,不敢辩驳,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玄虎卫在萧寒烨的示意下,提刀就地砍头,又一口气杀了浮山城十几个欺上瞒下的边卒。 第242章 这日子真没法过 烽燧是传递军情最快捷之物,一旦出了差错,军政变动非同小可,况且太子治军严厉,没人敢在这上面帮着求情。 袁侃在这压抑的气氛中缓缓开口:“殿下,烽燧由兵部监察工部制作,每一批出来,上边都刻着编号,军备库那边也记着档,不过,这东西远途押运而来,也难保是在路上出的岔子,下官定差查个清楚,给殿下一个交代。” “兵部工部挨着内阁,水可深着,你顶多只能碰出点水花,没用,这事孤自会着人查。” 萧寒烨抬臂架住飞来的海东青:“孤没空写什么战报,你把那些头颅都装起来,让人送去京城就行,此等战利品,胜过浮词华藻,内阁那群老家伙见了,定然乐坏了。” 袁侃:“……。” 乐不了一点,只怕都会发癫。 萧寒烨摸着海东青,轻声说:“至于那位尊贵的王女,给她留半口气就行,吊到边界那座望楼上,让蛮夷各部都欣赏下北狄王女的风采。” 军帐内烧着火,拓拔超受了伤,肩上还缠着纱布,喝不得烈酒,便只能饮着糙茶,听着探子的汇报。 “王女被吊在了望楼上,那帮王八羔子还用辣椒籽撒在王女伤口上,扬言要腌入味再风干了送给咱们,萧太子让会说北狄语的边军隔河叫嚣,搁边界线上天天辱骂,他奶奶的,居然还说什么要把北莽蛮子像娘们一样骑在胯下!” 拓拔超眼里顿时烧起了火光,愤怒地摔裂了茶盏,用北狄语大骂“萧狗欺人太甚”,自己把自己气得要死。 他当时就不该搞什么声东击西,把兵力集中于北边和西南边,作势要啃安北这块硬骨头,反而让萧寒烨钻了空子,联手白牙国入袭东北边境,如今三王女身陷敌营,他这个主将难辞其咎,人就算能救回来,也是具尸体了,根本没法跟王朝交代。 拓拔超俯瞰着桌上的地图,面色狰狞。 他是北莽最勇猛的儿郎,即便要死,也要战死在沙场上,一步一步踩入中原境内,让每一寸土地都沾着血,最终一脚踏在长安,死也要死在那更南更繁华的地方。 “前线几个营多增派些军匠,把装备尽快修补好。”拓拔超摸了把短胡茬,语调阴森:“萧寒烨,你个狗崽子最好别落在本将手里!” 左副将巴木扎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子,正坐在凳子上脱靴,倒着里边的沙:“根据军报,萧寒烨这次来北境,还带了个心上人,男的,听说宝贝得紧,萧寒烨敢如此欺辱王女,咱们就杀了那人,亦或杀了他弟弟,可比杀他萧寒烨更有意思。” “不……不太好吧。”受王命前来监军北狄太子耶律稷犹豫着开口:“萧寒烨本就是疯狗,若让他更疯,北狄岂不得被他弄成尸山血海?” 耶律稷在北狄王室中排行最大,嫡系出身,满周岁就被立为太子,体格粗犷魁梧,胆子却实在欠奉,即便身穿浅黄蟒服,气势也提不起来,北狄王此番让他到前线,意在要他好生磨练一番,只盼着能争气点。 拓拔超向来瞧不上这位北狄太子,前线是他的主场,这份不屑更敢表现出来,闻言淡淡瞥了对方一眼,冷笑不语。 耶律稷缓缓抿唇,又缩起了脑袋,继续老老实实当个木桩子。 北境今夜没什么风,月亮的踪迹若隐若现,黄沙弥漫中飘荡着悠悠羌笛声,萧寒烨睡不着,大半夜拉着叶舟遥去跑步,巡逻军士见了,都禁不住感慨一句兄弟俩感情真好。 萧寒烨跑累了,便拿着个埙,曲不成调地乱吹。 叶舟遥听不出半点相思哀怨,再加之两只狼还时不时在旁对月狼嚎,简直折磨人。 这日子真没法过。 叶舟遥生无可恋地遥望着雁门关,思绪万千,百转千回,也不知沈庭珏何时回来收了这魔头。 没了萧寒烨在身边,沈庭珏就寝时都不敢睡沉,总在半梦半醒间保持着一丝警惕,偶尔失眠,就会逼秦司岩给他念风月话本,既可让他不会无聊,对方也可边念边学,一举两得,甚是完美。 只是这“完美”秦司岩一点也没感觉到,这份良苦用心,他实在承受不起,还是叶舟遥在身边好,会念诗下棋会品茗,还能一起谈天说地聊聊天。 沈庭珏嘛,就是个活祖宗。 秦司岩捧着话本,也很生无可恋。 他真的非常想睡个好觉。 两日后,韩太岁与礼部的人抵达龙虎山,却四处找不到人。 菩提树上挂了封信,有弟子上前去拿,拆开后递给韩太岁。 上面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本神夜观天象,看出国都乌云盘绕,损了国运,故而赐福去了,蓟城见。 后面还画了个狗头,挑衅意味十足。 第295章 韩太岁瞬间明白被自己耍了,脸色当场就阴沉下去,将信纸撕成渣渣,咬牙切齿,不是一般的气。 第243章 差点就暴露了本性 毕无极午休醒来,叫侍女伺候穿衣,听着亲信在一边汇报,面色阴沉:“人到了蓟城,怎么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亲信答:“他们走的不是官道,消息让人给堵住了,进城了才收到,这会正在曹槊那座四合院下榻。” “曹槊……”毕无极眸光一暗,着上靴子,走了几步,忽而冷笑出声:“都半截身子踏入棺材的老东西,还想折腾呢,备轿,老夫去会一会。” 四合院久不住人,繁华之象早已消失殆尽,曹槊本想先派人前来收拾,细想一番又觉不妥,为免泄露风声,只好作罢,这会一到蓟城,就赶紧着人洒扫庭除,晚上才有地儿能睡。 曹槊站在庭院中,对管家说:“池子里加些水,买几条锦鲤放进去,再买些花花草草,角落廊边都放上,小珏是江南人,你就拾掇出几分诗情画意的江南调调,怎么雅致怎么来,他住着才舒心。” 管家心说,看得出来,您老真想跟对方结为异姓祖孙。 正厅率先收拾干净出来,沈庭珏捧着本书,看得入神。 他虽易了容,样貌不如原先好看,但那双眼睛出奇的讨人喜欢,常带着点笑,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 曹槊是越瞧越喜欢,好斯文的一个读书人,往哪儿一站都是幅画,真养眼。 秦司岩从外边进来:“眼线来报,毕无极已经在路上了,稍会就到,还有,你书拿反了。” 沈庭珏百无聊赖,又找不到乐子,只能捧着书做做样子,维持“笃志好学”的人设,实则神魂天外发着呆,闻言回过神,很冷静地狡辩:“读书人,不都讲究倒背如流?我这境界,你不懂。” 曹槊跟在秦司岩后头迈进门槛,哈哈笑着:“腹有诗书气自华,反了也能念。” 沈庭珏嗯嗯点头:“先生高见。” 秦司岩:“……。” 呵,又让你装到了。 片刻后,毕无极就登门拜访了,他仗着身份没递请帖,直接带人闯了进去,寒暄话一句也无,直入正题:“本太师听说你带了个神仙来,天子脚下,凡来历不明者都得循例盘问,那位神仙……” “太师这阵仗,可不像是来请神的。”秦司岩打断他:“况且你都说了是神仙,还能查到个什么来历?横竖喊一声祖宗就没错。” 曹槊斜着眼阴阳怪气:“一到蓟城就立刻闻着味来,这本事通天了。” 毕无极脸色一沉,亲信随即呵斥出声:“大胆!尔等竟敢对太师如此出言不逊!” “实诚人,本分说话。”曹槊搓了搓白须,一横脖子,做了个抹刀手势:“来,不服就往这儿来。” 太师府侍卫齐齐拔剑相向。 曹槊“哟”了声,继续挑衅:“老夫虽退出朝堂,也仍是头等功勋门户,配享太庙!再说十句百句,你们这群走狗又敢如何?” 剑尖寒芒森然,毕无极却抬了抬手,示意众侍卫收刀归鞘往后退,自己向前走了几步,迈上台阶,走得近了,便发现厅里还坐着个男子,身穿月白道袍,襟摆上绣着银色云纹,衬得整个人像块璞玉。 毕无极直勾勾瞧着,像是在端详:“龙虎山那位小神仙,就是你?” 沈庭珏翻着书,头也不抬:“不是我,还能是你?” 语气一出口就是很屌的那种,毕无极抬手搭在腰间的佩刀上,按住刀柄细细摩挲:“凡是道士法僧,需从朝廷官府获得度牒,才能算回事,你既通晓阴阳五行,紫微斗数,那就先掐指一算,老夫要算什么,算得准,老夫即刻请示皇上给你封禅。” 这个行当讲究演技和嘴皮子功夫,瞎蒙套话解灾要钱,一环扣一环,但也要看求算者配不配合。 毕无极眯起眼,见对方站起身,望向自己,眼神充满了与他岁数极其不符的审视意味。 沈庭珏说:“不算,请你滚远点。” “如此便是没那本事。”毕无极冷笑:“坑蒙拐骗的神棍,岂能容你妖言惑主,来人,给老夫拿下他!” 太师府的侍卫当即又拔剑欲杀人,秦司岩和暗二剑也出鞘,挡在前头,顷刻间刀光剑影,形成对峙之势。 曹槊扛了一柄环首大刀,涌起一股曾被暮气遮盖的老将气概,粗嗓门嚷嚷:“他娘的你最不是好鸟,还有脸说什么妖言惑主,你为迎合圣意,给皇上找了个老秃驴当祖宗,祸乱朝纲的渣滓,老夫久未耍刀,早手痒了,要这么来事,就别怪老夫杀人不嫌刀子快!” 沈庭珏看着那寒光薄刃,开心地笑起来,带着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杀人也要讲究花样,一刀砍了脑袋做尿壶,亦或塞瓶里当花,当球踢当肉下酒,花样都好玩儿。” 说到此处忽然顿了下,沈庭珏揣着手,在曹槊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缓缓挤出个普度众生的微笑:“说笑呢,死者为大,哪能糟蹋人家头颅,我是斯文人,还请诸位放下刀,听我讲一讲冤家宜解不宜结。” 好险,差点就暴露了本性。 曹槊转过头,又转回去。 嗯,还是一副温润白玉、如谪仙一般清雅的君子样,刚才那邪恶的笑容,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毕无极才没空听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朝亲信使了个眼色,对方点了点头,拔剑猛地迫近。 第296章 秦司岩靠刀鞘拨开刀刃:“太师位高权重,但草芥人命也需有个章程,白牙国虽为小国,也非尔等能随意滥杀。” 毕无极皱眉,似在思索话中之意。 “这风声是瞒得有点紧,现在相告也无妨。”秦司岩轻声说:“我等实则是白牙国王请来与皇上禅悟修道的,在你来的路上,使臣就进宫去了,你若杀了我们,可不好交代。” 在这之前,毕无极一直以为自己从始至终属于占据上风的那个人,天下各处皆有他的眼睛,任何人任何事尽在掌握之中,可如今的局势,他方明白,其实有无数蝼蚁蛰伏着身边,就等着聚集起来咬自己一口。 另一边,老燕皇端详着吉尔石献上的祥石,古兽形状,抚之柔滑凝腻,令人爱不释手,石面刻的吉文也像是用特殊金文写成,不似伪造痕迹,质地温润通灵,如脂如膏,一看就是天地所生的祥瑞之物。 老皇帝龙心大悦,大大赏赐了一番。 吉尔石舌灿莲花侃侃而谈,将“吾皇遇得神仙,有心请其到燕国赐福,要不要见您老看着办吧,不信也无妨”这种基本思想传达到位,还增加了不少玄乎情节,虽然很鬼扯很荒谬,但神仙嘛,不荒谬算哪门子仙?就算不是真的神仙!也是半仙! 老燕皇看吉尔石说得如此正经,料想白牙国王也不敢戏耍于他,于是当即下旨,让文武百官代替他沐浴斋戒七日,七日后随他一起恭迎仙师赐福。 第244章 这牛皮吹得可真大 毕无极能有今日的权势,正是因为他支持老燕皇修仙,还会陪其一同修仙,遂深得帝心。 对于所谓的神迹,曹槊是一点儿也不信,屡次当着老燕皇的面揭穿那些僧人装神弄鬼的手段。 老燕皇非但没有终止嗑药修仙,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吞食各种杂七杂八药材炼制出的“仙丹”,还从国库中斥资建了一座宫殿,专门用来修仙,重用清虚宫道士,不仅让他们在宫中炼制丹药,还给其高官厚禄,导致朝野上行下效,寻仙问药搞得声势浩大,许多僧人和尚争相涌入,硬生生把锦绣山河弄成了烂泥潭,呈现出了一种日薄西山的暮气。 曹槊自认是一个刚正不阿的直臣,断不会为了权势迎合圣意而变成谄臣,选择愤然辞官离去,这是他的傲气。 可权臣当道,朝野动荡,风雨经年不歇,他身为燕国子民,又无法袖手旁观,曹槊进退两难,无能为力,沈庭珏不懂他那点傲气,但也没出言讥讽,只给他灌输“要想家国安定,就得走谄臣的路,比他更奸更谄,让对方无路可走,舍我其谁”的爱国主义思想。 曹槊虚心受教,七日后见到老燕皇时,一声声“皇上”喊得情感饱满,不动声色地挤开毕无极,满脸谄媚地跟在老燕皇身边,溜须拍马: “草民当初愚昧,轻看了高人仙师,不信灵草仙丹,这些年上了岁数,方知皇上圣明,人总归要相信头顶三尺有神明,故而不辞辛苦登高烧香祈禳,派遣心腹入海求仙,恰好白牙国王也好此道,常周游各地名山进行封禅祀神,得遇一高人,法号道玄,学尽玄黄道术,于是草民便厚着脸皮,再三恳求,白牙国王也愿吾皇长生不老,答应派遣仙师驾临蓟城,助吾皇成仙得道。” 老燕皇在他的奉承和良苦用心下,禁不住生起了点君臣情谊,与他相互搀扶着,哈哈一笑:“昔年之事朕既往不咎,曹氏的汗马功劳,朕都记得,你也不必自称草民,仍是朕的肱骨老将。” 曹槊热泪盈眶:“皇上厚爱,老臣……” 他抬袖掩面,低声哽咽,似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毕无极将眼底的阴冷敛藏无踪,上前一步,看着曹槊,目光深深:“白牙国王也喜成仙得道,倒是闻所未闻,只知他本为萧国子民。” “你什么意思?”曹槊吹胡子瞪眼:“老夫在沙场浴血几十余年,赤子之心比谁都热,我就是想图皇上开心罢了,你看我不顺眼归不顺眼,再敢这么讲没道理的话,一拳给你撂倒!” 毕无极已经许久没遇见一个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的,怒极反笑:“老夫说什么了?如此急眼作甚?” 老燕皇根本没心思去琢磨两人在吵什么,只想着快些见到仙师,脚步迈得飞快,吉尔石引着他到一处院落,仪仗队也跟着涌进去,乌泱泱挤满了人。 京城所有道观的钟鼓都蓦然作响,长鸣天际,沈庭珏趴在窗口看,啧啧摇头:“那就是你老子?” 面色恍白苍老,一看就肾虚得很,承桓帝与他年岁相仿,可龙精虎猛得很,还能佳丽三千,雨露均沾广撒网,这老燕皇,后宫稀少,子嗣凋零,磕药磕得都不能人道了吧?这仙修得确实无欲无求。 秦司岩沉默半晌,说:“没印象,一身龙袍,那就是了。” 他对老燕皇是真的没印象,一出生就被嫌命格不好,送去给了先太子抚养,曾在年宴上远远看过一次,后又去了金陵派拜师,再也没见过,所以如今见了,就犹看陌生人一般,实在生不出半点父子之情,只带有几分命中注定的感慨。 老燕皇对高人术士素来敬重,站在门口,双手合十行了一个道礼:“朕闻仙师驾临,特斋戒七日,请仙师来见。” 隔了会,门从内打开,走出十几位身穿道袍的男子,给人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站位居中的那个道袍样式不同他人,背负一柄不常见的小钟馗式桃木剑,虽然没有长须飘飘手持拂尘,可那身形气度确实当得出尘二字,自有旁人不及的仙人风骨。 第297章 沈庭珏捻动手中菩提子串成的佛珠,面容异常虔诚,谁见了都要由衷赞一声世外仙人呐。 老燕皇喜新厌旧,对昔日宠信至极韩太岁不闻不问,反而天天召见沈庭珏诵经祈福。 虽然听不懂在叽里呱啦念个什么,但所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老燕皇就觉得对方真的很乾坤广大,好像不听上一听就显得自己非常俗不可耐,况且献上的仙丹确实不错,比清虚宫的仙丹还得劲,一颗下去,哪哪都舒爽。 东宫暗卫头次扮演仙师弟子的角色,颇觉十分上头,天天往承天寺跑,一直跟着韩太岁,嚷嚷着要讨论佛法,热情又虔诚。 韩太岁失了宠,本就很气,被一群兔崽子死缠烂打,就更恼火,感觉自己都快要走火入魔,发狂杀人了。 边关递来的急报一封又一封,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能担大任的武将少之又少,沈庭珏在这关头挺身而出,表示自己可以出征,定能击退敌军,信誓旦旦,表情可严肃了,一看就知绝不是在吹牛。 老燕皇一听,立刻就脑补出了对方撒豆成兵召唤天雷等场面,大喜过望,当场就要封其为国师,出征边关。 毕无极看了沈庭珏一眼,无声冷笑。 这牛皮吹得可真大,分明是想着夺兵权,白蚁争穴,简直不自量力。 毕无极眼眸中流露出一些讥讽,出列道:“皇上,仙师既然神通广大,又何须费一兵一卒,这兵马,想必是不用拨的。” 沈庭珏眯了眯眼,心道你能说就多说点,本侯早晚把你抓起来拔牙割舌,让你一个字都蹦不出! 内心想法是很邪恶,但沈庭珏面上不显半分,手中转动佛珠,笑得很温和:“太师凡夫俗子,难免没见识,本仙师要兵马自有用处,只是有些话不能说,泄露天机,不好。” 毕无极直接气笑了。 第245章 你好厉害啊 蓟南戊军这些年在毕无极的打压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毕无极力谏沈庭珏领着这支军队出征,老燕皇却仍以为蓟南戊军实力威猛,于是大手一挥准了。 负责拱卫皇城的禁军则一直被毕无极重金“包养”着,隐约充斥了显贵弟子的腐朽之气,毕无极并不在乎他们会被养成酒囊饭袋,只要皆对自己唯首是瞻,人多势众,这四万禁军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曹槊辞官前,便打散了旧部,若要与毕无极抗衡,就得将昔年旧部重新召集。 曹槊进京时,早已委派心腹去办。 浮屠军是他麾下的嫡系兵马,打散后众人为了不引起朝廷注意,皆谨小慎微地当着乡野平民,如今一收到曹槊的调令,纷纷重拾铠甲,感觉自己又做回了铁骨铮铮的男儿。 秦司岩留在京中对付毕无极,沈庭珏与曹槊则跟着韩太岁一起前往边关,三番两次暗中使坏,虽没能得手,却反而越挫越勇。 不弄死沈庭珏,誓不罢休。 大军在一处河道绵密的地方安营扎寨,韩太岁身边一直跟着个遮面纱的女子,应该是心腹,沈庭珏近距离接触过,那女子眼底空洞无神,露出来的额头肤色惨白,再配上那双眼睛,就跟活死人似的。 腰间所系的铃铛样式独特,在南四郡时,沈庭珏就见过焚火堂的右护法有个一模一样。 沈庭珏已经将对方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也说不准韩太岁那老秃驴养了一批这种类型的。 沈小侯爷杀人的心思又有了。 甭管对方是不是那右护法,宁可错杀也绝不能放过。 沈庭珏踩着车镫上了马车,杀人目光堪比隆冬腊月,对暗二道:“想办法把人搞到手。” 暗二眨眨眼,脑子里立刻就冒出了“色诱”两字,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曹槊头回见斯斯文文的沈小侯爷露出如此阴狠的一面,甚是吓人,当即关心询问:“可是与她有何深仇大怨?” 沈庭珏神情越发阴森可怖:“害夫之仇,不共戴天!” “……。” 曹槊坐得端正,表情认真,都准备好仔细倾听沈庭珏悲痛的过往,安慰的台词也想好了,闻言瞪大眼睛,一脸“居然还能这样”。 沈庭珏说:“我没开玩笑。” 曹槊咳嗽两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隔了会,突然说道:“那女子我先前了解过,南疆巫女,叫什么逻迩婆还是逻迩娑,忘了,反正精通药毒巫蛊,韩太岁献上的那些仙丹妙药,药方都是从她那拿的,后来我辞官离京,听说她销声匿迹了许久,萧国前段时间闹出那些事,我也略有耳闻,别的不提,韩太岁身边多得是下蛊手段千奇百怪的人,那女子巫术学得最为正统,防不胜防,千万要当心,最好……还是离她远点。” 沈庭珏眯起眼,像是要说什么不得了秘密,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这命格,专门克她,等着吧,她要死了。” 曹槊当场肃然起敬。 是吗?你好厉害啊! ———————— 北境边陲的军报由太子发出,直呈内阁案头,无须受兵部监管,那些个肮脏又丑陋的头颅,简直生动形象地描绘出太子殿下的暴戾恣睢,恶臭血腥气息漫开在空气里,别提有多恶心,内阁众臣平日里杀人不用刀,没怎么见过血,根本受不得这种刺激,被活活气得心脏狂跳,险些把隔夜饭一并吐出来。 承桓帝却很满意很高兴,对着太子一顿猛夸,夸来夸去就只表达一个意思——看朕的好大儿多厉害,不愧是朕教出来的,随朕,真有出息! 第298章 说到底无非是在自夸。 内阁众臣表面附和,内心呵呵,您老开心就好。 晚些时候,承桓帝回了御书房,一进门,双手扶着桌沿:“呕——” 谢少裴:“……。” 承桓帝缓过劲后,开始骂骂咧咧,一副老子恨不得立刻杀到北境教训下逆子的架势:“个狗崽子,他咋不上天呢?以为全天下就他会砍头颅,都显摆到内阁来了,好好的军报偏要整这么一出风骚,他是不是以为去了北境,天高皇帝远,他就能放飞自我了?” 何福禄只笑笑不说话,倒了杯茶过去。 谢少裴看着承桓帝人前人后反差如此大,生怕自己知道太多被灭口,面对着“龙颜大怒”,装聋作瞎假装发呆,表示自己啥也不知。 承桓帝气呼呼地叉着腰,对何福禄道:“把那些个头颅妥善存好,等太子回来,让常侍郎亲自下厨,清蒸红烧做给他吃!” 何福禄连连点头。 谢少裴:“?” 不是,这关我卵事? 承桓帝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会又自己把自己哄得龙心大悦,拿别国太子做比较,愈发觉得自家太子真有出息,让他扬眉吐气极了,百年之后,到泉下也好跟列祖列宗吹嘘,想想就爽。 何福禄最清楚他的脾气,对此早就习惯了,每到这时候,就立刻溜须拍马,让承桓帝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何福禄还不忘给谢少裴使眼色。 怎么还傻站着?一点也不机灵,龙屁拍得好,能让你少奋斗个二三十年,忒没眼色。 谢少裴揣着袖子,视若无睹。 龙屁谁爱拍谁拍,反正他不拍。 御案上堆满了奏折,承桓帝心情一好,处理起政务都觉得干劲十足,谢少裴在御前总故意藏拙,承桓帝交代的差事,没有一件能顺利办成,但承桓帝从没说过一句训斥的话,就像是个仁德宽厚的贤君,有耐心又包容。 谢少裴在作死的边缘来回试探,也算看明白了。 承桓帝是铁了心要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萧承凛听了谢少裴的话,隔三差五就跑去工部那边转悠,打着“视察监工”的名号,装模作样摆摆架势,工部心中有鬼,难免贼人心虚,生怕萧承凛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日,萧承凛照例去工部溜达一圈,离开后便径直去了御书房,承桓帝阴阳怪气:“天天往朕跟前凑,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萧承凛“啊”了声,挠挠头:“儿臣没喝酒,不信您闻闻。” “一边去。”承桓帝拍开他凑过来的大脑袋,没好气道:“少装傻充愣,朕不需要你请安,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看几本书。” 萧承凛险些脱口一句“看话本算吗”,以拳抵唇咳嗽两声,蹲在承桓帝身边,揉着鼻子,欲言又止半晌,闷声说:“儿臣今日听外边有人议论,说儿臣的亲生母妃根本没死,在冷宫里头关着,父皇,这是不是真的?” 谢少裴在案前整理奏折,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瞥他。 承桓帝不动声色地问:“谁说的?还听了些什么?” 萧承凛抓耳挠腮:“没别的了。” 这种不清不楚的流言最惹人胡思乱想,为的就是等萧承凛去查,一步步踏入安排好的陷阱,但萧承凛却是第一时间就跑来御前问个究竟,完全没有要私下调查的意思。 承桓帝瞧着面前又憨又有点可爱的儿子,眼神忽然变得慈爱,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冷宫那位,曾买通钦天监,诋毁太子命格,妖言惑众,朕是因你才留她一命,如此毒妇,不配当皇子之母,朕才骗你生母另有别人。” 萧承凛眼珠子瞪得圆溜,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了。 “外面那些流言蜚语,听听就罢了。”承桓帝牢牢把控着气氛,酝酿情绪开始煽情起来: “你大皇兄从小到大就没有容易的时候,谁都想要他的命,他一个人扛着所有,太难了,老三啊,你是个好孩子,要记着,无论何时,你都要护好太子,别让人欺负了他,只要你们两个能成为相互依靠的好兄弟,朕这辈子也就没遗憾了。” 说到最后,还抬了抬袖,装模作样擦擦眼睛,像是真把自己说哭了似的。 谢少裴:“……。” 萧承凛一抹眼睛,则是真哭了,同时油然而生一股豪情万丈,握了握拳,表示自己定会保护好大皇兄,情到深处,直接张开手臂给了承桓帝一个熊抱,几乎要把鼻涕眼泪都糊他身上。 承桓帝脸色一变,用力推他,不慎掉落藏在袖中的书。 萧承凛低头,瞥了眼书名——《小暗卫绝色,太子一看软了腿》 萧承凛:“?!!” 承桓帝迅速捡起来藏回袖里,一改慈父姿态,颇有点恼羞成怒:“黑不溜秋的,别挨着朕!去,找姚印清去,跟他去工部查一查烽燧的事,多学着点。” 萧承凛嘴上“哦哦”,视线却偷瞄着谢少裴,正好四目相接。 承桓帝当即胡子一翘。 好好好,在朕眼皮子底下还敢眉来眼去,太猖狂了这两人! 第246章 孤有太子妃了 承桓帝一巴掌呼在萧承凛后脑勺:“看什么看?滚!” 萧承凛搞不懂他又发什么火,夹起尾巴,溜得比风还快,承桓帝收回视线,手指轻叩桌面,眼神颇有深意:“豫王一根筋的性子,没什么心眼,就得娶个知书达礼、温柔贤惠的贵女为王妃,你说是不是?” 第299章 谢少裴见对方问的是自己,便点头“嗯”了声,不咸不淡,没有半点黯然神伤的感情流露。 承桓帝本想暗示他不要心存妄想,见状却不乐意了:“朕要给豫王纳妃。” 一句话,咬字极重。 谢少裴内心毫无波澜,表情也是,毕恭毕敬:“皇上是需要臣做些什么?” 承桓帝皱眉。 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只有不爱才会不在乎这些,难道对方压根就没瞧上老三?不能吧,老三虽然黑了点壮了点,还傻乎乎的,但能打又听话,贼有安全感,身份也高贵,想嫁给他的人可多了。 你凭啥看不上? 承桓帝想着想着,差点就把自己给洗脑了,瞥了眼谢少裴,抖抖胡子冷哼一声,掏出袖中的话本,继续看,时不时笑得有点猥琐。 谢少裴真怀疑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酉时散值,已经逐渐日落西山,谢少裴刚出皇宫,恰巧遇见同样要出宫的萧堇泓。 马车慢悠悠地跟着谢少裴,萧堇泓掀开车帘:“本王刚从钟粹宫出来,晚膳还没用呢,表弟不如一块上来,随本王回府用膳。” 谢少裴拒绝:“不了。” 萧堇泓好脾气地笑笑:“在御前当值,还习惯吧?” 一提这个,谢少裴脸色更臭,抬脚踢飞路边的石子。 萧堇泓问:“怎么,谁惹你了?” “一般人可不敢给我气受。”谢少裴瞥他一眼:“北境烽燧不是出了事吗?皇上心情不好,我这御前当差的,难免碍眼,伴君如伴虎,你懂的。” 萧堇泓眉间一皱。 谢少裴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环顾四周,忽而凑近马车,压低声音:“因着这事,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你跟我透个底,这事究竟与你和祖父有没有关系?咱把话说明白,我心里有底,在御前也好见机行事,帮衬着你们。” 他的眼神太真诚了,萧堇泓十指微拢,看天色渐黑,说:“上来吧。” 谢少裴这次没有拒绝,迅速登上马车。 萧堇泓盯着他:“官场上的事,你不是向来不喜掺和?” “身不由己,我被逼留在京中,你又不是不知。”谢少裴搓了把脸,闷声说:“皇上也圈着我,祖父是盼我成才,皇上则是怕,他迟早想法子收拾我,总不能任人宰割吧?我不仅怕死,还得为谢氏一族打算,你说是不是这个糙理?” 萧堇泓双手撑着膝,缓缓点头:“工部有些劳力差事,会交给禁军去做,烽燧一事,禁军也出过力,加之沿途押运过境关卡,这一查,牵扯得可多了,再者若有人往里头搅是非,相互攻奸,这案子是查不清的。” 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谢少裴一听就懂。 “说到底,也是枢密院失职,在复查军备库时,没能发现问题,不过纪章死了,枢密院也重新整顿一番,这事吧,估计也就那么不了了之。” 萧堇泓眸色变暗:“但也难防姚印清借机生事,除掉几个异己,这太子詹事实在碍眼,得赶紧弄死他,咱们才能做别的。” 话语中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森之感,谢少裴极力忍住冷笑,虚心请教:“表哥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萧堇泓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因着一层表亲的关系,萧堇泓觉得谢家只能同他生死相依,荣辱与共,所以始终相信谢少裴与他是一心的,只要能争气,做好他的左膀右臂,兄友弟恭相互扶持,他自然乐意与其推心置腹,坦诚相待。 烽燧一案虽没查出个着落,姚印清要追究工部的责,内阁却咬死此事是枢密院失职,把过失全算在一个已死之人身上,双方在朝堂上骂起了战。 姚印清虽为太子效命,但依旧是丞相心里最喜爱的学生,自然见不得他在朝堂受人围攻,当即开始引经据典,递出诛心言语,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谢党一派为了扶持四皇子继位是如何的狼子野心,恨不得用口水把众人都给淹了,直到下了朝还意犹未尽。 萧堇泓气得肺疼,把丞相也加入了“赶紧弄死”的名单中。 承桓帝以前非常喜欢看众人面红脖子粗地吵来吵去,现在却觉烦得不行,他只想待在养心殿看话本,为绝美的爱情尖叫流泪,这种美好的摆烂生活,就因为太子不在而实现不了,所有事都要他处理,简直无法忍受! 远在边陲的萧寒烨小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很自恋地说:“肯定是小珏珏又在想孤了。” 萧军入辽运河一路北上,势如破竹,不死不休,打得北狄军那些个自诩精力旺盛的彪形大汉,都觉得自己已经累成条狗,下马一闭眼就睡,睁眼一上马就打仗,连个寻欢作乐放松下的机会都没。 北狄刚挨过寒冬没几月,一打仗,入秋囤积的粮食就消耗得更快,更别提还被萧军烧了一处粮仓,如今战事愈演愈烈,互市贸易受到阻碍,虽然还有牛羊,但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乌桓部是漠北部落联盟中的—支,在这战火硝烟中选择了叛变,递上贡品向萧寒烨投诚,还表示愿跟萧国结成姻亲。 乌桓可汗身形臃肿,笑起来肥肉一颤一颤的,用蒙古语说:“殿下雄姿英发,威名传遍九州,我是真的欣赏你,乌桓族民也对殿下多有仰慕,包括我的女儿。” 萧寒烨听得出大概的意思,心说你不要命本太子还要呢,毫不掩饰自己惧内的一面:“孤有太子妃了,他很凶。” 第300章 乌桓可汗身边站着个负责翻译的文官,闻言将话复述了一遍,乌桓可汗愣了愣,看着萧寒烨那一脸“我惧内但我很骄傲”的表情,不是很懂,沉默片刻,哈哈一笑,亲自给萧寒烨倒酒: “为王者,三宫六院,天经地义,若太子妃贤惠懂事,就该答应这桩联姻,草原上的女儿,可比京城里头那些个大家闺秀更风情万种,只要殿下喜欢,这婚即刻就能成,阿茉儿公主呢,快去请她过来。” 等我女儿一出现,不得把你迷死。 第247章 世界果然非常不公平 阿茉儿生在草原,天天见到的全是些魁梧壮汉,看多了都感觉长得一样,所以她一心只想找个斯文白净的公子做夫君,最好是风一吹就倒、流起泪来梨花带雨、会往她怀里撒娇哭唧唧的那种,如果还会念诗弹琴,那再好不过。 萧国太子英俊是英俊,但一看就很魔头,完全不符合她心中“娇小柔弱”的择偶标准,于是当即做出强烈抗议,表示自己死也不嫁,指天发誓的那种,是真的敢去死,绝不是说说而已。 乌桓可汗方才还在瞎编自家女儿对萧寒烨是多么仰慕,说得天花乱坠,谁料这一步居然走在自己的预判之外,顿时笑容一僵,偷偷瞄了眼萧寒烨。 他娘的,好尴尬啊! 乌桓可汗把阿茉儿拉到身边,咬牙切齿:“你之前不天天念着要去中原看看吗?若嫁给了太子,你就能去了。” “不嫁。”阿茉儿冷哼一声,眼底充满着向往:“我要去中原,那是因为中原水灵灵的小公子多,听说江南养出来,更美更软。” 可惜萧国边防森严,她根本去不了,所以只能做做梦。 萧寒烨起初还以为这位阿茉儿公主寻死觅活非他不嫁,辣手摧花的准备都做好了,还没出招呢,对方却说宁死也不嫁,呵,虽然很没眼光,但算你识相。 乌桓可汗一时不知如何收场,生怕太子恼羞成怒当场暴走,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小女实在不识好歹,我若是女子,那是定然非殿下不嫁!” 列成一排的玄虎卫:“噗——” 萧寒烨拍桌而起。 乌桓可汗腿一软,瞬间汗流浃背。 “孤是来打仗杀人的。”萧寒烨眼神冰冷起来,无形中语气也冷硬了几分:“乌桓掌管漠北东部的补给线,你若真心向萧国投诚,一切好说,否则别说嫁一个女儿,全嫁了孤也照样弄死你。” 两只狼也跟着主人一块,作出凶残的表情。 阿茉儿深吸口气,上前一步:“北狄在漠北称王称霸,管制各部族,此番征战,乌桓自然愿助殿下,不过……” 萧寒烨抬眼看她。 阿茉儿趁机提条件:“等干戈休止,殿下须得给我份通关文书,准我去中原游玩一番。” 拐一群娇弱公子回来当男宠,这种人生有追求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这个要求并不算什么,萧寒烨是同意的,但他最讨厌别人跟他提条件,仿佛在给自己下达命令似的,于是冷笑出声,语气含着凶狠的强势:“爱帮不帮,不帮就死。” 满场寒光顿时暴现,整个气氛立刻紧张起来,乌桓士兵见玄虎卫拔剑出鞘,也立刻做出对峙之势。 乌桓可汗额上一层冷汗,心知萧寒烨就是条疯狗,赶忙呵斥手下的兵:“都干什么,把刀放下,放下!” 话落隔了会,陆续响起了刀锋归鞘的声音,阿茉儿气恼不已:“父汗,分明是他这人不讲理!” 乌桓可汗疯狂朝她使眼色。 闭嘴吧你,那北狄三王女被吊望楼上风干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嘴还敢叭叭的。 “孤只对内人讲理,不服,就来杀了孤。”萧寒烨将“人不狠地位不稳”的思想贯彻到底:“杀不了,你就得死。” 他句句不离死字,听着就丧心病狂极了,气得阿茉儿直跺脚。 这种男人,死也不嫁果然是正确的选择,还好自己活得清醒。 —————————— 北狄事事都要压乌桓一头,还强行占领了喀拉木湖,那是本属于乌桓的绿洲,乌桓自然不肯在交战地替他们打仗,不跟着北狄,兴许能生活得更好,但阿茉儿并不认为依附萧国就是个好出路,可却是眼下最好的打算。 没有乌桓的供应线,北狄的压力更大,东宫暗卫留下来帮乌桓压制漠北东部三境,他们跟玄虎卫不同,比较会聊天说笑,很快就跟乌桓士兵混成一片,只是苦了那些个负责翻译的文官,来回传话,喉咙都快说哑了。 阿茉儿喜欢听暗卫讲中原的八卦,但不喜欢听他们吹嘘自家太子妃是何等的风采,因为越听心里越不平衡,晚上总失眠,翻来覆去想着一万个“他凭什么”。 世界果然非常不公平! 萧寒烨离开乌桓,分出一部分主力继续攻打北狄,自己则领兵控扼蓟州几处要害关塞,堵死了燕军骑兵南下的出口。 狼旗翻滚在半空,海东青站在萧寒烨身边,正撕咬着自己抓来的猎隼,扯了一嘴羽毛,两只狼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了舔,若不是顾忌萧寒烨在这里,早就扑上去抢吃的了。 萧寒烨回头对叶舟遥道:“这两日给它们加点餐,好像瘦了不少,毛瞧着也没那么光滑,你待会给它们洗洗,尤其是爪子,要搓干净。” 叶舟遥不想理他,但还是得答话:“在这地方洗了也是脏,况且你说了,白白净净不威风。” 第301章 萧寒烨对着水盆刮胡茬,没接话。 叶舟遥瞧出点猫腻,围着他转了一圈,发觉他今天褪了戎装,穿着件样式很新的墨色锦袍,头发也用玉冠打理得整齐,把糙里糙气都掩盖住了,由内而外散发着天之骄子的贵气,还带着一股骚,像只将要开屏的花孔雀。 叶舟遥啧啧:“你这是……瞧上哪个部落的美人了?” 萧寒烨洗干净脸,拿过玄虎卫递上的毛巾擦手:“再说一句孤不爱听的,立刻把你送去乌桓给那个阿茉儿公主,她就好你这口。” 叶舟遥闭上嘴巴,在他转过身后,朝他背影无声挥了两拳。 燕国南部防线则以易水为中心,易水以东是黄河下游河滩和盐碱地,不利行军,所以南部是燕国最脆弱的边境,后来朝廷在沿南易水的北岸筑起了长城。 虽有足够的安全保障,但光倚靠易水打造防线是不够的,除非能够一直向东延伸到海,否则燕国在东南方向,还需要找到一条新的河流作为屏障。 而这个方向,主要的防御对象便是萧国。 往日里热闹的通商马道早已关闭,军队来回巡逻,曹槊第一件事便是将易水城所有布防全部整顿一遍,他虽重新挂甲为将,但有一大半的士兵并不听他命令,只对与太师同一党的韩太岁马首是瞻。 行军打仗,最忌讳军心不齐。 曹槊一边擦拭着金环大刀,一边骂骂咧咧,发誓自己定要砍了那老秃驴的脑袋,挂在军旗上示威,让军营那帮兔崽子看看,谁才是大爷! 沈庭珏嗯嗯哦哦敷衍几句。 暗二和暗七坐在门口,各自拿着酒葫芦喝酒,见沈庭珏出来,忙将酒葫芦系回腰间,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 暗七语气雀跃:“公子,萧军已经驻扎在易水城五百里外,咱们很快就能见到殿下了!” 但他并不是很想太子殿下,只想念暗卫营的小伙伴们。 沈庭珏仰起下巴,吹着风:“交代你们的事情,还没办好?” 暗二顿时垂头丧气:“那逻迩娑一被属下们近身就撒毒扔蛊,不友好得很,属下们实在没法下手。” 连色诱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简直可恶! 暗七也低着头,看起来很抑郁。 沈庭珏就等着拿逻迩娑的脑袋当久别重逢的见面礼,送给太子殿下开心开心,结果暗卫连对方一根手指都没能摸到,令他不是一般的失望。 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马。 第248章 我这么善良 暗卫没能顺利完成任务,所以只能搞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能给对方多添堵一次是一次。 入夜后,沈庭珏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怎么杀人,越想越没睡意,索性盘腿坐了起来。 床帘动了动,像被风吹开一角,沈庭珏仍然维持着闭眼打坐的姿势,没有动。 床上到处是黄符和小木偶,硬生生搞出了阴森压抑的气氛。 这场景格外的惊心动魄,寻常人见了,估计已经落荒而逃,太子殿下还算冷静,只是表情很复杂,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什么作法现场。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就怕沈小侯爷精神有问题,招架不住。 来得真不是时候。 萧寒烨试探着推了下沈庭珏的肩膀。 沈庭珏撩起眼皮,见到来人没有露出半点意外,抓了一把黄符丢过去。 萧寒烨独自脑仁嗡鸣,抬手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可别说去了一趟燕国,被妖僧下了降头。 沈庭珏眯起眼,跪坐着往前挪了两步,拽住萧寒烨的胳膊,把人扑倒在枕被间,伸舌一舔嘴角,露出一个反派笑容:“小家伙,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你以为还能跑得了吗?” 萧寒烨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庭珏扒着他的衣领,想学话本里“恶霸欺负良家少女疯狂撕扯对方衣服”的场面,萧寒烨看出他的意图,及时制止:“撕坏了,等下怎么回去?” 沈庭珏咬着那一寸衣带,闻言动作一顿,眨了眨眼,齿间松开衣带,挤出个不太高兴的“哦”,但双手依旧不老实,只不过这次的宽衣解带很规矩,没有再乱扯。 一来就如此迫不及待,太子殿下很满意自己的魅力,直接把他按在怀里亲。 沈庭珏“唔唔”挣扎了几下,在他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恶声恶气:“谁让你动的?躺好!” 萧寒烨:“……。” 要自己动? 也不是不可以。 萧寒烨张开手臂躺得很平,看着身上的人一双手仔细地摸来摸去,只顾点火撩拨,就很折磨人。 沈庭珏没找出任何新伤,才满意地点点头,在萧寒烨脖颈处又蹭又亲,变回了柔软黏人的模样。 萧寒烨感觉床上的那些黄符和小木偶真的影响气氛,于是把东西全弄到地下,失笑道:“你这是想诅咒谁呢?” 沈庭珏趴在他胸口,懒洋洋眯着眼:“说什么呢,我这么善良。” 萧寒烨:“哦。” 沈庭珏掐他:“敷衍。” 萧寒烨反驳一句“这敷衍的词还是跟你学的”,又被掐了两下,才不得不目光真诚地奉承一句“天底下最最最善良的就是你”,又问:“所以沈大善人,你弄那些究竟要干什么?” 沈庭珏又扯出个反派笑容,掐起萧寒烨的下巴,眼神危险,语气低沉又阴森:“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第302章 表情十分,动作十分,语气也十分,确实能够完美演绎出一个心狠手辣反派角色,还好太子殿下已经习惯了沈小侯爷时不时切换风格的精神状态,才不至于被吓跑,佯装严肃,掐着他的腰:“老实交代,不说就别怪孤不客气。” 沈庭珏心道“这正合我意”,但嘴上还是老实交代:“暗卫偷的。” 跟我这大善人没半点关系。 萧寒烨一时语塞,感觉自己培养出来的暗卫就没一个正常,什么东西都能偷,那些个木偶鬼里鬼气,一看就是用来施蛊的,也不嫌晦气。 萧寒烨有点心累,伸手捏捏沈庭珏的脸,问起了他在燕国过得如何。 “不好。”沈庭珏瘪着嘴,哼哼唧唧撒娇卖惨,亲昵地蹭了蹭他鼻尖:“没殿下在身边,哪哪都不好。” 萧寒烨险些发出得意忘形的笑声,用看小可怜的目光看他,手顺势轻浮沿着腰背往下滑,低了声音:“哥哥多疼疼你。” 沈庭珏假装没听懂,一副“我不敢奢求太多”的白莲花表情:“给钱就行。” 灼热气息欺上,萧寒烨不再多言,直接堵住他的嘴。 你还是不要说话好,容易破坏气氛。 屋中只余一盏琉璃灯,半明半灭笼着帐后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交融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萧寒烨把人抱坐在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鲜红咬痕。 沈庭珏面颊浸透红潮,蜷缩起的脚趾头点在他腰间,喉咙里只能滚出含糊甜腻的音调,听得萧寒烨越发得劲。 天光微熹时,萧寒烨一下一下抚弄着沈庭珏汗湿的后背,喂他喝下一些水,说:“我走了。” 嗓音慵懒,又带着点餍足之后的沙哑,沈庭珏耳朵莫名发痒,推开凑在跟前的大脑袋,一撇嘴:“哦。” 顿了会,又问:“狼呢?” “放心吧沈大善人,活着呢,养得可好了,上战场都舍不得它们跟着。”萧寒烨认真穿衣,坚决不去看沈庭珏的眼睛,免得被瞧出心虚。 沈庭珏又累又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手脚并用爬进被子里,将自己一卷,滚到了角落,睡觉要紧,根本没有萧寒烨想象中“抱着自己梨花带雨依依不舍”的场面。 萧寒烨连连叹气,一声大过一声,像个被人白嫖的怨妇。 沈庭珏睡得雷打不动。 萧寒烨只好遗憾地走了。 东边的守卫被暗二支开大半,萧寒烨来去自如,回到营地后,便写了封战帖给易水城,表示自己两日后将会正式发兵攻打,让城中众人做好被辣椒腌制的准备。 易水城守将隋鹄又怕又气,撕着战帖痛骂萧寒烨。 沈庭珏一甩袖子,抽了他一个耳刮子。 “?”隋鹄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瞧着他。 沈庭珏说:“真有骨气你就回帖骂过去,没有就憋着,有时间在这浪费口舌,还不如想着怎么对付萧军。” 隋鹄还没说话,韩太岁在一旁率先冷笑出声:“皇上封你为国师,可不是让你来这耀武扬威,萧军压境,你就该首当其冲,提着萧太子的头颅回京领赏。” 沈庭珏从怀里掏出一把黄符,甩了他一脸。 韩太岁认出这些黄符都是沈庭珏偷自己的,恶狠狠瞪着他,险些掐断手中的佛珠。 “一开口就晦气,闭嘴吧。”沈庭珏没有半点做贼的心虚,毫不客气:“用不着你这没毛的玩意来教我做事。” 这话说得嘲讽,立刻有人哈哈大笑,韩太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面目狰狞地看过去,曹槊捋着胡须,笑得愈发猖狂。 韩太岁憋着一肚子气,去了西边一处小院,逻迩娑正在用尸体研究蛊术,见韩太岁出现,当即以手抚胸微微欠身,行了个南疆礼节。 桌上放着个冰晶罐,两只黑绿色硬虫一下又一下地撞着罐子,硬壳碰撞时发出“咔咔”声,嘴里还时不时喷出一团绿色瘴气。 韩太岁刚伸手要去拿,却忽然感觉身后有异样,猛地转过身,见沈庭珏像鬼魂似的飘了出来:“这蛊叫什么?” 逻迩娑立刻护在了韩太岁面前。 韩太岁毫不掩饰对沈庭珏的杀意,声音泛冷,不答反问:“你又想干嘛?” 沈庭珏盯着白衣女子的脑袋,脑补了下人头落地的场面,心里暗爽,很诚恳地说:“听说南蛮之地有不少巫蛊害人之术,我想来求学。” 第249章 也是一种福气 韩太岁冷笑一声:“没人教你。” 沈庭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那个冰晶罐,绕着桌子慢悠悠踱步:“咱俩都是奉命前来退兵,萧军一旦入境,对你我都没好处,何必如此针锋相对?” 这话讲和之意明显,韩太岁轻轻捻动缠在手上的一串沉香佛珠,看着他:“你想如何?” 沈庭珏说:“教我学巫蛊之术,对上萧国太子,我才能有胜算。” 韩太岁再次回以一个冷笑。 “不教就算了,等你求我。”沈庭珏一甩袖子,仙气飘飘离去,逻迩娑盯着他的背影,脑海中刚隐约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时,却突然被韩太岁愤然拍桌的怒骂声打断,回过头,才发现桌上的冰晶罐不见了。 罐中那只蛊虫毒性虽大,可本身非常娇气难养,她费了好多的心血才养了那么一只,如今却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偷走。 逻迩娑是极少有“震惊”这种情绪,也是头次对一个人有如此滔天的杀心。 第303章 沈庭珏离开后,便下令让城中百姓都到寺院里的木塔前诵经祈福,不愿意的,一律押入牢狱。 城中顿时炸开了锅,百姓们实在搞不懂这什么迷惑操作,敌军都兵临城下了还念个鸟的经,提前给自己超度不成?于是众人纷纷愤怒的骂娘,上至祖宗下至孙子,把老燕皇的族谱全骂了个遍。 两国交战,偏偏派些妖僧鬼仙来打仗,如此儿戏,简直是拿整个国家做赌注,什么真龙天子,分明就是茅坑里的石头! 但骂归骂,在士兵的淫威之下,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是不得不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去木塔前祈福。 老燕皇被念叨得鼻痒,连连打了一串喷嚏。 这段时日他总睡不好,辽东嫁来联姻的公主突然中毒身死,燕国必得为此给辽东一个交代,从追查案子开始就风波不断,将毕无极推在了风口浪尖上,流言又偏偏是这世间最难封锁的东西,一时间各种说法都有,说最多的便是毕无极想弑君篡位。 老燕皇开始疑心生暗鬼,往事实在有太多细节可供臆想,自己把自己想得寝食难安,连清虚宫炼制出的仙丹都不敢吃了。 曹槊的旧部还从太师府的香炉中翻出了一封烧得只剩下寥寥几字的残页,反倒更令人遐想,搞得老燕皇一直噩梦缠身,十次有九次都是梦见自己被嘎了,经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头疾频发,折腾得近身伺候的宫人日日提心吊胆。 老燕皇睡不好,便会召秦司岩进宫,听他念颂经文能莫名心安许多,一来因为他是仙师座下的大弟子,二来则是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对方脾气秉性瞧着确实不错,每日的时间几乎都在抄经文给自己祈福,如此有心,老燕皇难免多出了几分信任。 宫中皇嗣本就稀少,皇子陆陆续续死光了,如今就只剩两个公主。 早立储君,意味着帝王不长寿,所以老燕皇对皇嗣一事并不上心,甚至在韩太岁的洗脑之下,还觉得皇子死光了,是意味着自己能够长命百岁,江山社稷不需要继承人。 可这两天听了些有关废太子的谣言,老燕皇免不得心烦意乱,于是想让秦司岩给他算一算燕国的气运。 秦司岩哪里会算这些,但还是拿出沈庭珏临走时给的龟壳铜钱,装模作样地算了会,随口奉承了几句好听话,又结合夜观天象胡编乱造一通,借机提起自己。 老燕皇一听当年那个命格不详的皇子可能没死,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分喜悦也没有,反倒立刻将眼下所有的祸事都归结到对方身上,断定是因为他没死,才害得燕国如今风雨不休,这种不详之人,当初就该一出生便掐死! 秦司岩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心里仅存那一点点想要尽孝的念头,在此刻彻底没了。 另一边,沈庭珏一手抱着冰晶罐,一手用针扎着小木偶,把暗卫偷来的那箱小木偶全扎成了筛子,刚要吩咐暗卫送去物归原主,余光便瞥见韩太岁出现,周身阴云密布,完全没有半点慈眉善目普度众生的佛像,一看就是来讨债寻仇的。 两人交涉片刻,沈庭珏答应归还蛊虫,韩太岁也答应带他去蛊室,让逻迩娑教他学习巫蛊之术。 暗卫要跟着进去,被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袍巫师挡住。 暗二不悦:“凭什么我们不能进?” 沈庭珏附和:“凭什么!” 逻迩娑声音古怪生硬:“南疆巫蛊术从不外传,只破例教你一个。” 沈庭珏:“哦。” 韩太岁朝逻迩娑使了个眼色,又瞥了眼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沈庭珏,心里冷笑连连,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找死的! 蛊室内有个五毒池,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在里头爬来爬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沈庭珏不敢靠太近,眼中充满着“害怕”和“嫌弃”两种情绪。 这里到处都是毒蛊,要人命太容易了,逻迩娑心底杀机弥漫,从架子上拿出一本古书,扔给沈庭珏,很明显是要他自学。 沈庭珏翻了翻,感觉一阵粉末呛入鼻子里,偏头打了两个喷嚏,随即将书丢回去:“看不懂,你就教我怎么炼制出一支蛊军,战无不胜的那种。” 逻迩娑的瞳孔始终是无神空洞,看不出什么表情,闻言把书又塞回去,盯着他瞧了半晌,迟迟不见他发生任何反应,不由皱起了眉。 古书上沾了蛊虫的毒粉,只要一沾到皮肤,便能快速渗透血液流入心脉,控制大脑与经络,使其发疯。 逻迩娑再一次对他产生了震惊的情绪和杀心。 这个人,哪哪都奇怪,绝对不能留!| 细小的“嗡嗡”声响起,沈庭珏头也不回,直接拂袖挥出一阵掌风,几只正欲趁机偷袭的蛊虫掉入了五毒池里,立刻被池里的东西给吞噬掉了尸体。 逻迩娑面纱下的神情诡异,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攻了上去,一双手利如鬼爪,指甲闪着幽幽红光,仿佛比任何武器都要锋利,沈庭珏亦是拔剑出鞘,三尺青锋凌空扫过,室内顿时一片狼藉。 此处因为是重地,所以光是大门就修了三重,隔音不是一般的好,动静闹得再大,也很难引起守卫的注意,更何况暗卫还待在门口,在黑袍巫师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极力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但心里其实都慌得一批,疯狂祈祷太子妃可千万不能出事。 否则太子殿下要是知道他以身为饵,独自去对抗那个邪门的巫婆,一定杀了整个暗卫营祭天,但其实不用太子动手,他们就得有自裁谢罪的觉悟。 第304章 能跟太子妃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种福气……呸呸呸! 什么死不死的,真晦气,他们都这么善良,死不了的。 暗卫双手合十,对天作揖,嘴里絮絮叨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几个黑袍巫师没听清他们在念叨什么,下意识以为是在做法念咒,眼神更加警惕,随时做好接招的准备。 ———————— 韩太岁裹着一身僧袍,在榻上坐禅念佛。 这时,不断有人从外头跑过,嘴里急急说话呼喊,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顷刻间兵荒马乱。 一个小僧火急火燎地冲进门,惊魂未定,指着外面半天才憋出两个字:“不不不好——” 明晃晃的火把几乎着能照亮半边天,曹槊领着手底下的兵奋勇厮杀,隋鹄怎么也没料到曹槊会在这时突然发动兵变自相残杀,更没料到城中竟藏了一大波萧军,协助曹槊铲除异己。 隋鹄震惊之余又怒不可遏:“曹槊!你竟敢勾结敌军!” 曹槊手握大刀对准着他,呸呸两声:“韩太岁老秃驴就是个屁的圣僧,也亏你成日奉承膜拜,你他娘的根本不配为燕国儿郎,等杀了你,老夫再砍了那秃驴去地下给你念经!” 在木塔前跪拜念经的百姓们隐约听得不远处有厮杀声,第一反应便是以为萧军攻打进来了,惊慌失措要逃,可负责监督他们的那群士兵却说是大军在演练,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还是乖乖念经祈福,别净瞎想些有的没的,简直非常蠢。 百姓们简直无语到不行,齐齐用目光表达了一下鄙视。 你全家才蠢! 第250章 兄弟情深都是狗屁 蛊室内,毒蛇争相钻出,嘶嘶”吐着涎液,纷纷沿着逻迩娑的小腿缓缓向上爬,仿佛给她套上了一层护甲。 逻迩娑的面纱在打斗中被掀开了,苍白脸上浮现着一种僵硬的笑,细看时,甚至连脖颈处也显出了青黑色的纹路,再加上此刻带着满身蠕动的毒物,更显邪门诡异。 这画面实在太令人作呕,沈庭珏有点想吐,抿着唇极力忍住,把这辈子跟太子殿下所有香艳的画面全想了一遍,效果十分显著,整个人顿时感觉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满血复活,不仅不想吐,还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希望。 在极强的求生欲下,别说对付一个巫婆头子,就算来一百个,沈庭珏都觉得不是问题。 由此可见爱情的力量确实很大。 沈庭珏挥剑扫落一片蛇雨,新一批的蛊蛇很快又爬上逻迩娑的身体,似脱弦利箭射向沈庭珏,有的趁机沿着剑身攀附而上,缠住他的手腕,毒牙刺破皮肤,将毒液染进了血液。 五毒池中的蛊虫在嗅到鲜血气息之后,立刻亢奋起来,齐齐在里头焦躁爬动。 沈庭珏身形看起来有片刻的摇晃,逻迩娑猛地往前,五指成爪直逼脉门,沈庭珏并未后撤,带着不惜玉石俱焚的狠辣,硬碰硬地攻了回去,接下那一掌的同时,内力穿透剑身,剑刃深深地刺入了她的身体,但感觉刺的不像是皮肉,而更像是那些鬼魔鬼样的小木偶,肮脏里透着诡异邪气。 黑色血液顺着伤口缓缓涌出,瞬间将白衣染深,逻迩娑脸上表情愈发狰狞,双眸也爬上一层鲜明的红,沈庭珏双手戴着薄到几乎察觉不出的天丝手套,用力掐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用嘴扒开塞子,倒了对方满头绿色液体。 逻迩娑常年与毒打交道,自诩百毒不侵,但眼下却被这股绿色液体的恶臭味激得一阵头晕目眩。 沈庭珏没等对方缓过劲,抓着那些毒蛇的尸体往她嘴里死命塞。 逻迩娑粗喘着要往外吐,奋力挣扎着,抬手互掐过去,沈庭珏从她身体里抽出剑,将那鬼爪一般的手砍落在地,又一脚将人踹飞到墙上,抬起手背抹掉嘴边的血迹,拖着滴血的剑刃缓缓靠近,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认得你,焚火堂那个右护法,就是你吧?” 像是恍惚意识到了什么,逻迩娑双目圆睁:“你……” 刚出口一个字,沈庭珏已经举起剑,对她疯狂刺了十几下。 不管怎样,先搞死了再说。 逻迩娑身体痉挛,不多时便彻底断了气,躺在血泊里,眼睛死死瞪着,似乎是死不瞑目,无数细小的蛊虫从她伤口里爬出来,在身上四处游走,看起来分外恐怖。 沈庭珏心想,这么恶心的东西,还是不要让太子殿下瞧见了。 他举起剑,戳进那双眼睛里,挖出两个洞,又用剑尖划过那张毫无生气的脸,折腾得血肉模糊,若是亲生爹娘来了,都认不出是谁。 但沈庭珏还是觉得不解气。 不远处火光冲天,厮杀动静闹得如此之大,稍微有点脑子的,立刻就知道大事不妙,所有黑袍巫师迅速聚集到一起,打算分出一半人出去瞧个明白。 东宫暗卫立刻把大门堵得死死。 于此同时,蛊室的石门轰然打开,沈庭珏一手拿着把滴血长剑,一手拖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踩出一个又一个染血的鞋印,长发在风中散着,再被夜色一渲染,实在太像是话本里浴血归来、准备大开杀戒的魔头。 暗卫集体热血沸腾:太子妃简直威武! 十几个黑袍巫师愣了下,随即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情绪又交织着怒不可遏,全身骨骼“嘎吧”作响,身形骤然拔高了些许,犹如某种凶悍的沙地兽类,纷纷挥起手里的法杖攻了上去。 第305章 暗二扯着大嗓门,朝兄弟们喊:“掏药!” 咱也会毒,看不毒死你们! 混乱的厮杀中,韩太岁由一群信徒簇拥着从侧门逃出城,却在半道中被一股巨大内力给掀翻在地。 众人口中皆溢出鲜血,挣扎着爬起来,发现一支队伍挡住去路,领头之人肩膀上站着只海东青,一股杀戮气扑面而来,刺骨寒凉。 曹槊追过来时,已经晚了一步,自己发誓要亲手砍下的脑袋,竟被别人给捷足先登,不由气得一阵胸闷。 护着韩太岁逃亡的那一群信徒实在无法接受他们一直顶礼膜拜的圣僧,竟然被区区凡人轻而易举就给杀死了,信念猛地崩塌,纷纷发了疯似的尖叫乱跑,被萧寒烨杀了几个后,其余的立刻抱着脑袋蹲下投降,一看就非常贪生怕死。 萧寒烨踢飞脚下的脑袋,看着曾经打过多次仗的对手,讥笑一句:“老得真快。” 曹槊吹胡子瞪眼,更气了。 真是看着哪哪都令人不爽,凭什么就能有那么一位哪哪都招人喜欢的太子妃?修罗煞神跟白衣仙君根本就不配好吗! 血腥味充斥着整座城,拥护太师一党的兵将才终于慌乱地明白,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效忠曹槊,要么死,于是陆陆续续有人弃刀投降。 萧寒烨找到沈庭珏时,他正在看暗卫放火烧屋,眉目冷淡,白衣染上的血红让他褪出了一层温和,逼得出锐利锋芒,却又带着点病美人般的羸弱,抱着膝盖坐墙边,似乎在独自伤春悲秋。 沈庭珏似有所觉,侧过头,见太子殿下黑风煞气地走来。 萧寒烨看着他一身血污,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眉头紧皱:“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面前火光大盛,正在一步步吞噬掉那间藏着肮脏的蛊室,沈庭珏眨了下眼,觉得有必要换下气氛,所以瞬间挤出点泪花,咬着唇,楚楚可怜的姿态一下子就上来了,仿佛连半只鸡都拎不起,更别提杀人了。 萧寒烨扯起衣袖给他擦脸,发现他脖子上竟有掐痕,眸光当即变得阴狠:“谁伤了你?” 沈庭珏往他怀里一倒,显得异常虚弱憔悴,有气无力:“肩膀疼。” 萧寒烨稍微扯开他的衣领一看,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多了一个黑色掌印,尉迟盛站在边上也瞧见了,顿时一惊,乖乖,谁竟敢把这位祖宗打伤成这样! 萧寒烨抱着人,立马呵斥玄虎卫去找军医,又喊了下“暗二”,打算叫其叫到跟前盘问一番,但暗二带着其他暗卫去追逃走的巫师,此刻只剩下暗七在这。 暗七捂着胸口,感觉心里受到了重伤,想晕。 他娘的难怪个个争着要去追,兄弟情深都是狗屁! 第251章 我死了也能诈尸回来 沈庭珏在暗七说话之前,抢先一步晕了过去,暗七眼泪都要落下来了,独自面对着太子殿下的怒火,连头都不敢抬,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虽然沈庭珏没有性命之忧,但受了伤就说明暗卫护主不力,萧寒烨罚他们每人吃半斤辣椒。 整个暗卫营和玄虎卫都要受罚,谁也逃不掉,主要是萧寒烨觉得,共同受苦能让他们产生过命的交情,同病相怜惺惺相惜,才能更加兄弟情深。 玄虎卫真的服了,完全不理解太子殿下的良苦用心,简直要活活困死在这奇葩的脑回路里。 离谱,这实在太离谱了! 尉迟盛一脸沧桑,安慰众下属:“算了,这都是命。” 话是这么说,但听着那群疯疯癫癫的暗卫还在一个劲地卖惨,简直矫揉造作,玄虎卫众人不由火大,纷纷撸起袖子追着打架。 你们惨个屁,明明是我们扛下所有! 为了不让他们上火病倒,萧寒烨特意吩咐伙夫熬了一大锅超级苦的凉水,让众人用来配辣椒。 一口苦一口辣,这滋味简直绝了,堪比挨刀子还痛苦,只有没尝试过的太子殿下,还沉浸在“孤好仁慈”的自我感动中,而那些不明所以的易水城驻军,见他们生啃辣椒配凉水,简直大为震撼,好奇询问一番,原来这竟是他们的训练方式之一,旨在磨砺意志。 不愧是萧国太子调教出来的虎狼之兵,个个都是狠人!但这么磨砺意志真的没问题吗?你们看着泪流满面的,眼睛都红了,确定不会出人命? 暗卫很坚强地表示,小场面,我们已经习惯了,不打紧,真的不打紧,要不要来一口? 易水城驻军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脚底抹油,跑得比狗还快。 翌日下午,百姓祈福完毕回家,就听说韩太岁策划了一个“拿城中百姓来作法”的大计划,具体如何作法不知道,反正是邪门路子就对了,八成是要把他们变成蛊军,但计划还没实施,就被仙师知道了,结果跟妖僧大打出手,听说受了很重的伤,至今昏迷不醒,不过那个妖僧更惨,人都死了,尸体正被悬于驻军营地城门口示众。 易水城的百姓却高兴不起来,依旧惶惶不安,等到第二日,迟迟没见萧军铁骑压境,不免怀疑真是念经祈福起了作用,再加上仙师是为了救他们而受的伤,于是便朝驻军营地扔了十几只鸡鸭鹅,都是家养的。 没办法,他们是穷苦百姓,买不起贵重的补品,只能送些家禽略表心意。 沈庭珏这一睡,把近段时间的觉都给补了回来,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才醒,睁开眼睛时还有点不知今夕何夕,迷迷糊糊:“我睡了多久?” 第306章 有人答:“一年。” 沈庭珏震惊了下,先是感慨自己好柔弱啊,受了点伤居然睡了一年,而后偏头看去,只见太子殿下搬着张椅子坐在床前,单手支着额头,视线直勾勾盯着他,衣裳也不好好穿,露着大半个胸膛,姿势倒是摆得十分迷人到位,就是那个眼神,嗯……跟平日里在审问要犯时,即将等待对方受折磨醒来后,继续施酷刑审问的眼神一模一样,冷而威严,还带着点邪气。 沈庭珏咂摸两下嘴,拉高被子捂着头,把自己裹成一只白色的茧。 等了半晌,一直没听见萧寒烨说话,也不见他来掀被子,便缓缓露出双眼睛,用余光瞄着他。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仿佛谁先动就输了。 白龙和白虎都被喂饱了,齐齐蹲在门口,不敢进去打扰,所以只探出个脑袋,静静观望着屋内的情况。 最终还是太子殿下率先憋不住,把沈小侯爷从被窝里拎出来教育,严肃批评他不把命当回事,孤身涉险单挑巫婆头子,把你给能的,你现在又不是暗卫,孤不需要你为了孤豁出命杀人,老老实实当个娇生惯养的小侯爷就那么难?信不信孤现在就把你绑起来,让人送回长安去? 沈庭珏软若无骨地趴在他怀中,嘴里“嗯嗯哦哦”的,也不知在回答些什么鬼东西,像是根本没在听对方说话,总之态度十分不端正。 萧寒烨快要被气出病来,感觉他翅膀是真的硬了,以前只对自己乖顺听话,现在是连自己都不怕了,再这样下去,一个能治得了他的人都没有,他岂不得上天? 萧寒烨捏起沈庭珏的下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凶残:“觉得你命硬,就给孤使劲折腾是吧?离京时你答应过皇姑什么,好好喝药好好调理身体,那一掌挨下去,知不知道你这两月的药都白喝了?” 说到最后,几乎冲着沈庭珏耳朵是吼出来的。 沈庭珏适时抖了下,碎发贴在额头,虚弱地“咳咳”两声,垂眸咬唇,看起来像是要被训哭了。 萧寒烨这次不受他表象蛊惑,冷酷无情地说:“别装可怜,没用。” 沈庭珏:“……哦。” 于是他就不装了,左右手一揣,继续露出死不悔改的叛逆面孔,并且嘴角还稍稍扬着,心情明显是很好的。 因为太子殿下训得越凶,就说明对自己越在意,况且生气起来的样子,也很英俊,正好看了一屋子蛊虫,需要洗洗眼,要是有腹肌看,就更好了。 萧寒烨见他要掀自己衣服,赶忙往后挪了挪,脑袋瓜嗡嗡的,本来就很气,现在又多添了一份心累,凶狠瞪他:“干什么!” 孤在训话,严肃点! 沈庭珏抬手揉了揉他的胸口,舔舔唇:“别气,我惜命着呢。” 萧寒烨拍开他的手,拢紧衣襟。 沈庭珏恬不知耻,把手又伸了进去:“只要想着殿下,我死了也能诈尸回来,绝不会让你便宜了别人。” 萧寒烨:“……。” “真的,这不是玩笑。”沈庭珏戳了戳他的腹肌:“是情话。” 萧寒烨并没有被这番诈尸发言的情话戳到心窝,因为说得实在肯定,听起来就不像还活着的样子,所以头更疼了,硬生生被勾出几分老父亲式的沧桑。 沈小侯爷在撩人这方面已经炉火纯青得很,三两下就把太子殿下撩得骨头都酥了,也激起了他的胜负欲。 萧寒烨把人抱怀里,又亲又摸,欺负得梨花带雨气喘吁吁,自我感觉扳回了一局,直到玄虎卫端了膳食进来,才恍然意识到不对——本太子分明是要狠狠批评他一顿的,怎么变成跟他撩骚起来了?而且他还一脸享受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啊!好气! 沈庭珏看了一眼膳食,不太满意:“怎么都是肉?” 还煮得油腻腻的,且不辣,真是让人一点食欲也没有。 副将回答:“百姓送给您进补的。” 沈庭珏有点受宠若惊,回头看了眼又一脸黑风煞气的太子殿下,很大度地说,自己愿意分个鸡腿给他。 萧寒烨抱着胳膊装高冷,没搭理,见两只狼闻着香味颠颠跑进来,围着沈庭珏卖萌要吃的,颇觉十分碍眼,正打算一脚一只踹出去,刚好对上沈庭珏瞥来的视线,立刻心虚地收回脚。 天亮后,玄虎卫分出一半,带着两千骑兵,一路掩人耳目,去往蓟城协助秦司岩,毕无极近来被打压得厉害,又闻韩太岁的死讯后,立刻就坐不住了,索性带领四万精兵一夜之间包围皇宫,刚好给了秦司岩清君侧的名义出兵。 燕国那边,萧寒烨没什么可担心的,眼下要紧的是尽快将北狄解决掉,争取在八月前回京,才好按时进行大婚,否则等下一个吉日,还不知得猴年马月。 沈庭珏见到叶舟遥时,便掏出一封信:“秦司岩给你的。” 叶舟遥立马伸手去拿。 沈庭珏把手伸远了点:“一百两。” 那个秦司岩,可是要给五百两的,所以收你一百两,完全不过分。 叶舟遥没想到他这点钱也要赚,难以置信归难以置信,钱还是要给,拿到信后,便迅速跑开,找了个没人地方看。 信上一开头写的都是对方在燕国一些琐碎日常,直到第三页的时候,风格就开始变得肉麻下流起来,词藻华艳,堪比文人撰写风月话本。 第307章 叶舟遥万分震惊,一度怀疑秦司岩脑子被驴踢开窍了,且还被踢出病来,才会如此孟浪,反正无论如何,是怎么也不会猜到,这其实是沈庭珏专门搜集了一些淫词艳语,逼他照抄进去的。 第252章 你生得真好看 暗红色的夕阳高悬于大漠上方,映照着远处山峦,阿茉儿押运一群牛羊到交战地,恰好赶上夕阳笼住沈庭珏的画面。 白衣飘飘,似卷起了一整片碎金,天际滚滚而起的飞沙都飘出了一股云雾缭绕,硬是把日暮西山渲染成了旭日东升,四野光华万丈,颇有万物将要生机勃勃的既视感。 阿茉儿看着眼前连头发丝都在发光的沈小侯爷,整个人大受震撼。 在别人眼里,沈庭珏看着像个成仙得道的小仙君,而阿茉儿却觉得,他像是天地间一缕单薄的小游魂,飘飘渺渺,仿佛风一吹就走,实在不应该以那副瘦弱之躯站在这儿承受风沙。 阿茉儿色迷心窍,根本没听副将在说什么,立刻翻身下马,跑上前勾搭。 沈庭珏坐在巨石上,看两只狼在草丛里撒欢打滚,怀里抱着一小筐红枣,细嚼慢咽,一头墨发胡乱散着,小脸又白,再加之伤还没好全,垂眸时便显出几分病态,从头发丝到手指头,无一不精致细腻,反正哪哪都符合阿茉儿的择偶标准。 阿茉儿仔细欣赏着:“你生得真好看。” 白,且娇弱,看着就不太好养活,是她喜欢的类型。 “嗯。”沈庭珏看着她一身异族服饰,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于是微微露出个和善笑容,递了两颗红枣过去,尽地主之谊嘛。 “谢谢。”阿茉儿脸红心跳,羞答答伸手去拿,觉得他笑起来更好看了,眉眼弯弯的,还有,这一身翩翩佳公子的气质,一看就满腹才情,内心装满着风花雪月。 她强压着欣喜,故作矜持:“你会吟诗作画吗?” 沈庭珏想也不想:“我会杀人。” 这话听着过于凶残,阿茉儿愣了好一会,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听错了,于是又问一句:“那你会抚琴吹箫吗?” 这问题可是沈庭珏最讨厌回答的。 因为承认不会很丢脸。 不仅丢自己的脸,也给太子殿下丢脸,沈小侯爷瞬间破防,猛地将那筐红枣往沙土里一摔,跳下巨石叉着腰,扯起嘴角发出反派的笑声,目露凶光:“我会杀人,没听见吗?找死啊!” 最后三字如雷轰心底,砸得阿茉儿目瞪口呆,带着狂乱心跳扫视一圈,似乎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同时也很疑惑对方这种中邪反应。 明明上一刻,还对她笑得那么好看。 随行副将急忙把自家公主拽出几步远,捏着做贼的腔调小声说:“公主,他就是东宫那群暗卫说的太子妃。” 阿茉儿:“?!!” 副将对上她想刀人的眼神,又极快地补充了一句:“适才就说了。” 但谁叫你色迷心窍,根本不听我讲话,非要跑去勾搭,现在好了吧?把人家都惹毛了,若让萧太子知道,不得把你脑袋拧下来喂狼。 沈庭珏甩甩袖子,步伐迈得甚是嚣张,神态简直是活脱脱另一个太子殿下,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瞅了阿茉儿一眼,揣起手:“枣捡起来,我还要吃。” 这可是太子殿下买给他补身体的。 “……。” 因为沈庭珏,阿茉儿内心对娇弱公子的美好幻想受到了惨烈打击,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暂时有点接受无能,以至于叶舟遥这朵小白花路过时,她都起不了一点春心荡漾,反而恨不能生出八条腿,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叶舟遥看着她犹如见了鬼疯狂逃命背影,内心充满疑惑:“她好像很怕我?” 沈庭珏拿着湿帕子,给白龙搓干净爪子,随口回道:“害羞吧,毕竟我那么好看。” 叶舟遥:“?” 你好看,跟她怕我有什么关系? 莫名其妙。 ————————— 自从沈庭珏回来,军中日日用鲜奶供着,圈养的那些母牛母羊都已经被压榨得挤不出奶,现在有了乌桓送来的牛羊,萧寒烨立刻吩咐人去挤奶。 一群龙精虎猛的大将,拿着碗跟一群牛羊较劲,不仅被踹了几蹄子,还沾了一身屎蛋,但他们反而觉得这是一种光荣。 能挤奶给沈小侯爷喝,乃是天大的荣幸,一般人想要都没机会。 行军打仗用钱的地方很多,所需的军饷开支几乎增加了成倍,日子已经精打细算地过,但铁骑装备这些方面根本没法省,也不能让兵都饿着肚子,户部给不起钱,只能提高各地关税,从行商身上刮出来一些油。 沈庭珏知道军中需要银子,掏钱倒是掏得十分爽快,就连白牙国送的那两箱金元宝,也都拿出来补贴军费,稳稳地定住了军心,军中上下对沈小侯爷的崇拜之情,便越发如滔滔江水,别说是羊奶,龙奶都给他挤来。 沈庭珏如今一手掌管着林氏产业,背后还有长公主这座金山,当年她出嫁的嫁妆岂止备了十里,所以对沈庭珏用钱这事儿从没吝啬过,况且若没钱了,还可以去宫里找太后和皇上,只要一开口,两人立刻就会挪用自己的金库发给她,所以长公主不缺钱,沈庭珏自然也就不缺钱。 冯管家管着沈庭珏的私账,听说他还要钱,便打算从醉仙楼收入的账中拨笔银子送过去,长公主知道后,没让他动用沈庭珏的私账,自掏腰包把钱给了,还写了一封充满关怀的家书,与满满五车金银珠宝和新衣水果,一道送往边陲。 第308章 丞相天天担心沈庭珏在边陲出事,时不时就焦虑万分捋胡子,连眉头都皱麻了,承桓帝担心他愁出病来,隔三差五留他在宫中用膳,把酒言欢,顺便逮着机会就夸自家好大儿,努力美化对方在丞相心中的形象。 谢少裴正抱着一个小娃娃在院子里哄,被哭声吵得脑仁子疼。 那是八皇子的嫡子,也是承桓帝的第一个皇长孙,才刚满周岁,便接到身边亲自照看,什么好就喂什么,养得很是健壮。 他相信太子见了,肯定会喜欢。 但不喜欢也没用,反正这孩子已经过继到东宫名下,不要也得要。 对于承桓帝的做法,八皇子没有任何异议,反而高兴得眉飞色舞,恨不得再生一窝儿子供上,这个不行还能有另一个,反正迟早有一个,能堪当大任。 只要他的儿子争气,以后就会是储君,而且太子皇兄那么厉害,自家儿子受他教导,一定比跟着他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亲爹强。 所以他真搞不懂其他皇子跟太子争什么皇位,简直认不清形势,还不如纳妃多生几个儿子。 谢少裴这常侍郎当得本来就没劲,如今还要揽上一个带娃的苦差,十分怀疑自己要是个女子,承桓帝还会将喂奶的活也交给他。 这时,谢少裴听得养心殿内一阵慌乱,回头看去,一小太监急惶惶跑出来,仓皇道:“侍、侍郎大人!皇上用膳时骤然昏倒,奴才要去急调太医……” 第253章 生死要看淡 承桓帝躺在床上,鬓边皆是冷汗,面色已经开始发黑发紫,殿内的所有太监宫女慌得伏地直哭,太医们却不敢乱,极力保持冷静,隔着垂帷替承桓帝一遍遍诊脉,时不时抬袖擦拭着汗水,对身边的人复述药方。 闻惊崆率领禁军带刀守在殿内,何福禄跪在床边,把承桓帝要入口的药都先亲尝了一遍,药灌下后,承桓帝很快就吐了一大口黑血。 章太医微微松了口气:“多吐几次,慢慢将毒吐出来便好。” 内阁的大臣闻讯,都匆匆赶了过来,在外间焦急地等待着,丞相心急如焚,藏在袖中的手都是汗。 承桓帝突然晕倒是因为中了毒,经过太医查验,毒是下在酒里的,他与皇上一同用膳,如今却只有皇上出事,内阁当即将矛头都指向他。 谢阁老说:“皇上遇害,老夫身为元辅,必将事情彻查清楚!御前办差的宫人全捉拿下狱,丞相与皇上共同用膳,在事情查明之前,不得回府半步。” 丞相闻言立刻跳起来:“你此话何意?这是要将本相也当做嫌犯看押不成?” “毒是下在酒里。”姚印清说:“丞相是不喝酒才逃过一劫,论理因将御膳房与敬事房一干内宦逮捕看押。” 谢阁老没理他,眼神看向门口的守卫:“把相关人等都带下去,交由刑部及都察院严加审问。” 太监宫女连连喊冤,萧承凛见两个守卫朝丞相走去,当即快步上前,直接一拳将两人给打趴,护鸡崽似的把丞相护在身后。 丞相:“……。” 萧堇泓说:“三皇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萧承凛凶神恶煞:“他是大皇兄的岳父,那也就是本王的岳父,有本王在,你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姚印清表情复杂,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好好给他分析——你跟殿下虽然兄弟同心,不分彼此,但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共享,他的未必就是你的,比如岳父,比如媳妇。 丞相斜眼睨着萧承凛,感觉他有点大病,默默退后一步,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谁敢动本宫的人,本宫废了他!” 丞相朝门口看去,腰板瞬间挺得更直,一把推开挡在跟前的萧承凛,露出副铁骨铮铮的表情,仿佛自己啥也不怕,特有出息。 长公主搀扶着太后出现,一屋子人顿时哗啦啦跪下行礼。 太后扫视一圈,眼神凌厉:“皇上昏迷不醒,这般吵闹成何体统?” 众人埋低了脑袋,长公主沉声道:“敢御前下毒,着实用心险恶,敬事房的内宦为天子试菜,虽挨着御前,却难保不为宫外势力效力,经人教唆,就敢谋取天子之命!况且,谢家子不也在御前伺候着,阁老怎么就半句不提?反倒一个劲地朝本宫夫君发难,哼,依本宫看,这事内阁也该避嫌。” 谢阁老跪在原地,皱起眉头,太后进去内殿,没让人起来,大臣们便只好继续外间跪着身,萧承凛瞄了谢少裴一眼,悄悄挪步过去,伸出胳膊捣了捣他,挤眉弄眼半天,根本没人理会。 姚印清将萧承凛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咳咳”两声,提醒他注意场合。 这时,外头有太监连滚带爬进来禀报,“王爷、王爷!不好了,照看小皇孙的乳娘来报,小皇孙他中毒了!” 满屋哗然,谢少裴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朝萧堇泓和谢阁老看去,萧承凛瞠目欲裂,用力掐住那太监的肩膀,厉声质问:“为何他也中毒了?谁下的毒?!!” 太监哆哆嗦嗦,被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一个劲地摇头。 一天之内,皇上和皇孙接连中毒,太后气得太狠,头疾症又要犯了,长公主便劝她先回去寝殿歇息,连带着外边跪的大臣一起劝退了,自己留在这儿盯着。 谢少裴也被关押起来,但目前还没受刑,萧堇泓要进去看人,谁都不敢拦着,放了他进去。 第309章 谢少裴神色微冷,朝他凑近,压低了声音:“是你干的?” 萧堇泓摇头,直言不讳:“负责照看皇孙有你的份,若他死了,即便不是你干的,只怕也难逃一死,本王不会要他的命,至少暂时不会。” 谢少裴沉默片刻,又问:“皇上呢?” 萧堇泓也摇头:“本王没如此大逆不道。” 顿了下,又没什么底气地补充一句:“外祖他……应当也不会。”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要下毒害的是丞相,然后再栽赃给姚印清,如今来这么一出,完全将他们置于被动境地。 一群毛还没长齐的皇子公主被自家母妃带来养心殿探望,凑在一块哭哭啼啼,活像在哭丧似的。 闻惊崆拉住想要发脾气的萧承凛,把他劝到一旁,头疼道:“皇上已经转危为安,需要静养,各位娘娘先请回吧。” 嫔妃们闻言,却纷纷争着要留下来侍疾,乍一看,都挺深情的。 闻惊崆抱着刀,面色严肃:“皇上身边,已有长公主亲自照看。” 各嫔妃听闻有长公主在,也不敢再纠缠,各自领着孩子走了,只有十二小皇子不肯走,蹭到萧承凛身边,抬着小手拍拍他肩膀,似乎是在安慰。 十二皇子萧元炎如今已经六岁,长得像承桓帝,只是眉眼更像太子那般凌厉,性子也随了他。 自从萧承凛一回京,萧元炎就喜欢成天跟着他舞刀弄枪,在一群小皇子中颇有凶蛮之名,讲话也挺老成,还懂得替自个儿物色好老师,就是回回遭拒,萧寒烨以“强人所难不好”的说辞拒绝帮他,要他自己死皮赖脸去求,但若敢威胁和无理取闹,立刻拖去膳房辣死。 刑部督办的官员刚走,姚印清拿着沓供词跨进门,一眼就瞥见了那位屡次指天发誓“我定成为全天下最聪明乖巧的学生,不然就被太子殿下辣死”的烦人精。 闻惊崆正要询问查得如何,话还没搭上一句,人已经一阵风似的飘过他身边,不待内侍通传就冲入了养心殿,何其失礼。 闻惊崆目瞪口呆,原来他跑起来也能这么快的吗? 承桓帝刚醒来,听说小皇孙也出了事,急忙要去偏殿看,前脚才跨出内殿的门槛,险些被一头跑进来的姚印清撞飞。 长公主哎呀一声,及时扶住自家皇兄。 承桓帝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并未计较姚印清的失礼,焦急问:“小皇孙可还好?” 姚印清抿起唇,斟酌道:“小皇孙年幼,不如大人那般身强力壮,所中之毒药性又烈,他……他有皇上庇护,必定能逢凶化吉。” 承桓帝一听这话,就已经没了八分希望,狠狠闭了闭眼,往后倒退几步,瘫坐在椅上,口中喃喃:“朕若是……不将他那么快接来身边,那么快就过继到太子名下,他也不会……他才刚周岁,他才刚满周岁啊……” 长公主体会过失子之痛,最见不得这种场面,禁不住悲从中来,微微蹲身下来,明明想劝慰几句,反而哭得比对方还凶。 承桓帝整颗心尖锐地一收缩:“……。” 不是吧?朕才红个眼眶,你怎么就抢先哭了个万古同悲? 何福禄担心他们兄妹俩抱团痛哭双双晕死,一只脚迈出去,已经做好喊太医的准备,却听承桓帝苦口婆心地劝,生死有命,一切皆是过眼云烟,更遑论一个人的去留,万物皆生于土而归于土,归根到底,大家其实都是土,生死要看淡,实在不行,朕过继几个孩子给你,反正朕孩子多,除了太子,其他的你随便挑,全要也没问题,自家兄妹,不必客气。 姚印清嘶了一声,这不合适吧? 何福禄默默把迈出去的收回来,这架势,看着应该晕不了。 第254章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日落时分,太医纷纷从偏殿退出来,惶恐伏地,小皇孙虽是救了回来,但根基严重受损,成为病秧子不说,只怕还会落下个痴傻之症。 八皇子在今天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刺激,心都凉了,生无可恋地想,这一痴傻,于继承大统肯定是没指望了,命苦,命苦啊! 承桓帝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抬手给他一个脑袋瓜子,骂了几句后,便让他把小皇孙带回府中,好生照顾,随后也把长公主劝了回去,再三表示自己并无大碍,面上装得很是坚强,说话声音也十分温柔,心平气和得仿佛没有脾气。 结果等人一走,承桓帝立刻露出凶残的一面,“嘭”地拍桌而起,酝酿着自责的情绪想要哭嚎上几句,但在这之前,先把太医和宫人全骂了个遍,大有要发狂开杀之势。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没人敢吱声半句,跪伏在地老实挨骂。 丞相眼见着将要出现“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的血腥场面,不得不挺身而出:“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承桓帝骂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终于等到人来劝他,当即顺着台阶下,甩袖冷哼一声,坐回桌边喝水。 累了,休息下,酝酿一阵再继续骂。 另一边,萧承凛主动揽下审问谢少裴的差事,还给他备了酒菜,觉得自己甚是贴心。 谢少裴瞧了一眼,问:“送行酒?” “没,本王这是怕你饿着。”萧承凛亲自把膳食摆开,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粗犷荤腥极了。 谢少裴这胃口,是一点也提不上来。 第310章 萧承凛撕了个鸡腿给他:“吃啊,其他人可没你这么好的待遇,夹棍烙铁伺候着呢。” 谢少裴把手揣袖子里,没去接:“你不怀疑是我下的毒?” “你既连大皇兄都肯救,没道理害小皇孙。”萧承凛说:“况且凭咱俩的交情,本王自然信你。” 谢少裴想不出两人之间有哪门子交情,见萧承凛自顾自狼吞虎咽吃起来,活像饿死鬼投胎,忍不住抬脚踹他一下:“吃吃吃,分明是你自己饿了,啧,先别吃,快告诉我案子查得如何。” 萧承凛“唔唔唔”敷衍几句,把嘴里的肉吞干净了,手背胡乱抹了抹嘴巴:“下毒那人查出来了,是敬事房一个小太监,趁着试菜的机会下了毒,一上刑什么都招了,那花钱买通他做这事的,是他一个远房亲戚,你猜是谁?” 等了半天,也没见谢少裴吱一声,还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无所谓态度,萧承凛自己先憋不住了,但还是努力学习了一下自家大皇兄的波澜不惊,尽量轻描淡写:“邓初玮府中的管事。” 谢少裴先是迷惑了下,反应过来那个邓初玮就是常到府中与祖父一众幕僚谈事的内阁学士,不由皱起眉,伸手揉太阳穴:“他招了什么?” “奉主子之命行事,邓初玮一被抓,招得可就多了,他是谢琮的门生,平时什么事都是他领命之后,再吩咐底下人去做,证据一拿一大把,那么多谋财害命案加起来,谢……” 萧承凛啃着鸭脖子,眼神小心翼翼瞄着谢少裴,没再说下去,虽然这是件大快人心的事,但当着救命恩人的面,还是不要过于幸灾乐祸好。 谢少裴颇觉这案子实在查得太过顺利,邓初玮跟了祖父三十多年,没少帮着出谋划策,康王发动兵变时也曾不惜舍身相护,可以说是忠心耿耿,按理来说,就算重刑之下,也会一力扛下罪名,誓死保全恩师才对。 谢少裴心中不好预感成了真,从“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逐渐发展成“眉头皱得根本没法舒展,这事情明显有问题”,皱着皱着,突然对上豫王关怀备至的眼神,表情犹如活见鬼,立刻抬手把他的脸转过去。 萧承凛自知嘴笨,所以来的时候让姚印清教他几句,最好能真情实感地表达出自己把救命恩人真心当好兄弟。 他这会还背得热乎着,“咣咣”喝了两口酒壮胆,一把抓住谢少裴的手:“你不用担心,本王定会在父皇面前力保你周全,实在不行,就一起死,你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相识一场,值了。” 他说得很是字正腔圆,但谢少裴一时没听懂,不管怎么琢磨,自己好像还没跟他好到一起死的地步,更谈不上值不值得,搞得如此暧昧,难道现在流行这种诡异的报恩风气? 谢少裴掌心跟着脸一起莫名烫了起来,用力抽回手:“你在说什么鬼话?” 这回答精准地走在萧承凛的预判之外,他愣了下,很想跑出去请教下姚印清该怎么高情商回答,半天憋出一句:“是人话,你听不懂吗?” 他抓耳挠腮地想,没道理啊,那话很难理解吗?人家拜把子的兄弟不都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应该懂才对,怎么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谢少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又急又苦恼的模样,像是要说什么难以启齿的羞耻话,当即偏过头不去看他,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小皇孙呢?” “没死,就是估计傻了。”萧承凛叹气:“他跟父皇所中之毒不一样,邓初玮别的都吐得一干二净,但毒害小皇孙这事,打死都不认。” 谢少裴抿唇思考着。 小皇孙的膳食有专门的厨娘负责,每日熬好米糊,会由敬事房二等太监来取,到了之后在殿外交给乳娘,等殿中人用完膳食再端走空碗,这其中每一步都安排得十分清晰,出了任何差错,都能迅速找到经手的人。 谢少裴还想再问什么,就见姚印清站在门边,“咳咳”两声。 “皇上找王爷过去。”姚印清说完后,还给了萧承凛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萧承凛问:“咋了?” 姚印清道:“没什么,就是皇上心情不太好,你悠着点。” 尤其是在听见你那句“同年同月同日死”,脸简直黑得不能再黑,比你还黑。 第255章 这才该是为帝王者 萧承凛到养心殿时,刚好听见里头摔茶盏的声音,还有承桓帝响彻天际的怒骂,“跪下!有人说当日夜里看见你的人与那乳娘私下见面,乳娘也招认是你,不是你下的毒,还能是朕?朕要听你说句实话,下毒谋害小皇孙究竟是不是你?” 萧堇泓定了定心神,极力保持从容:“儿臣没做过,凡事不能单凭一面之词,还请父皇彻查清楚,再行定夺。” “这些年你跟谢家干的那些个龌龊事,以为朕不清楚?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念着父子情份!小皇孙与你有何仇何怨,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幼童,就因着朕将他过继给太子,你就容不下他是不是?” 承桓帝怒不可遏,越说越气,抬脚朝萧堇泓肩膀一踹,踹得他整个人向后倒:“混账东西!也想学你二皇兄夺位是不是?来啊,现在就杀了朕去!” 萧堇泓用力握了握拳头,爬起来继续跪好,并不像别人那般伏地,镇定如常,不让自己露出半分怯,坚持道:“儿臣没做过,只希望父皇勿要听信一面之词,草率下定论,让儿臣蒙受不白之冤。” 第311章 “证据都摆在那,还能冤枉你不成?”承桓帝又踹了一脚,随即让禁军将他押下去,喝了几口茶,朝门外吼了一句:“滚进来!” 萧承凛吓得一个激灵,后退几步抓住姚印清的胳膊,目光殷殷,真的不一块进去?我害怕。 “皇上又不会吃了你。”姚印清用力抽回手:“出息点。” 萧承凛磨磨唧唧,半天没挪动一步,直到里头又传出一句“再不快滚打断你狗腿”,才迅速走了进去,入内后跪在御案前,缩手埋头,一看就很贪生怕死。 承桓帝垂指拾起棋盘上的棋子,把棋子扔回了棋篓里,声音凉薄:“你带兵去搜查景王府。” 萧承凛点头:“儿臣这就去。” 说完,立马起身想溜。 “站住。”承桓帝凝视着他,走近两步,冷着脸的时候帝王气场一下子就出来了:“你跟那个谢家子,到底什么关系?” “好……好兄弟。” 萧承凛平生最怕自家父皇和大皇兄,又敬又畏,所以说这话时唯唯诺诺,眼神飘忽,就莫名多了几分明显有鬼的心虚,以至于“好兄弟”这三字听起来并没有那么纯洁。 承桓帝忍着脾气,尽量摆出副老父亲的慈祥姿态:“谢少裴在姑苏救过太子,姚印清已经同朕说过,你这呆头傻脑的模样,搞哪门子替兄报恩还债,是不是想着以身相许?” 萧承凛摸摸下巴,倒还认真思考起来,很讲义气地说:“若能替皇兄偿还恩情,别说以身相许,要儿臣入赘也没问题。” “你还想入赘?!”承桓帝陡然怒了,抄起靠枕砸过去:“少拿太子说事,什么好兄弟,你以为朕信吗?朕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人家?想娶回府中当王妃?” 萧承凛的思维此时还停留在“我想跟他搞好关系当兄弟”的纯洁阶段,闻言没有一点点防备,当场后退一步以示震惊,他干咽了一下口水,脑海中涌现出了不少小话本,基本上都与“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跟我谈恋爱”有关,顿时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承桓帝:“?” 你一副如梦初醒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萧承凛心中呼啦啦涌上万语千言,沉浸在绵绵不断的震惊中以及“为什么我之前完全没有看出来”,简直不可思议极了:“难怪,难怪他不愿意跟儿臣当好兄弟,原来如此!” “……。”承桓帝听得匪夷所思,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把他说开窍了,但又好像没有,于是背着手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又烦又暴躁,萧承凛被晃得头晕,预感自己将要挨揍,趁他一个没注意,赶忙撒腿溜了。 承桓帝撸起袖子转过身,打算揍几拳出出气,才发现人早已不见踪影,只能把账先记着,反正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迟早揍得他满地找牙。 自从邓初玮招出了一桩桩贪污徇私的勾当,弹劾谢阁老和景王的折子不计其数,坊间流言也紧跟风向,内宦朝堂皆撤掉了批人,使得宫内宫外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谢少裴被关了两日,但没人为难过他,所以不显半分狼狈。 两个狱卒在外边坐着,就着油灯,拈着花生下酒喝,还分了一盘花生给谢少裴。 谢少裴端详着那盘花生,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虽不知道外界如今什么情况,但大概能琢磨明白一些事。 邓初玮应该是承桓帝的棋子,以忠诚的态度去渗入谢氏一党,为其卖命取得信任,所谓的出谋划策,不过是要让他们一步步积累下罪恶,而承桓帝就像是个捕鱼人,沉稳地站在风浪里观望,表露出来的温和只是假象,揣摩着最佳撒网时机,把那些罪恶一网打尽,暴晒在了人前,数罪并罚,才能让谢氏彻底翻不了身。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也能毒的狠人,这才该是为帝王者。 谢少裴觉得承桓帝将自己安排到御前办差,目的大概是为了方便栽赃嫁祸斩草除根,小皇孙这事,搞不好最后查出来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 谢氏这些年太过招摇,扶持的也不是储君,迟早要被收拾,谢少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没那么惶惶不安难以度日,反而觉得早死早超生,也挺好。 承桓帝亲自去刑部督察官员办案,回宫时又顺道去了趟丞相府蹭顿晚膳,冯管家奉上了饭后喝的热茶,垂首侍立在一旁。 丞相试探着开口:“那个邓初玮……” 承桓帝用杯盖悠闲地挡了挡茶末,缓缓吹了一口,这才抬头看着对方:“谢琮疑心重,只信任一手提拔上来的门生,不过要当他门生可不容易,邓初玮当初费了好几年的功夫,才终于拜入谢琮门下,他这些年没少得罪人,太子一党也没少针对他,只有将他当做异己来对付,才能让他深得信任,谢琮自以为洞悉全局,实则什么都不知道。” 丞相缓缓皱眉:“所以……他们干的那些谋财害命勾当,皇上一开始,便都是知道的?” 承桓帝静了片刻,眼里隐约露出几分狠绝:“朕自小便学权谋之术,心慈手软是大忌,朕能忍得了谢氏,能忍得了皇子们争权夺利同室操戈,却不能让太子忍,你也知道,朕素来偏爱太子,谁若敢撼动他储君的地位,即便是亲儿子,朕也不会给太子留下后患。” 丞相轻抿唇角,捋整齐胡子:“那小皇孙……” 烛火摇曳,影子投映在承桓帝的侧脸,他陷在昏光里,抬手揉着眉心:“这件事朕不清楚,也不是朕干的,邓初玮当初汇报给朕的,并没有谋害小皇孙这一项计划,景王那边,也一直咬死不认罪,若非他所为,还能有谁?因着这事,朕就一直想起今年春闱齐珲一案,朕知道有人要害他,想保他不死的,可他还是死了,之后这事几乎闹得让谢琮对邓初玮失去信任。” 第312章 他停顿了会,喝口茶润喉,皱眉说:“这世间觊觎皇权的太多了,隐在暗处的,可不好找。” 承桓帝喝完茶,便起身走了,迈出府门时忽然招手示意冯管家到跟前来,压低了声音:“坊间那些个关于太子和小珏的话本,是你写的吧?” 照理来说,皇上和太子都不能随便写进话本里的,冯管家一听,还以为他是要来兴师问罪,干笑地搓着手:“这个……那个……” 承桓帝拍拍他肩膀:“写得妙。” 冯管家刚憋着的一口气,立刻就松了。 “朕早就想赏你了,这次来得突然,没带什么好宝贝,等下回。”承桓帝神神秘秘地说:“会写就多写点,朕爱看。”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缓缓露出个狼狈为奸的微笑。 丞相:“?” 第256章 他出息了 翌日一早,姚印清到养心殿处,便被内侍拦在外头,说是娴妃现下正在里边,让他稍等片刻再进去。 内侍小声告诉他:“娴妃娘娘是一刻钟前过来的,不经通传直接闯了进去,拦都拦不住。” 姚印清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来为景王求情,点点头没说什么,揣着手站在外头等,隔着门还能听见娴妃哭哭啼啼的声音。 过了一会,娴妃被赶了出来,抬手抹泪时瞥见姚印清,神色尴尬,眼里还有转瞬即逝的恼怒。 承桓帝没让景王一力承担责任,打算将罪责分出去,除了谢家人,牵连其中的官员也要一概问罪,内里重新整顿,分化掉谢氏党羽。 “六部人手空缺,你跟吏部一起酌情择人填补,盯紧着点,别让人钻了空子,又安排进一些不三不四的玩意。” 姚印清点头应是,见承桓帝没有别的吩咐,便拱手告退,走了一会,前方游廊处出现了十二皇子等候已久的身影。 姚印清见到他就头疼,互相见礼后立刻想跑,却被扯住了袖子:“我有事想跟先生说。” 姚印清一点点扯回袖子。 说就说,少动手动脚的。 萧元炎道:“前几日夜里,我在一处竹林中见到小皇孙身边的乳娘与人说话,那时没有多想,瞧了眼便走,昨夜我在冷宫见过那人,因着小皇孙一事,便上了心,遂派内侍盯着,才知他鬼鬼祟祟与人在暗处递纸条传消息。” 姚印清眉间皱了片刻:“你为何去冷宫?” 萧元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老实交代:“三皇兄带我翻墙进冷宫的,说要去见一见自家母妃长什么样,但也就偷偷看了一眼,没敢逗留。” 姚印清“啧”了声,这要是皇上知道了,一定打断你俩的狗腿。 “我担心这事跟谋害小皇孙一案有关,所以没同三皇兄说明白,那人我已查清了身份,是司礼十二监的副侍,与他暗中传消息的是马场里一个小太监,平日里负责打杂采买,常有机会出宫与外头的人接触。” 萧元炎直勾勾盯着姚印清看,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是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赞赏的表情。 姚印清移开视线轻咳一声:“这件事我会处理,十二殿下就别再掺和了,冷宫那边也不许再去,否则我告诉皇上。” 萧元炎乖巧点头,依旧眼巴巴看着他。 姚印清看得眉头一跳,他很少夸人,但受不了那灼灼逼人的目光,只好随口敷衍:“干的不错。” 因着这一句评价,萧元炎整个人都变得熠熠生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简直恨不能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反复回味,趁机再表达自己的想法:“那先生愿不愿收……” 一句话还没说完,姚印清已经跑得像风。 京城发生的事还未传到北境,萧寒烨一门心思扑在打仗上,也鲜少去关注京中事,反正有他父皇在,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这日,北境又打了一场胜仗,乌桓可汗办了场宴席欢庆下,男女老幼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炙肉混着酒香四溢,火光映红每一张欢笑着的脸。 太子殿下坐在上座,眉眼被火光笼罩,显得很英俊,尤其是在这段时间的征战中,身材愈发结实高大,让人看一眼就能在心里留下“无敌勇猛”的形象。 沈庭珏刚被逼着喝完一碗苦药,正揣着手生闷气,见周遭那些个目光时不时往太子殿下身上瞥,有的格外大胆热情,眼神十分直白,明显把“爱慕”两字写在了脸上,就更气了。 几年前来北境时,太子殿下也是走到哪都有慕爱的少年少女们献殷勤,那会他还是个暗卫,没资格管,但如今可不一样,他出息了。 去他娘的太子妃风范,老子不装了! 沈庭珏恼怒拍桌。 欢声笑语瞬间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纷纷看他。 沈庭珏拽着太子殿下的衣领,将人扯到跟前,凶相毕露:“谁再看他,立刻拧脖子挖眼睛!” 萧寒烨手里的酒都洒了,没敢去擦干净,抿唇憋笑,其他人没有防备,一时脑子都被吼懵了,阿茉儿扫视一圈,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我说了他很凶的,叫你们不信。 由于太子殿下实在长得招蜂引蝶,沈庭珏硬是将人一路拽回屋,萧寒烨全程没有半点反抗,相当配合,只是忍不住说一句:“其实看你的人也挺多,孤也很气。” 所以咱俩扯平,有话好好说,可不能动手。 沈庭珏淡淡一颔首,抱起胳膊冷哼出声,跟自己平日里嚣张的样子甚是相似。 第313章 萧寒烨便看着他笑了半天,在沈庭珏抬起手露出一副“今天非挠你破相”的凶残表情时,立刻止住笑,但显然为时已晚,只能努力护住自己的脸,以免被挠花。 现在真是越来越野蛮,山里的母老虎见了,都得叫你一声大王,可谓出息惊人。 沈庭珏像是能感应到他内心的想法,问:“你在想什么?” 萧寒烨捂着脸摇头:“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想。” 有没有其实都不重要,沈庭珏只想没事找事,萧寒烨“嘶嘶嘶”叫唤着,试图以可怜姿态来制止这种蛮不讲理的家暴行为。 “殿下,末将有事禀……”尉迟盛走得虎虎生风,没能及时刹住脚步,看到了不该看的,立马掉头,生怕太子殿下恼羞成怒来一句“见过孤挨打都要死”,以他的狗脾气,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萧寒烨叫住他:“滚回来。” 尉迟盛汗流浃背,闭着眼转过头,嘴里还一个劲地念着“末将什么也没看见”。 沈庭珏一凶:“谁叫你进来的?” 尉迟盛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门槛,闻言虎躯一震,脚下打滑,当场劈了个叉,保持姿势不敢再动,我的命也是命,你们能不能先内部统一好意见,决定我到底要进还是不进。 沈庭珏替太子殿下整理好衣领,打归打,形象还是要维护好,不一会儿,就把对方又拾掇出了迷人的皇家风范,连头发丝都没有乱半根,成为没有人敢直视的超级冷酷魔头。 萧寒烨呵斥:“还杵那做什么?再不滚进来打断你狗腿!” 尉迟盛嘴角不自觉一抽搐,有槽无处吐,快速踱到萧寒烨身边:“那两个北狄俘虏招出了点事,说是萧国有人了偷窃北境驻军布防图纸给了北狄,谁知那布防图纸竟是假的,他们才会败得如此狼狈。” 萧寒烨眉头微拧:“给图纸的那人,是谁?” 第257章 好像也不太天经地义 “他们是小兵,知道得不详细。”尉迟盛摸了摸后脑勺:“这布防图原本由枢密院保管,纪章倒台后又移交到了兵部,皆有严密防泄制度,能偷出来的,定是高层官员,不过,给个假图纸倒是帮了咱们,怪不得最近这仗打得如此顺利,北狄那帮蛮孙子,就跟自投罗网似的,也不知是谁,这铁定得记一笔大功啊。” “是敌是友还不好说。”萧寒烨道:“北狄拿到布防图便发兵,如此行事过于草率,除非那人深得他们信任,才不疑真假,敢这般豁出去,取纸笔来,孤要写信回京。” 尉迟盛立刻去取,站在旁边研墨,萧寒烨一手草书笔走龙蛇,沈庭珏将下巴垫在他肩头,本来就识字不多,一潦草起来,就越发看不出写得什么玩意。 萧寒烨挠挠他下巴:“如何?” 沈庭珏评价:“不如我的好看。” 萧寒烨捏他脸蛋,觉得可爱,又亲了两下,亲得沈庭珏直躲,但躲的方式是往他怀里躲,就显得像是话本里那些个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却又投怀送抱的妖妃,好有心机。 尉迟盛胸口又是一闷,好好的写信,就这么变成了一对小情人的耳鬓厮磨,真是够了,唉,想当初,沈庭珏要么跟自己站一旁伺候,或者隐在暗处,现在呢,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往太子怀里缩,若自己但凡有沈庭珏那样的美貌,那样的身材,说不定能像他一样成功上位,玄虎营就不至于天天看那帮暗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嘚瑟嘴脸。 不都说风水轮流转吗,怎么就一直没转到自个儿身上呢?明明都是东宫的左右手,太子殿下就该雨露均沾才对。 尉迟盛脑补了下太子左手抱着沈庭珏、右手抱着自己的场面,说实话,确实被雷得不轻,于是又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刚想出“沈庭珏可能真会使用妖术,然后夺走所有气运”这一版本时,脑袋一痛,挨了一巴掌。 尉迟盛“嘶”了声,立刻摒弃所有杂念,僵直脖子,不敢动。 “在孤跟前也敢走神,想吃辣椒就直说。”萧寒烨将信函封好,朝尉迟盛手中一丢:“用最快的马,能有多快就跑多快。” 尉迟盛朗声领命,撒丫子跑得飞快,交给了外头的亲兵,一字不落转述太子的原话,亲兵不敢耽搁,当即骑着马一路狂奔去驿站。 信还没到,北境驻军布防图纸被偷窃一事,就已经闹到了满朝皆知,当日夜里侍卫司在例行巡查时,抓到了一伙北狄的探子,上报朝廷后,那伙北狄人当即移交给大理寺,受遍酷刑,始终不改口,坚称是丞相协助他们混进来的,还从兵部偷了北境驻军布防图。 大理寺从北狄探子的住处搜出一封信函,里头的字迹与丞相一模一样,还印着相府的盖章,写的正是关于布防图一事。 满朝哗然,承桓帝自然不信丞相会干通敌叛国之事,但眼前人证物证皆有,若是不将人下狱问罪,难以收场。 承桓帝朝萧承凛拼命使眼色,你力气大,还不快点把丞相抓住,没瞧见他一副将要以头撞柱力证清白的悲壮吗? 可惜萧承凛与他并没有父子间的心有灵犀,领会错了意,于是扯着大嗓门帮丞相舌战群儒,但由于他是一介武夫,口才不好,一说不过就急了眼,挥着拳头要揍人,把朝堂搞得愈发乱成一团。 承桓帝:“……。” 这死小子,就该把他叉出去! 第314章 布防图一事还没解决,就又出了军粮中掺杂霉米一事,在关马大道上被查出来的,驿报立马直呈刑部。 军粮一直由户部筹放,如今出了岔子,第一个要追究的便是户部的责,户部尚书和侍郎都是太子的人,承桓帝不太相信他俩会是军粮案的主导者,案子追查下来,也的确与他俩无关,所有证据都指向了户部都给事中苏砚。 苏砚是丞相的学生,又因为布防图的事,很难不让人怀疑到丞相身上。 毕竟朝野上下皆知他不喜太子,没少上奏弹劾,但是吧,如今他已是太子的准岳父,没道理会勾结外敌,欲置太子于死地,所以这动机又说不通。 承桓帝碍于形势所迫,只得将丞相先停职收监,又赐了些宝贝好生安抚长公主,极力保证自己定会还丞相一个清白,所以安心回府待着,该吃吃该喝喝,断不可以泪洗脸,也别学丞相那套撞柱死法,更不能像沈庭珏一样,动不动就把跳湖挂嘴边。 长公主也觉得撞柱跳湖不适合她,虚心请教:“女子不都讲究一哭二闹三上吊?” 承桓帝按着胸口,深呼吸一口气:“没这讲究,上吊也不行。” 长公主站起身,熟门熟路地往皇上的私库走:“来都来了,多挑几个宝贝给小珏当嫁妆总行吧?那几口金光灿灿的花瓶,小珏就很喜欢,之前说过想要的,还有墙上那副绝笔名画,夫君也一直念叨着想要。” 说到这里,她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掉头回来,从袖里掏出一本账簿:“这是小珏送来的开支账目,他自己花得不多,主要是替皇兄养儿子费钱,小珏压力很大。” 承桓帝:“……。” 好家伙,这账目加起来比朕的命还长。 而且什么叫替朕养儿子,太子已经算是他半个夫君了,花钱养不是天经地……好像也不太天经地义,哪有男子让小娇夫养着,一国太子,传出去得让人笑死! 子债父偿,承桓帝忍着心梗把债还了,等长公主一走,立马奋笔疾书——再让自家小娇夫花钱养你,回来朕拧爆你狗头! 最后一笔拖得老长,明显透出了他迫不及待想揍儿子的心态。 姚印清到御书房禀报事情时,见承桓帝正抱着盘白茅根干嚼,眼神放空却又很锐利,一看就是在想着什么令他上火的事,于是便以“为君分忧”的名义询问一番,得知他替太子还了笔债,表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承桓帝眼底带了点光:“爱卿适才说,你愿意为朕分忧是吧?” 姚印清答得很利索:“皇上这火气,一盘白茅根恐怕降不了,臣可以吩咐太医院给您再弄几盘。” 至于分担还债什么的,臣也没钱谢谢。 承桓帝唉声叹气。 姚印清说:“等谢氏党羽那一帮人彻底定罪,家一抄国库就充盈了。” 或者请几个皇亲国戚来宫里坐坐,从家国大义作为切入口,再谈感情,况且殿下打仗是为了保他们平安,不花点钱实在说不过去,先礼后兵,若对方一直装傻充愣,就干脆把话撂明白,要么出钱帮衬一二,要么出力去北境打仗,全不出的,就等着人财两空。 承桓帝配着茶水又嚼了一口白茅根,肉眼可见神清气爽了三分,而剩下那七分愁眉不展,则是因为布防图和军粮一事。 第258章 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姚印清道:“皇上其实不必如此忧心,有件事,臣一说,皇上晚膳估计能多干两碗米饭。” 承桓帝单手撑着额头,继续维持着悲观的表情,等他把话说完。 姚印清如实交代:“谢公子曾暗中提醒过臣,景王他们可能会对北境驻军布防图纸下手,所以臣就拿了一份几年前的图纸调换出来,即便被偷,也不会影响到北境的安危。” 这话一出,承桓帝眉头瞬间不皱了,将那盘白茅根往何福禄怀里一塞,笑容刚酝酿起来,却又忽然消失,神色阴沉:“这事若是景王所为,邓初玮为何不报与朕知晓?” “景王可能只是有此念头,但并未实施,兹事体大,臣也怕贸然上报冤枉了景王,遂不敢声张,与丞相商议之后,决定先调换布防图,再静观其变。” 姚印清抬起头:“皇上可还记得,那位被您废为庶人关进冷宫的皇贵妃,其妹当年瞧上了北狄王子,寻死觅活要嫁,最后甚至逃婚去了北狄。” 承桓帝点头:“那会萧国与北狄多有摩擦,荣家当时还因这事上折请罪来着,怎么提起这个?你查到了什么?” “那荣家二小姐在北狄过得还不错,生了两儿一女,其二儿子在几年前,就几乎没有现于人前。”姚印清说:“有人暗中与冷宫互递消息,臣顺藤摸瓜下去,确实查到了点东西,在下定论之前,需要先提审一人。” 承桓帝拧紧眉头:“谁?” 姚印清说:“席承章。” 另一边,席承章这会正恼怒不已,拿着鞭子责打手下,厌恶看着瘫软在地上不断哆嗦之人:“没用的废物!怎么就让那帮探子被抓到了?北狄那边还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如今闹了这一出,提前走漏风声,北境有所防范,怎么让萧寒烨死在战场上?废物!” 手下被抽得皮开肉绽,咬紧牙关,一声不敢吭。 门外转瞬响起成片脚步声,一队禁军直接破门而入,檐上的鸟雀被吓得振翅斜飞而去,席承章还要挥鞭子的手忽然顿住。 第315章 刑部牢里。 姚印清站在刑架前,端详着席承章的神色:“你究竟是从哪儿来?” 席承章喉咙里“咕噜”地响,他刚挨了刑,口角还淌着掩不住的血渍,疼痛之下他的神色依旧从容,甚至还给了姚印清一个嘲讽的笑。 姚印清和颜悦色:“你不招也无妨,提审你只是走个流程,做做样子罢了,不过你倒是硬气,连狡辩一句都懒。” 案子虽已查了个七七八八,后续仍有许多相关事宜需要处理,比如说连根拔除所有异党的眼线,整肃官场,又比如说升调罢免官员,每一件皆需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又杂乱,又琐碎。 但这些都不需要萧寒烨去操心,他此刻正佳人在怀,念着京中送来的信。 景王被送去了封地,承桓帝仍留着他的王爵,但无诏不得入京,也不得离开封地半步,形同圈禁,一众党羽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承桓帝念着谢琮年事已高,也看在谢少裴为他求情的份上,留了他一条命,终生禁足府中。 萧寒烨翻过一页,他看得快,一目十行,啧啧道:“这席承章,还真不是个好的。” 沈庭珏摸摸下巴:“只是没想到他会是北狄王室中的王子,学得那么像个中原人,没蛰伏个七八年,可做不到。” 萧寒烨捏起他的下巴:“孤也没想到,你会背后坑孤一把。” 沈庭珏眨了下眼,迷茫且无辜。 萧寒烨把那封“要拧爆他狗头”的家书摊开给沈庭珏看:“这十几个字,不用孤念,你现在肯定都认得。” “然后呢?”沈庭珏对于这种兴师问罪的场面已经很得心应手,理直气壮就对了,理不直也要气壮。 皇上的钱未必是你的,毕竟他那么多儿子,但我的就一定是你的,我多要一点,你我共同财产就多一点,真是拎不清,大不了皇上打你时,躲我身后,我罩你。 萧寒烨听完他的分析,觉得还真是持家有道,但有一点需要提出质疑:“我为何要躲你身后?父皇打我时,我就躺地上装死,这样你可以多讹一笔医药费。” 沈庭珏想了下:“也行。” 萧寒烨把脸凑过去,我这么聪明,不得亲一下? 沈庭珏很大方地亲了两下,对方却得寸进尺,一只手直接伸进衣襟里,整个人也覆了上来,开始进行一番不可与外人道的快乐之举。 ———————— 漠北各族不团结,北狄疲于应战,整个北狄四分五裂,再无一呼百应的北狄王,萧国乘胜分兵,逐步吞并了周围几个大小部落,地盘进一步扩大,以乌桓为首的漠北部与萧国确立了臣属关系,统领其原有部众,迁徙喀拉木湖繁衍生息。 捷报两个月后才到达,承桓帝龙心大悦,当即传令全城张灯结彩,准备迎接太子大胜归来。 这时已经进入八月天,北境最先飞雪漫天,叶舟遥记挂着燕国那边的事,还想留在边境这里,却被萧寒烨强行塞进了马车里。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接下去只会越来越冷,你又不会打仗,留在这儿当望夫石不成? 叶舟遥很想反驳一句“你在沈小侯爷面前更不值钱”,但目前他还不敢挑战太子殿下的权威,气道:“那你又不肯告诉我燕国的情况。” “知道那么多干嘛?”萧寒烨道:“他若惦记着情分,活着自然会来找你,不来找,这种男人不要也罢。” 队伍赶死赶活,还是没能赶上礼部定好的大婚吉日,萧寒烨整个人都不好了,心疼胸闷哪哪都疼,沈庭珏摸摸他脸颊,安慰道:“不要紧,没成婚我也可以夜夜去东宫找殿下。” 沈庭珏凑过去耳语:“偷欢。” 萧寒烨“噗嗤”笑出声,觉得也行,你开心就好,就是丞相知道了,估计会气得胡子直翘,大骂离经叛道有辱斯文,但绝对是骂我。 太子殿下颇有身价地回答:“成何体统,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难道小侯爷不想给我一个名分?” 沈庭珏不懂就问:“又不入赘,给什么名分?” 萧寒烨想跟他好好掰扯一下“这不是入不入赘的问题,是为了体现我对你有多重要”,同时也想表达自己想给他一个名分的迫切心态,但忽略了沈庭珏的脑回路与常人思维不同:“殿下是觉得,跟属下偷欢委屈您了?” 这连“属下”和“您”都冒出来了,萧寒烨立刻深情款款:“没有的。” 沈庭珏亲他一下,嗯,很识相,有奖励。 第259章 大婚 抵达长安后,百姓个个喜笑颜开,手中捧着各色吃食与美酒,挤在道路两边,给归来的将士们送吃食,高兴得几乎都要笑掉了牙。 鞭炮噼里啪啦,一刻也没停过,冯管家带着相府下人挤在最前头敲锣打鼓,还端了一盆用七种不同植物的叶子混在一起的七色花水,神神叨叨念了几句,拧干两条毛巾递过去:“擦擦脸,战场那地儿杀戮重,驱驱邪。” 萧寒烨最不信民间这些奇奇怪怪的驱邪方式,嗤了一声,明显不想配合。 沈庭珏与他同乘一骑,头也不回,反手掐住他大腿。 “……。”萧寒烨双手接过毛巾,认真又虔诚地擦了一下脸。 冯管家笑得牙不见眼,见两只狼也好奇地凑过来,便拿着柳枝,沾沾七色花水,朝两只狼身上泼了泼。 第316章 萧承凛挤到萧寒烨身边,激动得猛男落泪。 萧寒烨很嫌弃:“一边去。” 百姓纷纷偷眼打量着太子,一袭墨色玄衣,即便没有杏黄蟒袍衬托着,那身天潢贵胄的气质依旧半分不减,就是比之前更多了几分铁血杀戮,虽然人很英俊,但架不住气场太强了,好像一只手就能捏死一群人,远远看着实在令人心肝直颤,而沈小侯爷就不一样了,丝毫不受北境风沙的影响,还是那么仙气飘飘不染纤尘,一双眼眸比星辰还要漂亮,于是所有视线都很炙热地盯在他身上。 萧寒烨大大方方地让他们看,存在着炫耀的心态,反正怎么看人也是他的,尔等只能羡慕嫉妒。 承桓帝亲自率着百官在宫门口迎接,充分表现出了一国天子和老父亲该有的仁慈,与太子殿下父子情深地揽着肩膀,互相嘘寒问暖有说有笑,待宴罢百官散去,沈庭珏被丞相带回了相府,而萧寒烨则跟着承桓帝回了养心殿,屏退所有宫人,只剩下父子俩时,承桓帝当即撕掉慈祥面具,挥拳揍过去。 萧寒烨侧身一躲。 所有皇子中,只有太子才敢躲开他的拳头,承桓帝揍不到,抬脚也踹不到,没好气地骂道:“逆子!” 萧寒烨走上前:“那打吧,用力点。” 这么一说,承桓帝反而不敢打了,生怕掉入了什么陷阱里,于是只甩了甩袖子抽他一下,坐回桌边斟了杯茶:“京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你也知道了,基本也算尘埃落定,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接替朕的位置了。” 萧寒烨说:“儿臣还没成家。” 承桓帝听出了满满的怨气,冷哼道:“仗可是你自己要去打的,错过大婚日子,可怨不了谁。” 萧寒烨面无表情:“这么早就退位,您想干嘛?” 承桓帝答:“看话本。” 萧寒烨:“……。” 承桓帝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实在装不了理直气壮,“咳咳”两声清清嗓子,转移话题:“朕本来想着将老八的嫡子过继给你,可惜天不遂人愿,孩子的事,只能再等等看了。” “太小的孩子,儿臣没耐心教,况且也不是非立太子不可。”萧寒烨提出建议:“十二那小子,颇有儿臣当年的风范,现在培养,等他到儿臣这个年纪就可以独当一面。” 到那时,把江山重任都丢给他,自己带着心上人游山玩水,想想就很快哉。 承桓帝着实没想到他有立皇太弟的心思,沉默一会,吹胡子瞪眼:“上房揭瓦又皮又欠那叫风范?那小子就是学了你,后宫嫔妃没少到朕这儿告状。” 萧寒烨却很满意,甚好甚好,小小年纪就知道气人,来日必成大器。 承桓帝听他说话就心口疼,又抡拳头想揍人,但由于打不过,所以指着他骂骂咧咧,跟朝堂上那群白胡子老臣有得一比,一样惹人烦,萧寒烨听得头疼,直接拂袖离开,头也不回,甚是嚣张。 而与此同时,沈庭珏一路扑进长公主怀里,高兴道:“娘!我回来啦!” 长公主喜笑颜开,抱着人不肯撒手,冯管家也想抱,奈何找不到机会下手,同丞相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两人母慈子孝。 长公主拉着沈庭珏端详半天:“这回没瘦,没瘦就好。” 话是这么说,还是恨不得一天喂五顿,冯管家天天变着法子做菜炖汤,养得沈庭珏红光满面,走到哪都能引得人母爱泛滥,以至于太后没少把萧寒烨叫到跟前耳提面命:“这么好的孩子跟了你这混小子,你可要好生珍惜,以后定要收敛你的狗脾气,掏心掏肺对人家好,若敢变心,哀家第一个饶不了你!” 萧寒烨听了不下百八十遍,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让皇祖母看看自己被掐胳膊扯头发的场面,证明狗脾气是真的收敛了。 承桓二十三年冬,太子继位登基,改号成武,百官朝贺新帝掌管天下,普天同庆,走完一切繁琐礼节,内侍便开始宣告新帝登基之后的第一份诏书。 一般来说,历任帝王都是颁布些新改的律法,意味着革旧除新,但萧寒烨的诏书没有一句关于律法的事。 “相府公子沈庭珏品行高洁,德才兼备,又随朕征战漠北,护国有功,封为君后,择日大婚,十二皇子萧元炎,天纵英姿,宜承大统,今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弟,正位东宫,以安社稷。” 封沈庭珏为君后,文武百官早有心理准备,但立皇太弟一事,是想破脑袋也没想到的事,皇室宗亲里那些个等着献孩子的王爷顿觉一阵头晕,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般决策简直草率极了,文武百官都很惧怕萧寒烨,不敢提出异议,高呼万岁,叩头再拜。 朝贺之后,大赦天下,礼部忙完登基大典,又要张罗帝后大婚一切事宜,脚都要跑断了,非常想辞官撂摊子不干了,吴德全升任成了大内总管,也一样需要忙前忙后,安排着人手整修椒房殿。 相府这些时日热闹非凡,前来恭贺的人络绎不绝,沈庭珏懒得去应付,反正有丞相和长公主在,也不用他出面接待,萧寒烨刚登基,要忙的事很多,没时间找沈庭珏,况且还要尊古礼,成亲前新人不能见面,沈庭珏无聊得发慌,只好天天坐在一堆金锭子上,腰缠珍珠翡翠,拿着一沓沓银票快乐地数钱。 钦天监知道新帝十分着急成婚,于是挑了个最近的好日子,礼部走完三书六礼,帝后大婚也到了日子。 第317章 吴德全一早便到相府替沈庭珏整理仪容,捧着金冠跪地拜了拜,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唠叨着大典的仪程,说了半晌,沈庭珏一直“嗯嗯哦哦”,吴德全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懂,再看看身旁那个老管家,一直“嘿嘿嘿”地傻乐,有种“吾儿终于长大”的老父亲式欣慰,脑子看着不太正常。 鼓乐声起,叶舟遥依椒房礼前来迎接皇嫂,与沈庭珏互相见礼后,领着他踏上了红色的九龙辇车,百官随行,缓缓朝皇宫而去。 百姓被隔在远处,看不见沈庭珏着红衣的样子,简直抓心挠肝得很,哪怕让他们看一眼也成啊! 萧寒烨亲自在铺了红绸的殿前相迎,牵着人一步一步迈上御道,登上玉阶,接受百官跪拜朝贺,尊荣至极。 一众暗卫喜极而泣,在暗处抹着眼泪。 不容易,这一天真是不容易,暗卫首领当上一国之后这事,古往今来第一桩,也不知会不会被载入青史。 礼官立于殿前,高声宣读着冗长的贺词,沈庭珏有点被喜悦冲昏头脑,百感交集,颇觉这一切如梦似幻,不太真实,于是拿脑袋用力撞了下萧寒烨。 众人不明所以,这是突然中邪了还是咋的? 萧寒烨摸摸额头,哭笑不得:“干嘛呢这是?那么多人看着呢。” 沈庭珏额头也撞疼了,说:“找回活着的感觉。” 萧寒烨想立刻就解读出了他的意思,索性耳语:“等回椒房殿,为夫有的是法子让你疼,很真实的那种。” 沈庭珏立刻就生出了对洞房花烛的期待,脸一红,抬手拍开他。 萧寒烨捉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丞相用力“咳咳咳”,险些把肺都咳出来。 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 大婚宴直到深夜时分还未结束,红色宫灯高悬,映着下头觥筹交错的场面,帝后先行离去,众臣跪送。 没人敢来闹洞房,帝后按照礼仪沐浴熏香,饮合卺酒结发,走完一切该走的流程,所有宫人便退了个一干二净。 床头一对龙凤烛跳动,沈庭珏眸底带着一丝丝湿意,如同江南三月朦胧烟雨,萧寒烨将碍事的衣服悉数抛出床帐,细碎吻着他的眉眼,辗转向下。 沈庭珏在滚滚袭来的压迫感中,双手费力扶住他肩膀,觉得根本没有撞脑袋的疼来得真实,连今夕何夕都不清楚,也没有真实地感到活着,于是没忍住骂了一句“混蛋”。 萧寒烨溢出低笑,捉住他挠着自己后背的手,十指相扣。 长夜漫漫,新婚之夜才刚刚开始。 (完) 第260章 番外一 暗卫时期的事 (番外先交代一下小珏珏记忆里的春风一度) 荆州山匪作乱,刺史文官出身,不足以平乱,治了那么多年山匪都不见起色,萧寒烨自请去荆州解决匪祸。 承桓帝本来想给他安排一群内侍和七八辆装着衣食的马车,浩浩荡荡随行,才有排面,结果人天没亮就走了,内侍宫女一个没带,只从玄虎营和暗卫营中各挑二十人出来,再带上两只狼,骑着马就出了城。 真是不懂享受,白让自己操碎了老父亲的心。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入夜时赶不上进城,就在野外留宿,反正都是在军营里摸爬打滚过的,不似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必须得金丝楠木床和丝绸被才能睡觉。 今夜轮到暗卫把风,林昭坐在树上,一身黑衣几乎要融于夜色,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暗二见他这么严肃,从袖里掏出来的那把瓜子一直握在手心里,想嗑又不敢。 林中一片夏虫鸣,不仅吵得人心烦,连狼也烦,惹得它们一个劲地往草丛里扑,时不时还要对月狼嚎,吵得萧寒烨完全睡不着。 白龙没抓到嗡嗡叫的虫子,反倒逮住了一只山鸡,兴奋地跑到萧寒面前炫耀。 结果就是,山鸡被抢了。 暗卫没少风餐露宿吃着山野的东西,在烤肉这方面是一把好手,接到太子殿下的命令,立刻架起火堆生火,刀法娴熟地剖腹取内脏。 林昭是暗卫首领,这种活一般不需要轮到他来动手,负责在旁看着就行,但眼角余光总是控制不住地瞥向另一边。 萧寒烨坐在火堆前看着暗卫忙活,薄唇微抿,火光映在他脸上,将俊朗的五官照得清晰分明,由内而外散发着迷人的天潢贵胄风范。 这么好看的人,是尊贵的皇太子,也是他的主子。 林昭脸一红,幸而遮着黑巾,看不出来,只是一不小心看过了头,被萧寒烨察觉到了。 萧寒烨问:“孤脸上有东西?” 林昭一惊,立刻单膝跪地:“属下冒犯。” 萧寒烨眯了眯眼,瞥见对方红透了的耳根,嘴角微扬,将皇家宽广的胸襟悉数展现,丝毫没有计较对方的无礼,还很大度地表示:“想看就看吧。” 被香味熏醒的尉迟盛:“……。” 不是,为何我昨儿才看一眼,就说要挖我眼睛? 萧寒烨头也不回:“再盯着孤看,眼睛挖了。” 尉迟盛大受打击,捂住眼睛蹲到树后,内心苦得不行。 暗二把烤好的山鸡递给萧寒烨。 白龙和白虎早就在一旁看得直摇尾巴,嗷呜嗷呜叫着,又不敢上去抢,被萧寒烨瞪了一眼,便蔫蔫地趴在地上,呜呜嗯嗯的,可怜极了。 第318章 萧寒烨撕下一片肉:“这里没外人,不必一直遮着,把黑巾摘了,坐过来。” 虽没点名道姓,但暗卫都清楚太子殿下说的是谁。 萧寒烨平日里没什么乐子能找,除了逗狼逗鸟,大多时候只能拿身边的暗卫首领逗乐解闷,林昭生得白,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有点红就可以看得很清楚,稍微挑逗一下,小脸就立刻透红透红,那副害羞到无处可遁的样子,能让萧寒烨心中的恶趣味得到极大满足。 林昭在与他隔着四步远的距离,抱着膝盖坐下。 萧寒烨说:“再过来点,孤能吃了你不成?坐这儿。” 他拍了拍腿。 林昭很受惊,脸颊迅速红了起来,不是很想过去,但在太子殿下这里,没有“不合规矩”这一说法,违抗命令的话,可能会和山鸡一个下场。 况且也不是第一次坐了。 林昭鼓起勇气坐了过去,整个人绷得特别紧,僵直脖子不敢动,萧寒烨性格恶劣,见他这样越想欺负,就像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熊孩子,惹得别的小孩子哇哇大哭,自己就高兴得叉腰大笑。 萧寒烨撕着肉往他嘴里喂。 林昭乖乖张嘴吃了,细嚼慢咽,吃相斯斯文文,还没咽下,一片肉又塞了进来,塞得他腮帮子高高鼓起,像只小松鼠。 萧寒烨继续塞:“好吃吗?” 林昭嚼得费劲,说不了话,只能“唔唔唔”应着,见萧寒烨又撕了肉送到嘴边,立马捂住嘴摇头。 再塞就要吐了。 萧寒烨“啧”了声,把肉自己吃了。 林昭维持着捂嘴的动作,一边费力吞咽着,一边小心翼翼抬眼瞥着太子殿下,眸底湿漉漉的,可怜又可爱,萧寒烨看得手痒,忍不住捏他脸蛋,软软的,比两只狼的手感还好。 林昭:“……。” 萧寒烨像是不知道自己的手沾了油,捏得不亦乐乎,仿佛在揉搓着一块又软又白的江南糕团。 但他自以为的挑逗,在旁人看来就没有那么纯洁。 坐腿上投喂捏脸,那是挑逗吗? 分明就是调情! 玄虎卫之前特地在江湖打听了一番,根本没有哪里流行这种诡异的主仆风气,所以私下没少议论太子殿下跟暗卫首领到底什么关系,议来议去,经过层层分析,一致觉得就是那种很不纯洁的关系。 暗卫也是这么觉得,打心里对自家首领佩服得五体投地,非常期待对方能将关系再推进一步,爬上太子妃的位置,这样他们也能沾沾光,啊哈哈哈! 东宫两大左膀右臂都自以为很聪明地窥破出了一切,有人愁来有人喜,但实则萧寒烨还一直停留在“捏脸投喂”的纯洁阶段,做得更过一点的,就是摸摸腰而已,因为太细了,没忍住摸了下,结果一看对方脸红,还瑟缩着要躲,恶劣性子立马就上来了,最喜欢在这时候讨嫌作妖,于是按进怀里使劲搓圆揉扁,哪里敏感就戳哪里。 行径十分欠揍,但太子殿下是不会反思的,还觉得这很天经地义,自己凭本事养的暗卫,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玄虎卫生怕太子殿下误入歧途,被男色蒙蔽了双眼,也担心暗卫营压他们一头,尉迟盛作为统领,有义务维护好玄虎营的地位,便时不时在太子殿下面前刷存在感,表示自己比林昭胖,捏起来更有肉感,也比他能吃,什么都塞得下,还皮糙肉厚,殿下想怎么搓扁揉圆都没问题,所以来欺负欺负我吧。 暗卫嗤之以鼻,一双眼睛看透了所有,根本没觉得他是在为救首领脱离太子的魔爪而牺牲自己,反而像是宫里那些个争宠的妃子,虚伪至极。 作为一个体贴下属的好主子,那必须得全力满足对方的心愿,于是抵达下一个城镇后,太子殿下立刻使唤玄虎卫去买一筐辣椒。 尉迟盛:“……。”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萧寒烨点头:“嗯。” 尉迟盛捂着胸口,顿觉一片真情都喂了狗。 第261章 番外二 暗卫时期的事 日夜兼程半个多月,终于进入荆州地界,这里的境况与长安大不相同,穷山恶水,刁民很多。 还没入城,就见一帮人正在追着两个女子,个个穿着件虎皮短打,手持刀棍,一副山匪做派,十分凶神恶煞,结果追到一半,发现一群比他们更凶神恶煞的壮汉,还有两只体型巨大的雪狼,当即吓得肝胆发颤,掉头狂奔。 那两女子一个衣着华丽,一个朴素,像是一主一仆,尉迟盛询问一番,才知衣着华丽那个是荆州刺史潘岭的女儿,两天前被山匪给掳上了山寨,幸而有个山匪还算善良,偷偷将她们放走,可还没逃进城就被发现了,才有被山匪追着跑的场面。 潘双玉一直含羞地往萧寒烨身上瞄,缓缓靠近,扭着帕子,用娇滴滴的声音开始搭讪,即便太子殿下爱搭不理,还一个劲凑过去,没有半点大家闺秀该有的边界感。 林昭隐在树里,看得眉头直皱,掐断了一根树枝。 作为暗卫,必须时刻保护好主子的安危,绝不能让任何心存不轨的人接近一步,比如眼前这种的,两步都不行! 树枝如利箭般射向了白虎的屁股,戳得它嗷嗷乱叫,一头撞开“正要假装头晕往太子殿下怀里倒”的潘双玉,可怜兮兮地蹭着萧寒烨。 之后去刺史府的路上,两只狼一直缠在太子身边,獠牙利爪,十分吓人,潘双玉找不到机会靠近太子,又怕又气,恨不得将它们一锅炖了。 第319章 潘岭正与地方官商量着如何跟山匪交涉,放了自家女儿,还没议出个章程,人就安然无恙回来了,禁不住喜极而泣,抬袖擦着眼泪,又急忙请萧寒烨去内衙喝茶。 荆州原本是五谷丰饶之地,如今不见半分繁华之景,说到底都是地方官员治理不当。 萧寒烨来时调查过潘岭,才华算可,原先被调派到武陵郡当郡守,五年前才升为荆州刺史,据说他是因为私底下使劲巴结与谢家沾亲带故的都察使,又抢了其他官员的政绩,考评才屡次优异。 但本人其实没什么大作为,光会使点登不上台面的小伎俩,只顾自己敛财,不见得如何勤于政务,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刮民脂膏,衙门口鸣冤鼓早已破烂不堪,便是有人想敲,也寻不见鼓槌,更何况敲响了,也没人会管,再者平日里遇事也只会纸上谈兵,不够武断,以至于荆州衰落,匪患严重。 萧寒烨目前还没确切找到他与都察使结党营私的证据,不过光凭治理荆州不当这一条,就足够拿来大做文章。 潘岭挨着骂,不敢吱声一句,等太子殿下去守备军营调兵遣将后,便将潘双玉叫到跟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她能为潘家做出点牺牲。 潘双玉本就揣着当太子妃的美梦,半点犹豫都没有,连连表示愿意,当晚精心打扮一番,塑造出“风情万种”的形象,端着亲手做的糕点去见萧寒烨,还带了一大盘肉脯,试图引开两只碍事的狼。 暗三远远见着人走来,囫囵吞下一口烧饼:“来了来了,我猜得没错吧,她一定会来找殿下。” 暗二摸出一把瓜子:“我赌她会被殿下踢飞。” 暗七则摸出几颗花生:“我赌她被殿下塞辣椒。” 其他暗卫也纷纷拿出东西下赌注。 林昭幽幽瞥他们一眼。 众人当即一个激灵,以为要训斥他们玩忽职守,忙伸手把各自的赌注塞回怀里,一脸严肃。 这种危及到殿下清白的人,那必须让她连面都见不到! 玄虎卫刚进去通报,就听外头一声尖叫,萧寒烨出门看了眼,两个侍女正搀扶着倒下的潘双玉,惊慌失措地哭喊着,白龙白虎则凑在那盘掉了的肉脯和糕点跟前,狼吞虎咽。 萧寒烨问:“怎么回事?” 尉迟盛指了指屋顶。 林昭跃下屋顶,单膝跪在萧寒烨面前,稳声回答:“启禀殿下,属下正与暗卫互相切磋,不小心将潘小姐迷晕了去,请殿下责罚。” 屋顶那一排暗卫齐齐探出脑袋,随即都跃下来请罪。 在萧寒烨眼里这就是件鸡毛小事,有可能连鸡毛都算不上,他摆摆手示意侍女将自家小姐抬走,晕了而已,问题不大,再不走就剁了喂狼。 两个侍女搀着潘双玉,跑得飞快,如同正在被狼追。 尉迟盛瞥了眼那群暗卫,觉得有必要进下谗言……不是,是参他们一本,回回都在破坏太子殿下的桃花,不是把人迷晕就是拍飞,分明就是故意的,断不可再放纵下去,必须严惩一番! 萧寒烨转身回屋,把尉迟盛拍在了门外。 尉迟盛很痛心。 终于理解历代白胡子老臣劝谏帝王勿要宠信妖妃时,为何都一副以头怆地的死谏式悲壮,因为帝王根本不听劝,太子殿下也是,甚至连话都不肯听他说完。 前有狼,后有暗卫,潘双玉气得胸口疼,发愁不知如何献媚,而且太子看着对她也没意思。 潘岭摸摸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荆州有太子殿下亲自坐镇,剿匪大业很是顺利,连破马贼匪窝大小十余处,若是荆州其他地方官平定匪患,潘岭这个刺史就算什么都没做,还能仗着背景拿得一个上等的政绩,各郡属官只有残羹冷炙的“分润”,但这次的剿匪是太子殿下,潘岭可不敢去抢他功劳,也抢不到,况且匪患一除,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自己。 潘岭花重金从江湖人手里买了一瓶药,备了场庆功宴,萧寒烨在外很少沾酒,有也是浅尝一两杯,他酒量其实很好,但今日一杯下去,便感觉有些晕乎乎的,身体里还逐渐泛起一股燥热。 天边传来滚滚雷声,急雨淅淅沥沥,与此同时,潘岭花钱雇佣的杀手出现,人数很多,宴席顿时一片混乱,侍女仆从逃窜尖叫,潘岭见玄虎卫和暗卫都在雨中奋战,疯狂朝自家女儿使眼色。 潘双玉急忙上前:“殿下许是醉了,小女扶您进屋里。” 萧寒烨抬头,狠戾剜她一眼,松开攥着袖袍的手指,拔出追影剑,二话不说刺过去。 潘岭顿时煞白了脸,瞧着潘双玉倒地惨叫,瞪大双眼惊魂未定,似被吓懵了。 江湖杀手知道这群人个个都是厉害角色,打没几招就识趣撤退,毕竟收了定金,不来走个流程做做样子,对不起心中的江湖道义。 萧寒烨掐着潘岭的脖子,把人提起来:“你给孤下了什么?” 潘岭浑身直抖,发声艰难:“欢欢欢……骨香,那是助……兴的,下官寻思着让殿下……放松放松……” 萧寒烨将他甩了出去:“解药。” 潘岭摔了个脸着地,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地摇头,尉迟盛看得火大,单脚踩在他的胸口:“赶紧解药交出来!” “……没……那玩意只……只能那个。”潘岭呼吸困难,双脚一蹬,直挺挺厥了过去。 第320章 玄虎卫小心翼翼瞄着太子殿下,试探着问:“末将去找个干净的……” 萧寒烨厉声呵斥:“滚!” 暴雨滂沱砸落在脸上,堆积在体内的燥热却迟迟挥之不散,反而愈发难以压制,萧寒烨手背青筋都爆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跟着,独自淋雨上了山。 这种时候,哪怕是违抗命令也得偷偷跟着,以防万一,而跟着的最好人选,当属暗卫首领。 因为太子殿下几乎没治过他什么罪,就算有,也是以投喂山珍海味的方式罚他吃撑肚子。 尉迟盛不服气归不服气,但这时候却需要对方挺身而出,扫视一圈,却没找到人,纳闷道:“你们首领呢?” 暗二揣着手,高深莫测:“跟着了。” 第262章 番外三 暗卫时期的事 萧寒烨酣畅淋漓跑了大半座山,又淋着雨,体内燥热总算稍稍平复了些,刚好附近有个山洞,便进去躲雨,盘腿坐好,打算用内力调息一下。 可惜天时地利,就是人不和。 看着出现在跟前的暗卫首领,萧寒烨额角再度淌下一缕热汗,恶狠狠呵斥:“胆肥了你,孤说了不许跟着,还不回去!” 林昭眨了眨眼,水珠从眼睫上滴落,低声答:“属下……担心殿下。” 他那一身黑衣被雨水湿透,紧贴身体,勾勒出了优美的曲线,露在外的脖颈白皙如玉,雨珠一路淌流入衣领内,在晦暗的雨幕下透着无声诱惑,尤其是那副跪在地上低眉顺眼又浑身湿漉漉的模样,十分有楚楚可怜那味。 萧寒烨喉间一滚,像野狼凝视猎物一般,却又骤然恢复一丝清明,仓促移开视线,咬牙道:“你不来,孤就很好!” 你一来,哪哪都不好。 林昭双睫轻颤,甚至抬起了眸,眼尾泛红,有些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萧寒烨:“……。” 你委屈个什么?要知道若是别人来了,孤已经一巴掌拍死在土里。 萧寒烨平日里最喜欢看小美人暗卫可怜兮兮的样子,可这会却最见不得,他吃力克制着目光,屈起一条腿,衣袖不动声色地遮挡着腰间,哑声道:“乖,回去。” 林昭屈膝往前挪了两步,缓缓揪住他的袖摆。 萧寒烨猛地拽回衣袖,皱眉时鬓边皆是冷汗,恶声恶气:“做什么?” 林昭垂下脑袋。 在一天天的朝夕相处里,竟硬生生被太子殿下惯出了别的心思,林昭深知两人身份悬殊,绝无结果,只能默默藏着爱意。 但不甘心还是有的。 他追随太子多年,出生入死,分明比那些个贵女公子更有资格站在太子身边。 眼下太子中招,这是个好机会,即便无法拥有名分,能一响贪欢也足够了,至于后果如何,不重要,起码在这一场豪赌中,他得到过想要的东西,哪怕之后失了性命,也不会输得一塌糊涂。 反正人固有一死,只要没留遗憾,能含笑九泉,早死也无妨。 林昭“色向胆边生”,将生死置之度外,无视萧寒烨叫他离开的命令,但总不能直接说“属下想跟您睡”,听着就很大逆不道,于是努力斟酌用词,充分表达出一个暗卫为了主子愿意牺牲一切包括清白的忠心耿耿,随着倾身靠近的动作,衣裳斜滑,露出来的肩膀就像是块手感极妙的璞玉,泛着莹润光泽。 萧寒烨受不了了,指尖不合时宜地回味着以前摸过对方时的触感,尤其是在林昭扯掉遮脸的黑巾,那紧绷的弦“啪”地彻底断掉。 他在这引诱里狠狠地压住人,却又忽然放开,把小暗卫托着背部带起来,捞抬着他的双膝盘在腰间,相抵时逐渐摸索到了快乐。 山洞外暴雨不绝,掩住了这一方星火燎原,翌日雨已经小了许多,萧寒烨借着透进来的微光打量身下人,蹙着眉心睡得很沉,只是一双手臂仍无意识的环着他,还紧咬着唇,把唇间咬出了细碎的齿痕。 萧寒烨忍不住伸出指腹,摩挲两下,惹得林昭轻哼一声,把身体蜷成了一个圈,使劲往他怀里拱。 萧寒烨“啧”了声,戳着小暗卫的后脑勺,凶神恶煞地放狠话:“敢引诱孤实在大胆,等回去后,孤定要狠狠罚你!” 林昭抬起头,脸颊发红,迷迷糊糊睁开眼,又困倦地闭上,埋在太子殿下怀里打了两个喷嚏。 萧寒烨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山洞潮湿阴凉,确实不宜久待,而且听说初次承欢也很容易发烧。 萧寒烨一边帮怀中人穿好衣服,一边自言自语:“得亏你遇到的是孤这么仁慈的主子,换做别人早把你埋了,哼,能遇上孤真是你的福气,这事孤就不跟你计较了,只要你以后好好伺候孤,安分守己,孤不会亏待你的,知不知道?” 萧寒烨戳着他发红的脸蛋,觉得把这么个小美人暗卫慢慢调教一番,当个侧妃也不错,若是表现好,也不是不能提为正妃。 但这想法暂时不能透露,以免小暗卫飘了,有事没事就主动献身引诱。 萧寒烨抱着人离开山洞,碍于那群玄虎卫和暗卫实在嘴碎,容易传出“以色侍主”之类的流言蜚语,况且他眼下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也不能让那帮人见了去,有损林昭……不是,是有损本太子的名声。 萧寒烨在城中找了间客栈,又使唤小二去寻个大夫,他这辈子虽然没伺候过谁,但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把暗卫首领伺候得舒舒服服,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偷偷瞄着太子殿下,在对方似有察觉转过头时,又立马把眼闭上,假装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把自己缩进被窝里。 第321章 玄虎卫等了一整晚,迟迟没见太子回来,再也坐不住了,赶忙成群结队上山去寻,找了大半天依旧没找到,急得快把整座山都挖个底朝天。 萧寒烨本来打算林昭一醒就回去,结果对方像是百八十天没睡觉似的,一直睡个没够,醒来了也是迷迷糊糊的,药喝没两口就吐出来,简直比祖宗还难伺候。 这一切祸源全归结于潘岭那对父女,萧寒烨没法对病人发脾气,只好拿潘岭出气,酷刑几乎用了个遍,把人折磨得奄奄一息。 敢算计本太子的,都要死! 林昭已经没了主动献身时的勇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能采取装死的方式逃避,能逃一会是一会,于是一直装作半梦半醒的迷糊样,搞得萧寒烨都以为他烧傻了,所以在启程回京的路上,林昭获得了坐马车的福利,犹如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美人,被暗卫隆重地抬上了马车。 尉迟盛:“……。” 副将揣着手,踱到他身边,捏着做贼的语调:“他平常有这么娇弱吗?淋个雨能病成这样?” 尉迟盛用眼神交流,谁知道呢,反正太子殿下说是淋雨染的风寒,那就是呗,唉。 因为萧寒烨的身份,回京的路上注定不太平,刺客一波接一波,没完没了的,林昭也不好再装病下去,跃出马车一起斩杀刺客,那股凶残劲,完全不像个大病初愈的。 萧寒烨捏着他的脸揉扁搓圆,佯装恼怒吓唬道:“敢装病是吧,回去孤一定狠狠罚你!” 要进入江南地界的那条官道年久失修,不太好走,悬崖料峭最多,一不小心就能摔个粉身碎骨,弓箭手埋伏了一大批,万箭齐发,密密麻麻如同蝗群压顶。 箭雨无止境,萧寒烨仓促间有点避之不及,只觉眼前划过道残影,林昭己飞身替自己挡住冷箭,避着刀光剑影,与太子殿下的手抓了个空,直直坠入深不见底的悬崖。 疾风在耳边嗡鸣,林昭觉得自己就像是溺水一般,逐渐无法呼吸,他费力地伸着手,却只能抓住一片虚无缥缈的光影。 这一刻,他突然就怕死了。 他还有遗憾,含笑不了九泉,因为一响贪欢不够,起码也得睡个两次三次……一百次,就算要死,也应该是在太子身下死,不然他这样,做鬼就不风流了。 所以他还想活,要死也得当个风流鬼。 可惜,已经没这机会了。 林昭能感到有泪从眼角滑下,但没力气去擦,也不知道自己将落于何处,累极了地合上眼,脑袋混沌,渐渐失了意识。 第263章 番外四 秦司岩&叶舟遥 长安城今日格外热闹,因为燕国新皇要来,所以百姓一大清早就起床占位置,寻个最前最近的地方,眉飞色舞聊燕皇的八卦,就差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扒出来,但聊得最火的,便是关于他跟卓王的事,百姓凭着超强的脑补能力,生动形象地描述出了一系列爱恨情仇,活像茶楼酒肆里的说书先生。 燕国队伍进城后,百姓一下子就沸腾起来,小娃娃更是蹦蹦跳跳跑进跑出,禁军将百姓分列两边,以防出现乱子,后面的人挤不上,只能踮起脚,拼命伸长脖子看热闹。 时隔一年多再回到这儿,秦司岩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他掀起车帘,看着一如既往繁华的长安,还有那群热情洋溢的百姓,嘴角禁不住扬起笑意。 椒房正殿挂着一块黄金大牌匾,刻满了情诗,是萧寒烨亲自让人打造的,挂在正殿上金玉生辉,沈庭珏每天都要欣赏上好几遍,虽然没能如愿以偿挂在相府门前光耀门楣,让更多人看见自己何等受宠,但这样也行,自己随时都能看见。 沈庭珏就喜欢这种金光灿灿的东西,能让人心情愉悦,觉得在这金屋住久,自己定能多活两百岁。 叶舟遥每回进椒房殿,都会被满屋子金玉闪到眼,他不是很懂沈庭珏暴发户一般的品味,也欣赏不来,太扎眼了,但不欣赏归不欣赏,羡慕却是有的,金屋这种东西,可不是谁都能轻易拥有。 两天没来,椒房殿里的花瓶也全部换成了金的,得亏这里是戒备森严的皇宫,没贼敢来偷。 叶舟遥神色平静。 我一点都不羡慕,真的。 沈庭珏正在大殿中用早膳,大大小小的盘子摆了满满一桌,连筷子上都鎏着金,他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问:“你怎么不去外面凑热闹?” 叶舟遥坐到桌边,平静道:“没什么好凑的,人又不是没见过。” 沈庭珏说:“你是不是紧张?” 毕竟许久没见面,难免生疏尴尬,理解。 叶舟遥被戳中心思,抿着唇没吭声,沈庭珏拿着一根鸡爪子慢慢啃:“不必急着紧张,他是来谈南北互市,又不是来谈婚论嫁,不一定见你,且一年多了,说不准早有新欢在侧。” 叶舟遥:“……。” 有被安慰到,又好像没有。 “放心,待会我见了人,先替你探探口风。”沈庭珏很有长嫂如母的觉悟,语气温和:“前些时日我让尚衣局给你赶制了几套新衣,待会命人送你府上,晚上有个宫宴,你回去后焚香沐浴……不是,反正你就精心打扮一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风情……哎,算了,还是我让冯管家过去给你捯饬一下。” 叶舟遥顿觉不妙,起身想溜:“不用,我……” 第322章 沈庭珏凶相毕露:“必须用!” 叶舟遥缓缓坐回去。 由于这个家目前为止还没人敢挑战沈庭珏的权威,叶舟遥不得不选择妥协,乖乖按照相亲的排场梳妆,洗了个香喷喷的花瓣澡,站在卧房中央,伸着手臂,任由相府来的一群仆役围着他忙碌。 金冠墨发,锦袍流光,隐隐透出银丝嵌绣,冯管家给他扣好腰间的玉扣,盯着人左看右看,觉得离风流倜傥还差点意思,于是从一堆饰品中翻出把玉扇,往叶舟遥手里一塞,退后两步,摸着下巴满意地点点头。 新衣提前洗过熏好,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叶舟遥平日里只喜欢穿着件简简单单的青衣,腰饰也不喜欢挂太多,顶多就一块玉佩,如今这副派头,感觉身上都重了好几斤,很不习惯。 秦司岩这次来萧国,备了不少礼,内侍捧着那么长的礼单大声念,把嗓子念得都快冒烟了。 沈庭珏没想到秦司岩出手会如此阔绰,就是每样东西的数量皆是双数,扎着大红绸,瞧着格外喜庆,沈庭珏逐渐咂摸出了几分不同寻常,抬手挡在嘴边,跟萧寒烨小声耳语:“他莫非是来下聘提亲?” “若是提亲,这些东西就少了。”萧寒烨学着他的样子说悄悄话:“起码得给你送一座金山,朕才能答应。” 沈庭珏摇摇头,感觉这想法太庸俗了,一座金山没什么好稀罕的,自己又不缺,遂伸出三根手指头:“野心大点,得这个数。” 萧寒烨捉住他的手,“啧”了声,觉得自家六弟除了书读得多点,账算得好点,也就那样吧,文文弱弱的,动不动就病,若非因为王爷的身份和长得像自己一样好看,那就太不值钱了,说实话,有人愿意要他,哪怕是倒贴点,朕也很高兴了。 沈庭珏掐他大腿,倒贴可不行,太掉价了! 秦司岩见两人凑在一块窃窃私语,一看就是在密谋什么坏事,禁不住后背发凉,于是清清嗓子,试图打断:“这南北通商……” “不急。”沈庭珏和颜悦色,特意放缓语调,尽显体贴关怀:“初来乍到,今日不谈政事,谈你终身大事。” 秦司岩听他这老母亲式的语气,眼皮不易觉察地抽了一下:“咳咳。” 沈庭珏看他:“你可是来求亲的?” 秦司岩背脊突然挺得更直,深吸口气,话到嘴边,却被沈庭珏抢先一步:“行,不过一国王爷,可不是那么好娶,聘金的事暂且不谈,反正你多少都给得起。” 萧寒烨附和:“嗯。” 秦司岩眼皮又是一跳:“我……” “两国若能联姻,自然是好事,但你若非真心,这事没得商量。”沈庭珏揣着手:“我记得先前,你对卓王可没多大意思,一口一个兄弟的,怎么,如今开窍了?” 从燕国到萧国,秦司岩怀里揣了一路荡漾的少年心事,虽然他现在已经凭本事登基为帝,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但此刻却免不得感到紧张,有种面对着“岳父岳母”的既视感,所以答话十分谨慎,时刻关注着两人的表情,就怕他们露出不满意之色。 另一边,卓王府管家看着燕国侍卫抬进一箱又一箱礼品,不断啧啧啧,一副眼珠子要掉下来的模样,着实被震撼得不轻。 东西皆是些传统礼品,如金银珠宝、丝绸绣品、实用器皿和各种土特产等,由大内侍卫组成一支绵延的送礼队伍,排面堪比十里红妆,引得百姓兴趣无比高涨,一路驻足围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四处打听燕国是不是来求亲的。 第264章 番外五 秦司岩&叶舟遥 “你们王爷呢?” 管家闻声回头,见说话的是一个长相粗犷的男子,身材健硕腰挎大刀,看着挺凶神恶煞的,但此刻脸上带笑,就还好。 管家笑了笑:“王爷在的,已经派下人去请……来了。” 叶舟遥拐过长廊,被满院子的金檀木箱挡住去路,一时无从下脚,茫然间感到肩膀一沉。 “四弟,好久不见啊。”姜扈搭着他肩膀,脸上满是喜色:“一年多未见,怪让人想念的,你这行啊,越来越王爷的架势了,这派头好看,贵气!” 贵气确实贵气,毕竟宫廷绣娘的手艺可不一般,但这身衣袍实在压得人很不舒服,叶舟遥扯了扯衣领,也打量着他,说:“你也是,看着愈发人模狗样,在燕国混得不错吧?” 姜扈“哈哈”笑着,眉飞色舞讲述着燕国的趣事,他性子一如既往热情豪爽,完全没有许久未见的生疏,还想以前在山寨那般,一口一个“四弟”叫得格外亲切,笑容真诚,不掺杂一丝虚假。 叶舟遥本以为两人会变得生分,如今倒是自己想多了,不由笑笑,领着他进前厅喝茶,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开口:“他呢?” 姜扈说:“皇上进宫去了,他说忙完了,就会来找你,哎我跟你说,来的路上,他可交代我了,先别跟你讲他在燕国如何,他要自个儿跟你说,一叙分别之情。” “我问……”叶舟遥抿了抿唇:“骆懿三哥,你答的是谁?” 姜扈挠挠头:“不是,我还以为你问得是皇上呢,院子里那些礼,可都是皇上亲自挑的,喜欢吧?” 叶舟遥佯装淡定:“代我谢过他。” “那得你自个儿谢。”姜扈用胳膊拱拱他,讲秘密似的小声说:“皇上这次来,是打算把你一块也带回去,南北互市只是个由头,求亲才是目的,宫里光红绸子已经准备了数百匹,就等你回去,便可……” 第323章 说到这里,姜扈突然捂住嘴。 完蛋,一不小心又说太多了。 叶舟遥莫名其妙:“怎么了?” 姜扈“咳咳”两声,环顾四周,摸着后脑勺“哈哈”笑,转移话题:“你这王府瞧着可真气派,我还没逛过呢,带我四处看看呗。” 王府虽然修得气派,但冷冷清清的,下人也没几个,宅子再大,也总不像个样,若放在之前,姜扈一定会劝几句赶紧娶妻生子,而现在可不能劝,冷清就冷清,反正是要回燕国皇宫住的。 送走姜扈后,叶舟遥便和衣靠在软榻上,一副“本王心情不好你们谁都不要来打扰”的姿态,连午膳都没胃口吃,过了一阵子,管家敲敲门,等了会没得到回应,便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进脑袋:“王爷,再过一个时辰,宫宴就要开始了,适才宫里来人,提醒您记得赴宴。” 叶舟遥将被子推到一边,幽幽与他对视。 “王爷?”管家笑呵呵试探。 叶舟遥隔了老半天,才挤出个“嗯”。 嗯是几个意思? 管家摸不着头脑,轻掩上门退出来,揣着手直叹气,甚是纳闷,燕皇来了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反而茶饭不思呢? 叶舟遥自然是高兴的,但他在谈情说爱这方面就是个纯情少男,什么经验都没有,难免就生出几分怯懦心思,在“盛装出席”和“装病不去”之间来回徘徊,还没定出个方案,就觉得再想下去头真要疼了,赶忙甩甩脑袋,背着手在院子里溜达透气。 管家泡了壶安神茶,满脸堆笑:“王爷,刚刚宫里来的内侍还替君后传了句话。” 叶舟遥看他:“嗯?” 管家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若他敢装病不来,就把人抬到椒房殿,本君亲自给他扎针治病。" 叶舟遥:“......。” 要死啊,说就说,神态语气都装那么像干嘛! 叶舟遥捧着杯子,却没喝,眼神放空想着事,所以没看见管家忽然直了眼睛,直到感觉肩膀一沉,有道熟悉的声音叫了下自己的名字,顿时一惊,“啊”了声,下意识将茶往后一泼。 “……。”秦司岩垂着胳膊,抚了抚被泼上茶水的手背。 不光茶水泼没了,杯子也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管家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收拾干净碎瓷,躬着身给秦司岩赔不是,随即快速溜得没影,将四周的侍卫也打发远了些,唯有被派来护卫卓王安危的两个暗卫坐在屋顶上,嗑着瓜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叶舟遥还没准备好,脑子一片空白,余光瞥见秦司岩手背上被烫得泛起一片红,抿唇道:“抱歉,屋里有药膏,我去拿……” “不碍事。”秦司岩笑了笑:“就是这袖子都湿了。” 屋顶上的暗卫幸灾乐祸地吹了个口哨:“脱脱脱!” 叶舟遥瞪向屋顶,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秦司岩拧了拧袖子,扫视四周,似在打量着这座院子,目光转了一圈:“这院子若是挖个池子出来,养上锦鲤,或者多种些花花草草,会更好。” 叶舟遥怔了两秒,思绪罕见被带跑了,开始思考起秦司岩的问题,想着想着,发觉秦司岩一直在看他,禁不住脸色一烫:“干、干嘛?” 秦司岩本想夸他一句“好看”,又担心把人臊跑了,遂露出个正人君子般的温和笑容:“走吧,咱们先进宫。” 叶舟遥稍稍皱起眉头。 因为一起进宫太惹眼了。 正常来讲,一国王爷和异国帝王应该保持距离,免得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说成密谋篡位什么的,引起猜忌而带来麻烦,但考虑到他大皇兄一家子都不是正常人,所以“我们该避嫌”这个理由并不成立。 装病也不行。 叶舟遥找不到充分的理由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入了夜,整座王城灯火烁烁,一派盛世之象,宫宴主要是为秦司岩办的,当他和叶舟遥一起出现时,全场的视线立刻落在两人身上,叶舟遥一看就知道他们私下没少八卦自己,遂把人挨个瞪了遍。 众人收回视线,不看不看。 丝竹管弦袅袅,宴会到一半,帝后便先行离开,叶舟遥随之退场,众人推杯换盏,谈笑更欢,眼角余光却一直偷瞄着秦司岩,果然不出所料,他也走了。 绝对是追卓王去了。 叶舟遥看着钻进马车的人,佯装淡定:“你跟着我干嘛?” 秦司岩答非所问:“我一口酒都没喝。” 叶舟遥听不懂,用充满迷惑的眼神看他。 如果说喝了酒,还可以将他的行为理解为是醉了,就算在马车里来个酒后乱性,也能理解,但一口酒没喝是几个意思? 秦司岩没给他解惑,开始讲起自己在燕国是如何一步步登上皇位。 沈庭珏教过他,卖惨这招,在心上人面前是最管用的,所以秦司岩讲的时候,不乏添枝加叶,把自己往惨的说,甚至编出了“来时路上遇刺,受重伤险些命悬一线”故事版本,时不时发出两声虚弱的“咳咳”。 叶舟遥果然被这句话引起了满满的心疼:“你的伤在哪,我瞧瞧?” 秦司岩面不改色:“内伤,你看不出来的。” 叶舟遥皱起眉头,伸手要去摸他脉门。 秦司岩一惊,把手往袖子里藏:“怎么,你还学会把脉了吗?” 第324章 叶舟遥沉默了下,说:“不会。” ......那就好。 秦司岩暗暗松了口气,把手伸过去,看吧。 叶舟遥却不想看了,拍开他的手,板着脸严肃教育:“受伤了就要好生修养,开辟新商路一事,你派个臣子来谈就行,何必自己千里迢迢奔波。” 秦司岩看他,眼神忽然很认真,握住那细瘦又柔软的手指:“若我别有目的呢?” 在宫宴上,叶舟遥多次设想对方表明心迹的场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但真到这会,还是免不得脸红心跳,却强忍着没有抽回手,与秦司岩对上目光,准备了一肚子草稿都忘光了,便学着沈庭珏平日敷衍人的台词:“哦。” 马车晃悠悠停在王府门口,车夫掀开帘子想扶叶舟遥下车,见两人执手相看,暧昧气息拉满,顿觉自己老眼昏花,猛地放下帘子转身背对着,当什么也没看见。 叶舟遥觉得这时候了,自己就该勇敢点主动点,于是发出邀请:“去府里坐下吗?” 秦司岩争取福利:“这么晚了,不如让我住一晚?” 叶舟遥假装矜持地想了下,才点点头,那行吧,看在你受了内伤的份上。 灯火绰绰,孤男寡男共处一屋,这时候就很适合表白,秦司岩挪着椅子坐在他身边,拿出比对待国事更认真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又深情: “我之前看不清将来的路,担心自己感情用事,又不能做到承诺过的事,遂一直很冷静地分析利弊,作出选择,故而有些事没能跟随内心,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便能心无旁骛、不紧不慢地整理思绪,想明白了一件事。” 叶舟遥的心再度“砰砰”跳起来,没开口,等他继续说下去。 秦司岩握住他的双手:“我是喜欢你的,想把你带回燕国,一起共度余生的那种。” 叶舟遥面红耳赤,但没有避开视线,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在烛火下极亮,像是被星辰落满。 “我没喝酒,是想以很清醒的状态,与你表明心迹,非一时胡言。”秦司岩用指背蹭蹭他脸颊:“你可愿随我一道回燕国?” 叶舟遥想了想,颇有身价地回答:“除非你给我弄座金屋。” 像椒房殿那样,一进去就能被闪瞎眼,虽然他不是很喜欢,但也要,且很心生向往。 因为被金屋藏娇这种事,是非常引人艳羡的,值得流传千古。 秦司岩点头:“行。” 这么爽快,叶舟遥反而觉得有问题,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些个”被骗远嫁后惨遭欺负却求救无门、生不如死”的悲惨故事,顿时想得眉毛都皱了。 “干什么如此看我?”秦司岩失笑道:“我可没骗你,别的帝王后宫佳丽三千都养得起,我养你一个,不难。” 叶舟遥还是皱眉。 秦司岩三指指天:“那我发誓?” 叶舟遥拍下他的手,秦司岩便看着他笑,笑得叶舟遥越发脸红心跳,险些被勾去魂魄。 秦司岩忽然低头,在他额头印上一个浅吻。 叶舟遥很淡定。 起码表面是这样。 秦司岩便开始得寸进尺,逐渐往下亲,手也不老实起来,嘴上却说:“我对两国和亲有过研究,定不会亏了你的礼数。” 叶舟遥看了眼两人都不怎么整齐的衣衫,以及极为亲密的姿态,稍微往后缩了一下,摆出副主人家的架势:“按照礼数,你现在该去隔壁客房休息。” 秦司岩现在正处于看心上人越看越喜欢的阶段,就算是沐浴时稍微分开一会,都觉得如隔三秋,更别提去隔壁睡,于是再次卖惨,喊着哪哪都疼,可能内伤又要发作了。 叶舟遥果然又心软了,答应把床分一半给他睡。 由此可见卖惨确实有效,虽然只能单纯盖被子聊天,更亲密点就是把人搂进怀里,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仅此而已,但这样也算是在一步步朝好的方向发展,秦司岩亲着怀中人的额头,像是全身心放松后,与喜欢之人相互厮磨的亲近。 叶舟遥象征性地躲了两下,埋首在他怀中偷偷扬着嘴角,觉得岁月似乎凝在了此刻,挺好。 而余生,还有很长很长呢。 第265章 番外六 萧承凛&谢少裴 自从朝中重新整顿一番,谢少裴发觉自己身边多了个烦人精。 一开始天天拎着酒上门,嘴上说要一醉方休,但也就喝一两口而已,不敢喝多,随即抱着酒坛念叨“自家母妃被关进冷宫居然还作妖”这件事,现在人被赐死了,他说不出活该的话,只能揣着满腹感慨,在谢少裴跟前叭叭个没完,之后兴许是察觉到自己很烦人,便没再提过此事,不过还是整天贴在他身后,走到哪跟到哪,就很烦。 谢少裴觉得他像个没断奶的孩子,把自己当成了娘,毕竟没受过母爱,会容易依赖人能理解,但是吧,就很离谱。 自己又没给他过任何关爱,反而天天骂他脑子有病,难不成他享受这种被骂的感觉? 据说那些个没了娘的,一说起来,都很怀念被娘骂的日子,感慨以前不知珍惜,回忆起来才觉那是一种幸福。 谢少裴细思极恐,深觉自己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可如今祖父被圈禁京中,又年事已高,仆人遣散得只剩下两三个,自己需得留下照应。 逃是没法逃的,唉。 第325章 虽然谢家没落,但念在谢少裴没有掺和其中,北境驻军布防图未泄露也有他的功劳,萧寒烨知道他有才华,一直藏拙,是不想沦为谢琮争权夺利的棋子,如今尽可一展抱负。 朝堂鱼龙混杂,谢少裴没兴趣做官,对归隐山林倒是格外向往,即便不能去山林,在府中养花种草,看看闲书,也是挺岁月静好的。 就是多了个烦人精。 萧承凛来约他去茶楼听戏,谢少裴坐在案几后看书,里面写的是一些民间趣闻轶事,看着还挺有意思,闻言头也不抬,懒得搭理。 萧承凛把大脑袋凑过去,抢走书:“成天坐着不好,出门,走动走动。” 谢少裴搞不懂:“你没朋友是吗?” 非得来纠缠他一个。 “狐朋狗友还是有的,但他们听不懂戏。”萧承凛其实也听不懂,但就是想找借口约人出去,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清了清嗓子:“况且你不一样,你是兄弟。” 谢少裴嗤笑:“谁是你兄弟,滚!” 萧承凛重重地点着脑袋:“看出来了。” 他经过一整晚的思考,觉得男人就要勇于面对一切,有话就得说明白,于是深吸口气,眼神严肃又认真的看着谢少裴,重复道:“看出来了。” 谢少裴没理他,自顾自提壶斟茶。 窗外的光照进来,照得他那截脖子白如珠玉,萧承凛干咽了下,说:“你想当我王妃。” “噗——” 谢少裴被呛个半死,手背擦着下巴的水渍,用见鬼的眼神盯着萧承凛,好涵养差点绷不住,险些跳起来给他一巴掌。 萧承凛被赶了出来。 冯管家正在书铺里算近半月来卖话本赚了多少,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算盘,嘴上回道:“他反应大,估计是被你骤然戳破心思,恼羞成怒,没谈过恋爱又脸皮薄的小年轻啊,都是这德行,你多主动点就好了。” 萧承凛虚心记下:“嗯。” 恰逢天降暴雪,关东郡县的百姓缺衣少食,当地府库的粮草供应不足,只好上报朝廷,萧寒烨从户部中调了几个官员前去赈灾,顺便让萧元炎也跟着,见见世面历练下,又担心灾民若闹事文官镇压不了,便命萧承凛也一块去。 当天夜里,萧承凛翻墙去了谢府。 谢少裴一口拒绝:“不去。” 萧承凛说:“你不是想浪迹天涯吗?错了,是游山玩水。” “那你是去游山玩水?” “不是......是。”萧承凛看着他眼睛,很肯定地重复一遍:“是。” 是也不去。 谢少裴挥手赶他走,并且很明确地表示,自己不想当他王妃,也不想当娘,不想当爹。 萧承凛自我洗脑:“本王懂。” 想去的,但害羞,就口是心非。 所以萧承凛觉得自己该主动点,便直接把人劈晕扛走。 亲兵曹六正纳闷自家王爷大晚上为何不在屋里睡觉,就见他扛了个人回来,吓了大一跳:“这......谁啊?死的还是活的?” 萧承凛把人放榻上。 曹六看清了是谁,不禁瞪圆了眼,甚是吃惊:“谢公子?不是......王爷您、您咋把人带来了?强抢民男可是有罪的,皇上知道了,会揍您的。” 萧承凛解释:“不是强抢,他愿意的。” 曹六很懵逼,愿意的话怎会是晕的?不应该是手牵手一起回来吗? 他劝道:“您还是快把人送回去。” 萧承凛挠头,十分愁苦,怪自己一不小心粗鲁了点,但人都扛来了,哪有送回去的道理,况且又不行非礼之事,所以不叫强抢。 等谢少裴幽幽转醒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里,案几前坐着个人,但不是萧承凛。 谢少裴瞥着那一身杏黄蟒袍,便知晓对方是谁。 “桌上这些吃食,皆是三皇兄买给你的。”萧元炎眼瞳黝黑,透着股机灵劲,笑起来时还有两个酒窝。 谢少裴掀开窗帘,不远处青山密林,一看就已经离开了长安:“我怎么在这里?” 萧元炎疑惑道:“你不是要跟三皇兄一起去关东吗?” 谢少裴摸着还有些疼的后颈,咬牙冷笑,掀开帘子深呼吸,一副准备要跳车的架势。 “哎。”萧元炎及时把人拉回来。 虽然才七八岁,但蛮力却很大,一个用力过猛,把谢少裴拽得向后撞在车壁上,疼得他眼冒金星。 “抱歉,一时情急。”萧元炎挠头:“三皇兄在前边呢,你若想找他,孤命人去叫就是。” 谢少裴揉着后背,心累道:“现在在哪?” “官道上,刚出长安地界没多久。”萧元炎歪头看他,察言观色:“你是想回去吗?不过既然都出来了,就当做是散散心,一直憋府里,也不好,听说你之前一直在外头,去过很多地方,见识定然极广,不如跟孤讲一讲。” 谢少裴没心情讲,瞥了眼桌上的吃食,确实感到饿了,便自顾自拿着吃了起来。 来都来了,算了。 第266章 番外七 萧承凛&谢少裴 萧元炎性格讨喜,就算谢少裴没怎么搭理他,他也能一个人自顾自把天聊下去,还会拿出自己买的吃食分给谢少裴吃,所以谢少裴偶尔会跟他聊一聊各地风土人情,在对方请教一些书经典故时,也会一一详解,让萧元炎颇为受教。 第326章 瞧着两人相谈甚欢,萧承凛脸色不是一般的臭,自己也不骑马了,跟着他们坐在马车里头。 但是吧,他除了会打打杀杀,其余什么也不懂,对于风花雪月之事根本聊不来,故而硬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萧承凛很心塞,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念书,遂抱起胳膊,堵在两人中间,闷声不吭。 被这么一个黑风煞气的人坐旁边,任谁都没心情聊天了。 萧元炎问:“三皇兄心情不好?” 萧承凛瞪他:“死小鬼。” 萧元炎眨了下眼,忽而露出看透一切的眼神,长长“哦”了一声,笑嘻嘻道:“行,那孤换个马车坐,就不打扰三皇兄的好事了。” 话落,他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谢少裴睨了萧承凛一眼,也跟着下去了。 萧承凛:“......。" 萧承凛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谢少裴有点恼怒地转过身,却被狐裘裹了个严实,顿觉身上暖和了许多,抿着唇,从喉底发出一声高傲的冷哼。 萧承凛想跟他培养共同话题,拉着谢少裴去看自己珍藏的兵器,颇有他浑然质朴的粗糙风格:“喜欢什么,随便挑,本王包教你学会。” 谢少裴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眉间还锁着不痛快。 萧承凛小心翼翼:“那本王带你去骑马射猎。” 谢少裴往狐裘里缩了缩:“大雪天的,你想把我骗去山上埋了?” 萧承凛垂下脑袋:“没。” 谢少裴见他神情从大喜到大悲,还夹杂着些委屈,不禁觉得好笑,“咳咳”两声憋住了,继续端着副高冷姿态,说:“那你教我打猎。” 萧承凛立刻憨厚一笑:“好。” “就在这儿。”谢少裴伸手一指:“教我射那只马。” “......。" 萧承凛笑容裂开。 不是,那匹马可是他的坐骑啊。 萧承凛商量道:“换一只行吗?” 谢少裴略一沉吟:“你。” 萧承凛愣了下,理解话中之意后大惊失色,挠着头,似是被难住了,黑眸子很亮,但人却有些不知所措。 曹六在不远处看着,对谢少裴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自然就察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分明是故意在逗自家王爷玩,得逞后又露出愉悦之情。 曹六觉得这不能叫欺负,而是调情。 有戏。 看来王爷离成婚也不远了。 约半个多月的赶路,终于抵达了关东,士兵应了萧承凛的安排,早已驻扎到了各点,搭着不少棚屋、营帐,有序安排灾民暂先居住,赈灾粮食也从就近的皇仓不断运了过来,谢少裴站在营帐前看着众人忙碌,手里捧着暖炉,依旧冻得鼻头通红。 萧承凛则帮着一块忙上忙下,没有任何王爷的架子,整个人瞧着强健结实,既充满着少年郎该有的活力,看起来又格外可靠。 意气风发,是谢少裴羡慕的样子。 萧承凛察觉老有人在瞄他,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谢少裴身上,随即屁颠颠跑了过去,眉间有汗,上臂的肌肉一舒一张,蕴藏着惊人力道,口中微微喘着气:“怎么了?” 谢少裴方才不小心看着人走神了,直到对方近前,滚烫的喘息仿佛就在自己耳边,才猛地回过劲来,但心跳已狂乱不堪,甚至有股偷窥别人被抓包的尴尬。 风拂乱了谢少裴的碎发,他喉头攒动,假装目光有些失焦:“嗯?” 萧承凛抬手去摸他额头,目光关切:“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手背温热,谢少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雄性张力,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猛地推开对方,抬起一双恼羞成怒的眼眸,甩了萧承凛一袖子,转身进了营帐。 萧承凛一脸茫然,搞不懂自己又哪里惹到他了。 背后有笑声响起,萧承凛回过头:“你笑什么?” “他一直在瞧你,就是脸皮薄,被你臊跑了。”萧元炎拢着袖子,一副老成持重的姿态:“需要孤帮忙吗?” 萧承凛恶声恶气:“你离他远点。” 萧元炎露出两个酒窝,笑得人畜无害:“孤还是个孩子。” “那也不行。”萧承凛强行把他拽走,毕竟这年头,相差个十几岁二十几岁谈情说爱的都有,尤其是这种机灵聪慧的小鬼,更得防着。 经此之后,谢少裴对萧承凛避之如蛇蝎猛兽,但避也避不到哪里去,谢少裴只能尽量装冷漠,不与他交流。 灾情已经逐步得到缓解,但却有一些不利谣言传出,说是此次新皇登基,立后立皇太弟,不仅没带来任何祥瑞,反而天降暴雪,定是新皇不受天命,逆行倒施,才致惹来天灾害了百姓。 萧承凛听闻手下汇报,勃然大怒:“放屁!谁传出来的,本王去宰了他!” 手下道:“王爷息怒,属下定派人查个清楚。” 说完,见萧承凛糟心地摆摆手,便赶紧溜了。 萧承凛背着手走来走去,越想越气,抓起刀系在腰间,沉着脸往外走,步伐迈得虎虎生风,萧元炎搁下茶杯,也跟了上去。 谢少裴见他俩一副要去杀人的架势,忍不住出声:“回来。” 萧承凛回头看他,指了指自己,眼神充满迷惑,似乎不确定对方是不是跟自己说话。 第327章 谢少裴看向萧元炎:“我有话说。” 萧承凛提着萧元炎的衣领,把人往后拽了一步,自己快步过去,挺拔英俊地立在谢少裴面前:“什么?” 两人蓦然离得太近,气息隐约拂过眼睫,谢少裴瞪着他,往后挪了挪:“此事显然是有人借机挑起事端,百姓虽迷信,但素来对皇上和君后多有敬重,不可能会如此诋毁,许是逆党未除干净,想着以暴雪一事大做文章,若之后再弄出一些看似天灾的人祸,便会让人都禁不住往那方面想。” 萧承凛和萧元炎同时一拍桌子,恼怒骂着,一个扬言要宰人,一个扬言要拔舌头,凶残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不愧是亲兄弟。 谢少裴抬手示意他们闭嘴,道:“难民里头应当混了什么人进来,粮食灾款最好看紧点,若被烧了偷了,免不得又得闹出什么事端来,况且流言是最压制不了的东西,无需大费周章去管,那些赈灾物资,有一半都是君后挪用私库出的,这事该让百姓知道,再说些皇上为了难民寝食不安之类的话散出去,极力把皇上和君后那种爱民如子的情怀吹嘘得惹人泪目,就行了。” 顿了下,他看向萧元炎:“此事也是冲着殿下来的,应多去慰问难民,拉拢民心,只要让他们感受到朝廷的善意,自然不会发生暴乱。” 萧元炎点头:“孤知道了。” 翌日夜里,果然抓了两个意图放火烧粮的男子,严刑拷打之下,只招出他们是纪氏一党的余孽,至于有没有其他同伙,就硬是一个字也不肯招,萧承凛一直忙到深夜,回来后径直去了谢少裴住的房间,扬言要留在这里保护他。 谢少裴对上那双柔黑的眼,脸上涌起一抹绯色,他哪怕再迟钝,都不可能觉不出对方的情意。 他素来矜傲又从容,明明喜欢念书,但不想沦为祖父的棋子,宁愿舍弃想要求取的功名,吃喝玩乐地过着纨绔日子,也绝不让自己至于被动的境地。 萧承凛看似是个五大三粗的熊货,但对他的任何事都很上心,知道他喜欢看书,离京时还专门捎带了一大箱书。 他确实曾有过大庇天下寒士的旧梦,只是时间久了,对入仕已经没了念想,他怕麻烦,怕会在权利中迷失自我,可游山玩水也不是他想要的,只想将自己封闭起来,能与外界隔绝最好,就如同一棵苍凉的枯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但萧承凛总是很莽撞地闯入他的地界,他惯用的拆招在对方面前都无效了,而且还感到惶急又无措,全无章法。 谢少裴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以至于早上起来后脑袋晕沉沉的,茶杯没拿稳,摔落在地上,他蹲下去捡碎片,却不小心扎到了手,指尖立刻溢出红色血珠,心里无端冒出些不安。 听闻萧承凛一早着亲兵去山村里清理积雪,搜寻还有没有遇难的百姓,便愈发惶惶不安,站在树边一直盯着山村的方向看,禁不住胡思乱想。 他是烦萧承凛的,但若没有对方,他现在应该待在府中看书养花,很悠闲,却也很枯燥无味。 被萧承凛缠着烦着,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有几个难民凑过来跟他唠嗑,谢少裴心不在焉,直到银白匕首逼至眼前,尚未反应过来,是萧承凛徒手抓住匕首,才堪堪没被刺到。 难民中混有不少纪党余孽,见状纷纷豁了出来,打算殊死一搏,现场顿时骚乱起来,但很快就被军队镇压住了。 谢少裴瞧着萧承凛鲜血淋漓的手掌,忍不住朝他一吼:“蠢货!你就非得徒手抓吗?” “一时情急,就......” 萧承凛突然“咳咳”两声吐出口黑血,伤口也发黑起来,显然是匕首有毒。 谢少裴一惊,吃力地扶住萧承凛倒下的身体,嘴唇颤抖,微微张开一点,竟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只觉得胸腔里仿佛落入一块巨石,压得他突然难以呼吸。 亲兵们扑在自家王爷身边,开始抹眼泪嚎哭。 萧承凛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抓谢少裴的手,喉结微微攒动,眼神却有些倔,也有点伤,艰声道:“你从没对本王笑过,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本王?” 谢少裴喉结微微攒动,整张面容的线条绷地极紧,在萧承凛焦灼的目光下,心逐渐软了下来,垂着睫毛,轻轻回握住对方的手,指端冰凉:“不讨厌。” 声音很低,但萧承凛听见了,顿时露出个孩子般的笑容,随即目光开始有些朦胧,缓缓阖眸,瞧上去有些虚弱,又有些腼腆,声音涣散:“那就是喜欢本王的,对吗?” 周围的人纷纷看着谢少裴,眼神仿佛都在说,快说是快说是,王爷这会可受不得刺激。 谢少裴眉心紧蹙,耳背却有些泛红,隐忍半晌,一个“嗯”字刚要挤出,老军医突然扒开人群挤进来,忙给萧承凛喂了颗解毒丹,又试了试脉搏,扫视众人一圈,摸摸胡须:“都不用哭了,这毒并不致命,能解。” 萧承凛忍着将老军医踹飞的冲动,继续闭着眼睛,装死。 没看见本王把气氛渲染得刚好吗,就不能晚点来? 气人! 不过经历此事后,萧承凛发现谢少裴对他的靠近没再像之前那般抵触,还会时不时主动找他聊天。 谢少裴问:“你想当闲王吗?” “不想。”萧承凛说:“觊觎龙椅的人很多,本王得掌着兵权,别人才没那么容易伤到皇兄。” 第328章 谢少裴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捧在掌中,慢慢地喝着:“单单只为了你皇兄?” “对。”萧承凛实诚地点点头,隔了会,又说:“不过也是为黎民百姓吧,但前提是他们安分守己,不想着造反,本王就会护好他们。”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极其有神,充满着一腔热忱,又有点倔头倔脑的傻气,万事只以自家皇兄为先,甘愿抛头颅洒热血,都在所不惜。 在皇室中,能有这份兄弟情是非常难能可贵,谢少裴很痴迷这份憨厚的真诚,也痴迷对方身上所流露出来的热血赤忱,这些天帮着赈灾,心中颇有感触,朝廷有为,为天下人谋福利,难民都能得到妥善的去处,即便天灾之下,也不会出现“饿蜉满地”的惨景,如今欣逢盛世,当不负盛世。 茶水一路暖着他的咽喉,谢少裴嘴角弯了一下。 萧承凛凑过去:“你是不是笑了?” 谢少裴抿起唇角:“没有。” 萧承凛小声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谢少裴脸色一烫,抬眸瞪向萧承凛时,却见他黝黑的俊脸泛红起来,搞得自己突然就不害臊了,反而想笑。 毕竟一个五大三粗的熊货娇羞起来,实在是违和得令人好笑。 笑着笑着,萧承凛忽然俯身贴了下来,在他耳垂处若有若无地蹭过去,那粗糙又热烈的感觉,让谢少裴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寒毛倒竖:“你干什么!” 眼神虽凶,但眼尾却是薄红色的。 萧承凛学着话本里那些霸道强势的男主角,步步逼近,来了个桌咚,谢少裴身子一软,感觉对方的胸膛就像火一般滚烫,烫得他心跳起伏,竟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脑中惊涛骇浪诸念横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像是被气到了,又像是极度惊愕之下被吓到了。 萧承凛有色心没色胆,十分不安,懊恼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屈膝下去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脑袋低垂,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谢少裴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抬脚踢踢他:“起来。” 萧承凛见他没发火,不由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有失礼的动作,机智转移话题:“你满腹才学,为何却拒不入仕?本王瞧得出来,你其实不想碌碌无为的,只是不喜官场争斗,若你想做官就做,本王会保护好你,若谁敢陷害你什么的,本王保证都宰了!” 他眼睛很亮,一张俊脸上满是真心实意的笑,又带着点不好意思,小声说:“就像皇兄和皇嫂他们那样,一起携手并肩,守护黎民百姓。” 谢少裴从没考虑过以后该如何,闻言禁不住勾勒起了未来,觉得那样……似乎也不错。 萧承凛重新伸手,试探着捉住了谢少裴的指尖,见其没甩开,便覆着那修细五指一一叠住。 十指紧扣,掌心贴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