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人类拯救计画》 1. 重生 「亲爱的子民,以后你们的性命,由本王子守护。」一位长相俊美,一头银白色短发在微弱光线的照耀下,依旧熠熠生辉的男子如是说道。 他站在共议峰会厅前的平台上,表情桀驁,彷彿任何猛兽扑到他面前,都只能如螻蚁一般被他轻易抹杀。 台底下的观眾群情激昂,一个个被男子的霸气宣言给迷得七荤八素。 「啊啊啊啊!王子殿下好帅啊!没想到在一层的我,竟然能亲眼目睹王子的容貌!如果有机会亲身体验太阳光,一定就像王子一样耀眼吧!」 「欧恩王子是贵族中第一个觉醒的人吧?不愧是芙拉王后的孩子,就是争气!」 「虽然芙拉王后是平民出身,但是欧恩王子那一头象徵贵族血脉的银发,比任何一位王室成员还要美丽!」 同一时间,和一大群人挤在大楼间转播萤幕底下的夙征,几乎是同时,与欧恩一起将这句致词后的结束语说出口。 「亲爱的子民,以后你们的性命,由本王子守护。」 站在他身旁的男子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王子要说什么?」他是夙征的好友,泰迪,一头棕色捲发凌乱在头上,浅棕色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带着亮光,彷彿对所有东西都充满好奇。 「刚好猜到而已。」夙征耸肩,长年带着微笑的脸庞难得有些严肃。 现在是球历158年,地球在经歷了严厉的气候变迁以及物种突变的优胜劣汰后,进入了新纪元。 地球早已不是过去和善的样貌:紫外线辐射增强、土地被海水淹没、变异的吃人猛兽大量出现,人类的领地被迫缩小。 在当时,不同种族之间早已失去界线,团结一心只为了从刀枪不入的猛兽爪牙下逃脱。然而人类在那些堪比外星生物的猛兽攻击下节节败退。 直到哨兵与嚮导的出现。 他们拥有比正常人类更强的体魄与精神力,不仅能与猛兽抗衡,也有了能抵御大气下辐射污染源的皮肤。即便外型与人类无异,能力却堪称无敌,因此被称为觉醒者。 而今天便是一年一度的觉醒者加冕礼。 透过觉醒身分的确认与登记,他们拥有了进入「二层」的资格。 传说那是一个比「一层」环境好上几百倍的天堂,也因此成为觉醒者、进入二层是所有人类的毕生梦想。 然而十分残酷的是,平均的觉醒年龄落在18-25岁之间,如果超过这个年纪还没有觉醒的话,几乎可以说是不会觉醒了,这也代表着他们永远没有离开一层的机会。 不能离开「一层」,不仅意味着他们无法逃离逼仄脏乱的居住地,去看不同的风景与物种,也意味着他们无法离开垄罩在上空的辐射保护层,亲身走到户外感受阳光、无法摆脱难吃的营养液,体会真正的食物味道。 他们永远都只能像宠物一样被贵族圈养,等待每日的营养液投餵。没有自由、没有目标。 泰迪看着大广告萤幕上,王子那低相素也没被削落半分的、宛若天神般的容貌和仪态,心生嚮往:「如果我也能觉醒,我一定要加入皇家骑士团!」 夙征瞥了他一眼,声音阴惻惻:「你要是敢去当那些吸血虫,我现在就先打断你的腿。」 泰迪被夙征如此过激的言论给吓傻:「你怎么了?吃到过期的营养剂了?」 夙征正欲回答,却突然间回过身朝四周张望。 「吸血虫」三个字可以说是皇家骑士团的禁忌,谁敢在他们面前提这个称呼,绝对免不了一场斗殴。方才他将这个词与说出口时,明显感受到一阵杀意。 有觉醒者在这里。 哨兵和嚮导的听力不同凡响,如果他们藏身在人群中,要听见他的话不难。 他藉着泰迪的身高做阻挡,果不其然看见两个身穿白色斗篷,看不见面容的人正拨开层层人群,往他的方向而来。 夙征皱起眉头,不明白这二人低调现身于此的目的。虽然觉醒者在一层不被允许使用能力,但本着皇家骑士耍横的机率极高这一点,他想还是避开为好。 「这里看不太清楚,我们换个位置。」他拉着泰迪穿过人群转移到另一处继续偷偷观察,眼看那二人找了一阵似乎跟丢目标又原路折返后,他才放下心来。 夙征将视线移回大屏幕上。 这次的觉醒者人数眾多,光是授勋就耗掉许多时间,镜头一一扫过觉醒者们,可以看出他们精神抖擞仪态下的激动难耐。毕竟这是一飞衝天的机会,一个家庭里只要有一人觉醒,就能改善全家人的生活。他们能透过出任务获得奖励,然后从二层购买所有想要的东西给家人。 然而人群中,还是有例外出现。欧恩王子显然不像其他人那般欣喜,他眉头深锁、从表情上便能看出心情不佳。 于是不少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授勋时间太长,王子等不耐烦了? 那股无形中带出来的压力,吓得颁授勋章的政府官员手抖不已,别徽章的速度更慢了。 夙征看着画面上的人,思绪恍惚。 这些被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情景突然一一重现在眼前,怎么想都觉得不真实。 是的,他是昨天回来的,重生,回到了15年前。 他还记得昨天以前,自己与队友们接到了星外探索的任务──目的地是s6ns3t星球。明明一个月的飞行期都安然无恙,却在即将着陆前被捲入虚空能量裂缝中,所有人员连同战舰被辗得渣都不剩,尸骨无存。 他记得所有队员慌乱哭泣的脸庞,记得副官让自己坐救生舱先逃走的紧急迫切,也记得肉体被辗碎时的痛不欲生。 当时他失去了意识,再一睁眼就重生回到了过去。 一层的居住环境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没有丝毫变化,有限的地界却要挤进上亿人口,屋子越叠越高,每户人家分到的区域也越来越小。 破败的高楼座座紧挨、拥挤无比,放眼望去除了错落的广告招牌,看不见半点天际线;长年被酸雨侵蚀的墙壁无一处完好、裸露的墙面黑灰交杂,混浊不堪。在这里没有时鐘,人们全凭自己的喜好作息。 一层是被斗转星移遗弃的国度,若不是贵族本身无法觉醒,需要觉醒者的保护,他们也许早就消失在自然界的淘选中了。 就在夙征出神之际,右斜上方的屋子中传来了叫喊声,「不要──放开我──」 夙征抬眼望去,只见方才那二位斗篷男子正腾空站在一户位于三楼的家庭之外,用力从窗口处拉扯着一位少女的手臂,似乎想强行将人带走。 窗户之内是少女的父亲,他正使出全力抱着少女的腰,防止她被这二个陌生人抢走。 「怎么了怎么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天啊!人竟然可以浮在半空中!是觉醒者吧!他们在干嘛?」 「欸!那不是红ㄚ头和她阿爸吗?是犯了什么罪要被抓走?可是我们这里的事不都是政府管吗?怎么还会有二层的人过来?」 「唉呦,太可怕了!我看我还是闪远一点好了!」 泰迪拉着夙征的手,着急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报警?」 「觉醒者在这里,找警察是来送人头的吗?」夙征拉着泰迪,一齐朝人群退去的方向离开,「走吧,这种事情我们管不了。」 觉醒者欺负平民的案例不少见,只不过第一次遇见这么明目张胆的。 「杀了我我也不走──我哥不可能背叛皇室,他是清白的!你们才是坏人!」红ㄚ头拚死反抗着,不愿离开。 老父亲同样大声质问,「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害死我们家英雄不够,又要害我们丫头吗!」他的声音很大,但即便再大,也掩盖不了其中透露出的绝望。毕竟他们一介平民,哪里抵挡得了觉醒者? 夙征听见英雄这个名字,尘封的记忆被唤醒。 他想起了上辈子授勋典礼那天,不只王子爆红了一把,他的表哥阿道夫大人同样不遑多让。 其爆红的原因是因为,他让红ㄚ头一家三口含怨而亡。当时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贵族在民眾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报导中,发言官解释皇家骑士团之所以抓人,是因为一位名叫英雄的皇家骑士成员背叛了阿道夫大人,对方不仅不承认犯错,还逃逸藏匿。为了让其现身,才会抓其家人作为要胁,逼他就范。 可当时夙征得到的资讯却是,那位阿道夫大人为人兇蛮残暴,他看上了英雄的姊姊,想让其做侍寝的僕人。 他命令英雄将姊姊带上去「三层」,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将面子与上下礼节看得比命还重要的阿道夫,当即下了诛杀的命令。 英雄知道,即便自己死了姊姊也难逃魔掌,故而趁乱逃走。他本来是想回去将家人接走的,可惜光是逃离三层便已让他命若悬丝,他没有馀力再回一层通风报信。 就这样,阿道夫的人找上了门,却不曾想在掳人的过程中发生意外,造成红ㄚ头和老父亲双双命丧黄泉。 得知消息后过于悲伤的英雄,用自己的鲜血在数栋大楼上写下阿道夫的恶行,最后撒手人寰,也因此让这本该被贵族用手段压下去的消息意外曝光。 夙征本就不喜欢皇家骑士团的人,现在再一看那两人身上的白色斗篷,赫然配带着阿道夫专属的狮子徽章,看来当初闹得人尽皆知的惨剧,就是他眼前这一起没错。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这种不公的事件他便无法坐视不管。夙征收回本欲离开的脚步,抬头对着皇家骑士大声质问道:「二位在干嘛?你们不知道一层不允许使用『气』吗?」 夙征的发声让周围的人群像看见洪水猛兽一般,纷纷退离他身边三尺远。 「天啊!他是疯了吧!竟然敢跟觉醒者叫板!」 「自己想死也别拖我们下水!走走走,离他远一点,免得受到波及。」 不只民眾,连泰迪都吓了一跳。他拉了拉夙征的手臂,小声问道:「你在干嘛?」 夙征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在这里待着别动。」然后便朝其他地方走去。 右边那位觉醒者闻声脱下斗篷,露出一身洁白高贵的西装,赫然是皇家骑士团的制服。 周围的民眾的吸气声更大了,两人竟然不是普通的觉醒者,而是觉醒者中最高阶的皇家骑士! 露出真面目的皇家骑士看着夙征不屑道:「在这个世界,贵族就是律法。」 坦然到理所当然的言论,引起了围观群的惊异和不满。 「贵族了不起吗?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养着我们,等我们觉醒去保护他们?」 「听听、听听,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怕是上面的空气吸久了,连自己出身哪里都忘了。」 夙征走至一个摊贩旁边,拿起他的大声公,张嘴就喊:「欧恩王子,这里有两位皇家骑士团的嚮导在欺负平民!他们说贵族就是律法!说贵族可以为所欲为!他们要杀人灭口了!请您快来救救我们!」 「你在做什么!」那名露脸的嚮导迅速朝夙征的方向俯衝而下,他们目前的位置离共议峰会厅不远,他是真的害怕王子厅见他的呼喊,跑过来查看状况。 若真是这样,他们就完了! 他的速度很快,然而夙征的速度更快。只见他按下大声公中的响铃键,顿时警笛般的鸣笛声响彻天际。 刺耳的高分贝笛鸣,刺激得两位觉醒者「踫──」地一声瞬间落了地。 没了觉醒者的拉扯,老父亲连忙将掛在半空中的红ㄚ头给拉回屋子,紧闭窗户。 而两位狼狈落地的皇家骑士则恶狠狠地瞪着夙征,眼神中满是怒火。 上辈子夙征自己就是嚮导,对嚮导的弱点再了解不过。 他们精神力过人,可若是突然接受高分贝的刺激,便会因此打断大脑对「气」的操纵,迫使他们从空中回到地面。 夙征看着两人,对着大声公张嘴就喊:「需要我再喊王子几声吗?二位应该知道哨兵的听力比你们更加灵敏吧?这个距离对b级以上的哨兵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夙征这个平民对他们的事情瞭如指掌,但是如今这个情况之下,想再将人强行带走是不可能了,他们忌惮地看着夙征手里的大声公,想说什么,却忽地转回头看向远方。 有几名哨兵正朝这个方向而来,想来是过来查看方才的骚动的。 两人瞪着夙征,真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碍于身分不能曝光的原因,两人即便不甘也不好再逗留。 那个将斗篷拉下的嚮导伸手指着夙征,语气充满威胁:「下次再遇到,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说完两人两三下跳上凸出于大楼表面的屋子,匆匆而去。 周围的群眾纷纷发出惊叹声。 「我的妈呀!他刚刚是打败了皇家骑士团吗?我没看错吧?」 「不是吧?他也是觉醒者吧!平民怎么可能能斗过觉醒者!」 「小伙子太帅了吧!刚刚那个觉醒者朝我们这里冲的时候,吓得我心脏都快停了。」 「这样一看,好像觉醒者也没多厉害啊?」 老父亲这时也拉着红ㄚ头衝下楼朝夙征跪拜道谢,「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夙征将两人拉起来,「有空说这些不如先到其他地方避避风头。那两个人不会善罢干休,所以你们一定要躲到英雄回来找你们为止。」 「你的意思是……?」两人不敢置信。 「英雄没有死,只是受伤了,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努力,努力活着。」夙征紧紧握着老父亲的手,其眼中希望对方能活下去的希冀,无比真诚。 两人一听,眼泪又不受控地纵横:「谢谢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 「快走吧!晚一分一秒都是风险。」夙征道。 「好、好。」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泰迪等两人走后,去到夙征身旁,满脸惊讶地感叹:「你也太强了吧!你怎么知道嚮导怕那个声音?」 「那两个人应该只是e级,光要维持飞行状态就很难了,当然没有多馀的心力再去抵挡其他攻击。」夙征看回大萤幕,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次是运气好,他们没想到平民中有人敢出手,加上王子在附近又有哨兵赶来,只能算是赢在出奇不易上吧。」 转播画面中,全体觉醒者都配戴好了勋章,欧恩作为第81届的代表人物,他得走上前朝授勋者敬礼致谢,这场仪式才算告一段落。 欧恩迈着步伐,不紧不慢,每一个踏步声都踩在了夙征的心尖上,心跳飞快。 他双眼盯着画面,不敢错过一分一秒,他在等,等那个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时刻。 终于,欧恩在中间位置站定,立正、抬手然后── 直挺挺向后倒。 「天啊!!!怎么了!!怎么回事!!」 「王子晕倒了!!!」 现场陷入一片慌乱,王子的亲卫队连忙上前查看,所有民眾担心不已。 好好的怎么就倒了呢? 夙征是所有人里头最镇定的一位。 他握紧拳头,脑袋乱得发疼。 第81届授勋典礼没错,欧恩受不了一层难闻的空气晕倒没错,就连阿道夫抢人的事情都发生了。 那为什么……本该跟那些觉醒者一起站在台上的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重来一次,他却没有觉醒? ----- 新文请大家多多指教~ 求珍珠收藏和留言(*’?’*) 2. 第二位重生者 察觉好友不太正常的脸色,泰迪关心道:「你还好吧?王子的亲卫队已经去救人了,不要担心。」 他以为拉着他出来看授勋典礼的夙征是王子的粉丝。 「我没事。」夙征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由于王子出现意外,现场转播直接被切断,不少心系王子的群眾心急如焚。 「这是怎么了?怎么画面都不见了?」 「我们王子现在还好吗?谁不出来解释下情况吗?」 于是本来散得差不多的民眾又重新聚集回去,纷纷叫让着再把直播打开,他们得亲眼确认王子平安无事才能放心。 夙征转头看着周围满脸担心的民眾,又看着自己身旁同样将目光锁定在漆黑大看板上的泰迪,在内心无声叹了口气。 与雨水一定是从天空落下这种深植人心的思想相同,在无忧国百姓心目中,皇室就是他们的神、他们的衣食父母,当初要是没有皇室说服贵族,请他们资助费用来建盖这座可以抵御硫酸雨和辐射的费斯特城──也就是大家俗称的一层──毫无生產力的普通民眾,根本无法在如此恶劣的地球环境中存活下来。 也因此,任何的皇室成员对百姓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觉醒者们如此嚮往皇家骑士团的原因,因为那是对他们来说,那是离神最近的地方。 回想起上辈子泰迪加入皇家骑士团不到一个月,便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夙征抓紧时机与他做机会教育:「看见皇家骑士团都是什么样的人了吗?你如果加入他们,就得被迫做许多不合乎道德规范、却不得不执行的任务,例如刚刚的,强捕无辜少女。」 「你怎么知道那少女是无辜的?」 「不是无辜的警察就凭着证据带走了,哪需要皇家骑士?这不是浪费资源吗?你见过哪个觉醒者帮警察打工的?」 「好像是这个道理喔!」泰迪抓抓头,笑得有些靦腆。 「你可长点心吧!」夙征伸长了手,捋了一下他的头发,久违得几乎忘记的手感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15年了吗? 原来转眼间,自己已经孤军奋斗了这么久。 上辈子,从小照顾自己长大,亲如母亲的博士死得不明不白、尸骨无存。当时的他,一心扑在查明真相之上,从而忘了这个一起长大的好友。 直到两年后,他再次回一层,却发现泰迪一家的住所早已换了主人。 他四处打听,却得到了令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满门抄斩,毫无理由,只知道是得罪了贵族。 无法接受这个答案的夙征,满腔怒火却又无能为力。 一下痛失最亲近的家人与玩伴,夙征浑浑噩噩了很久,直到当时a级战队的大队长将他打醒,他才幡然醒悟重新振作起来。他誓言要爬到at1将军的位置,替博士完成遗愿也要……替泰迪一家讨回公道。 眼看着上辈子的他即将完成目标,却在最后之际功亏一簣,夙征捏紧了双手,既然有机会重来一次,他要将上辈子的没能做到的事情,全部弥补起来。 他要救回博士、救隔壁这个笨蛋,还有让那个未能完成的hs计画,实施到最后! 他记得当时博士出事是在他进入二层的半年后,也就是说──他没有时间了。 授勋仪式一年只有一次,错过这次之后觉醒的所有人,必须得等待下一次授勋结束后才能统一进入二层。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觉醒,他只知道他必须混进这次的队伍当中,与他们一起上二层! 夙征努力回想上辈子授勋典礼的流程,没记错的话,大家一起吃完饭后,就会上飞船离开了。 时间急迫。 他转过身看着泰迪,双手放在对方肩上,郑重叮嘱:「听着,你如果有一天觉醒了,绝对、绝对不能加入皇家骑士团,知道吗?」 「啊?」 「答应我,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去皇家骑士团。」 「喔……」泰迪懵懂点头,「可是我也不一定会觉醒啊。」 「不重要,你只要记得这件事就好。」夙征低下头,脑海中闪过许多纠结,再次抬头他眉心紧拧,却已有了决断,「我再来要离开一段时间,如果有任何人问你我的去向,就说不知道。」 「欸?你要去哪里?」泰迪满脸茫然,一层的景象哪里都一样,夙征能去哪里? 「不要知道太多对你来说比较安全。」夙征看着天上近在咫尺的哨兵们,再次强调,「记得你答应我的!保护好自己!」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一下,你把话说清楚!」泰迪追了上去,可转眼间夙征便出现在很远之外,层层叠叠的人群对他来说好似完全不是阻碍,很快地,他便失去了夙征的身影。 泰迪站在人群之中,没来由地,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另一边,皇家飞船,欧恩正躺在休息室的柔软大床上,脸色苍白。 与费斯特层的颓圮景象截然相反,飞船内部富丽堂皇,由大红色与金色为主轴装修的内装,华丽得无与伦比。 目光所及的随便一盏杯子,都比费斯特层的任何一栋楼房还贵。 欧恩缓缓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站在自己床边,服装各异、脸上表情却统一写满担忧的两大排的人。 他撑坐起身,头痛欲裂。 成片的记忆段在脑海中快速闪现。 这里是哪里?他不是在星外吗?然后突然地就遭遇袭击。 他从没想过特殊金属合金製成的战舰,竟然比纸还脆弱,一碰就碎。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人类的科技发展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危险!危险!舱内氧气浓度不足10%,战斗舱进入自毁程序,救生舱弹射倒数──」 「60、59、58……」 「大家快点快点,进入救生舱!」 「25、24、23……」 「将军!这是最后一个,请您快点进去!末将在此送您离开!」副将的双眼无比慌张。 「10、9、8……」 「将军!将军!末将怎能丢下您独自逃生!将军!」 不停旋转扫射的红色警戒灯与播报声响此刻好似还回盪在脑海中,冷汗从欧恩的额角滑落。 一旁等待许久的医生见状连忙上前查看,「殿下,请问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欧恩抬手,侍女将准备好的茶水递上去。 他喝了一口,喉咙像被灌了一大口糖浆一样难受,这是什么东西? 他眉头深深皱起,一闪而过的嗜杀气息让在场的所有人浑身一震。 刚从死里逃生,欧恩精神还保持在高度警戒的状态,任何一点情绪上的波动都杀伤力十足。 他将杯子递了回去,「拿水来。」他的声音低得宛如深海里的猛鯊叫声,直接辗压过耳膜,让人不寒而慄。 「是。」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一名侍女接过茶杯后,另一名侍女立马将水给递了上去,全程欧恩的手没有空举超过一秒鐘。 默契的配合让欧恩特意转头看了两人一眼,仅一眼,便让他瞳孔紧缩。 一旁的医生见欧恩迟迟不说话,颤抖着小迈一步上前又补了句,「机器显示您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目前尚查不出您晕倒的原因,如果您有哪里不适……」 「晕倒?」欧恩本欲喝水的手停在半空。 在一旁乾等许久的首相终于等到开口时机,抢着解释,「殿下,您方才在授勋台上晕倒了,全国人民都很担心。」 授勋台上晕倒? 这不是他觉醒那一年发生的事吗? 欧恩看向面色蜡黄、留着小鬍子的男人,略为艰难地叫出名:「陶……伯利?」 「是!」男人一秒挺胸收腹,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欧恩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对方,试图从任何蛛丝马跡中找出一丝违和的地方,可惜没有,一切如常。 那么问题来了,本该被关押进大牢的人,为什么在这里? 欧恩低头喝了口水,大脑疯狂运转,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他意外进行了时空旅行吗? 回到了15年前? 他抬手看向手腕上的终端,显示年份:球历158年。 怎么会?! 他抬眼一一扫过周围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不动声色走下床,「我去趟厕所。」 眾人哗啦啦跟在他身后,怕又出什么意外。 欧恩头也不回:「不许跟过来!」 自动门开了又闔上,欧恩看着镜子里自己稚嫩的脸庞,简直要怀疑自己眼花了! 接着他又确认了几处身上刻意留下,没有治癒的伤疤,发现它们也通通不见踪影后,他才确定,这不是时空旅行,而是灵魂穿梭。 他的灵魂突破了时间与空间限制,回到了15年前的身体上。 他盯着镜子里头那张未经风霜的脸庞许久,然后接受了这项不可思议的事实,他没死。 不,也许他已经死了,只是灵魂重生了。 既然如此,战舰上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活了下来? 是不是也跟他一样重生了? 欧恩想起自己的副将──库奇不顾一切也要自己先上逃生舱的脸,他抓在洗手台边缘的手指指尖用力到泛白,那小子! 忘记调节的力道,让洗手台哐噹一声,直接掉了下来。 等在外头的眾人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欧恩本人却毫不在意,他抬腿往外走,直接确认看看就知道了,他记得库奇跟他是同一届觉醒的。 走出洗手间,欧恩看向陶伯利,命令道:「带我去宴会厅。」 陶伯利:「是!」 觉醒者在参加完授勋仪式后,会统一到宴会厅享用美食,这是一贯的流程。 二层的军队将透过这顿迎新大餐告诉觉醒者们,以后只要认真出任务,食物便是你们能享受的第一个特权,而未来透过能力以及地位的高低,更多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在等着你们。 欧恩的步伐迈得又大又快,逼得带路的陶伯利不得不小跑步才能保持领先的距离。 欧恩压不下心中的焦急,除了他的那些队友们,他还有一个人很重要的人也得确认── 确认他是否重生了。 夙征,你可得活着啊。 3. 王子是──A级?! 宴会厅里头,所有的觉醒者正大快朵颐。 每个人面前都摆了好几盘食物,动作十分统一:进食、咀嚼然后进食、咀嚼,他们彷彿丧失了感知饱足与否的能力,只是不停地将食物囫圇吞下肚,一盘又一盘。 那些对西元历人类而言稀松平常的食物,却是新球历人类可遇不可求的天上佳餚。 如今数十张桌子上,一字排开各种色香味俱全的食物,觉醒者们一个个瞬间陷入疯狂,什么礼仪谦让都顾不上,双眼里只写满了,「吃吃吃吃吃!」 大门之外负责守卫的一位士兵,见到里头觉醒者如同饿了数十天的猛兽、对着食物眼冒凶光的模样,摇头嗤笑起来:「果然每一届都是一样的情况,见到食物就忘记自己是谁了。」 另一位士兵道:「你有什么资格笑新人,你当初不还为了最后一隻鸡腿跟人大打出手,被教官罚三天不能吃饭吗?」 「那会儿不是少见多怪嘛,现在我是每天都在想下一餐要吃什么,可烦恼了。」 士兵翻了个白眼,「不知道吃什么的话,你可以喝营养剂,方便又省事,重点还免费。」 对方做了个抹脖的动作,「我就是饿死也不喝营养剂。」 「国家花了那么多精力培养你,与其让你最后饿死,不如我现在先送你一程,免得浪费了粮食?」一道不怒自威的声音传来,两人下意识立正、举手礼,声音简洁有力,「队长!」 波瑞吉一人给了他们一个暴栗,「让你们带新人不是让你们聊天的,军仪都站好了,待会被王子看到还以为我们军队的人都散散漫漫!」 「是!」 「刚刚广场那起骚动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听说是皇家骑士团强行掳人,结果被一位平民给赶跑了。」 「平民?」波瑞吉皱起眉头,一张黝黑的国字脸看起来更加严肃了,「确定吗?」 「我们到现场时那位平民已经不在了,不过根据他的朋友和现场观眾的说法,对方确实没有使用任何气或任何能量武器。」 「有任何人员伤亡吗?」波瑞吉比较在意这一点。 「没有。」 「行吧。」一层不归他管,他不过是担心仪式出现意外会被打断,如今流程都结束了,也没什么好纠结,「让开一点,我进去关心关心新人。」 「是!」两人往一左一右让开。 波瑞吉向前站在感应处底下,机器辨识身分后,门自动开啟。 两位士兵一直保持着军姿,直到金属门悄无声息闔上后,才纷纷松了口气。 「想吃白食就说啊,还假装关心新人。」寧死也不愿喝营养剂的士兵吐槽道:「迎新的菜色这么烂,而且每年都一样,真亏队长吃那么多年还吃不腻。」 「毕竟队长是可以一年365天,天天吃机器餐的人。」另一位士兵压低声音,「不过我刚刚看见队长身上的求财符咒又换了,应该钱都赌光了,所以只能吃军队餐果腹。」 对方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又赌光了啊!这样就说得通了。」 「是吧?!」两人挤着眼偷笑。 此时,从皇家飞船赶至宴会厅的一行队伍浩浩荡荡行至两人眼前,欧恩一头银发宛若天上明月,从数十米开外就让人移不开眼。 此刻的他一改授勋仪式上的虚弱模样,如同淬练过的钢,浑身上下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一身华贵的白色西装礼服愣是被他穿出了千军万马的肃杀气势。 两位士兵从遥远的距离开始便寒毛竖立,那是只有觉醒者才能感受得到的,来自阶级的压制力。 两人心惊胆寒,王子的震慑力竟然比队长还大?!他到底是几级的觉醒者? 本来不是听说只有c级吗?可是现在两人亲自感受过后,恐怕是── a级! 他们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不敢置信。 队伍停在门口,两位士兵单膝下跪朝欧恩行见面礼,「王子殿下。」 「开门。」 「是!」 特殊材质打造的金属大门厚实却轻薄,隔音效果非常好。 原本落针可闻的长廊在金属门朝两边滑开时,宴会厅热火朝天的高涨情绪瞬间倾巢而出,可瞬间就真的只是瞬间,里头近百人的热络在感受到欧恩身上的气息时,立马安静无声。 眾人定格在进行到一半的动作上,只有双眼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他们想知道带着这一身森冷气息到来的人,是谁? 「天啊!是王子!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王子晕倒之后,气场变得这么可怕?」 「所以刚才王子晕倒是因为要『进阶』了吗?」 欧恩站在门口,彷彿没有听见眾人的窃窃私语,一双宝蓝色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之人的脸庞,从左而右、又从右回到左。 没有。 没看见人。 怎么回事? 欧恩眉头高高皱起,夙征为什么不在这里? 他闭上眼睛,克制着自己翻涌的情绪。 此时── 「我决定了!我要加入皇家骑士团!」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眾多的感叹声中脱颖而出,那里头感叹中夹杂着无尽崇拜,情绪之饱满,「我要当王子的大骑士长!」 欧恩认出那个声音,遂将目光转向来源之处,果不其然看见了库奇稚嫩的脸庞,以及那一双单纯粹亮的双眸。 这下不用确认也知道,对方不是重生者,他的目光暗了下来。 难道……真的只有他一人重生而已吗? 波瑞吉迎了上来,他半弯下腿打算朝欧恩行见面礼,动作到一半却被阻止,「免礼。」 波瑞吉站挺身,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内心其实与新人们同样惊涛骇浪。 没想到王子竟然也是a级,那么方才在授勋典礼上,是隐藏了实力吗? 为什么? 欧恩问道:「你是负责这次新人的教官吧?全部的觉醒者都在这里了吗?」 「没错,包含王子在内,全员80位皆在此处。」 错了。 欧恩知道事情绝对出了差池。 他不禁开始思考,他会不会是穿梭到了另一个平行宇宙中? 不然无法解释这些与记忆不符的改变。 他分明记得自己这一届的觉醒者人数,与他们的届龄相同,同为81。 如今却结结实实地少了一人,夙征。 到底是怎回事? 他不会来到了一个没有夙征的宇宙吧? 不行,他得去确认看看。 欧恩转身便走,穿着尖头皮鞋的脚刚迈出两步,便被出现在门口的人给止住了步伐。 看清来人,欧恩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又松开,他将右手手掌竖放在胸口的位置,朝对方行了个礼:「下午好,公爵大人。」 「殿下急冲冲地要去哪儿?可是瞧不上迎新的饭菜?是我不好,忘记叮嘱着让人特意为您做几道宫廷料理。」罗伯特的声音没有刻意压制,在场的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罗伯特是国王的哥哥,也就是欧恩的大伯。 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对国王一家阴阳怪气,虽然欧恩懒得理会这种逞口舌之快的人,但碍于皇室的伦理素养,他不得不耐下性子与对方周旋。 欧恩从容一笑,「宫廷料理确实只有公爵府上的厨师会做,上回在阿道夫表哥生日宴会上有幸品嚐过几道,确实惊为天人。」 「你……」罗伯特气得吹鬍子瞪眼,不晓得为何一项心高气傲的少年,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以往面对他的挑衅,欧恩总是以一句「您说是便是吧。」回应,一张小脸又骄傲又不愉,总能让他的坏心情由阴转晴。 他本来是听说对方在授勋典礼上出了糗,特意来看笑话的,却不料反而被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陶伯利看见两人之间剑拔孥张的气氛,连忙跳出来打圆场,「机会难得,要不王子殿下、公爵大人我们一起坐下来用个餐?」 在二层,虽然是以实力为尊的地方,但是军队里头的任务,往往不是仅凭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的。 队友的信任与配合非常重要。 欧恩知道自己此时的态度,决定了未来这些人将给自己多大程度的信服与追随,于是他点头道:「当然。」 罗伯特是不想吃的,但是碍于皇家骑士团急需新血加入,在新人经过培训,决定未来的单位之前,他得维持好皇家的基本形象,于是也只好点头道:「我的荣幸。」 随从的僕人连忙去摆餐具。 有了各界大人物的加入,觉醒者们一改方才的恶狼扑虎之姿,吃饭吃得胆战心惊,许多本来打算吃到最后一刻的人,在如此压抑的氛围下胃口小了不少,他们赶忙将自己盛装的食物解决后,便匆匆离去。 欧恩也是,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随意巴拉几口之后,便打着集合的名义,先离开了。 他叫来了人,问清楚夙征的住家位置后,简易乔装打扮了一翻便朝着夙征家的方向飞了过去。 也因此他错过了一个躲在共议峰会厅不远处,双眼紧盯峰会厅前那架白色飞船的身影。 4. 伴侣的条件刚好他都符合 欧恩的身影穿梭在楼房之间,他的飞行速度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抵达终端上所标示出的场所。 他看着眼前破败不堪、各处建筑结构体凸出的建筑大楼,愣怔了半秒鐘,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明明上辈子和夙征没有太多交集。 如今却像着了魔似的,直接追到对方家门口来。 反省的思绪不过半秒鐘,他很快替自己找到藉口。 他只是……想确认是否真的只有自己重生而已,没有其他想法。 是的,就是这样。 欧恩的脚步沿着阶梯拾级而上。他没有使用气,而是一步一阶梯踏实地爬上去。 大楼呈回字型结构,但凡任何一屋有点声响都会被放大好几倍,声音上上下下串混在一起,格外吵杂。 不只是声响,年久失修、颓乱垢结的楼层中,有着极大的尘土味,带着浓烈的霉气,彷彿吸上一口,霉菌便会侵入鼻腔,生根发芽。 依照正常的时间轨跡,今天是18岁的欧恩第一次下到一层,他一直都知道平民百姓的生活环境糟糕,然而百闻不如一见,他的首次体验便受到强烈衝击:像被矇着淡青色玻璃纸的假阳光、看不见半点希望的灰黑色城市以及每一次呼吸对鼻子来说都是折磨的空气。 这完全不该是人类居住的环境。也因此他才会在台上失态昏倒。是他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了。 不知人间疾苦。 当年昏倒又甦醒后的他有心想改变,却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想起从小到大贵族间聚会时,最常听见的言论:「要不是我们得靠觉醒者来抵御那些变异的猛兽?谁愿意额外花钱养着平民?」 现如今,科技高度发展之下,维持一个国家日常所需的所有生產力都被机器取代。毫无功用的人类说白了,是被上层贵族圈养起来的武器库,就等着每年到特定的时间,觉醒一批人送上二层训练,然后保家卫国。 也因此,给平民一个安全的居住环境以及每日的基本营养所需,是贵族所愿意做到的,最大的宽容。 欧恩的眼里装满愁绪,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个国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大错特错了。 脚步停在夙征家门口,欧嗯粗略扫了一眼,这里每一户的门板和墙壁,都比他的指甲盖还薄。他控制着力道敲了敲门。 「看一眼就好。」他对自己道。不管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重生,只要确认夙征还在,他这种脚底彷彿踩在云端上的虚幻感就能减少一些。 然而,无人应答。 欧恩没有执着,早在抬手敲门前他便知道屋里没人,哨兵的灵敏的听觉在他靠近门口的一瞬间便判断出结果,可他却还是执意要上前做做样子。 就像他明明知道看到夙征也不会改变两人之间的关係,他却执意跑这一趟一样。 重活一次,除了儿女情长,他还有很多事情得做。 过去那些未能看清的谜团,能有机会透过第三者的角度综观全貌,可谓求之不得。 只是……有点遗憾…… 欧恩原路返回,心中不可抑制地想起上辈子和夙征一起出任务的场景。 当时两人分属不同单位,各自进行着任务。 他们的队伍在与北原雪怪对抗时,因为对其能力判断错误,折损了大量士兵,故而紧急呼叫支援,恰好在附近的夙征小队二话不说立马赶了过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身体素质不输哨兵的响导。 夙征不仅能跟上大部分哨兵的行动,还能同时进行多人的精神疏通。 最重要的是,他的精神力能化成实体,对怪物进行攻击。 其战斗中从容不迫、冷静且游刃有馀的身影,深深刻进欧恩的心中。 那是欧恩第一次明白嚮导与嚮导之间的差距也能如此之大,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队伍是由嚮导担任队长。 上战场时带着强大的嚮导,就像出去旅行带着一整货车的食物,其安心感完全无法比拟。 那一次配合他们没多少交谈,只在一起回总部的飞船上短暂聊了会儿天,当时他才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们是同一届的觉醒者,也才知道往后他再想找像他如此优秀又配合得好的嚮导,如此困难。 从那之后夙征的身影便不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也导致每次休假回家面对母后的逼婚,他的藉口也从无心婚事,变成找不到与哨兵一样厉害、冷静从容、有指挥头脑的嚮导就不结婚。 这些都是夙征拥有的条件。 芙拉王后听了只是摇头道:你这条件找的不是伴侣,是伙伴。 可欧恩却觉得,不是的。 只有符合这个条件的人,才能陪伴他完成自己的目标。 他的目标很简单,当一位好国王。 即便那是芙拉王后从小对他灌输的观念,可当他在授勋台上晕倒的那一刻,他突然真切地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你得成为比你父王还要好的国王。」 小欧恩趴在王后腿上,「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只要人民快乐就可以了。」 「现在的人民不快乐吗?」 「不快乐。」 「为什么?」小欧恩不解,这代表着父王不是一位好国王吗? 王后叹了口气,「因为我。」 姑且不论当时的欧恩听懂了多少。 但授勋典礼之后的他,将全部的精力奉献在训练与任务上,他以为只要进了at1、做最困难的任务、保护好人民免于怪兽的侵扰,就是一位好国王该做的事。而夙征,无疑是能跟他肩并肩,一起站在最前方保护人民的优秀嚮导。 可经歷了上辈子的战舰失事他才发现,很多事情不只表面所见那样简单。 当他埋头于前线的战斗时,背后的各方势力正为了私慾与目的蠢蠢欲动,想当一位好国王,就不能因为厌恶周旋而逃避。 上辈子他总想着,等完成目标,让人民都开心了再去考虑自己的婚事、想着到那个时候,如果夙征还没有匹配的哨兵,也许他们能试着相处看看。 却没想到一场意外将所有的豪情壮志全都打乱。 也许是死亡之前,他对那些错过的、未能完成的遗愿执着太深,以至于宇宙破例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欧恩紧握垂在身侧的手,他想找到夙征,又不单单只想找到他。 他希望夙征是重生之人,让他有机会将上辈子的遗愿弥补起来…… 共议峰会厅前,夙征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全体觉醒者上飞船。 他赶在飞船关门前,快速奔跑、跳跃,并在最后一刻进了飞船内部。 这架飞船他十分熟悉,过去在部队十几年,每次出任务结束返航时,搭的都是这个型号的飞船。 军队美其名曰:大家结束任务太辛苦,在天空看看美景放松一下,不急着回总部。但其实眾人心知肚明,是为了节省燃料费,飞行器虽然速度快,消耗的燃料也多很多。 这款飞船除了省油,还有另外一大特色:其船体的上半部全由玻璃打造,搭乘其中可以360度观赏地球的景色。 虽然极端的气候变迁让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不再适宜人类居住,可其因此而演变的面貌单从观赏的角度来说,确实叹为观止。 夙征早就想好了,此次航行的觉醒者们都是首次搭乘,肯定会集中于二层玻璃厅里头,他只要趁机躲到存放营养剂的库位里头,便万无一失了。 于是乎他一上飞船,便匆忙往存放区走。 每次飞船从二层下来,都会顺便运送一大批营养剂下来,此刻的库位区肯定是空旷且没人会前往的安全位置。 夙征走的飞快,不一会儿便抵达门口,他的手放上密码输入区,飞快打完十位数密码,接着食指移到了确认键上,就在他即将按下去那一刻── 「滴滴滴滴──」 门锁自动解除,大门从中间向两侧滑开。 两位穿着c级战队制服的士兵,与夙征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夙征:「……」看来重生也改变不了自己运气不好的体质。 两人对于出现在此处的夙征也十分意外:「你是谁?」 「我……我是……」夙征脑海中一边规画逃跑路线,一边努力想着藉口,该怎么塘塞过去?! 那两位都是哨兵,身体的反应比脑袋快,他们见夙征支支吾吾的模样,怀疑他是偷渡客,抓着领子便打算将人丢下飞船。 「两位长官等一下!请听我解释!」夙征被对方拖着往门口走,他脚步踉蹌、压根跟不上对方的步伐。他咬紧牙关小跑着步,除了得留意脚步不要栽跟头之外,还努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偷渡客,我是负责清点营养剂数量的行政助理,方才不小心将吃完的食物餐盒遗留在库房内,想趁着没人注意快点偷偷拿走,要不然被发现就糟糕了!」 夙征解释了一大串,等他说完时三人也已经到了飞船门口。 两人听见夙征的解释,终于放开他的衣领,上下打量着他。雌雄莫辨的长相加上从容的气质,像一朵山崖上的白花,无形中带着难以接近的距离感,可偏偏他又长了一双灵动勾人的眼眸,搭配在一起异常地蛊惑人心。 也难怪有人愿意特地带食物下来餵养这位小情人。 其中一名理着平头的士兵嗤笑道:「还挺会攀关係?」 夙征陪笑,「我们这种没觉醒的人,当然只能依附着长官们生存。」 那人听着十分顺耳,脸色缓和不少,「算你好运,要不是王子殿下突然说要一起搭飞船离开,延迟飞行,你早就因为手脚太慢被冠上偷渡客的罪名了。」 夙征连忙点头哈腰:「谢谢长官提醒,我快去快回!请千万替我将这件事情保密,别让我们部长知道了。」 另一位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士兵听闻夙征的要求,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笑得一脸油腻:「替你保密可以,但是总得拿点什么来交换吧?」他的眼神色情地在夙征身上来回扫荡,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这……」夙征扯出一个为难的笑容,正想着如何脱身,却突然「啪」地一声,一隻横空出现手抓在士兵手腕上,直接将人甩至长廊的尽头。 夙征诧异扭头,便见欧恩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出现在自己身边,而此刻其宝蓝色的眼眸中,冷若冰霜。 5. 夙征……没有重生 夙征见到欧恩,第一反应便是:要糟! 当年一同受训,他早领教过这位王子视律法为一切,一板一眼到不知变通的厉害。 加之他那以天下人为己任,将全人民都纳在自己保护伞底下的王子病行为,着实让夙征头皮发麻。也因此一起受训那段时间,他基本都是绕着对方走,避免產生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一瞬间的综合考量下,夙征在发现自己极有可能因为偷渡罪名而受到羈押时,他当机立断,立刻下跪求饶。 「王子殿下,我不是故意和士兵扯上关係的,真的是因为太嚮往二层的一切,所以一时冲昏了头!」他伸手拧了一把大腿,也不管欧恩是否看得见,硬是挤出几滴眼泪,装作可怜的样子哭泣道,「看在我还得捡垃圾贴补家用的份上,求您放我一马吧!」 从方才便一直站在夙征身旁的平头士兵,被欧恩那一记单手甩人给吓得呆若木鸡、失了反应,直到夙征那一连串求饶的话说完,他才回过神,连忙单膝下跪行礼:「王子殿下。」 他心中还在惊疑不定,原来刚刚盯守宴会厅的同伴没有说谎,王子真的是a级,这种肉体的力量太可怕了,他甚至没感觉到任何一点「气」的波动。 欧恩没有说话,平头也不敢有动作,只能偷偷拿眼神关心自己那位倒在地上、迟迟毫无动静的同伴。 我现在自顾不暇,也救不了你,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没有觉醒也许反而是一种幸运,你不需要嚮往二层,他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欧恩突然开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论,平头男听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王子是在跟那位官员助理说话。 欧恩的语气没有半点波澜,听着像是安慰,可偏偏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格外没说服力。 贵族出身的他,光是闻到一层的气味就晕倒了,说再多的好听话,不过是隔靴搔痒。 夙征对他的话不以为意,表面上却表现得十分恭敬:「当然当然,王子殿下说得都对,我一定谨记在心!」 欧恩眉头轻拧,「你走吧,这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但别再有下次。觉醒者与非觉醒者之间,终究是不同世界的人。」 「是!谢谢王子殿下!」夙征低着头,狼狈下飞船,落地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欧恩的视线里。 见人离开,欧恩转回身,瞬间气场全开。巨大的压制力,压得平头士兵叫苦不迭。 「觉醒者律法第一条是什么?」欧恩问道。 士兵艰难开口:「保护平民……为……第、第一要务……不能以……觉醒者的身分……要求平、平民做任何事……」 「既然知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平头男子十分委屈,明明不关他的事,却要他替代认错,「非常抱歉,到了二层我和弗兰克会自己到军律庭受罚。」 欧恩收了气场,命令道:「吩咐下去,可以开船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自地走了。 「是!」士兵大声答道。 他憋着气,一直等到王子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才大口大口呼吸。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压死了,也太可怕了吧! 浑身的衣服被冷汗浸湿,他用着自己最后的一点意志力,联系同伴王子已登船可以啟航后,才彻底脱力倒回地上。 他喃喃道:「比出一趟任务还累。」 哀怨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弗兰克:「都是被你小子给害的!」 另一边被赶下飞船的夙征十分着急,他该怎么办? 除了大门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偷跑上去? 眼神在飞船的外观迅速扫射一圈,很快,他便有了答案! 夙征四下看了一眼,确定方位后突然便朝某一栋大楼的方向狂奔。 他以自己最大的能力,绕着阶梯一路向上跑,在他奔跑的期间飞船也开始升空,夙征边跑边时刻留意着飞船的位置,眼看着飞船的高度从原本落后于他,到持平、再到超越,内心的焦虑越发浓厚。 所幸,他也到达顶楼。 他蹲下身,双腿蓄满力,看准时机,接着纵身一跃── 勉强攀住了飞船底部正中央的反重力推进器,接着双手一用力,手脚并用爬进飞船内部。 「呼──呼──呼──」夙征靠着推进器大口喘气,没有觉醒的身体真的太糟了,稍微跑一下便喘得不行。方才狂奔时肾上腺素飆升不觉得累,现在一放松下来真是头晕加目眩。 无忧国目前使用的载客飞船,虽然名字与西元纪年人类的飞船名字相同,但原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它不是利用大量的氢气或氦气作为升力来源,而是利用反重力推进器来升空以及前进。 载客飞船的底部装有五颗反重力推进器,周围的四颗是每次航行时会固定使用,中间那颗则是以防万一的备用,作为某处临时故障的应急。 没有啟动,夙征才得以进入。 夙征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尽快恢復状态,进入飞船只是第一步,再来上了二层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允许掉以轻心。 他一个瘦弱如蚊蝇,被觉醒者随便一掌就能轻易打死的平民躯体,到底该如何在二层那个百鬼眾魅的地方躲藏半年、直到救下博士,才是他最应该思考的问题。 飞船的观景厅内。 欧恩独自坐在一张没有人的座位旁,心事重重。 他方才在飞船门口的释放的威压也多少传到了观景厅内,新人们没受过训练不知如何抵挡,只能被动承受,因此即便只是受到一小点的波及,大家还是尝到了不小的苦头。 这不,此刻见到欧恩过来,他们全都若有似无地往他的反方向移动,就怕这位王子又不小心情绪波动,他们还得在遭一次殃。 欧恩对新人们的惧怕毫无所觉,他陷入了自己烦躁、无奈的心绪中。特意跑了一趟没找到人,却在打算放弃时,又自己出现在眼前。 他回想着方才夙征脸上丰富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夙征年轻时候是这副模样吗?与他记忆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夙将军完全不同,所有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为难、害怕、惊讶,生动且丰富。 此时的他有慾望,有梦想,有七情六慾。 如此平凡、如此鲜明。 上辈子的夙征将自己绷得太紧,完全没有休息之间,一心想着往at1的位置爬,也因此即便他的嚮导能力如此之强,想加入他队伍的人依旧寥寥无几。 大家都怕有命赚、没命花。 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夙征长大后的性格与此时如此不同,但是他却也觉得,这一世夙征没有觉醒也挺好的,他可以每天无忧无虑过日子,吃饱睡睡饱吃,无聊了和街访邻居间话家常,有什么生活所需少了就去回收站翻翻垃圾、淘淘宝。 这样的生活虽然不到滋润,但至少不用没日没夜出任务、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燃料、付出汗水和劳累训练救为了能在战场上多拥有一秒鐘的存活机会。 平凡没有什么不好,很多人其实一生追求的就是这样平凡的人生。 例如父王和母后。 只是……他有些失落。这样普通的夙征,肯定不是重生之人。 这代表他那些错过的念想,注定没有实现的一天。 欧恩深深吐出一口气。悵然若失。 「哇!那棵树好大!那是什么树!」 「你们看那边!那边白色的那一片是雪原吧?!」 「等等!那里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热带雨林!?」 「天啊,原来我们的地球这么漂亮。」 随着飞船的位置升高,能看见的地球全貌也广阔了起来。终于亲眼看见灰色费斯特层之外的世界,士兵们都十分兴奋。 欧恩听着周围的讨论声,不禁回想起当时和夙征结束任务后,短暂的交谈内容。 「王子殿下可能不记得,不过我和您以及库奇都是81届的觉醒者。」 「我们军级差不多,不用在乎那些身分,直接叫我欧恩就好。」 夙征笑了笑,说了句:「这不行的。」 待军队的这些年,欧恩对贵族的繁文縟节越来越疲乏,到了后期,他一概是能省则省,也因次对于夙征如此生疏的称呼,还颇为不习惯。 欧恩:「都怪我当时年轻,目中无人,除了自己谁都没放在眼里。不然要是知道你的能力这么厉害,我肯定会跑去投靠你,不自己当队长。」 夙征又笑了,与方才的笑容弧度一样,像是直接复製贴上,有那么几分机械感,少了一点发自内心。 他的笑容比起因为心情愉悦而发笑,更像是一种礼貌的反应,他想表达的是一种我有在听你说话的尊重,却无法确定他到底听见了多少。 无来由地,就给人一种很疏离的感觉。 欧恩当时对夙征还没那么多心思,只是单纯对于他如此厉害的能力表示佩服,因此向他询问了许多嚮导训练上的诀窍与难点,打算回去对队上的嚮导加强训练一番。 夙征也不藏私,与他分享了许多自己的经验总结,欧恩如获至宝地与他道了谢,说待会下了飞船要请他吃饭作为答谢。 夙征礼貌地拒绝了。欧恩也不好强求。 两人都不是外向的人,正经事聊完之后,便双双陷入沉默。 欧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有些窘迫。 夙征却好似没有他的尷尬,只是用手支着头,静静看向窗外。 欧恩忍不住想,像他这样的人就是天生比较寡淡吧? 对任何事情都不太在意。 欧恩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直到窗外下起雨,一到闪电与雷鸣前后响起,夙征似是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回头,却不料与自己对上眼。 仅一眼,便令他难以忘怀。因为那一瞬间,夙征眼里的无助和茫然比窗外的风雨还要强烈,毫不留情地刮过他的眼眸,几乎让他觉得,他像是要碎了…… ----- 名词解释一下,文中说的王子病指的是,欧恩过分在乎自己身为王子的职责,到近乎病态的程度的行为。 不是那一种王子病喔!!虽然他也有一点嚣张跋扈没错啦 6. 二层 二层不是建造在土地上,而是离一层地面5公里以上的高空中。它就像是一个给人类居住的生态圈,所有的循环系统规划得稳稳当当,比一层舒适了不知道多少倍。 二层的土地很大,最中央是军事基地,各个层级的士兵及部队都集中在那里训练,之后成同心圆向外扩张出来的是各式大小店铺,最外一层才是住家。 二层的房子普遍都不高,但是一间间精巧可爱,各有特色。 新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这是房子?这么小间?」 「房子竟然只盖一两层楼?太奢侈了吧?!」 「而且某些房子前面还留有庭院,这是什么神仙住的地方!」 「欸欸欸,你们看那是什么!个人飞行器吗?好帅啊!」 负责引导新人的士兵抓准时机出现在眾人身旁,他看着大家像乡巴佬、见什么都新奇的模样,了然点头。 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等眾人惊呼够了才不疾不徐开口,「大家看到那些空着的土地了吗?每一次出任务你们都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这些钱你们可以用来买土地、盖房子、买代步工具、买食物以及各种生活用品。」 新人满脸兴奋期待。 「不仅如此,待会你们会看见各种餐饮店,只要你有钱,任何想吃的食物、想要的东西都能轻松得到。」 一片譁然,那高兴的劲儿彷彿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一般。 一位新人举手,「像今天中午那么好吃的食物也是吗?」 士兵微微一笑,「中午那样的菜色,根本不值一提,吃过二层的食物你就会知道,今天吃的东西有多难吃。」 他又道:「当然,军队里头的餐,没资格被称为二层的食物。」 「喔喔喔喔喔喔喔!」眾人十分兴奋。 「中午那样的竟然叫烂,那其他食物该有多好吃!」 「我一定要认真训练、认真出任务,把这里的所有食物都吃过一次!」 另一位女孩举手,「我听说有一种食物,吃起来会让人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像做梦一样,是真的吗?」 士兵点头,「那叫做甜点,只要嚐了一口,便会让人自动绽放微笑。」 「欸──真的假的!也太神奇了吧!」 「真的真的,我吃过。我哥说那叫蛋糕,我吃过一次之后就念念不忘到现在!」 「天啊,我好期待!」 士兵道:「在军队,一切靠实力说话。你们刚刚看到的那些房子,是at长官们的家,他们是我们无忧国最厉害的士兵。」 在无忧国,军队被分成七个单位,从地位的高低先后依序是:皇家骑士团、先遣部队(at)、a级部队、b级部队、c级部队、d级部队以及e级部队。 a到e级部队是按照新兵训练结束后,最终考核的成绩进行分配,其中e级的人因为能力太弱,无法出任务,只能在二层帮忙处理杂碎琐事,故而又被称为后勤部队。 先遣部队则是a级部队中的佼佼者才有资格加入的单位,他又被分成五个阶层,at5到at1,其中以at1为最强。传说at1中的每一位单拎出来,都是能以一挡百的恐怖人物。 新人们对at的名声毫无概念,但是单看前辈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股尊敬,他们一个个也不自觉地跟着肃然起敬。眼看着飞船高度逐渐下降,他们脑海中也不禁佈满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想像。 二层,天堂一般的地方。 他们何其幸运能成为觉醒者,离开那个骯脏的地界,展开新的人生! 飞船停靠于新生训练大楼旁的空地,所有人依序下船,热烈的阳光打在皮肤上,感受格外清晰。 他们一个个抬头看向天空,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太阳! 扑面而来的热气、能灼伤皮肤的温度,以及刺目得睁不开眼的光线!他们竟然见到真正的太阳了! 太阳光那热烈且不容质疑的垄罩,几乎是瞬间就将所有人给折服。 「哇──」 「我的妈呀!突然好感动是怎么回事。」 「我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看到太阳,就能感受到希望。我现在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希望!前途一片光明!」 二层是没有防护罩的,一来是因为觉醒者的皮肤都能抵御辐射,不会受其危害,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渡到二层,或者觉醒者偷偷带家人过来。 普通人的皮肤一旦长期接触阳光,不只会產生各种可怕的大面积紫黑斑,还会迅速老化,变得十分可怕。 眾人怀着紧张又兴奋的心情踏入基地,欧恩远远跟在后头,兴致不高。 而偷偷跟上来的夙征依旧躲藏在机舱内部,没有动作。他在等天黑,白天的基地人员太多,随便乱走肯定都能碰见人,不安全。 有鑑于他之前担任教官的经验,在飞船上肯定会先让新人知道二层有哪些好处、画一块大饼激起他们的豪情壮志,之后到了基地,再狠狠操练他们一顿,来一场震撼教育。 用最直接的行动告诉他们,士兵是能享受最好的生活品质没错,但那些都是用鲜血及汗水换来的。不要以为自己身为觉醒者就所向无敌了,自然界可怕且残酷,只要一个不小心,随时都可能命丧黄泉。 这时,所有人会被现实给打得蔫了吧唧、怀疑人生,教官便会再度适时地露出微笑,安慰大家一番,然后带他们去吃热腾腾的饭菜、享受高级的洗澡环境与宿舍,新人们的身心灵会在此刻得到一个昇华,瞬间恢復所有战斗力与豪情壮志,并且拥有继续下去的动力。 经过这一套人心的玩弄手段,身体疲累精神却满足的新人,基本上没有熬得过午夜12点还不睡的,毕竟隔天一大早又是一整天的高强训练。他们要学习的知识很多:律法、武器、气的使用方法、格斗技能、战术、科技產品的操作以及各种怪物的特性与致命点。 其中大部分的人,光是要背这些理论基础,就够他们哭天喊地了。 夙征耐住性子静静等待。 趁着这段时间,他将重生之后脑海里各种杂乱的讯息给重新捋一次。 虽说是重生前,但其实从他死亡到现在,也不过才两天前的事而已。 他记得他们当时接到了星球探索的任务,那是一个被称为「建立新家园」的计画。 当时无忧国正积极对外探索新的宜居星球,他们找了好多年,终于找到一颗类地球行星。 为了这颗星球,他们折损了许多at士兵。毕竟星外探索对于无忧国来说,太过陌生,宇宙如此之大,人类对它却知之甚少,但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这些是必要的代价。 所幸,前人的牺牲得到了回报。 夙征就是被派往星球执行开拓任务的,一路上的飞行都十分顺利,却在即将抵达时遇上虚空裂缝,不要说战舰,就连周围的陨石及小行星都被直接吞噬,尸骨无存。 当时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所有人手忙脚乱地想靠人为操作来逃离绝对引力的能量,无暇去细想为何指挥部门说了安全的行进路线,会突然出现虚空裂缝。虚空裂缝如此巨大的能量场,不可能侦测不到。 夙征的眼眸霎时间暗了下来,也就是说,明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是让他们走那条路径吗? 为什么?想让他们去送死吗? 夙征突然反应过来,在他们战队出发之前,便有许多at部队被派去执行开拓任务,可奇怪的是,2、3年过去了,却没有半组人马回来。 表面上所有出发的队伍都运载着许多的物资与建材过去,说是要去支援,可会不会其实那些人都死了?死在指挥部门刻意的、错误的引导下?而他们的目的就是悄无声息地除去所有觉醒者?! 夙征屏住呼吸,似乎触及真相的猜测让他如坠冰窟。这种彷彿被最亲密的人背叛般的憋屈,让他如鯁在喉。 过了许久,等思绪平復后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虽然很不想怀疑队友,但是目前来看,除了这个解释,他实在想不出其他让队友不回家的原因。 总不会是新星球的环境太过美好,捨不得回来吧? 夙征百思不得其解,指挥部门同样隶属于军队,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残害同袍? 指挥部门身后,肯定有更高级别的人物在主导这整个计画。 会是谁? 元帅?还是……贵族? 甚至── 皇室? 夙征摇摇头,他现在掌握的线索太少,仅凭自己的主观去猜想,怀疑谁都毫无来由。 他只要自己记住,这个国家中有人正在策划一个十分狠戾的计画,目标很有可能是整个二层的觉醒者! 上辈子他因为无知而亡。重来一次,他要为了死去的队友、同袍报仇血恨,他要揭破这场阴谋,不再让同袍们白白送死! 夙征努力回忆着上辈子所有的可疑点,只可惜,当初的他一心扑在任务上头,对周遭的情势毫不关心,是以想了半天,竟是任何细枝末节都想不起来!他越想越迷茫,眼皮也越渐沉重。 于是,从重生后到现在,已经近36小时没闔眼的夙征,在舱内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也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基地,远处士兵的吶喊声、飞行器的引擎声以及军队里连空气都井然有序的味道,让他不自觉放松下来。 夙征睡醒之后,天已经黑了。 他倒吊着,半探出身看了一下宿舍楼的开灯情况,几乎全暗,很好。 夙征评估着此时应该已经过了午夜,他悄悄跳下地,一路靠着掩体前进,最后从一处不起眼的后门输入密码后,一路躲进了餐厅里头。 这是夙征精心考虑过后的决定。 餐厅看似人来人往,其实非常安全。因为部队里的餐全都是机器做的,不能说好吃,只能说有味道。 也因此,新人除了第一个月没有薪水,会选择在餐厅用餐之外,之后基本上都是往外跑。 他们正是对二层充满好奇的阶段,恨不得训练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待在外头不回来。故而夙征躲在这里,既不用担心饿肚子,还大大降低了被发现的风险。 一举二得。 夙征来到餐厅门口,特意躲开感应装置,打开一旁的面板手动输入密码。 大门应声而开,夙征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朝里丢了一颗他方才在地上捡的石头,他侧耳细听,石头与地面碰撞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安全。 夙征闪身进入,再次迅速将四周扫了一眼。 空无一人,很好! 餐厅里头各式食物的机器排满了两面墙,其中一面则是炉子和各种厨具,正中间放着数十张大桌子。 在这里,士兵可以选择想吃的食物让机器做,也可以直接拿取食材自己煮。 基本上一层上来的人,都不具备煮饭技能,所以大家即便觉得机器煮得难吃,也只能硬着头皮吃。 夙征张望了一圈,找到通往机器后台维修室的门,他快步走过去拉开看了一下。 两坪大的空间,十分狭窄,除了放置一台超级电脑之外,再无其他。 夙征进去绕了一圈,十分满意。这里就是他未来半年的临时住所了! 只要撑到救到博士就可以了! 安排好最重要的事,许久没进食的肚子也开始发出抗议,他打算先煮点东西吃,顺便等一个人。 7. 找盟友 夙征利用餐厅的食材简单煮了两碗麵,一碗自己吃,另一碗则放在他座位正对面的桌上。 他看了眼时间,人也差不多该到了吧? 饿了一天的夙征本来打算等对方一起用餐,可架不住食物的味道实在太诱人,他犹豫了三秒后果断放弃,先吃饱才有力气谈判嘛。 所以,「开动!」 军队为了确保士兵们保有最强健的体魄执行任务,提供的食材都是最好的,只可惜,机器餐只讲求营养均衡,不考虑美味与否。 士兵们为了保护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味觉,寧愿选择花点钱去基地外吃,也不想吃这种与营养剂一样,难以下嚥的食物。 夙征吃得津津有味,麵条q弹带劲,肉片鲜甜弹牙、蔬菜脆嫩甘美以及最重要的画龙点睛之笔:入口即化的半熟蛋! 一大碗麵不一会儿就被吃得精光。 夙征捧着碗喝汤,连任何一滴都不愿放过。就在他仰头喝汤时,大门打开了。 门外之人的脚步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才踏了进来。这个时间点竟然有人? 夙征放下碗,见到来人,一脸高兴,他朝对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什么都不要问。」 几乎是在见到夙征的第一秒,波瑞吉便察觉他不是觉醒者,他满脸警惕。 夙征只当毫无察觉,热情招呼他坐下:「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快趁热吃吧!」 波瑞吉看着夙征彷彿自家地盘一般,安然自在的模样只觉得诡异万分,这人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 他没有轻易靠近,「谁带你进来的?」 「我是来找你的。我们吃完再谈?」夙征答非所问。 波瑞吉没有回答,二层不是随便谁都能上来的,更何况是守备重重的训练基地。 他怀疑对方来者不善,或者说他只是一个诱饵,背后还有其他人在策画着什么? 于是他一个眨眼间就到了夙征身后,伸手扼住对方命脉,威胁道:「把你的目的从实招来。」 波瑞吉的动作完全在夙征的预料之中,他本想回身抵挡,却忘了现在这副身子根本无法配合上脑袋的速度,肩膀才刚转动一度,喉咙已经被掐住了。 无法呼吸。 上辈子夙征和波瑞吉相熟,十分了解对方,这人只要有好吃的,请他帮什么忙都会答应。 他原先是打算先让他把麵给吃了,后面一切好谈,却没想到对方警惕心这么高。 不过他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是自己遇到相同的情况,肯定也不会轻易取信他人。 计画生变,夙征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间的模样,只有开口的断句和喑哑能看出他此刻状态并不是真的没事,「你相信……预言……吗?」 「什么?」 血液循环受阻,夙征一张脸胀得通红,呼气多、出气少,看着随时都会断气,「你昨天……在赌场……将国王……授予的……咳咳咳咳……勋章给输掉了……吧?」 波瑞吉倒吸一口气,他一把将夙征给甩到地上,拔出身上的能量枪指着他:「谁告诉你这件事的?你是赌场那边的人?」 夙征趴在地上大口喘气,「不是,我是……预言师……」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勉强压下喉咙的不适,「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波瑞吉身为嗜赌成性的代表人物,听见「赌」字出现,基本上无论赌什么,他都无法抗拒。 果不其然,听见关键字出现,他下意识便问出口:「赌什么?」 夙征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遂又消失不见,他站起身指着桌上的食物,「赌你不敢吃我做的那碗麵。」 「如果我吃了呢?」 「那就算我输,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进来的。反之,」夙征的眼里多了几分挑衅,「如果你不敢吃,那你就得装作今天没看到我,放我离开。」 波瑞吉露出笑容,「成交。」 不就是吃东西吗?有什么好不敢的? 正好他肚子饿了,有专人製作料理,不吃白不吃。 波瑞吉在椅子上坐下,他拿起筷子后又看了夙征一眼,语带警告:「你最好没给我动什么歪心思。」 夙征只是道:「不敢赌就说。」 「谁说我不敢!」波瑞吉夹起一大口面便往嘴里塞,他随意咬了几下吞下肚,得意地看向夙征,然后── 瞪大了双眼。 没一秒,他又将头转回那碗外表平平无奇的面,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宫廷料理吗?! 为什么如此美味! 他一口接一口,每次都将嘴巴给塞得满满当当,然后胡乱咬两下便吞下肚,彷彿吃慢了就没得吃似的。 夙征见他那意料之中的反应,脸上掛着满意的笑容:哨兵果然……很好拿捏呢。 他就站在边上看波瑞吉吃,不到一分鐘的时间,麵条被吃得精光,连碗都被拿起来舔,恨不得把碗也给吞下肚一样。 夙征赶在波瑞吉尚沉浸于食物的美味中,及时开口:「要不要跟我合作?我可以每天煮宵夜给你吃。」 「真的?」波瑞吉从碗中抬起头,满脸喜出望外,却又在看见夙征那张波澜不经的脸后,瞬间恢復成严肃状。 被美食俘虏的理智回笼,他咳了一声放下碗,「你先说你是怎么进来的,不把你的计画全盘交代清楚,我是不会跟你合作的。」 夙征在波瑞吉面前坐下,道:「密码是你告诉我的,我刚刚说了,我是预言师。我看见了未来的你告诉我密码的场景,于是利用那个密码,进到这里来。」 波瑞吉没有说话,他觉得这解释听起来蛮合理的。 身为一位运气不好、牌技不好却又偏偏容易头脑发热的赌痴,波瑞吉十分迷信西元纪年人类那一套祈求好运的迷信方法,也因此他赚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两件事情上: 一是祈求好运的符咒,二是赌博。 他对古老的那一套预言、算命非常崇信,总梦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靠赌博发家致富,这也是夙征选择以预言师的身分接近他的原因。 体能上不能与波瑞吉抗衡,如此他便要拉高自己的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未来的合作才能公平进行。 「知道你把国王授予的勋章给堵掉一事,也是我几天前预先看到的。」 「我要如何相信你?」 夙征正待开口,便听波瑞吉道:「不如你告诉我,等一下我去赌场的第一局要赌大还是赌小?我如果赌对了,就相信你。」 夙征:「……」 他皮笑肉不笑,「关于这件事,您可能有所误解。如果能精准预言到每一件小事,那就不叫预言,叫通灵。」 一听夙征没办法帮助他赢钱,波瑞吉愿意合作的心思瞬间少了一半,他翘起腿,吊儿郎当:「那不然你能预言什么?」 「你待会如果偷溜出去赌博,便会因为错过明天国王王后的到访,而被扣三个月的薪水。」 波瑞吉瞬间坐直身体:「认真?」 又道:「可是我们没有接到任何国王王后即将到访的消息。」 通常皇室级别的视察,军队都会提前接收消息,好好准备一番,力求做到环境整洁、士兵训练有素、基地有条不紊。 「你可以明天亲自验证看看。」夙征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行吧。」波瑞吉将信将疑,「那你想跟我合作什么?」 听到这件事,夙征表情一秒变严肃,「半年后,9月23号那天,一位从小跟我相依为命的博士,会在唐蒂岛上被皇家骑士团杀害,我希望你能帮我救他。」 上辈子,夙征努力向上爬的一大原因,就是想查明当年博士死亡的真相,只可惜等他升到at5的时候,已经过了太久,所有的资料都被销毁,只剩一个日期和地点。 波瑞吉一听夙征的要求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即便他心中对夙征的来歷还有许多疑问,却也相信他不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 只是,皇家骑士团要杀的人,不是他说救便能救的。 「你说的博士是觉醒者吗?他去唐蒂岛做什么?进行秘密实验?皇家骑士团为什么要杀他?」 夙征摇摇头,「你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天是博士的死期,仅此而已。」 波瑞吉沉吟半晌后道:「你的要求事关重大,里头的牵扯可大可小,也因此我不能轻易答应你。不过,我可以先不举发你,一切等更深入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做定夺。」 「没问题。」夙征站起身,朝波瑞吉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感谢你!」 波瑞吉摆摆手,「你打算先在这里躲着吗?」 夙征指着自己的选好的藏身之处,「我白天会先待在那里面,晚上12点过后才出来。」 波瑞吉先是一愣,又在想清其中的弯弯绕绕后笑了出来,「知道得还挺多。」 夙征谦虚:「雕虫小技罢了。」 波瑞吉站起身,「行,你自己注意安全,我看看明天国王王后是不是真的有出现,再来谈之后的计画。」 夙征起身送他,「我会准备好宵夜等你的。」 「没问题。」波瑞吉脸上的笑意多了三分。他双手插兜,吹着口哨走了。 另一边,新生宿舍里头,欧恩正与王后视讯报平安,「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一层的环境如此糟糕,一时不适应才昏了过去。您与父王事务繁忙,就不用特意下来走这一遭,我已成年,能照顾好自己。」 王后还想再劝,可架不住欧恩坚持,也只好暂缓想法,「既然如此,这几天结束训练你都跟我报备状态,如此我才能放心。」 「明白。」 8. 兴师问罪 第二天,波瑞吉早早起床洗漱,连军服都特意翻出重要场合才穿的那一套,为的就是在国王面前留下一个整洁干练的形象。 他五点半就吹了早哨,吓得一群素来不知道早起是什么玩意儿的新人措手不及,不少人被震耳的警铃声吓得掉下了床,摸不着头绪。 库奇和欧恩住同一间宿舍,他也是被吓得掉下地的其中一位,由于警铃声还在继续,他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交替移动着四肢,快速躲进床底找掩护。 欧恩看着他宛如大蜥蜴一般的动作:「……」 库奇见欧恩不为所动,着急提醒道:「王子殿下快点!快躲进来!出事了!」 「这是集合哨。」欧恩掀开被子慢条斯理起床,「要是太晚到,小心没早餐吃。」 「不行!」库奇连忙从床底爬出,「这么好吃的东西,少吃一顿都血亏。」 「……」他瞬间有点担心库奇成为第二个波瑞吉。 穿军装这事欧恩已经穿了十几年,闭上眼睛都能穿戴整齐,反观其他新兵们,一个个七零八落,东倒西歪,波瑞吉板起脸孔便是一顿训,脚步踩得鏗鏘有力,声音中气十足,新生们被骂得面红耳赤,只有欧恩神态自若,彷彿自成一方天地,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波瑞吉一看欧恩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没在听自己训话,本来想着要给这群新人下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在军队就得团结一心,没有谁能有特权。而眼下,拿欧恩开涮,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选择。 可他转念一想,这位王子如此娇弱,站久了都能晕倒,万一待会被他骂哭,扭头便找国王王后告状怎么办? 毕竟他们待会是要过来突击视察的。 于是── 自以为掌握了未来机密的波瑞吉取消念头,算了算了,看在他把军装穿得如此帅气的份上,不听就不听吧! 换上黑色军装的欧恩,身上少了皇族洁白不可侵犯神圣感,反而添了几分刚毅的肃杀之气。俊美的面容一丝不苟,一头银发在太阳底下,夺人心神。 不少嚮导偷偷拿眼神瞅他,盘算着该如何近水楼台先得月,成为未来的王妃。 早上这一训,就训了一个半小时,太阳的毒辣外加标准军姿的要求,对哨兵来说不痛不痒,可不少嚮导却已经摇摇欲坠。 见状,不少心思活络的哨兵以经开始上前大献殷勤了,他们相互搀扶着至餐厅用餐,一路上说说笑笑,关係亲近不少。 在无忧国,觉醒后的哨兵与嚮导,因为各自能力上的弱点,往往会结为伴侣相互帮助。 哨兵身强体壮,负责衝锋陷阵,觉醒后的血液中流淌着大量的好战因子,他们喜爱冒险、喜欢刺激,却也容易因为过于激动而头脑发热、精神力不稳定,导致无法自控,进入暴躁状态。 嚮导则与哨兵相反,他们身体嬴弱但精神力强大,可以安抚哨兵的失控及其思维情绪。厉害一些的,甚至能将精神力变成实体,化为攻击。 哨兵与嚮导就像枪与板机的关係,看似由哨兵发射枪火,但其实嚮导才是掌控着大方向的人。 也因此,一个队伍若有一位甚至数位强大的嚮导,对哨兵、对战斗本身,都是如虎添翼的存在。 哨兵与嚮导彼此之间的互补与契合,不只体现在精神上,肉体上更是。若是能找到与自己匹配度90%以上的伴侣,就不只是在战场上拥有专属于自己的保护伞,也可以省下每个月固定施打抑制剂的一大笔费用。 于是乎,不少人从授勋仪式开始便虎视眈眈,期盼着能早日找到相契合的另一半。这不,献殷勤的机会来临时,一大票人都蜂拥而上。 只佔全体觉醒者数量五分之一的嚮导被拥簇在正中间,如眾星拱月。 欧恩一如既往地走在人群之外,库奇察觉他的刻意疏远,特意慢下脚步等他,「王子殿下是不是不适应二层的环境?」 欧恩看了他一眼,「都说了叫我欧恩就好,你忘记刚刚教官说的话了?在军队里要一视同仁。」 库奇抓抓头,「可是就算您不是王子,单凭您的等级,我也是没资格直接喊您名字的。」 欧恩看着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走的其他人,又看着谁都不管,特意跑到自己旁边搭话的库奇,问:「你想追随我?」 库奇双眼放亮,「可以吗?」 「你现在是几级的觉醒者?」 库奇有些不好意思,「c级。」 在遇上欧恩之前,他觉得自己c级的等级,从字母来看位处中间位来看,已经算是优秀了,却没想到级与级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 他与王子是云泥之分,王子如此强大,自己又有什么能为他付出的呢? 欧恩看着库奇一片赤诚的双眼,脑海中总会抑制不住浮现战舰自毁前,对方那一脸绝望的眼神── 「将军!将军!末将怎能丢下您独自逃生!将军!」 明明是给他活命的机会,看着却比杀死他还要难过。 真是……太傻了…… 他身为将军、身为王子,没能带领所有人平安完成任务已是他的无能,又怎么可能在有难的时候,拋下人民独自苟活? 「如果你三个月后的考核拿到a,我就让你加入我麾下。」 库奇喜出望外,「我会努力的!」 欧恩拍了拍他的肩,率先往前走去。吓得前方一群拉长耳朵偷听的人群连忙转回头,推搡着散去。 欧恩只装没看见,随便点了餐之后,坐下安静进食。 库奇也点了一份跟欧恩一样的,坐在他的斜对面,开吃。 吃完早餐,便开始一整天的训练。 从体能、精神力到初阶的感受「气」的存在。任何训练,波瑞吉都严苛到近乎神经质的地步,其反常的状态,连欧恩都察觉到了,频频拿狐疑的眼神扫他。 没办法,谁让夙征的话让他锋芒在背,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彷彿只要有哪一处小细节没做好,未来三个月的薪水便会泡汤。 就这样,等了又等,从怀疑到自我说服再到怀疑,没有人知道波瑞吉今天的心理活动有多丰富,然而一路到晚上,整个停舱坪静得连一隻飞行生物降落都没有,神经紧绷了一天的波瑞吉气势汹汹来到餐厅,准备找夙征算帐,岂料一进门,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四处找了一圈,奇怪,人呢? 不会是知道他要来兴师问罪,所以跑了吧? 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啊,他一个平民,手无缚鸡之力地,能跑到哪里去? 正当他疑惑间,背后的门打开了,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清爽沐浴乳味道的夙征走了进来,语气十分熟稔:「喔,来啦。」 波瑞吉被他那一派悠间的模样搞得气都消了一大半,这人怕不是来度假的吧? 「你去哪里洗的澡?」他不记得这里有澡堂。 「空的宿舍啊。」夙征边挑选食材边解释,「我刚刚稍微锻鍊了一下,流了一身汗又等不到你,就想着先去洗澡好了,果不其然,时间上刚刚好。」他转头朝他笑了一下。 又问道:「吃麻婆豆腐好吗?」 波瑞吉下意识回答:「我都可以。」 等话说出口,夙征开始站在炉台后忙活时,他才反应过来,不对,他不是来吃饭的! 他走到炉台边,质问道:「你不是说国王跟王后今天要来,人呢?怎么没来?」 夙征眨了眨眼睛,一脸意外:「不可能,我的预言没有出过错。会不会是他们来了,你没察觉?」 猪绞肉被下锅和蒜碎、辣椒末及辣豆瓣酱一起爆炒,又辣又香的气息直扑波瑞吉脑门,让他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 他静静地看着锅,努力让口水不要流下来。 夙征看了一眼波瑞吉的反应后,又快速低下头,装作不经意道:「其实我是预言师这件事,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会不会是因为天机不可洩漏的原因,才导致了歷史的改变?」 白嫩的豆腐被切块丢下锅,和滚沸通红酱汁混杂在一起,色泽诱人。 波瑞吉已经无法思考了,只会顺着话说:「也是有听过这种说法。」 「是吧?」汤汁慢慢被收乾,夙征倒了点太白粉水进去,再搅拌一下,麻婆豆腐便算完成了。 他关上火,最后加了点青葱点缀,色香味俱全。 夙征走到机器那里点了三碗白饭,两碗都给了波瑞吉,白饭加麻婆豆腐,装成了一大盘。 他端上桌,将汤匙递给他,问道:「嚐嚐?」 波瑞吉迫不及待接过汤匙,舀了一大杓也不怕烫,直接往嘴里放。 他囫圇两口吞下肚,辣得嘴巴喉咙直冒火,却还是没长记性,下一汤匙依旧满满一大杓。 他朝夙征猛点头,烫得面目狰狞、说不出话。不过从他睁大的、写满惊喜的双眼中,不难看出里头写满的称讚。 夙征笑道:「那就好。」 他也去替自己装了一盘,坐到桌边慢条斯理享用起来。 于是两人的用餐全程就是,波瑞吉站在桌边,捧着一大个盘子狼吞虎嚥,夙征坐在椅子上,一勺一勺细嚼慢嚥。 波瑞吉将食物一扫而空时,夙征才吃了一半而已,他递了张卫生纸给波瑞吉道:「我把我新的预言写在里面了,你试试不事先知道内容的话,结果准不准确。」 波瑞吉接过折得整整齐齐的卫生纸,好奇道:「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打开这张纸?」 夙征沉吟一会,「在你伤心欲绝的时候。」 波瑞吉满头问号,「那是什么时候?」 「时机到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夙征卖了个关子,「你不是还要忙吗?盘子我收就行。」 「那就试试吧。」波瑞吉说着便打算将纸条往口袋里塞,却被夙征给阻止了,「你那个符咒是可以打开的吧?放里头比较安全。」 波瑞吉嘖了一声,「真麻烦。」却还是边往外走边照做。 夙征笑着朝他道别:「明天见啊!」 波瑞吉头也不回,等他将纸条装进符咒里头时,他人已经走到了新训基地外头。 他看看自己的所在位置,又看看手里的符咒,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他不是去问罪的吗? 怎么三言两语就被打发走了? ----- 夙征满脸怒气:「说!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装逼时刻?」 欧恩满脸哀怨:「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要每天煮饭给别的男人吃?」 9. 江湖骗子 波瑞吉站在门口,看着天空敞亮的月色,心中满是空虚。 他没有亲人、没有伴侣,想报效国家又碍于觉醒等级不上不下,只能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任务。 之前在一层大家都浑噩度日还无甚感觉,如今其他人都有奋斗目标,仅他一人无所适从时,空洞便越发强烈。 只有赌博,那种将自己的所有放上赌檯,等待不是生就是死的审判降临的那一刻,才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喜欢结果揭开前的紧张感,喜欢大家一同欢乐、一同失落的感觉。 算算,他好像有两晚没去赌场了吧? 难怪浑身没劲。 波瑞吉迈开步伐,踏着月色往熟悉的方向前进,路上他经过许多店舖,夜店、ktv、热炒店,刚结束任务的、不用出任务的士兵们群聚一起,夜生活如火如荼。 不少人与他打着招呼,几乎都是他带过的新人。 「教官,两天没见,还以为你要下个月月初才会再出现了呢。」 「你小子这是说我早就输个精光了是吗?」 「阿吉,这届新人资质如何?听说不如我们这届啊?」 「笑话,有你在,随便哪一届都比你们好。」 「欸欸,听说王子是a级真的还假的?」 「我跟你说,气场不是盖的,但遇到我还不是像老鼠见到猫?哈哈哈哈哈哈。」 「呸!我不信,别破坏我们王子的形象。」 波瑞吉一路走一路聊,等到赌场门口时,情绪已经调动得差不多了。 他推开门,热火朝天的气氛裹住他,一下子,方才的伤春悲秋全被拋诸脑后,他笑开了嘴,脸上的褶皱被叠起到脸颊旁,手掌轻握了下腰上的符咒后,他兴奋搓手,朗声道:「好!今晚我要绝地大翻身!」 这天晚上,波瑞吉的手气异常得好,可以说几乎没这么好过,光是押大小,就让他从50筹码翻涨到了5千筹码,要知道每个筹码代表的可是100忧币,而通常10忧币就够一位战士饱餐一顿了。 波瑞吉看着桌上层层叠叠、堆得像山一样的筹码,笑得合不拢嘴。 发大财了! 窗外太阳渐渐冒了头,在场的所有人却不见半点熬了一宿的疲惫。 人群围在波瑞吉身后,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张赌桌上就剩下他和荷官一对一对决,他拿起一个筹码,从小拇指依序滑到拇指再滑回去,嘴角掛着笑,「我也差不多该回去睡个觉了。」 看戏看得正起劲的赌友纷纷发出抗议: 「吁──才那儿跟哪儿而已,就要走了?」 「不是吧?你今晚手气那么好?再玩个两把,你都能在at战队旁买房子了好吧?」 波瑞吉一脸为难,「我还得回去带新生呢。」 这种藉口完全说服不了赌徒们:「再一把!再一把!再一把!」 波瑞吉也有点捨不得走,于是半推半就,「行吧,那就最后一把。」他看着身后的人群,「这把玩完真要撤了啊!」 眾人又开始起鬨:「allin!allin!allin!」 波瑞吉看着满头大汗的荷官,问道:「需不需要换个人来跟我赌?」 对方拿起手帕擦了擦汗,「不需要。」 又道:「您请吧!」 波瑞吉看着绿色绒布桌上的大跟小两个框框,又看着萤幕上,前20把的结果与统整出来的点数概率,心理估算着下一把可能开出来的点数。 方才已经连续出了五把大,这一次,也该轮到小了吧? 他将一半筹码推至「小」的方格中。 「吁──」没想到被群眾给鄙视了。 「allin!allin!allin!」 波瑞吉没理会那些躁动,只是紧盯荷官,然后他看见了对方眼中稍纵即逝的慌张。 「下好离手。」荷官道。 「等一下!」波瑞吉抬起手,他将筹码「哗啦──」一下,全部推入方格中,如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一般,声音清脆且悦耳。 他豪气一声:「allin!」那声音气势如虹,充满赌场的每个角落。 「哇喔喔喔喔!」群情激动,连其他赌桌上的人都挤过去凑热闹。 「波瑞吉!波瑞吉!波瑞吉!」 荷官的汗流得更多了,他拿着手帕,拼命擦着手心里的汗。 「确定了?」荷官最后确认。 波瑞吉见荷官那慌忙的样子,心中旺盛的贪婪之火将所有理智与克制焚烧殆尽,「确定。」 于是荷官喊了一声:「请摇骰。」 桌子正中央的骰子被黑色的盅盖盖住,骰盅被高高举起,机器以均匀的速度及摇摆弧度快速地上下摇了二十下然后停住,落回原位。 现场落针可闻。 比大小是以三颗骰子下去做点数总和比较,总和在4-10之间,算小;11-17之间,算大。 盅盖被慢慢揭开,目前一颗骰子是2、一颗骰子是3,剩下一颗骰子还在旋转,只要不是6,这把就是波瑞吉赢,儘管赔率是一赔一,获胜了依旧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眾人屏息以待。 波瑞及双手握拳祈祷,不要是六不要是六不要是六不要是六…… 只要不要是六,其他什么都好! 骰子慢慢缓下速度,波瑞及伸长了脖子,恨不得将头直接塞进骰盅里头,看得更清晰一些。 目前从骰面上来看,是一点朝上,然而就在它即将停下之时,碰上了透明盅壁,骰子回弹了一下,停住── 六。 「哇喔喔喔喔喔喔!」 「竟然最后倒打一耙!!!」 「波瑞吉果然躲不过输得精光的结局啊!」 波瑞吉不只置信地看向荷官,却见对方朝他裂嘴一下,「这把运气有点差啊!」 他直接从椅子上滑瘫在地。他的一万筹码,就这么……飞了! 他的一夜暴富…… 他的生活费!!!!!!! 波瑞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虽然输光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没有一次是从五千筹码直接归零,他十分悔恨自己的托大,怎么就头脑一热全下了呢? 哪怕只下一半,也不至于这么恨啊啊啊啊啊啊! 后悔莫及却又无可奈何,他躺在床上,亢奋了一整晚后,迟到的疲倦来袭,于是他双眼一闭,睡过去了。 波瑞吉睡得很沉,沉到终端响了又断、断了又响却始终没听见。 也因此,他错过了早上的训练,自然而然,也错过了那台美丽高雅的白色飞行器。 等他醒过来,看见终端上的数十个未接来电与讯息时,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 波瑞吉伤心欲绝,彷彿听见了夙征前天晚上留下的预言:「你待会如果出去赌博,便会因为错过明天国王王后的到访,而被扣三个月的薪水。」 被扣三个月的薪水……三个月的……薪水…… 他慢手慢脚换衣服,脸颊好似一夜之间凹了下去,眼神空洞无光,他想不明白,预言这种事还能有延迟的吗? 没有钱,那他未来三个月不就不能赌博了吗!!!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暗,一如他的人生。 波瑞吉脱下裤子,别在腰扣上的符咒突然映入眼帘,他想起夙征给的纸条,连忙翻出来查看,只见上头写道: 今日不到,不代表明日不会到。 瞬间,一口老血梗在心口,不上不下,憋屈得他直捶胸口。 夙征这个……这个…… 江湖骗子!事后诸葛! 他气得将纸条丢在地上,抬脚「蹦!蹦!蹦!」地奋力踩踏洩恨。 另一边── 欧恩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过三层,面对第一次离家的孩子,国王与王后总是格外担忧,怕他适应不良。 因此,即便欧恩拒绝了探访的提议,两位依旧偷偷跑下来,想着哪怕是看一眼也好,得亲眼确认孩子平安无事,悬着的心才能落地。 国王与王后是没办法在二层行动的,儘管新人们在波瑞吉战队队员的指示下,于飞行器外列队欢迎二位的到来,他们也只能透过窗户礼貌挥挥手来打招呼。 简单问候过后,欧恩进入飞行器用午膳,其他人则回餐厅吃饭,他们边吃边兴奋聊着国王王后到访,以及波瑞吉不见踪影一事,一墙之隔的夙征听得一清二楚,他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盘算着晚上该如何应对波瑞及的怒火。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他太久,反正只要有吃的,那傢伙的头脑就转不太动,对弈的关键在于,让他先把东西吃下肚,才算成功一半。 就这样,身无分文的波瑞吉,为了自己的味觉以及五脏庙着想,不得不和夙征建立起友好的合作关係。 一起吃宵夜的过程中,夙征得知了许多事情,大方向的发展轨跡与他记忆中相差无几,除了一个人── 欧恩。 他记得上辈子的欧恩只是c级,为什么这辈子却一跃成为了a级呢? 许多疑问得不到解答,就像他至今不明白自己没有觉醒的原因。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越发了解彼此,波瑞吉对夙征的态度也越来越好。 依照夙征自己的说法,他未来会成为响导,而他想在觉醒之前先自己做一点体能训练,于是波瑞吉开了一间训练室权限给他,当然,前提是,仅供半夜使用。 一晃眼,三个月的时间过了,夙征一如既往地在半夜前往训练室做体能训练,却没想到在出训练室大门时,迎头碰上一个人。 惨了! 欧恩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眉头深深拧起,他怎么会在这里? ----- 欧恩:「你怎么知道我父王和母后今天会来?」 夙征:「我不知道,我以为我记错日期。想着反正今天没有来,总有一天会来的,只要他们一出现,再让波瑞吉看一下子纸条,预言就算完成了。」 欧恩:「……」 听墙脚的瑞吉:「我@$%#&%」 10. 各怀鬼胎 让at1的将军从头开始再学一次如何战斗,无疑如让一个成年人从爬行开始练习移动一般枯燥乏味。 欧恩不愿将时间浪费在新生训练上,却又解释不出他为什么不用学习,便对这些知识瞭如指掌。 于是,他每日着重的,就是体能训练。 战场上瞬息万变,能不能从猛兽身下存活全靠平常的积累,透过反覆的基础动作训练,让肌肉形成记忆,如此真遇到危险,即便大脑反应不过来,身体也能自动做出反应。 这日,欧恩又到了训练室打模拟战,任何怪兽、任何地图于他而言,信手拈来,可他却越打越没有信心。 上辈子让他们全军覆没的敌人来自星外,遭遇袭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结实坚硬的战舰也可能如同泥土般不堪一击。面对尚未看清面貌的敌人,他们十分绝望,敌方的武力值高出他们数倍,毫无还手能力。 而能让双方的决斗差距如此之大,在尚未开始前就结束,除了硬件上的差距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敌人是趁着他们出空间跳跃点时,那几秒空白间隙发起的攻击。 完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最令欧恩费解的是,那一次,他们战队的出发完全是临时起意,可敌人却像早早收到消息般,直接在出点设置埋伏。 是谁透露了他们的行踪?目的是什么? 阿道夫吗?想篡夺皇位? 重来一次,他有心想调查,却无从查起。因为── 权限太低。 身为王子,欧恩的权利不如外人想像中大。既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也没有一呼百应的权利。 负责三层守卫任务的皇家骑士团掌握在阿道夫手中;无忧国的生產力与金钱,则掌握在五大贵族手中。至于国王王后与王子的身分,不过是空有其壳的吉祥物罢了。 二层中,表面上觉醒者们可以透过赚取的薪资来进行交易买卖,然而那里头所有店舖的所属者,背后皆为五大贵族。 觉醒者是不被允许经营店舖的,也因此,在二层每日看似有大量的金钱流动,实则不过是全被收回贵族手里,再发出去而已。 国王被架空,无半点实权,欧恩从小便活在处处受制的环境里头,王后对他过度保护,生怕他受欺负。 国王王后的忍让,让上辈子欧恩也跟着低调行事,是以觉醒测验时,他故意隐藏实力,偽装成一位普通的c级哨兵。 当时的他,尚没有自保的能力。他担心自己过高的能力会被贵族忌惮,从而在他羽翼未丰时,先一步扼杀于摇篮中。 他一直活得小心翼翼,未曾想,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他的懦弱反而让贵族肆无忌惮。 是辈子,为了尽快向上攀升,欧恩一直表现得很优秀。他期盼着新生训练后能直接进入a级战队,他要快速累积战功,进入at! 这三个月的训练期,事情的确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a级战队中不少队长都朝他拋出橄欖枝,热烈邀请他加入自家队伍。 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库奇。他为人老实、没有心眼,上辈子因为受同伴陷害,断了一隻手,虽然后来接上了机器手臂,经过復健还是进了at,但其中付出的泪水与汗水,只有他本人最清楚。 如果可以,他想早日将人带在身边培养,别再经歷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陷害。 故以,新生考核的前一天,欧恩特地帮库奇恶补了一下深海地图的注意事项,他记得上辈子的考题就是深海题,一张最考验综合能力的地图。 欧恩为库奇开了小灶,导致他自己的每日训练延后了两个小时。当他结束又一天的常规训练、满头大汗离开训练室时,却没想到,竟然会遇上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夙征见到欧恩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跑! 在这里,被谁抓到都行,就是不能是欧恩! 别的新人他搬出波瑞吉都还有可能能忽悠过去,但是欧恩油盐不进,搬出波瑞吉只可能连累他再被多扣一年薪水、甚至革职。 自知体能比不上欧恩的他,头一扭立马回到训练室关上门。 战队的训练室都是经过特殊设置的,为了保护全身心投入训练的士兵人身安危,门一旦被从里头关上,旁人想从门外开啟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军队最高级别:元帅的权限。 欧恩跑上去敲门,「开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特殊金属门被敲得嗡嗡震响,夙征虽然听不见欧恩说的话,却也知道对方大概率在说什么。 他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说服欧恩,让自己留在二层的? 夙征的大脑高速运转,任何合理的、荒谬的藉口在脑海中滚过一圈,却悲伤地发现,无论是哪一种说法,欧恩都不可能让他留在这里。 夙征十分绝望,他不能离开,离博士出事只剩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无论如何,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可能再一次让博士悄无声息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自己这条命是博士救的,愿意为了博士而死! 这三个月,波瑞吉利用职务之便,也曾试着去调查唐蒂岛的资讯,却不料,相关于该岛的一切,全被锁住,列入机密文件范围。没有经过批准,不能检阅。 这种结果,让他更加相信夙征的预言。 唐蒂岛肯定有什么机密! 毫无进展之下,夙征也尝试过用波瑞吉的终端去联系博士,结果根本打不通。 波瑞吉十分好奇:「你家博士是不是在从事什么非法实验?因为被上头发现,所以才会被……」他比了个抹脖的动作。 夙征摇头,「博士没跟我说,他很少在家,每次我问他在忙什么,他都用小孩子不用知道这么多打发我。」 关于博士的谜团无数,却反倒让波瑞急更加兴奋,他感觉自己彷彿也参与进了机密级任务似的,十分刺激。 将自己锁进训练室的夙征,思来想去发现,除了照实说明,别无他法。 他握紧双手,下定决心。好,说吧! 现在不快点解决,等那位王子将事情闹大,牵连了波瑞吉,反而更糟。 夙征走到门口,正打算出门时,训练室内的对战邀请视频通话响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打的。 他接受通话,欧恩那张标准的、面无表情的严肃脸出现在大萤幕上。 夙征不认为三个月前在飞船上的匆匆一别,能让欧恩还记得自己这位无名小卒,于是他先自我介绍:「王子殿下,我知道您现在有许多疑问,但请您先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欧恩的确十分恼火,现在看到夙征,他顿时明白当初他出现在飞船上的真实原因,只怕为的就是偷渡到二层,却被士兵们给抓了个现行。 他不知道夙征到底是怎么上到二层来的,他只知道万一他被抓到,是可能被判处三年以上监禁的! 他很想剖开夙征的脑袋瓜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二层有这么好? 还是那位带食物给他吃的士兵有这么好? 值得他用三年的时间去赌一场冒险? 欧恩沉着脸,「说!」 夙征解释道:「照顾我长大的博士失踪了,他跟我说他要去唐蒂岛,过一段时间就回来,然而半年过去了,音讯全无。最近我老是作梦,梦见他被皇家骑士团杀死。我想救他却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偷渡到二层来,希望找到人帮我救他。」 欧恩看着夙征,努力想分辨他言语里有几分真实:「作梦梦见的事情,谁会当真?」 「是真的,我从小就有这项能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只要那段时间反覆做同一个梦,梦中的事情到最后就会实现。」 欧恩皱起好看的眉,对夙征的说法有些相信,毕竟上辈子他的精神力很高,厉害的嚮导有一些奇怪的能力也说得通,只是…… 「唐蒂岛?我没听说过这个岛屿,你怎么知道它是否真实存在?」 「我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但我知道博士就在那个岛上,他亲口跟我说他要去唐蒂岛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夙征将谎言混着实话一起说,叫人难辨真偽。 「工作?你说的博士是觉醒者吗?就我所知平民是不用工作的?」 「博士是为政府工作,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救博士!就算是赔上我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夙征见欧恩对他的怀疑始终没有减少,情绪便有些失控。 欧恩的瞳孔缩瑟了一下,夙征的状态不太稳定,他得早日将人给送下一层,拖延不得。 于是他安抚道:「人我帮你救,你回一层等消息。」 夙征拒绝,「我要亲自到现场,我不相信任何人。」 「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那你就放我在这里饿死!我是不会出去的!」 「你!」欧恩没想到夙征如此蛮横,他不可能为了一位平民去请元帅开权限,又没办法放任夙征自生自灭。 即便他不是上辈子那位夙征…… 权衡之下,他使出缓兵之计,「我答应你。你先下去一层,而我会调查清楚你说的博士和唐蒂岛的事,等要出发救人时,再绕到一层去接你。」 王子的沉着冷静,让夙征忘了眼前的人不是上辈子的大将军,只是一位什么权限都没有的新人,他几乎被说服:「我要如何相信你?」 「我以皇室之名发誓。」欧恩拿金玉其外的皇室之名打发他。本就摇摇欲坠的体系,让他为未来的毁约之举,產生不了半点愧疚感。 「行吧!」夙征接受了。皇室可是无忧国的最高存在。 「开门吧!」欧恩说完这句话便掛掉通话,走到夙征训练室门口等人。 夙征慢吞吞打开门,没等他开口,欧恩已经一个闪身去到他的身后,将人给打晕抱起来了。 欧恩铁青着一张脸,对接到联系后,匆忙赶过来的波瑞吉道:「现在、立刻、马上,送他下去!」 11. 觉醒 波瑞吉接到欧恩的讯息,要求他立马安排飞行器,送夙征回一层时差点没被吓破胆。 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 夙征被看到了?有没有供认出他?欧恩打算追究责任吗?自己是不是会被革职? 即便心中一团乱麻,脚下的动作也没有怠慢半分,他随便套上外衣、连袜子都没穿,踩着鞋子便一路飞过去训练室。 欧恩虽然只是他的兵、二层的军务也并不在王子的职务管辖范围中,但是也许是作贼心虚,这段时间帮助夙征藏在新训中心是事实,面对欧恩,他在底气上明显硬气不起来。 夙征被抓住,自己是无法在欧恩面前说要保下他的。 波瑞吉对夙征有些抱歉,还没能救下博士就被抓住心中必定非常焦虑愤慨,但是如果等自己到了现场,他哭着闹着不下去的话……波瑞吉眼里闪过几分决绝。 他也是会使出非常手段的。 毕竟他从欧恩的态度稍微能感受出来,对方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如果自己默默将夙征送下一层,此事便算落幕,也算是一个好结局了吧。 他想救的那位博士身上机密太多,不是他们这个级别能救得了的。 波瑞吉到得很快,看见夙征昏迷在欧恩怀中还有些诧异,不过……能如此安静地离开,再好不过。 波瑞吉停在欧恩身前,伸出双手朝欧恩道:「我现在立马送他下去,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见他。」 欧恩看着波瑞吉,又看看自己怀中安静、乖巧的容顏,手顿了顿,「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我跟你们一起下去吧。」 「欸?」这句话背后的含量有点过高,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难道您知道吗?波瑞吉彷彿闻到八卦的味道又不敢表现出来,装模作样问:「明天还要考核,这一来一往回来天都该亮了,王子是想进a级战队的吧?不好好养精蓄锐没关係吗?」 欧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虽然他对心智年龄上比他小15岁的夙征没意思,但还是不想将他交给任何人,他淡淡道:「不过是一宿没睡,没关係。」 「也是也是。」波瑞吉尷尬笑道,往前带着路,「王子随我过来吧。」 波瑞吉身为c级战队队长兼任新人培训教官,配有一台公务飞行器,虽然外型与功能不是最顶尖,但胜在品质稳定,加上军方每年都会替他保养维修,既提供了便利又替他剩下不少钱。 他发动飞行器,率先跃进舱内后,回身等着欧恩。可等了半天,却见欧恩只是在原地待着,低头凝视夙征,半点要上飞行器的跡象都没有。 「欧恩?」 欧恩静静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人,面色潮红、体温高升,在刚刚抱着夙征移动的路上,他便觉察出对方的不对劲。 夙征一直在低声哼泣,似乎非常不舒服,嘴里无意识地呻吟着,声音又软又娇,像无助的小白灵兽,叫人无法丢弃不理。 欧恩见他这样,心里顿时有个不好的猜测,听见波瑞吉喊自己,他抬起头,脸上有些迟疑,表情一言难尽,「他好像……要觉醒了。」 「什么?!」波瑞级连忙跳下飞船,伸手去探夙征的体温。 结果手才刚接触到夙征的额头,便引来一声极为响亮的嚶嚀,「嗯啊……」欧恩脸色都变了,a级气场放出又收束,抱着夙征退了半步。 被欧恩气势秒了一下的波瑞吉:「……」 妈的,他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委屈? 儘管他不知道欧恩对夙征这莫名其妙的佔有慾从何而来,但是从夙征极高的体温来看,的确是进入觉醒状态没错。 人类觉醒时,体内的细胞会进行一次全面的加强与汰换。 这种时候,身体会释放出特殊物质,以加速受损细胞的修復和新细胞的生成。这种生化程序所需的巨大能量,刺激了免疫系统,导致身体防卫机制啟动从而进入高温状态。 任何人在觉醒时,都会经歷这个阶段。 细胞的变异同时也会引发身体感知器官和神经系统的革命性改变,转变的过程中皮肤会变得极其敏感,任何一点小触碰,都会引发极大反应。 觉醒期可大可小,若是当事人没意识到自己身体处于高敏状态,过于忽视下没撑过转变期的也大有人在。 「回一层的事情先暂停,一切等他觉醒之后再商议。」交代了决定,欧恩抱着人便往医疗室赶,他记得那里有一台修復舱。 放心不下的波瑞吉也跟着过去,只是当他看见欧恩将夙征放进修復舱中时,满头疑问:「为什么要将他放进修復舱中?」 「修復液能缓解他转变时的不适反应。」 波瑞吉:「……原来如此。」是他孤陋寡闻了。 在一层,他们这些平民,谁觉醒不是家里的床上随便一躺,忍着整个后背与床铺接触的痛楚,撑着、受着经歷过来的? 夙征这小子倒好,享受着与王子同等级的待遇。他想,放眼整个二层,能泡在修復液中觉醒的人,恐怕除这二位之外,再找不到第三个人了吧? 毕竟,要不是今日王子告知,他还真不知道泡进修復舱中能减缓觉醒中的不适。只怕,唯有同样经歷过这种高级待遇的王子,才能知道这种冷知识。 夙征泡在修復舱内,表情舒缓了许多,看起来像是安静地睡着了而已。 欧恩看着他,从见到他出现在二层时,因诧异和不理解而绷紧的表情,也跟着和缓许多。 他看向波瑞吉问道:「你带他上来的?」 「不是!」波瑞吉连忙撇清关係,「我是在餐厅见到他的,我到现在都还想不透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训练室的权限是你开给他的吧?」欧恩直指问题核心,「你明知他是偷渡客,为什么还让他留在这里?」 波瑞吉思索着他该如何回答,他之所以迟疑,主要还是出在方才欧恩对夙征的态度不同寻常。 他在思索两人是什么关係?他可以说多少?欧恩又知道多少? 两人虽然看着像陌生人,可欧恩却又对夙征特别── 怎么说,特别好? 或者说,特别保护? 至少,之前新生训练时,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位故意在欧恩面前装柔弱的嚮导得到过公主抱的待遇。 波瑞吉思索着,最后还是决定将事情全盘托出,他觉得夙征想救博士的执着态度不像假的,而且,唐蒂岛的事情也让他很在意。 如果欧恩愿意插手的话,凭他未来到a级战队的身分,要查这件事应该会更加容易一些。 于是他将夙征如何忽悠他,以及他到二层来的目的和盘托出。 当然,他将宵夜的部分给省去了,他怕欧恩察觉当初的他其实是为了蹭夙征的宵夜,才将人给留下来的事实。 「预言师?」欧恩回想起夙征方才说的,做梦能梦见未来的事,他就是这样定义自己能力的吗? 波瑞吉为了加强可信度,开始举例说明:「他说中了国王王后会到这里访视的事情,说中了我会被扣薪三个月,以及……」他声音渐渐变小,「我在赌场输掉国王勋章的事……」 a级哨兵的听觉十分灵敏,他那点程度的弱声,听在欧恩耳里,与正常音量毫无区别。 欧恩不在乎他是否输掉了国王勋章,那种东西不过是二层管理者们为了做思想管控而製作的铁片,半点实际用处都没有。父王也只是配合行动而已。 「我知道了。」欧恩不知何时眼神又转回夙征身上,即便知道修復液能替夙征减缓不少觉醒的疼痛,他还是担心对方会因为外力的打扰,而出现意外。 他问道:「我们这里还有备用的医疗室吗?」 「在西侧还有一间。不是备用的,只是离训练室较远,大家不清楚而已。」 「那这里就先暂时封起来吧,除了我,谁都不能进来。明天是考核日,理论上不会有人受伤,不过还是先确保一下。」 「没问题。」波瑞吉答道,硬生生忍下了想问「那我可以来看望他吗?」这个问题的衝动。 「那就没事了,这里我守着就好,为了避免你明天考核又迟到,早点回去休息吧。」 波瑞吉嘴角抽搐,「谢谢王子殿下的贴心。」 欧恩朝他笑了一下,「不客气。」 波瑞吉转身离开,边走边替夙征点蜡烛,你自己多保重。 ----- 欧恩:他是王妃,待遇当然得跟本王子一样。 波瑞吉摀着耳朵:我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12. 坎迪丝博士 夙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小时候,和一大群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起玩耍的场景。 他们总是调皮捣蛋,却又异常齐心协力。只要哪一位同伴受欺负,便会一起去讨回公道。 而他,是负责发号施令的那一位。他们就像是一大群的乌鸦,看似散乱、乌合,实则有组织有计画,行动前会採点、演练多次,然后呼拥而上,再一齐哗啦离去。 每每看见大人那张错愕的脸,都能让他们开心很久。 他们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孤独却不孤单。 没有飢饿问题,每日的营养所需由政府提供,但是大大小小的疾病却无法避免,毕竟一层的环境对体弱的孩子而言,过于艰难。兄弟姊妹来来去去,小小的孩子,早已习惯生离死别。 夙征以为他们会一直无忧无虑直到成年,却没想到,他在又一次的地盘转移时,遇上了坎迪丝博士。 坎迪丝是一次在街上与孩子们擦肩而过时,偶然发现了他们的特别之处。当下她隐匿起行踪,像观察培养皿中细胞状态一般,观察着他们的行动。 只见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从分散注意力开始,然后製造混乱、声东击西再到击中目标、全身而退,所有的配合如此流畅、天衣无缝,她感到惊奇之馀更多的是兴味盎然。 她开始留意起那一个庞大的孤儿团体,然后她发现了夙征,并对他的组织和领导力十分讚赏。于是在又一个孩子们报仇成功的晚上,她带着一大包稀有珍品「巧克力」去到他们的休憩地:一处破旧的、漏风的空房屋内。 去了之后她也不说话,只是一人先发一块巧克力,她说:「这是二层才有的食物。」 分完她便走出房间,坐到门口的阶梯处,安静等待。 孩子们聪明又敏感,能轻易分辨来人的好坏。在发现坎迪丝的目光不在他们身上后,某些贪吃且好奇心重的孩子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拆开包装袋,在同伴的起鬨鼓吹中,闭眼、入口、咀嚼。 然后── 他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漆黑的环境中,这些孩子的眼瞳异常明亮,闪耀着比鑽石还亮丽的光芒。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旁观的孩子们急着得到反馈,偏偏那些先尝试的白老鼠们,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露出一种前所未见的表情。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相处这么久,还从没在谁身上看见过那种模样,彷彿比报仇成功时还要开心上百倍。 好不容易,白老鼠们享受完了食物带来的喜悦与幸福之后,他们回过神来,意犹未尽地朝同伴伸出手道:「这个你们不能吃,给我,我帮你们吃。」 「对啊,你们太小了,不能吃!」 「不要,我才不给你。」 「欸,你别追我!一人一块!吃完就没有了!」 在争抢的过程中,那些还在观望的小孩也因为怕手上的东西被抢走,纷纷拆起包装,狼吞下肚。 然后所有人,统一陷入无法言喻的幸福洋溢状态。 夙征静静看着他们,只有他没吃。他拿着巧克力走到门外,站在坎迪丝面前,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们不过是一群流浪小孩,没有觉醒的家人,哪有机会吃得上二层的食物。她这次让这群孩子开了一次眼界,万一他们里头有人念念不忘,去偷去抢怎么办? 坎迪丝彷彿明白夙征的顾虑,她道:「所以你得教他们是非对错。」 黑暗中,坎迪丝坐在骯脏的阶梯之上,不远处街灯的柔和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彷彿星星落到人间。 「他们知道是非对错。」夙征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对大人恶作剧?」坎迪丝也不等夙征回答,只是面带微笑,尽量表现出自己的善意:「你想过之后怎么办吗?」 夙征皱眉:「什么意思?」他有些讨厌这位女人,每次话都说一半,让人自己去猜想背后的涵义。 「你们的这些恶作剧可能以前没被抓到过,但不代表之后不会被抓到。但凡被抓进警局一次,留案在簿,觉醒之后很多单位是不能去的,皇家骑士团、at。」 夙征目光微动,没有说话,脸上写着满满的不认同。彷彿在说: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他们受到的欺辱与恶意,有时候总显得如此毫无来由,彷彿他们出生在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宗罪。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去找他人麻烦,但很多事情并非得真的要动手才能解决。」坎迪丝拆了一块巧克力递至夙征嘴边,「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夙征动也不动,坎迪丝只好再换一个方式:「你能保证护着这些小孩一辈子吗?在你们的行动中,但凡有一位伙伴被抓住,你都救不回来。」 夙征怒目而视,「我可以。」他的计画万无一失,那些大人这么笨,怎么可能抓住他们。 坎迪丝也不合他争辩,她将手中的巧克力塞进自己嘴里,「要不要来跟我一起生活?」 夙征不明白坎迪丝这句结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他拒绝得十分直接:「我不要。」他万一离开,这些孩子怎么办? 「好吧,真可惜。」坎迪丝站起身,指了指自己实验室的方向,「在我离开之前,这个邀请都还算数,要是反悔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就说找坎迪丝就好。」说完她双手衣袖拍拍,瀟洒离去。 躲在门后听了全程的孩子们在坎迪丝离去后纷纷探出头问夙征道:「你会丢下我们吗?」 「不会。」夙征如是说道,「别担心。我们不是说好要当彼此的皇家骑士团,替被欺负的同伴讨回公道吗?我不会丢下你们的。」 话虽如此,几天后的行动,这群小孩却踢到了铁板,这次他们去找碴的对象是一位警察。 那当下对方虽然没反应过来,可他临危不乱,尾随着他们去到窝藏的地点,他偷偷呼叫同伴,打算将这群早被民眾抱怨多次的小浑蛋们一网打尽。 突袭来临时,年龄较小的孩子几乎没有抵挡能力,只有夙征和几位较大的孩子,逃过一劫。夙征看着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地被拉上飞行器,自责不已。 他怎么就没有调查清楚对方的身分呢? 夙征想起坎迪丝对他的警告:「但凡被抓进警局一次,留案在簿,觉醒之后很多单位是不能去的,皇家骑士团、at。」没有哪个孩子真的承受得了如此巨大的打击,夙征躲藏在警局外头,看着孩子们哭哭啼啼的模样,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他拼命想着办法,从白天到黑夜,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无计可施。 他决定去找坎迪丝帮忙,她是他唯一认识的一位,看起来「不同寻常」的大人。 坎迪丝听他说了来龙去脉后,只说了一句让他先回去,交给她处理。 夙征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坎迪丝认真道:「如果需要有人顶罪的话,我愿意代替他们。」 坎迪丝上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很讲义气嘛!」 亲暱的触碰、真诚的夸奖,全是夙征从未体验过的温暖,他第一次懂得什么是害羞,匆匆留下一句,「废话真多。」后,扭头就跑。 坎迪丝看着他仓皇而逃的背影,嘖嘖道:「真不坦率。」 身为政府倚重的科学家,坎迪丝多少是有点门路的。只见她电话一通通打出去,没多久便接到警局要将人放出来的消息。 她通知夙征一起去接人。 被放出来的孩子们一起抱在门口痛哭,算是学了一个教训。回程的路上,坎迪丝和孩子们说说笑笑,有问必答。夙征一个人落在最后,心事重重。 坎迪丝将人送到住所后,答应眾人,如果未来一个月不再惹事生非,所有人就能再得到一块巧克力。 夙征在街口等着坎迪丝:「为什么是一个月?」 「因为我一个月后就要走了。」 夙征沉默了一瞬,「如果我跟你离开,他们怎么办?」 「我们有很多福利机构,你们这些未成年孩童,本来就该待在那里才对,且不说你们在这里餐风露宿,单是睡觉有床、每天都能洗澡,就赢了不知道几百倍。」 「我知道了。」夙征朝坎迪丝深深鞠了一躬,「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坎迪丝摆摆手,「不用客气。」 一个月转眼即逝,在坎迪丝再次去到孩子们的住所时,人少了很多。 「我送走了。」夙征如是说道,他们应该有更好的环境与照护。 坎迪丝看着其他人,「你们呢?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也都去了福利中心,今天是特地回来拿巧克力的。」孩子们嘻嘻笑笑,迫不及待凑到坎迪丝身边,伸出双手捧到脸前,期期艾艾。 「原来如此。」坎迪丝拿出藏在身后的巧克力晃了晃,迎来一阵欢呼。 巧克力都发出完后,坎迪丝看着夙征问道:「如何,要跟我走吗?」 夙征点点头,说了句:「不过我不会喊你妈妈的。」 坎迪丝差点没被夙征的话给吓裂,她花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保持微笑:「当然不用,你喊我博士就好。」 之后,两人过着亦师亦友的日子,夙征体会到了什么是家人的温暖,也从坎迪丝身上学会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在他心中,坎迪丝如姐如母,是宛若家人一般,无比重要的存在。 偶尔坎迪丝有一些重要的实验或者任务,他们会分开一段时间,却没有一次如唐蒂岛这般,音讯全无。 觉醒过程中,那些细小的、本以为被忘记的细节全被再次播放,夙征嘴里喃喃喊着博士,快乐的,不快乐的回忆全变成泡沫向上争破,直到消失不见。 13. 碍眼 夙征完成觉醒转变,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那时,正是第81届的觉醒者完成考核测试,选填未来服务单位的时候。 欧恩毫无意外,以全a的成绩荣获当届最优秀新兵。他的成绩传回三层时,不知气歪了多少贵族的鼻子眼睛。 芙拉王后趴进亚思国王怀里,喜极而泣,「他这么优秀,也不知是福是祸。」 亚思轻轻抚摸芙拉如丝的黑色长发,安慰道:「他像你,坚强又好胜,能保护好自己的。」 芙拉摇头,「不是的,是因为有你陪伴着我,我才能走到这一步,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弃我。」 「你真傻。」亚思亲吻芙拉眉心上的痣,「就是放弃全世界,我也不会放弃你。」亚思深情凝望芙拉,「我爱你。」 芙拉同样回以柔情蜜意,「我也爱你。」 两人復又紧紧相拥。 库奇在点开波瑞吉发送到每个人终端的成绩单时,手都是抖的。考核时因为太紧张,他犯了几个致命错误,懊悔得昨天一晚上没睡好。 他想,王子肯定是对他太失望了,才会整晚都没回宿舍。毕竟,没有谁在前一天晚上替对方提点一番,却见那人第二天依旧犯了同样的错误时,还能毫无芥蒂。 换作是他,也会觉得那人着实太过愚笨、不值得花费心思。 他十分理解,所以甘心承受。 欧恩见库奇从分发成绩单后,就一直满脸懊悔地喃喃自语,他走至对方身旁,问道:「成绩如何?」 库奇一个激灵,起身立正道,「是!很抱歉辜负王子的期望!是我太不成材,不配随侍王子身侧!」说完,眼眶渐渐含泪,竟是要哭了。 欧恩满脸疑惑,「你不是还没看结果吗?」 「不用看我也知道您对我有多失望,昨天晚上您气得都没回宿舍过夜了。」眼泪从眼眶流下,库奇伸手摀住脸,嚎啕大哭。 眾人的目光全被库奇那一番爆炸性的言论给吸引住,他们交头接耳,开始猜测王子对库奇始乱终弃的可能性有多高。 哨兵与嚮导虽然是官配,但是,哨兵与哨兵看对眼的先例,也不是没有,无忧国对伴侣的限制非常宽松,只要两情相悦,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 库奇身为一个二米硬汉,说哭就哭的本领却和三个月大的婴孩差不多,直接把欧恩给整矇了,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落到了库奇的肩膀上,边拍边安慰,「你先别激动。」 库奇点头,努力止住眼泪,「我不激动。」 欧恩努力寻找着措辞,「我昨晚没回宿舍不是因为你的考核表现。」 吃瓜群眾伸长耳朵;库奇拿下双手,露出满脸泪痕以及一道掛在人中的鼻涕,专注聆听。 欧恩浅吸一口气,「而是有其他私事,我认为你的考核表现就新人来说,已经是可圈可点了,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欧恩指了指他的终端,「先看成绩如何再说吧?」 库奇啜泣点头,「谢谢您的安慰。」 全班的成绩彼此都了解得差不多了,除了欧恩之外,其他人全是c级以下。 中间隔了一条巨大的鸿沟。 这是最近几年的普遍现象,觉醒者素质一届不如一届,除了偶尔的极少数b级以外,剩下的大多都是c级。这种情况,让上头十分担忧,万一以后没有高阶的觉醒者去抵御外面物种袭击的话怎么办? 届时,是否就是人类的灭绝之日? 库奇点系统看成绩,明明大家都完成的事,他却搞得像公布得奖名单一般,让人紧张万分。其他同袍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想知道同样资质平平的c级,是否真的能够透过努力,获得a级战队的入场门票。 这三个月库奇的努力有目共睹,其他人在晚上结束训练,相约出去吃饭玩乐时,库奇总是以要学习为由拒绝邀约。当初进入二层的首天,他与欧恩的「追随之约」其他人也是见证之一,是以明白他崇高目标的眾人也不强求,只是微笑替他加油打气:「别把自己逼太紧了,偶尔也是得放松一下才有精力继续努力嘛。」 「哎呀,人上有人,进入a级战队之后,万一有人比你还厉害、比你还忠诚,王子会不会就放弃你了啊?」 「加油!你可得当我们c级之光!让长官们看看资质平庸者的厉害!」 不论眾人说什么,库奇都一律以:「感谢大家的关心」、「感谢大家的忠告」作为回答。 他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只要是自己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别人说什么都撼动不了分毫。 曾经,他家弟弟见别的孩子拿着一台飞行器玩具四处炫耀,于是回家吵着闹着也想要一台,无人觉醒的家庭,哪有门路能得到那种稀有玩具? 弟弟放话,没有比对方还酷的玩具,他就要绝食而亡。 为此,库奇不惜在垃圾场翻找了七天七夜,还因为想在每周的垃圾倾倒时抢一个好位置,与其他人大打出手、受伤颇重。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他即将因为太过虚弱而昏迷之际,让找到了一架完好无缺的飞船。他兴匆匆拿回家给弟弟,对方拿着兴高采烈跑出去了,他自己却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缓过来。 过程中,许多人都曾叫他放弃,玩具这种东西,二层的士兵除非是送自己家人,几乎不会购买,怎么可能还能从二层清运下来的垃圾堆中找到呢? 库奇听不进去,一意孤行,最后他用事实证明,只要想做的事,他就一定会完成。 理论学习教室中,库奇缓慢前移的手指终于点上了介面,介面上的虚拟纸张疯狂转动,连带着他的心跳也一起加速跳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库奇感觉自己即将因为心跳太快而暴毙身亡时,大大的金色a字跃然眼前。 库奇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王子殿下!」他惊喜呼喊道,「我拿到a了!我……我可以跟随您了!」库奇开心得不知道双手双脚该摆在哪里,他盯着那个a字反覆确认,感觉自己像是在作梦。 「很好。」欧恩对于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一旁忌妒的、看好戏的、真心期盼的同袍都有,听见库奇的成绩,脸上表情各异,却又在一瞬间的真实心理反应过后,不约而同戴上相同的微笑面具,上前表达着祝贺。 「谢谢、谢谢大家。」库奇笑顏逐开,乐得看不见眼。 库奇在欧恩的指示下,选好了志愿,他兴高彩烈和其他人一起出去庆祝,欧恩则照常婉拒了大伙儿的邀约。 他照例前往这两天结束训练后自己待得最久的地方,刷开大门,走了进去。 觉醒所需时间大约是24至72小时不等,欧恩走至夙征身旁,感受着他周遭气息的变化,心道,「快了,觉醒就要完成了。」 这两天他总是会望着夙征发呆,幻想着上辈子来不及做的许多「如果」,如果他追求夙征的话,是不是此刻就不会如此懊恼?如果他们结为伴侣、待在同一个战队,是不是能多抵挡强大的敌人一段时间?如果……如果……如果…… 他其实也想过,也许跟这个时空的夙征在一起,心里那点来不及做什么的遗憾就能被平息,但是他同时也知道,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眼前的人虽然与上辈子的夙征同名同姓、同样貌同基因,却终究不是同一人。 上辈子,据他的了解,夙征是a级觉醒者。而这辈子的他,却只是e级。 不用机器鑑定,欧恩透过夙征散发出来的气息便能知道等级为何。 a和e之间的差距,不是像库奇这样,通过努力就能弥补的。他们的经歷不一样,也不会一样。 如此,即便两人在一起,这个夙征终究也只是另一位夙征的替身,对他而言并不公平。欧恩看着夙征年轻的面容,心中那点被回忆以及懊悔波动的思绪,渐渐平息下来。 也许是自己的重生引发的蝴蝶效应,就当作是他来到了平行宇宙,既然人生正准备重新啟航,也到了该放下执着的时候了。 欧恩打开终端,留讯息给波瑞吉:「夙征差不多快醒来了,等他完全觉醒后,不要有任何耽搁,立马送他回一层。」 他放下终端,看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再见了,愿这辈子的你与你的等级一样,平凡、安稳地过一生,你的博士我会替你救,别再总是如此拚搏,拚到最后连自己的命都赔进去。 欧恩转身欲走,却突然浸泡在修復液中的夙征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双方眼睛里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太过复杂,一时之间谁都没读懂那些情绪是什么意思。 夙征挣扎着想离开,欧恩替他放掉满舱的修復液。 「我不会离开二层的。」夙征没等到从修復舱里头出来,便大声道,「我已经觉醒了,你没有理由赶我走。」 「新人一律得在授勋仪式后,统一受训、考核完,才能在二层活动。」 夙征离开修復舱,甩掉头发上的液体,道:「那些只是仪式,不是明文规定,你没资格阻止我。」他抬脚便往浴室走,想洗去一身粘腻。 欧恩皱起眉头,觉得夙征的态度变化十分巨大,因为身分不一样了,所以语气都能如此目中无人了吗? 欧恩一个闪身,拦住他的去路。 「我知道你不愿离开二层是为了救博士,但是我很遗憾地告诉你,即便你留在二层,也救不了他。」 夙征瞥了欧恩一眼,没说话,但从表情便能看出他心情极其不悦。 欧恩道:「我找波瑞吉问过了,与唐蒂岛有关的资料都是机密状态,别说a级战队的我都难以窥探,更何况是你的e级资质。」 听见自己的等级,夙征愣在原地,他转头看向欧恩:「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e级!他上辈子可是a级、a级啊! 欧恩耸肩,「我知道每个人都曾幻想过自己觉醒后会是最强士兵,厉害得窜天入地。」 又道:「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你回一层待着,我可以想办法替你调查这件事,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夙征听闻,握紧了拳头,这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来干预自己的事,他看向欧恩的眼眸充满怒火,从没有一刻认为对方如此碍眼过。 ----- 问答题: 请问,从小在国王和王后两位恋爱脑的薰陶下长大,欧恩也是恋爱脑的机率有多大? 14. 皇家骑士团 救博士是夙征上辈子十五年来日夜奔波、追悔莫及的执念。 如今他拥有了从来一次的机会,说什么都不可能放弃。 「多谢王子费心,不过,这件事我会自己看着办,就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说完,也不等欧恩做出反应,直接走进浴室关门洗澡。 欧恩见状,也不再自讨没趣,反正现在这位夙征对他来说,不再特殊。 他朝外走去,就这样吧,命运的轨跡既然无法改变,就顺应而为吧。 莲蓬头下,夙征将头抵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试图让慌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告诉自己,e级就e级吧,没觉醒前都敢混上来救博士了,现在至少觉醒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等救下博士,努力提升,总能回到at的,虽然会花些时间,但是上辈子遇见的虚空裂缝与指挥部门的异样,他绝对会调查清楚,不会因此就作罢。 毕竟那危及的,是全觉醒者的性命。 夙征洗完澡,洗衣机里头的衣服也洗净烘乾了,他边穿衣服边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新生考核结束,波瑞吉就得回c级军区做日常训练及任务了。新训中心也会间置一段时间,直到下一批觉醒者到来为止。 协助者不在、原定计画受阻,该怎么办? 夙征将掌握的资讯思考一番后,很快有了计较。他离开医疗室,大摇大摆朝波瑞吉的办公室前进。 「叩叩──」 「进来。」 夙征推门而入。 波瑞吉的办公室里很空,一套象徵地位性的桌椅靠墙而放,桌子前摆了两张会客用的椅子,角落放着盆栽,墙上掛着国王的画像,就是全部了。 波瑞吉正在确认新人的分发单位,眼神动都没动。 夙征走近,「还没忙完呢?」 听见声音,波瑞吉诧异抬头,「你怎么来了?觉醒完成了?」 「恩。」 「这么快就能随意走动了吗?」 夙征离觉醒期很久了,不太记得自己上辈子觉醒后的状态怎么样,但是至少目前来看,他没有任何不适,他耸耸肩,「身体没什么感觉。」 波瑞吉仔细感受了一下他身上的气场,疑问道:「e级?」 夙征肩膀略为下垂,「是……」提到这个他就丧气。 「你不是说你是a级吗?」 夙征:「……」 「未来会的。」他说,「不只会是a级,我还会进入at1,你等着看。」 波瑞吉现在对夙征的预言已经抱持着不准是日常、准了才是奇蹟的心态,所以也懒得理会他的争辩,只是懒洋洋道:「希望我有生之年看得到。」 夙征忍下了翻白眼的衝动,问道:「你能不能帮我做个假资料?」 「不行!」波瑞吉拒绝得十分乾脆,脸上一阵后怕,「你都不知道,前两天欧恩打给我时的表情,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你知道吗?」 他双手合十,朝夙征拜託道:「你想救人也考虑下可行性,唐蒂岛的资料既然是机密,就代表不是我们随意能触碰的,我是不可能再冒着被革职的风险,去帮你为非作歹了!」 夙征没接话,只是问道:「你在看新生分发资料?」 「你怎么知道?」波瑞吉满脸戒备,他觉得夙征很玄。 要说他能预言吧,认真未来的事他说得都不准确,可你要说他不懂吧,一些枝细末节他又十分清楚,例如:知道他的办公室位置、知道哪里有他需要的资源与物品,以及军队的运行方式。 一些不该他知道的细节,他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这让波瑞吉数次怀疑夙征在他身上装了追踪器或窃听器,可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有任何发现。 夙征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一个假笑,「这届的皇家骑士团报名人数很少吧?」 波瑞吉恶寒了一下,心道:「又来了又来了,那个讨厌的笑容。」每次夙征露出那个表情,他都觉得对方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不怀好意。 「你把我加入名单内吧。」 「什么?」波瑞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进入二层前,皇家骑士团是每一位觉醒者的嚮往;进入二层后,却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存在,只因为他们会从许多前辈的口中,听见诸多令人不耻的评价── 「皇家骑士团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用我们老百姓的皮肉缝製而成的。」 「你要去当那种吸血虫,还不如我现在把你丢到海底餵虎鯊,还能省点粮食。」 「你如果觉得虚荣比自尊和自由重要,就去吧,我祝福你。」 三个月的言语洗脑,足以让新兵对皇家骑士团避之唯恐不及。不过当然,也有一些不信邪或者能力较差的人,寧愿出卖自己的灵魂与良知,也想要得到丰厚的报酬和体面的名声,从而加入皇家骑士团。 那些人中绝大多数都为考核成绩d级以及e级士兵,大约占每一届新生的百分之五至百分之十,也就是说至少会有五至十名的人前往。 可81届的新兵的报名人数却破了歷史新低,只有两位。 因为欧恩在选填单位时,特意交代了一句:「我想提点大家一句,这些日子你们从前辈口中听见的,关于皇家骑士团的闲言碎语……」 眾人聚精会神看着他。 「都是真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有什么比王子亲口承认的黑暗面更为骇人听闻。 欧恩的那句警告,让许多心存侥倖的人临时改了志愿。最终,只有两位资质平平却又不甘平凡的e级学员,选择了皇家骑士团。 「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夙征道:「博士是皇家骑士团杀害的,既然我不能以对立面的角色阻止这场悲剧,那我就潜进去当间谍。」 他已经规划好了,「皇家骑士团不是只要能飞就行了吗?你趁着上头来接人之前,教会我这件事就好,其它的理论知识我自己学,反正其他两位肯定也学得不怎么样,就当配合他们了。」 波瑞吉都想给夙征跪了,「事情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夙征却已是下定决心:「你就说你帮不帮。」 「不帮!」 夙征瞇起眼睛。 「你到时候被查到,连我都会出事的。」 「我绝对会低调再低调,绝对不会被发现。」 波瑞吉满脸写着我不相信,他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终端想了,是阿道夫,他连忙接起影像通话,站起身行礼,「阿道夫大人下午好。」 「为什么这届加入皇家骑士团的人这么少?而且都还只是e级?」 波瑞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又不敢说将锅甩给欧恩,只能急得狂擦汗:「这个、这个……」 阿道夫等半天等不到回答,不耐烦道:「算了,我也不想听你的解释,这几天处死了几个不适任的,位置空了不少。你至少得给我三个人,不然的话,就你自己来贴那个空缺,听懂了?」 波瑞吉双腿发软:「是,属下明白。」 听见回答,阿道夫也没再多说,直接切断了通话。 全程旁听的夙征笑得和蔼可亲,他知道这下波瑞吉不想让他去都不行了,「你是不是得感谢我?」 波瑞吉叹了口气,「你要真快出事了,记得打给我,我会去替你收尸的。」 夙征:「呸呸呸──」 15. 驭气飞行 训练室内,波瑞吉正替夙征恶补着用「气」知识。 上辈子的夙征,论实力与能力都比波瑞吉高出太多,本身也当过新兵教官,对于这些理论知识知道得并不比波瑞吉少。只是,作戏要做全套,为了避免之后出紕漏,他还是决定意思意思走个过场,明面上能交代过去即可。 于是乎,两人一同到了训练室内,夙征随意坐在地上,波瑞吉则站在萤幕前,开始讲解。 「『气』的概念源于中华文化,古人说大自然中富含天地之气、植物生根发芽靠的是自然之气、人体若有任何不适或者疲累,则需调养脾肺之气,万生万物都与『气』息息相关。」 「哈啊──」底下的夙征打了个哈欠,「我们可以直接实际操作吗?」 「……我才讲一分鐘而已。」波瑞吉在心里直摇头,就他那个不成材的样子,难怪是e级。 过往夙征从不教这些理论知识,只是把凝聚气的方法说一说,让眾人自由体验一番,便到训练室里做模拟测试了。 刚上二层的新人大多都还处于愚昧懵懂的阶段,尚未意识到自己身分的转变与身上的责任,为了让他们绷紧神经、认真对待新训阶段的所有知识教育,夙征会找一处悬崖峭壁,让眾人一个一个排好,亲自将人踹下去。 如果新兵能学会用气,就能免于高空坠落而亡的悲剧。 新兵们看着底下的万丈深渊,想起自己被迫选择的百分百真实痛感,腿抖得站都站不稳了。 「不用怕。」夙征软言安慰,「这里是虚拟世界,真的掉下去也不会死,只是痛不欲生而已。」 这是恶魔!!! 眾人抖得更厉害了。脑海中什么都没法思考,却很神奇地能记得夙征说的,专注于自己的脚底,想像有几股向下作用的气,将自己托高,如正在洩气的气球被喷出的气体领着到处飞一般。 教官夙征:「准备,专注!」 新兵齐齐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 夙征从第一位开始,一脚一个依次将人往下踹。 可能是要亲身体验自由落体的恐惧太深,「用气方法」的第一堂课,驭气飞行几乎全员都能成功。 少数几个不能成功的例外,夙征也会等到人快落地前,用化作实体的精神力托他们一把,免于他们真的亲自体会一把支离破碎。 这是夙征一贯的上课方式,他希望新兵们拥有每一次的任务,都是拿性命去做交换与赌注的觉悟,如此,他们才会认真学习如何保护好自己与同伴的战斗方式。 当然,这还只是第一节课,往后的所有实操课堂,夙征都会透过类似的模式进行。 当时的新生看见夙征,都像看见怪物一样,谁都不知道那位看起来和顏悦色的教官,下一秒会想出什么新的想法来折磨他们。 拜夙征的严厉与心狠所赐,他带的新生一项是成绩最好、最优秀的那几届。 走神完一圈的夙征注意力重新回到波瑞吉身上,「……所以说『气』是人之根本。」波瑞吉的上课方式与他本人一样耿直,照本宣科,磕磕绊绊地读文字,让人昏昏欲睡。 波瑞吉知识讲一半,见夙征是真的开始头一点一点,打起瞌睡,半点听课的态度都没有后,十分无言,到底时谁要去皇家骑士团?为什么搞得他比对方还要紧张? 时间紧迫,既然理论听不见去,就直接跳实际练习吧。 波瑞吉张嘴打算叫醒夙征,却突然想起这些日子,对方半点尊敬自己的态度都没有,让他给自己个预言吧,还能故意错开时间害自己出紕漏。他认为夙征是故意的,就是变相地欺负他。 忍了满腔憋屈劲儿的波瑞吉,转了转手腕,蠢蠢欲动,就趁着这一次,一次讨回来吧! 他藏起气息,小心翼翼走到夙征身旁,抬手打算给他一颗爆栗,却不料「吓──」夙征突然窜起,朝他大叫了一声。 「哇啊啊啊啊!」吓人不成反被吓的波瑞吉一举跳出去好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夙征抱着肚子笑得不行,他张大了嘴,模仿波瑞吉吓到的表情,「你刚刚脸上的肉都震动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波瑞吉恼羞成怒,挽起袖子便朝夙征走来,「今天不把新仇旧恨算个清楚,怕是会倒楣到晚上,自从遇到你,本大爷还没有赌赢过半次!」 这锅夙征可不背,「少来,遇见我到现在你也才去玩几天而已,之前被扣三个月薪水,没钱玩你忘了?是谁看你可怜,天天煮宵夜餵养你的?吃完就忘了呢,嘖嘖嘖。」 一听夙征还敢提扣薪一事,波瑞吉胸口的怒火烧得越发旺盛,「我跟你拚了!」他猛得朝夙征衝去,却又在距离夙征不到半米的距离下,骤然停住,「欸?」 不知为何,本来发热的脑袋瞬间平静下来,那些藏在胸口的鬱结瞬间消失不见,不只是心情、连身体好像都轻快了几分。 浑身轻飘飘地,彷彿刚被嚮导梳理完后的状态。 夙征替他梳理了失控的情绪。 波瑞吉满头疑问,夙征怎么会知道如何使用嚮导能力?梳理哨兵情绪是非常考验等级与精神力的,夙征明明是e级,而且才刚觉醒,竟然有办法让自己在一瞬间,恢復平静? 这是以往在战场上,从未有过的经歷,「你……」波瑞吉有太多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就说你怎么最近这么易怒,原来是情绪太久没梳理了啊。」夙征露出一贯的微笑,波瑞吉讨厌的那种,道:「没有伴侣也不能成为脾气糟糕的藉口,你得努力学会控制自己。」 波瑞吉:「……」哪里来个人来把自己一掌劈晕吧! 他真的,寧愿去出任务也不想再跟这个傢伙共处一事。 「你是不是在心底骂我?」 「没有。」 「真的?」夙征满脸不相信。 波瑞吉直接转移话题:「我们快点练习飞行吧,没时间了。来来来站起来。」 夙征边照着波瑞吉的指示行动,边偷偷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已将方才情绪梳理一事拋诸脑后后,才舒了口气。 他故意激怒波瑞吉,就是想试验看看这具身体的能力到哪里,就目前的结果来看,除了精神力少了许多之外,无甚区别。 他握紧了拳头,自己操作精神力的能力还在,没有因为换了身体就失去掌控……不对,他也不算换身体,这具身体也算是自己的…… 夙征摇摇头,不想那么多了。 他站到波瑞吉边上,见他边讲解边动作,「首先,你先深吸一口气,将那口气随着自己的意识直直往脚底心送,然后──」 波瑞吉慢慢浮上空中,「你就能飞了。」波瑞吉操纵着气,在训练室来回飞了一圈,然后回到夙征身旁,「换你。」 夙征点头,全神贯注将气往脚下输送,然而── 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会!怎么可能! 夙征不敢置信,他全神贯注又试了一次,结果……双脚依旧踏实地踩在地上。 夙征瞪大了双眼,过去他就是睡着了都能飞,怎么可能现在飞不起来! 「快啊!运气!不要发呆了。」波瑞吉在一旁催促。 夙征没有理他,他切断与外界的感知,进入无我境界,然后再次闭眼、调动全身的气匯聚至脚底,然而……什么都没有,连半公分的距离都没有上升。 怎么会这样? 他试了又试,连波瑞吉那套深呼吸意识法,以及自己的幻想虚实转换法来回试过好几次,依旧毫无成效。 这就是所谓的e级体质吗? 夙征百思不得其解,这不该是如此困难的挑战,之前他带过的新人里头,e级学员们也都能在第一次的悬崖测试就学会飞行,自己身为经验者,怎么会比他们还不如? 他的表情一下子严峻起来,身为嚮导,连用气如此简单的入门他都做不到,那他还怎么上战场? 他不愿当拖油瓶! 方才对波瑞吉的精神力测试,让他误以为自己不过是变弱了一些,和上辈子的差距可以轻易弥补,却没想到在用气这一关,现实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不会飞,连皇家骑士团都进不去…… 波瑞吉见夙征乍然变得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夙征如此冷峻的面貌,就连得知唐蒂岛的资料是机密时,都不曾有过。 他小心翼翼开口,「也差不多到晚餐时间了,要不先休息一下,吃完饭再继续?」 「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你还抽时间教我。」夙征突然变得疏离,「你先去吃饭、不用管我,我再多练习一会。」 夙征突然的客气让波瑞吉十分不适应,他想会不会是他预言中的实力程度与现实相差太大,產生了落差,所以才会如此低落,「还是我再陪你练习一会儿?」他难得地有些担心对方。 夙征摇了摇头,走进模拟舱,「让我自己摸索看看吧。」他选了那套悬崖的地图,点击进入。 双目一闭再一张,场景瞬间转换,他已进入模拟地图中。 夙征站到峭壁边上,张开双手,「数到三后就跳。」他如是想到。 夙征努力平復着呼吸,他不害怕,只是有些迷茫,如果自己都站到这里了,却还是飞不起来的话,怎么办? 「一。」他数着数,数字与数字之间的断点,都要缓好久,「二、三──」 纵身一跃,頎长的身影从高处直直向下落,丝毫没有缓下的跡象…… 16. 我快吐了 夙征之前是不恐高的,可现在,不知是否因为自己无法飞翔、失去身体的掌控权,迟迟无法冷静下来。 胸口受到挤压,坠下的过程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漫长,却也还要短暂。 两旁的景色呈线性状快速掠过,看不清楚、无法呼吸,扑面而来的气压直接封住口鼻,夙征拼命想调动「气」,可惜,别说是向上飞,他连阻止自己下坠都做不到。 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上辈子没有出现的死亡跑马灯这次却在脑海中出现了,与博士相处的点滴、得知泰迪一家死亡的悔恨、面对虚空裂缝的无力,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过往的任务中,夙征一直豁出生命在执行,衝得比哨兵快、练得比哨兵狠,完全不拿自己的命以及意愿当回事。 对他而言,没有想不想做,只有得不得做。不容许自己偷懒、即便受了伤,也会在出修復舱后又立马投入训练。 他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休息了。 他的目标很困难,所以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 而对于是否会因此而油尽灯枯这一点,从没思考过。毫无牵掛的他,死亡,不过就是与家人好友以另一种形式团聚而已。 然而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对死亡有了恐惧,即便知道这只是模拟的场景,他依旧不可抑制地颤抖。 经歷过才知道,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快到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明白自己无法再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完成任何心愿,其中的悔恨才是最可怕的。 便也是因为这样,他的执念才这么深。 重来一次,他有机会救下所有人,为什么不做?他不想让博士、让泰迪一家体会跟他一样的悲愤。 眼看着距离地面只剩半尺高,身上的气体依旧毫无波动,夙征调动精神力,让其迅速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自己稳稳接住,最后缓缓落回地上。 夙征就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高林密布,从他的视线看出去,只能看见树叶缝隙间稀疏洒下的阳光。 如此寥落,彷若此刻的他,被未知的阻难给绊住,无法突破。 正当夙征迷惘间,远处传来了破空声,那是哨兵以空气作为定点,脚下发送气,以弹送的方式一下窜出去很远的前进方式。 破空法前进得很快,是普通人的肉眼难以补追的程度,从平民的角度看,像是瞬间移动一般,眼一眨,对方就已经出现在远方了。 夙征坐起身,朝发出声响的方向张望,这里怎么还会有其他人?他不是在模拟舱里头吗? 声音来到近前,人未至,一道闪亮的、耀眼的十字光芒率先送进夙征眼里。 见到那道光亮,不用想便知道是谁。夙征顿时意兴阑珊,怎么又是那傢伙,撑地的双手一松,又躺回地上。 欧恩当然也看见夙征了,而且没错过对方脸上嫌弃的表情,本来急切且疑惑的担忧瞬间减少许多。 经过对自己心情的整理,以及稍早的不欢而散,他已经将现在的夙征和上辈子的夙征作为两个人看待。现在的夙征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位难搞的同袍,如此而已。 本着王子爱民,应该一视同仁的觉悟,他决定不跟这位刁民计较,「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方才看见夙征从悬崖顶一跃而下,那坚决的模样和坠下的速度,让他毫不怀疑有人想在虚拟舱里头自杀。 精神状况出问题的士兵,无论是嚮导或者哨兵,对战场而言都是未爆弹,于是他特意赶过来一探究竟,却没想到竟然是夙征在这里。 夙征抬眼看向欧恩,只见他走到离自己三步外的距离,席地而坐,从容自若的模样配上那一张华贵的脸蛋,让整个空间都明亮的不少。 此处彷彿不是森林的一处昏暗角落,而是王公贵族的凡尔赛花园。 动作间,掛在耳朵上的耳环不停闪烁着光芒,那是全无忧国仅剩的一颗鑽石,歷代国王传给后代的传家之宝。 夙征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怕对方得知自己学不会驭气之法,又要长篇大论赶自己下去。 他反问:「我不是在虚拟舱内吗?你怎么进得来?」 欧恩十分无语,「你进的是公眾伺服器。」 听他的语气,好似自己追着他不放,硬要找他麻烦一般。 虚拟舱内分了许多不同的伺服器,公眾的、私人的,眾人可以在上头组团打对战,也能自己进行地图探索,熟悉不同地形、不同怪兽的战斗方式。 「啊,是吗。」夙征想起来,方才进得急,忘记选择频道,系统应该是直接替他沿用上一位使用者的模式了。 欧恩看向夙征,努力想从他身上找到任何一点熟悉的感觉,然而……没有。不是只有长相一样就可以,这位夙征让他难以沟通,两人中间像隔着一座大山。 见人没事,他也不愿再多待,自己还约了对战呢。 欧恩站起身,「你继续看风景吧,没事就好。」 「等一下!」夙征站起身,脸上带着些难以啟齿,「王子殿下在驭气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这种基本的问题,他以往从来没有思考过,自然而然就学会的事情,从来没有深究太多。 然而,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学习方式,他突然有些好奇,欧恩的方法为何? 虽然这位欧恩和他上辈子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不过能当上at1的将军,必定不是等间之辈。 从方才他流畅使用破空法来看,这位王子殿下的能力,只怕比上辈子那位还厉害。 夙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上辈子,他也是这么优秀的。 欧恩敏感察觉到他的问题主因:「你飞不起来?」 夙征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所以你刚刚是想……逼自己一把?」欧恩想起那道毫不犹豫的身影,有些唏嘘。 虽然某些地方变了,但是对自己狠这一点,真是半点没变。 「不想说就算了。」夙征本就不是会找他人求助的类型,见欧恩一再追问,便有些抗拒。 「行吧,我教你。」 欧恩与夙征面对面站着,他问道:「你观察过飞鸟吗?」 夙征:「啊?」 「飞鸟生来就会飞,只要乘着气流振翅,便能飞得又高又远,他们从来不思考自己做不做得到,觉醒者也是,我们被赋予了使用气的能力,所以你不用担心自己做不做得到,你一定可以的。只要将思想放在自己想飞得多高,想飞到哪里去,以哪种方式飞即可。」 夙征:「……」这位是走心灵鸡汤路线的吗? 也罢,就试试吧。 也许自己真的是心理压力太大,才飞不起来。 放轻松,他自我催眠,你是一隻轻盈的飞鸟,天生就会飞翔,天空是你的家,是你无数次徜徉的游乐场。然而── 三十秒过去了、一分鐘过去了、三分鐘、五分鐘…… 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欧恩疑惑不解,「你想像了吗?把自己当飞鸟?」 夙征神色正经:「想了。」 「怎么想的?脑海中有看见自己自由翱翔的画面吗?」 觉得莫名羞耻的夙征,忍着尷尬:「有。」 「那不应该啊……」欧恩的下一句本来是,上辈子的你多优秀啊!。 话到临口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连皇家骑士团都会飞了,你怎么可能不会?」 驭气是最基本的能力,他还没见过学不会的觉醒者。 「我如果知道原因,就不会这么苦恼了!」别说欧恩没见过,夙征自己也没见过,所以他才气愤。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欧恩道了歉:「抱歉。」 又道:「这样吧,你是不是没有体验过飞行的感觉?我带你飞飞看也许你就能学会了。」 「不用了,我不……」话还没说完,夙征就被欧恩拉着,飞上天空了。 「等一下──」夙征心里没底,这种身体不由自己掌控,将性命交给别人的感觉,太过陌生。 森林上空的景色异常美丽,方才欧恩赶过来时,还看见一处湖泊,四周开满了橘黄色的枫叶,美不剩收。 想分享美景的心,十分强烈,于是他带着人,笔直朝目的地前进。 夙征全无欣赏景色的心情,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欧恩拉在手上的布,随着他的拖拽,随风飘零,他大喊:「放我下来──我快吐了──」 17. 棠琼 身为曾经的at1将军,如果飞了这点距离就吐,着实太丢面子。 夙征趴在湖边,任凭胃里翻天搅地也不愿一吐而快,他坐起身盯着湖面,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在看见自己的一脸菜色后,更差了。 经过这一次,他再次确定一件事:只要自己遇见欧恩,准没好事发生。 一旁的欧恩手里捻着草,看夙征那副虚弱的模样,建议道:「你把感知调到零会舒服些。」 夙征弯下腰,掬了把水洗脸,「不用,我好很多了。」嚮导对感知十分敏感,也因此他不想让自己习惯于失真状态,怕长期下来影响自己的判断能力。 冰凉的水接触脸庞,因为不适而混沌的脑袋顿时清醒许多。 夙征学着欧恩的姿势,盘腿坐在湖边,抬手随意抹去脸上残留的水珠,面上仅留下一层薄薄的水气,在太阳的照射下,犹如沾满碎鑽,闪亮动人。 此时,柔风吹拂,迎着风面他被迷了一下眼,黑色短发也因此被向后带去,露出精緻英挺的五官,他像这一潭湖水,不动声色,可一旦长久凝视便会被深深吸引。 欧恩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你……」他下意识开口,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最后只能乾巴巴说句:「你再多练习吧!」 「恩,我知道。多谢王子殿下关心。」嘴里说然这么说着,却半点崇敬的意思都没有。 听见这句称呼,欧恩鬼使神差的,说了和上辈子一样的台词:「到了二层就别在意这些身分,直接叫我欧恩就好。」 「行吧!」夙征耸耸肩,躺倒在草地上,这里的景色比方才开阔多了,天高云阔,天空蓝得不切实际,夙征舒了口气,鬱堵的心也散开许多。 他双手枕在脑后,转头笑问道:「不过,你的队友已经呼唤你很久了,不去没关係吗?欧恩。」他故意在欧恩的名字上加重音,带着点戏弄的意味。 像是在强调,你看,我照你的要求做了喔,是不是很配合? 上辈子,两人还是新兵的时候没有交集,再次见面身分已是不同,夙征对同样身为at队长的其他人,尚未直呼名讳,遑论堂堂王子殿下,也因此对于当时欧恩直接喊名字的要求,想也不想便婉拒了。 如今,两人都还在最底层,夙征没有身分上的顾忌,既然对方要求,他便照着做了。 没想到夙征如此配合,欧恩一直之间还有些愣怔,「喔……好。」他扫了眼公眾频道,发现队友的确喊了自己许多次,他先是回了句马上到,才站起身告辞:「那我先走了。」 夙征抬手,「不送。」 他没说再见,因为不想再跟这位扫把星见面。 欧恩点点头,转身离开。一路上,他还在为自己方才的反常想不透,后来在即将与队友会和,看见库奇那张熟悉的脸后,他找到了答案。 就是一种睹「物」思人的概念,只不过这个「物」,变成了人的外表、形象。 没错,仅此而已。 见队友都已到齐,欧恩有些过意不去,「抱歉,方才没注意到讯息。」 今日欧恩与库奇接收到未来a级战队队长──费昂的消息,说要在正式入队前,先带他们挑选武器以及熟悉团体配合,以免他们二人一下子进入高强度的练习与任务中,会跟不上脚步。 「无碍,那人没事吧?」为首的是一位嚮导,在他身后则是另一位哨兵,今日由他们二位负责带新人。他们稍晚欧恩二人到集合地,没看见夙征的自杀式行为,只是听了库奇的转述,多问一句。 欧恩想了一下自己要离开前,他那副慵懒的模样,回道:「目前没有。」 「那就好。」棠琼伸出手,「互相认识一下吧,我是棠琼,a级嚮导。她是杜达,a级哨兵。」 欧恩本来没认真看两位未来队友的长相,直到对方自我介绍后,他才认真打量,棠琼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夙征上辈子的副官。方才他之所以没第一眼认出来,是因为眼前之人与上辈子的气质相差太大。 上辈子的棠琼,安静、缩瑟、毫无存在感。他像是一盏点不亮的照明,释放着绝望的死气,任谁靠近他,都会被他的浑身冷气给冻僵。 当然,除了夙征。 听闻夙征是在他要自尽之时,救下他的。也因此,他只遵从夙征一个人的命令,对其他人视若无睹。 可眼前之人,自信、骄傲,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强者的优越感,并非刻意营造,只是长期战斗累积下来的底气。 欧恩同样伸出手回握,「二位好,我是欧恩,a级哨兵,这位是库奇,c级哨兵。」 库奇双手紧贴身体两侧,浑身绷得笔直,他对于自己这种等级,却有幸能跟欧恩进入同一战队,感激的同时也很忐忑,额头上冒着细汗,拼命鞠躬边道:「我会努力提升自己,绝对不会拖后腿,谢谢大家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库奇长得人高马大,却意外地真诚且认真,一下子就让同为哨兵的杜达十分喜爱,她走过去拍拍库奇的手臂,道:「放心,以后跟姐混,姐罩你。」杜达本来是想拍他的肩膀的,无奈身高不够,只能够上手臂。 库奇一本正经,「谢谢前辈的爱戴,但是我是追随殿下而来,我只跟着殿下。」 欧恩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 「怎么这样?!」杜达满脸不敢置信,她哭着跑向棠琼,「我今年又收不到小弟了呜呜呜呜,没办法听别人喊我大姐了,我好伤心。」 棠琼面无表情将杜达给推开,「别抱我,你忘了自己上次手劲太大,把我手给捏骨折了吗?」 杜达:「……」不敢反驳。 库奇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高度不及自己胸口的前辈,手劲竟然如此之大。 杜达接收到库奇的目光,弯曲手臂用力,露出引以为傲的二头肌,「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能一掌拍死一隻黄土怪的喔!」 库奇没有实际杀过黄土怪,不知道所谓一掌拍死的难度有多大,只能配合着说道:「前辈真厉害!」 杜达满脸自豪,「是不是很崇拜我?要不要来当我的小弟啊?」 没等库奇开口,棠琼率先将自家队友拖回来,「别胡乱欺骗小朋友了。」 库奇脸上愕然,小朋友?他吗? 杜达丝毫没有吹牛被拆穿的窘迫,只是不悦撇撇嘴:「棠琼真不可爱,一点都不懂得我的幽默感。」 不回应便是棠琼的回应,他看向欧恩与库奇二人,「走吧,先去选武器。」 两人点头,跟着棠琼进入武器库。 武器库里头,一片空旷,惟入口处放置着一个投影桌面,挑选者只需站上去,滑动投影选择想要的武器,并将手伸入其中,喊:「绑定。」该武器便会从虚拟转换成实体,为挑选者拥有。 选好武器后,那一片旷野便会演变出各种场景与怪物,让挑选者实际试用,确认武器是否趁手。如果是,武器製造后勤便会依据试用影像的内容,为挑选者量身打造一把订製款,作为他未来的固定武器。 也因此,即便是同为用刀者,每个人的刀也都不一样,绝对不会有重复的武器出现的情况。 上辈子欧恩是用枪的,他头脑清晰、综观大局,适合一边当远程一边指挥。 这次,他也不打算换,直接挑了把短枪就去试手了。 反观库奇,他还在挑选台上举棋不定。 欧恩见状也不去打扰他,打算让库奇自己做决定。 杜达拿出自己的一米长大刀,边挥舞边讲解,期望库奇加入自己的大刀一族。 库奇望着那把都快比杜达本身还高的刀,对她的能力又更佩服了几分。 棠琼站在一旁看欧恩试手,目前练习的地图相对简单,目标物是森林里的白灵兽。 白灵兽身为最具欺骗性的野兽,经常让新手吃大亏。 牠们长得白白软软,犹如棉花糖一般可爱,可却会在看见人类时,性情大变,张开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爆衝而来。 欧恩一点没被吓到,跳跃、躲藏、攻击,动作简洁流畅,每一步的移动都像是经过计算,行云流水。 别说库奇看傻了眼,就连棠琼跟杜达都有些出乎意料,于是他不动声色将地图的难度提高,想看看这位王子殿下是否真如传言一般,身手不凡。 18. 挑选武器 进入球历纪年后的地球,出现了许多威胁人类生存的猛兽,人类不再是地球的统治者,反而每天都在为了对抗那些怪物而努力。 而且,不知是什么原因,那些猛兽进化得十分快速,每过几年便会出现许多更新、更强大的怪物,每到那个时候,就是觉醒者折损率最高的时候。 顶尖战士的殞落让人不捨,可却是不得不的牺牲。人类的生存,一直都是以一代人的命去填补兑换来的。 猛兽的自我修復能力强大,且生命力极其顽韧,杀死牠们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击碎藏于其体内的晶核,否则即便是头部被砍下来,牠们还是能无意识地行动。 白灵兽的晶核隐藏在绒毛肚子的最下方,对哨兵来说是十分难瞄准的位置。 然而此刻,欧恩两三下踹倒白灵兽,使其四脚朝天,接着抬手、开枪,准确击中晶核,一枪毙命。 死亡的白灵兽原地消失,地图再一次刷新出了两隻体型比方才的白灵兽巨大两倍的成年白灵兽。 高度几乎是正常成年人的大小。 牠们智商较高,不只是傻傻追着人跑,还懂得团体合作。 欧恩站在两隻白灵兽的正中间,牠们一前一后围堵着他,伏低身体,虎视眈眈。 欧恩抬眸快速扫了眼地形,心中很快便有了计较。 只见他腾空而起,迅速后跃出包围圈,抬手便是两枪,白灵兽反应很快,避开攻击的同时也原地弹跳而起,牠们的跳跃高度不比欧恩差多少,准确朝欧恩所在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人两兽一路跑一路追,欧恩间或跳过高长的树枝,间或鑽过低矮的树丛,同时不时往牠们身上轰能量弹,白灵兽被欧恩搞得狂躁不已。 牠们数次暴衝想往欧恩身上撞,却都被轻易躲过。 终于,在又一次的弹跳中,欧恩停在一枝较为粗长的枝干上,他看着底下的白灵兽,脸上表情写满挑衅,「这个高度跳得上来吗?」 「咿啊──」白灵兽嘶吼一声,奋力往上跳。 经过方才的遛弯儿,欧恩掌握了白灵兽跳跃的最高点,他抓好时间差,在白灵兽邻近高点的滞空时,放倒身体直直从树枝上向下坠,他面部朝上,抬手便是三枪,直接打爆了白灵兽的晶核。 开枪的时候,他故意让每一枪都错开一些,没有打在同一个点上,否则不好说明他开枪的精准度从何而来。 另一隻在地上守株待兔的白灵兽看见同伴被击杀,黑色的眼睛直接变红,他发出凄厉的叫声,朝尚在半空中的欧恩扑咬上去。 「小心!」库奇忍不住出声。 欧恩在半空中转身,利用破空法瞬移至白灵兽侧面,重踢出击,白灵兽被踢出很远,接连撞倒好几棵树。 欧恩紧追不放,趁其瘫倒在地时,一枪击中晶核,直接解决掉另一隻。 库奇十分兴奋,双手拍得响亮,「干得漂亮!殿下!」 棠琼与杜达同样点点头,「表现不错!」 欧恩面上微笑,「多谢前辈夸奖。」心中却忍不住道:当新手还真不容易。 要照他上辈子的武力值,随便抬脚一踹,都能将白灵兽的晶核从体内踹出来。这种低阶地图的怪物,如果还要用上武器,就太弱了。 欧恩走出地图,身后的一片树林顿时变回空白,他走到库奇身旁问道:「决定好选什么武器了吗?」 「没有。」库奇摇摇头。虽然新兵受训时各种武器都大致上接触过,但他并没有特别偏好的类型。 应该说没有特别用得顺手的。 「要不试试看剑?」上辈子库奇就是拿剑的,每次他长剑往腰上一掛,面无表情跟在欧恩边上,都让他有一种对方是自己骑士长的错觉。 「好。」库奇全然相信欧恩的判断。 比起欧恩这种使用热兵器的哨兵,偏爱用冷兵器的哨兵还是比较多的。 毕竟兵器皆需要以哨兵自身的身体能量做媒介,才能对那些皮糙肉厚的怪物造成伤害,也因此打出去的每一颗子弹、每一粒火箭炮对哨兵的体能而言,都是损耗。 而冷兵器,虽然也得将哨兵自身的能量裹于武器上,但比起热兵器,已经是节省许多了。 「上去试试吧。」欧恩替库奇将模式调回简单。 「好。」 库奇站上去,地图又变回方才的森林,白灵兽刷新,对着库奇暴衝而来,张口就是一咬。库奇双手握着剑,像握着枷锁,本来能轻易躲过的攻击,硬是被拖慢了几秒。 他就地一滚,泥土沾了满身,狼狈躲过。 库奇将剑举在面前,目光透过锐利剑身,锁定在白灵兽身上。 冷静点库奇,如果连一隻低阶怪兽都杀不了,又有什么资格跟随王子殿下? 白灵兽方才差点咬中目标,气势高涨,牠抖了抖全身的毛,嚎叫一声又猛然窜上前,库奇看准动向,挥臂就是一劈,那一剑他灌注了大量能量,直接将白灵兽掀翻出去很远。 库奇脚下运气,追着白灵兽而去,抬臂又是一剑,这次没有劈空,却也没有劈中晶核,虽然给了白灵兽一定的伤害,牠却还能行动。 如此,一人一兽又来回缠斗不下十来招,库奇才终于成功杀死白灵兽。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低阶白灵兽对c级哨兵来说,就已是十分棘手的存在。库奇提着剑,垂头丧气来到欧恩面前,想替自己解释些什么,然而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以刚结束新训的新人程度而言,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欧恩拍拍他的肩,「还不习惯剑的存在吧?多练基本功,等熟悉之后会好很多的。」 杜达让自己浮在半空,伸手揽住库奇肩膀,「对啊,我刚进队的时候也是c级而已,表现得比你还差呢,但你看现在,我还不是全队第一人。」 「你不是。」棠琼快速见缝插针说了句。 杜达被噎了一下,生气朝棠琼比了个噤声手势,继续道:「所以不用气馁,多实战、多累积就好,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库奇点头,「多谢前辈指教。」表情还是一样阴鬱,看来没听进多少。 欧恩见他这样,也不再劝,得知自己与他人的差距是好事,对实力的追求会让人进步得更快,而他们,作为战场第一线人员,需要这些鞭策。 棠琼则是用精神力简单疏通了库奇的情绪,以及确认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否能上战场。 梳理后发现他除了有些沮丧,剩下的无甚问题。倒是挺坚强的。 得到结果,棠琼也不再拖延,他确认道:「武器都还行吗?没问题的话我们实际配合一次?」他的眼神一一扫过眾人。 欧恩:「行。」 杜达:「走吧!看我大显身手啦!」 最后在与库奇相接触时,库奇明显愣了一下,訥訥点头:「没……没问题。」 棠琼不置可否换了沙漠地图。 库奇则是在一旁偷偷用眼神瞅人,方才那个感觉就是情绪疏通吗? 好神奇,好似所有的不安和躁动都被安抚,让人下意识地想跟在他身边、黏着他。 他看着与棠琼嘀嘀咕咕的杜达,顿时了然,难怪杜达那么喜欢跟在他身边…… 难怪大家都说哨兵和嚮导是天生一对…… 难怪新训时那些嚮导一个个如稀少的宝物一般,被许多人争相呵护…… 也难怪……哨兵跟嚮导一但有了标记关係,嚮导就不再允许去替别的哨兵梳理了。 对自家嚮导的佔有慾可以说是哨兵的天性,替其他人梳理情绪这种事,光是想像都足以令哨兵抓狂。 库奇忍不住思考,像棠琼这么优秀的嚮导,没有匹配的哨兵吗?为什么? 无忧国北方是一大片的黄沙废土,夏季的到来天气越加炎热,正是黄土怪肆虐的季节。 黄土怪类似沙体生物,长得像一座小沙丘,隐身在废土中,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善于埋伏,一旦发现人类,便会悄无声息接近,利用流沙不动声色困住人类的脚,使其越陷越深,最终活埋与黄沙之中。 不仅如此,它们还能让稳固的土地沙漠化,北方的边界一但被入侵,大量房屋将会倒塌,后果不堪设想。因此每到夏季,注意黄土怪的动向便是军队的一大着重点之一。 四人一起步入地图中,棠琼看向欧恩与库奇道:「待会你们负责限制牠的行动,我来斩杀。」 厉害的嚮导不仅能在战时疏通哨兵的情绪,还能协助利用精神力直接切断怪物的晶核。 有他们的加入,绝对是事半功好多倍的助力。 库奇点头:「好。」莫名地就有些紧张。 黄沙漫天,热浪席捲,一眼望过去除了层层叠叠的沙丘,什么都没有。 库奇的目光不住来回扫射,越往里走,越觉得景色如出一辙,波瑞吉曾让他们看过黄土怪的照片,真的就是在沙丘上画上眼睛鼻子跟嘴巴的模样,他顿时有些疑惑,真的找得出黄土怪吗? 然而就在这时,「来了!」欧恩道,库奇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数团大大小小的沙丘朝他们一齐涌将过来。 库奇倒吸一口气,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 怎么感觉像在打副本((误 19. 黄土怪 黄土怪的晶核在右眼。 这是库奇看到此起彼伏、蜂拥而至的黄土怪后,唯一的念头。 「各自小心,先找出黄土后!」棠琼一声令下,所有人不约而同,一其朝黄土怪堆衝了过去。 黄土怪成群结队行动,行为模式类似蚂蚁,由黄土后下达命令,黄土怪执行。黄土后可以利用周围环境,製造无数黄土怪,只要她不被杀死,黄土怪便解决不完。 加之,黄土怪诞生时不受生物规则约束,脸蛋没有正反面之分,眼睛鼻子嘴巴可以任意移动,不只击杀难度极高,更棘手的是,黄土后可以随时转移至任何一个黄土堆上,如果在发现她的那一刻,没有及时解决,想找到她就得再从头开始。 欧恩是最快到达黄土怪上方的,他将一把手枪打出机关枪的气势。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能量弹如水般宣洩而出,一打一个准。 吃痛的黄土怪吐出漫天黄沙,将稍晚几步的人全裹进沙土之中,分不清东南西北。 有经验的人迅速掩住口鼻,或拔高或前进后退,窜出包围圈。只有库奇反应不及,被黄沙裹了满脸,眼睛、口鼻全进了沙子,部分沙子还因为他受惊后的激动吸气,卡入呼吸道。 无法呼吸,库奇像被直接扼住脖颈班难受,抵御不住落回了地上狂咳。 棠琼迅速出现,他来到库奇身边将人带至一旁,以免他被流沙裹住,成为第一个牺牲者。 杜达将那把快比她自己还高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在自己面前圈出一个防护层,以防止沙尘入侵,接着她落回地上,大刀朝地上一砍,倾泻的能量以她为中心呈扇形扩散开来,黄土怪吃痛,发出天摇动地动般的低吼,其声响宛若山谷间回盪的幽响,令人心惊。 这是只有黄沙后被击中时才会发出的声音。库奇第一次听见,颇为震撼。 沙尘已落回地面,库奇经过棠琼的紧急修復液注射也恢復无碍,他站稳身子,却见原本成堆的黄土怪现在四散各处,满地都是长满五官的黄土堆。 「我们兵分三路,成三点包围将他们赶至中心处」棠琼对眾人道。 黄土怪能聚集也能分散,只不过有范围限制,方圆一公里。 杜达与欧恩各朝两方而去,库奇看了两人一眼,正踌躇间,棠琼对他说道:「你跟我来。」 三方人马各自清扫着怪,间或还得躲避黄土怪时不时的流沙攻击,十分忙碌。两位a级哨兵动作精练快速,相较之下库奇动作慢上许多,不过棠琼一直跟在他旁边替他捕刀,倒也没慢其他二位多少。 这其实是一场速度的比拚,觉醒者在消灭黄土怪,黄土后也在增加着黄土怪,只不过牠所新增加的黄土怪,一定会长在其周围,无法随心所欲出现。 也因此,牠除了转移新增、新增后再转移,别无他法。一旦牠速度慢了些,被追上,基本就逃不了了。 欧恩的速度最快,眼见自己负责的那块区域清得差不多了,欧恩朗声道:「我来逼黄土后一把。」说完便不定点高速移动着,将手枪打出大砲的气势,每次都一丢一个大能量弹,炸出一个又一个的大坑,他也不在乎是否将黄土怪杀死,只是紧咬着黄土后而去,只要新黄土堆新形成,随后便会被欧恩毁掉。 像在打地鼠。 「呜啊──」黄土后发出低吼,显得被欧恩气得不轻,三人将包围网慢慢收束,齐齐将攻击往土堆上扔,然后一处靠近库奇的土堆突然张开嘴巴大吼一声,棠琼面上一凛,找到了。 黄土后受到攻击的那一刻是无法动转移的,棠琼操纵精神力往黄土后的右眼袭去,黄土后发出凄厉惨叫声,身影渐渐淡去。 同时棠琼身后也传来一声嚎叫声,棠琼回过身便见库奇半个身子都被埋在流沙中,挣扎着想出来。 没有人去救他,黄土后已被杀死,模拟地图很快会消失。这不,一眨眼的功夫库奇已重获自由,他半跪在地,气喘不已。 相较于欧恩与杜达那副从容的模样,库奇显然狼狈许多,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挥了多少剑,只觉得手臂非常沉重,好似快失去知觉了。 棠琼简单替三人梳理了下,脸上微微一笑,「首战告捷。二位的战斗数据我会再交给武器后勤,入队那天,全新的订製武器将由队长亲自交给你们。」 欧恩点头,「麻烦了。」 「以后就是队友了,不用这么客气。」棠琼朝二人一頷首,「先走了。」率先离线了。 杜达也朝二人挥挥手,「是呀,几天后见啦!小库奇记得想我喔!」在得到二人的挥手回应后,也跟着离开了。 库奇半跪到欧恩面前,「王子殿下,我会一直努力的,请您不要放弃我!」 「起来吧。」欧恩将人拉起来,「我需要的是可以让我信任的战友,而不是僕人,与其将时间花在内疚上,不如努力提升自己。」 欧恩看着他,眼里写满鼓励:「别辜负我跟队长的期待。」语调柔和,却產生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 库奇浑身颤慄,连心脏都在颤抖:「是!」 「早点休息吧。」说完欧恩也离开了。 库奇看着欧恩离去的方向,有些怔忪,除了授勋典礼那天的聚餐以及在飞船上,曾感受过来自欧恩身上那来自强者的、压倒性的气势之外,上二层的这些日子,欧恩都是平静且友好的。 他总觉得在方才的战斗中看见的,不是欧恩的真正实力,他好似有所保留。虽然他不清楚欧恩身上的绝对气势是否同样对怪物具有震慑力,但莫名地他有一种直觉,王子殿下绝对不仅仅是进a级战队的实力而已。 王子一定会爬得更高,进入at1,成为将军、甚至……元帅! 所以他得更加努力,成为王子殿下可靠、可信的队友才行! 自己给自己灌了心灵鸡汤的库奇,原本有些疲惫的精神瞬间又注满活力,他开个个人训练地图,在森林里又杀了整整一百隻白灵兽,以达到驾轻就熟的身手后才离开。 翌日中午,三层,一处装修奢华的王宫宅邸内,欧恩的表哥阿道夫正躺卧在泳池边的躺椅上,看着新送来的皇家骑士队员资料。 在他身旁随伺着十多名的美人,全都衣着清凉,婀娜多姿,忙着替他捏手、捏腿、捏脑袋;餵葡萄、餵凤梨、餵饮料,那姿态与待遇,看着比一国之王还崇高。 一旁皇家骑士团的团长五指併拢置于腿侧,腰板挺得板正,双眼直视前方完全不敢乱瞟,静等阿道夫的下一步指示。 「下面现在给人越来越敷衍了啊?我说要三个就真的恰好送三个过来而已?」阿道夫语气森冷,明显能感受出不满。 明明是大热天,戈弗雷穿着整套长袖制服,却仍如坠冰窟,他有所耳闻,貌似因为欧恩劝阻,所以这一届的眾人选择意愿低落。 然而这种话不能说,因为眼前这位喜怒无常的主不可能亲自去找王子的麻烦,也捨不得打伤自己心爱的侍女,却极有可能将气出在自己身上。 不愿成为出气筒的戈弗雷几次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冷汗直流。 阿道夫将新人资讯画面停在夙征的照片上,眼神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情,开口的语气却越加不耐:「这你都不知道?你身为团长难道不用为报名绩效负责吗?」 戈弗雷跪在地上,「是属下的错,属下该死!」 「既然知道你就去死一死吧,刚好我有个满意的新骑士长人选。」阿道夫的手指拂过夙征照片上的脸庞,「真是个美人儿呢。」 戈弗雷浑身僵硬。 一旁随侍的美人们却一个个神态自若,恍若未闻。 阿道夫一个眼神施捨过去,「还不去在等什么?」 「属下……」 「啊!在等我给你选择死法吗?」阿道夫嘴角勾起兴味的笑,「那就在这泳池里淹死吧,我刚好好久没看过觉醒者淹死的模样了。」他愉悦地笑了起来。 戈弗雷面如死灰,阿道夫却依旧喋喋不休,如恶魔的警告:「记住,好好表现啊,我记得你刚替父母亲换了家具吧?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就是那位优秀的大儿子亲手杀死的,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呢。」 戈弗雷颤动不已的心脏顿时麻木,他缓慢站起身走到泳池边,回头看向阿道夫,脸上早已没了先前的畏惧和恭敬:「请记得自己做过的承诺,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一跃而下。 泳池的深度不深,哨兵的体能在水里就是闷半小时也不会毙命。 于是戈弗雷拿出自己靴子里的匕首,朝着自己的心脏就是一刀,接着又是一刀,他连刺了自己数十刀,血液瞬间将泳池染红,他却楞是半声没吭,半晌后,没了声息。 尸体浮上水面,双眼瞪得大大的,朝着阿道夫的方向,宛若无声的警告。 阿道夫嘖了一声:「晦气!」 他打了个响指:「来人──」 另一位金发碧眼、穿着皇家骑士团制服的人半跪在前:「是,大人。」 「替他写一份认罪书,然后将那份书信连同他的尸体,丢到他家大门去。」 「是!」 阿道夫满脸嫌弃,区区小杂种而已竟然还敢威胁自己? 20. 最重要的人 皇家骑士团作为一层平民最崇拜的存在,其原因有二: 一、他们最接近皇室,能与心中的神踩上同一块土地,呼吸同一片空气,都是莫上的殊荣; 二、他们福利良多。最优渥的薪水、最好看的制服以级最高的地位。任何大型活动上,只要军区领头们被召唤上三层参加,骑士团团长的站位肯定比at1的将军还要靠前。 眾平民不懂觉醒等级、不看体魄强健以及精神力高低,对他们而言,站得越靠前代表越受喜爱。就好比庆功宴会时,最受上司喜爱、业绩名列前茅的人,肯定是坐得离上司越近一个道理。 也因此,当戈弗雷觉醒并且加入皇家骑士团后,全家人陷入衝顶的狂喜之中,戈爸戈妈看着通讯中报喜的大儿子痛哭流涕:「我们总算熬出头了。未来这个家就靠你了!」 「没问题。」戈弗雷嘴角勾起一个勉强且苦涩的笑容,但谁都没发现。 因为镜头正在被移动,一阵模糊晃荡的天旋地转后,一位躺在床上的男孩映入眼帘。 他的模样与戈弗雷有八分像,只是身形较为细小、瘦弱得多,四肢萎缩纠结在一块,彷彿从婴孩时期骨头就被打碎了并用布缠起来,限制生长,只有主躯干得以正常发育。 「宝宝你看,是哥哥,跟哥哥打招呼。」 戈弗雷抬起手朝弟弟挥了挥,可对方却彷若看见可怕生物,双嘴角一弯,脸一皱,当下便哭了起来:「哇──哇──」 十五、六岁男孩的哭声,可比婴孩低沉且有力得多,以一层那薄弱壁纸的房屋木板来说,根本隔绝不了任何声音。 于是,听见男孩的哭声,邻居纷纷跑来他们家门口骂骂咧咧: 「哭哭哭!本来下大雨没法出去捡垃圾心情就够糟了!你们那小怪物还来添乱!」 「说多少次了?你们家就是遭了天谴,才会生下这么一个怪物,能不能快点搬出去,别影响我们整个社区的气运!因为你们,每天心情都够糟的。」 戈弗雷在影像那端,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无能为力的心痛。 即便他现在已经是觉醒者,那些平民对他而言,不过是一隻手就能解决的存在,但某些经年累月的被轻贱与被折辱记忆,早已刻入灵魂,是一旦被触发就会下意识躲藏、回避的习惯。 改不掉。 自从弟弟出生到二岁,手脚与智商没见发育开始,邻居们的这种精神迫还与言语攻击行为便慢慢出现。 刚开始他们还能以多年的亲邻关係作为斡旋,求取同情,可渐渐地,不知从哪里传出的谣言,他们这个社区之所以每次出去捡垃圾,都毫无收穫;家家户户孩子无法觉醒,永无翻身之机,全是因为有一位被诅咒的灾星降临在他们社区。 人类扛过地球变异至今,基因好似无形中得到了一次进化。所有儿童的先天性遗传学疾病全都从地球上消失,唐氏症、黏多醣储积症、小脑萎缩症、成骨不全症等,近百年来不曾在临床上再发现过。 然而,此地此刻,就有一位出现在眾人眼前,他们惊惧尖叫、恶言相向,恨不得将那位孩子架上木堆,一把火烧死。 这边戈弗雷的父母抱着孩子痛哭,「宝宝乖,不哭了,我们不哭了。哥哥现在是皇家骑士团的人了,他可以保护我们,我们不会再受欺负了。」戈妈来来回回重复这几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孩子还是说给自己听。 听见妻子的话,戈爸醍醐灌顶,他拿着终端衝出家门,将画面展示给眾人:「你……你们看好了!」他全身、手臂乃至声音都在颤抖,可眼神中迸发的勇气坚定却史无前列。 「我……我们家戈弗雷现在是……是皇家骑士团的人了!」 眾人哗啦一声,不敢置信,纷纷凑到镜头前确认,却见那位从小便低着头、见到人始终眼神闪躲、唯唯诺诺的孩子,正穿着洁白的骑士团制服,端正站立在镜头前。 戈弗雷看着眾人,强迫自己摆出冷酷的姿态:「别再欺负我的家人,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敢置信、岂有此理、荒诞无稽等想法在眾人脸上轮番出现,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戈家已经不是他们动得起的对象了。怒火宣洩至一半即遭拦腰一斩,被这口不上不下的气堵得胸涨气闷的眾人再不情愿,也只能甩袖离去。 戈爸戈妈没料到光是一个身分就能得到如此不凡的效果,他们无比骄傲、与有荣焉,「戈弗雷,你是我们的骄傲,我们的希望。」喜极而泣。 戈弗雷露出一个微笑,「你们也是。」说完便断了通讯。 新训基地广场上,戈弗雷隻身向阳而立,他看着眼前鬱鬱葱葱的成片林木、远方追逐谈笑的应届同袍,以及被耀眼阳光覆盖,宛若乌托邦的二层,只觉前途黯淡无光。 他捏紧双侧拳头,身为e级,想改变家人的命运,除了加入皇家骑士团,别无选择。 命运之神对戈弗雷显然特别「关照」,他一上任就被阿道夫给相中:「我不喜欢你眼神中的死寂。」 「你让我无法放心将性命交给你。」 戈弗雷不明白,这是想拒绝他当皇家骑士团的意思吗? 他眼中闪过几分错愕与焦虑,单膝下跪道:「属下自当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阿道夫斜坐在镶满宝石的高背椅上,满肚肥油将华贵的丝绸衣服衬得无比油腻,他手里举着红酒杯摇曳闻弄,像在玩弄一个人的命运:「口说无凭,你要如何证明?」 「属下……属下……」戈弗雷脑中乱成一团糨糊,想不出任何办法。 阿道夫见他那卑诺的模样,眼底的厌恶越发明显,「你说愿意服从我、把命都给我是吗?」 戈弗雷鏗鏘有力:「是!」 「那就杀了一位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吧,有了我,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也该重新排序一下了?把他的人头带到我这里来,我就相信你的忠诚。」 戈弗雷如遭雷劈、动弹不得,「您……您说什么?」 「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阿道夫不耐烦挥挥手,吩咐道:「派人盯着他,做不到或者不想做,全家斩杀,掛城示眾。」 「是!」两道白色身影窜出,站到了戈弗雷身后。 阿道夫看着戈弗雷的双眼,勾起嘴角:「为我燃烧起来吧,骑士。」语罢,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往地上一丢,长笑而去。 酒杯「啪!」地一声坠地,宛若平地惊雷,将戈弗雷从浑沌中惊醒,他四肢併用朝阿道夫离去的方向爬去,血肉被玻璃碎片嵌入也毫无感觉,「阿道夫大人!阿道夫大人!等等!我……我做不到!大人──」呼喊声嘶哑而悲痛,却没换来那道肥胖身影哪怕一秒的停顿。 他的身体与嘴巴被身后的两人限制住,只听他们劝慰道:「照着大人的话做,你会过得轻松一些。」 「呜呜呜呜──」戈弗雷摇头呜咽,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对阿道夫而言,权力与财富便是他最强的武器。每每看见人类在他面前受尽屈辱、敢怒不敢言、卑微祈求以及痛哭流涕的模样,他那鬱闷的心情便会豁然开朗。 那让他觉得有趣,人类怎么有办法展现如此多样的面貌与表情呢?真的是得天独厚的天赋啊!不给他们展示的舞台岂不是太可惜了? 于是,皇家骑士团的人变成了其间暇之馀的玩弄对象。 对他而言,人命不过是最低贱的东西,对地球没有任何贡献不说,还要自己每年花大把大把金钱去餵养,比路边随便一株能行光合作用的小草还不如。 加之,要不是他们出钱替一层盖防护层,给他们食物吃,这些人类靠自己根本活不过一个星期。皇室与贵族说是他们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吧? 他们都称呼自己为神,愿意将全身心奉献给自己,如此,神想讨要某些人的性命,也是他们莫上的殊荣啊!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呢,他轻笑不止,也因此看着底下这一次新加入的三位骑士团成员,他肥唇一张,提出相同的要求:「骑士的效忠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夙征三人半跪在地,没有丝毫危机意识。 「杀了一位对你们而言最重要的人,我就相信你们。」 三人错愕抬头,阿道夫贪婪的眼神锁定在夙征漂亮的脸上,「表现得最好的那一位,我直接任命他担任皇家骑士团团长,月薪两万忧币。」 滋啦── 如水滴进入滚沸的油锅,比普通士兵高出整整五倍的薪水,让除夙征之外的两位士兵的内心想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许多背德的、阴狠的念头争相冒头而出。 阿道夫将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裂嘴大笑,露出满口金牙,「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将他们的人头带过来。」他抬手制止夙征欲言的嘴,阴森的眼神盯着他,「不容许任何异议,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夙征愤然闭上嘴,低下头掩饰满目怒火,「是!」 ----- 欧恩心头一跳:我? 夙征冷笑:你想的话,倒是也行。 21. 打探消息 与接到命令后茫然无措的戈弗雷不同,夙征虽然也愤怒,眼神却坚定不移。 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如此垃圾的身分,杀害任何人,哪怕那个人十恶不赦、穷凶恶极,也不是他可以负责裁决的。 听见这项要求,他想起泰迪,他当年进皇家骑士团不到一个月就被满门抄斩,便是因为拒绝了这种无理的要求吧? 他想了下泰迪简单的脑回路,确实很有可能在阿道夫提出要求的当下,便放话要杀要剐随便他,反正他是不会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的。 夙征眸色阴暗,难能可贵的美好品性,反倒成为了他失去生命的缘由。 多么讽刺。 阿道夫离去后,跟在他身边的一眾皇家骑士团与侍女也随之而走,整个大厅除了两位留守的骑士,人去楼空。 另外两位新进人员肯尼与杰克,像忙着商量什么「大」计画似的,头贴头、手勾手,不停低声讨论着什么,朝大门而去,半个眼神都没给夙征。 「欸,你们……」夙征喊住人,想问他们不会真打算去杀人交差吧? 结果话没说完,直接被无情打断,「既然留过级就多努力一些,别想我们帮你。」两人的表情十分嫌弃,就差在脸上写「别想来拖我们后腿」几个大字。 夙征十分无言,这两位仁兄也不过是评分e级的考核成绩,谁看不起谁呢? 所谓留级生只是波瑞吉找来合理化夙征身分的烂藉口,他本人也不介意,能上三层就好,留级一年还是十年都无所谓。 夙征耸耸肩,也罢,不跟他一起他反而好单独行动。 左右环顾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夙征朝站岗的骑士走去,「能问几个问题吗?」 骑士没有回答。上班执勤时是不能说话的。 夙征见他神情紧绷,身上又没有其他嚮导的嚮导素,精神力一探,直接舒缓了那位哨兵的僵硬,「别怕。」他道,眉眼含着笑,「这里没有人、不知道你开口说过话,我初来乍到不熟悉,就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好。」 夙征的舒缓手法温柔如海,广袤无垠,他用轻缓却不容置疑的精神力,漫过骑士的整片神智,将他的所有焦虑不安给安抚住。 这些日子以来累积的压力,瞬间剷除。 骑士惊讶地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厉害的疏通手法,强大却不强硬、柔和又面面俱到,简直让人上癮。 他心里有了疑惑,拥有如此厉害疏通手法的嚮导,面目为何? 一直目不斜视的眼,忍不住偷偷一瞥,却不想,那带着好奇的目光直接被狡黠的眉眼给捉住,骑士心口一跳,下意识嚥了嚥口水。 好……好惑人的脸蛋。 夙征的眉眼是细长型的,不笑的时候看着十分疏离,可一旦笑起来,便如初雪消融,再加上他刻意将笑意堆在眼里,如黑琉璃上流转的光,似多情又似无情,让人心痒。 夙征刻意站近了一步,盯着人低声问道:「你们平常会离开三层去出任务吗?」 鬼使神差地,骑士开了口:「有些人会。」 「哪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任务?」 「这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权限过问。」 不满意的回答,夙征双眼微瞇,向后退了半步,脸上神情乃至浑身气息发生了变化,亲和模样不再,两人中间彷彿瞬间竖立起无数高墙。 眼中的热情退了不少,那模样彷彿在说,既然你什么都无法提供给我,那我也不用继续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 他那随时都能抽身离开的云淡风轻,让人急于挽留。骑士像害怕被拋弃的小狗,想将藏起来的骨头咬至对方面前示好。 要不是长年的骑士站姿记忆,他差点追上前半步,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对方。 「但我知道任务每次都是团长带队执行,而且……存活率不高。」他着急开口,尾音甚至带着几分喘息。 像过于紧张的难以呼吸。 「原来如此。」夙征又恢復成方才和蔼可亲的模样,彷彿那位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的人不曾出现过。 后来他又接连问了许多问题,骑士都非常配合,知无不言。 大致将这里的情况都摸清楚后,夙征笑了笑,「谢谢你的配合啦,小哨兵。」像狐狸,带着点诡计得逞的不怀好意。 被蛊惑的哨兵却全然不觉,满脸通红:「不……不客气。」 他低下头深呼吸,认识不过五分鐘,他却已经有了对方就是他命定之人的想法。 「如果可以,我们要不要结为伴侣?」他想这么询问。 这是他第一次春心萌动,于是打定主意为自己的幸福勇敢一次。 他鼓足勇气,抬起头正想询问,才发现夙征不知何时已从眼前消失。 人呢? 他四处察看,却见对方纤细挺拔的身影已然出现在对面那位骑士身旁。 少年心碎满地。 没错,同样的手法,夙征又去问了对面那位哨兵,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 确定自己掌握的资讯无误后,他站在两人中间道:「你们两位都跟我说过话,不能相互举报了,记得替自己的小命着想喔。」说完便迈步离开,留下一道瀟洒无情的背影。 两位士兵如梦初醒:「……」 其实不怪他们定力薄弱,e级的哨兵尤其还在骑士团,平常能遇见的嚮导很少,疏通手法好的更少。 可夙征是谁,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风风雨雨走过来的战士,他的精神力与疏通能力,根本不受目前等级所限,拿捏两个小哨兵,不过分分鐘的事。 阿道夫的城堡很大,夙征利用这三天的时限里里外外走一次,不放过任何地宫暗道,期间也迷惑了不少哨兵,从他们嘴里打探到许多消息。 原来阿道夫看着脑满肠肥,其实还是有在管事的。地球的其他土地上,除了人类目前居住的一层之外,还建有许多观测站,里头驻扎着许多科研人员和生物学家,负责研究这许多新球历年后才出现的怪物。 而皇家骑士团每个月都会选一些人,跟着阿道夫一起去审查他们的研究成果。 其中,必定会被选上的,便是骑士团的团长。 夙征想起阿道夫说的:「表现得最好的那一位,我直接任命他担任皇家骑士团团长。」他看了眼骑士统一配发的终端上显示的时间,三天期效转眼即逝,明天便是交差的时候。 他眼眸佈满阴翳,想起自己那两位同伴听见月薪时,两眼放光的眼神,他在心中冷哼,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听从那位的命令,去杀了人呢? 觉醒者中,选择加入皇家骑士团的人有三种:一是崇敬皇室,一心想追随服侍他们的人;二是明明没有实力,却心气大过天,想要名声、财富兼具的狼子野心之辈;第三种则是类似戈弗雷那样,有着苦衷不得不为。 不过那样的人佔绝少数。 除了最开始的几届新兵最皇家骑士团的处境还懵懂无知,不知道内部早已不如以前所盛传的如此高洁之外,后辈新兵大多都有所耳闻,也因此现在因为第一个原因进骑士团的人,十分稀少。 也就是说,留在这里的这些人,全是一些为了钱财,替主人完成各种伤天害理命令的人。 还是原来那个大厅,夙征最先抵达,他看着其他两人满脸悲痛,一人手上捧着一个盒子,满身夹带细微血腥味而来时,笑了。 「吸血虫。」他道,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肯尼与杰克听了,脸上一僵,随即像被刺中了什么不可见人的腐烂伤疤一般,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夙征一点不怕,继续嘲讽:「里面装的是谁的头?妈妈的?爸爸的?你们心中,谁重要到一句话就能被杀死?」 肯尼与杰克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夙征视若无睹,轻声道:「阿道夫大人来了。」 两人果然瞬间安静,与其他骑士一同半跪于地,迎接阿道夫出场。 阿道夫穿着一身金黄色绸缎上衣,往椅子上一坐,将窄长的高背椅塞得满满当当,活像波瑞吉买来求财求好运的金蛤蟆,夙征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 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从阿道夫的方向看过去,还以为是在无声啜泣。 他看了眼对方脚旁的盒子,瞬间了然。是在为逝去的亲人和良知所哀伤吧? 他脸上勾起一个扭曲的笑容,美人垂泪天见犹怜,就将你留到最后慢、慢、折、磨吧。 ----- 欧恩满脸愤怒:你刚刚对那些哨兵做什么! 夙征理所当然:用美人计啊。 欧恩:我也知道很多秘辛,你可以问我。 夙征:…… 22. 失传技法 「现在,」阿道夫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让本王看看你们的忠诚度有多高吧?」 阿道夫指了指最左边的肯尼,「从你先开始。」 「是!」肯尼朝着地上的盒子恭敬行了一次跪拜礼后,才捧起它面对阿道夫的方向,掀起盖子。 血腥味扑鼻而来,一颗年幼男孩的脑袋出现在盒子里。 男孩双目紧闭、面容安详,脖子根部虽然沾有大量血跡,但切面整齐,想来死亡时没有受太多的苦痛。 肯尼从一掀开盖子开始,眼泪便开始哗啦啦流,「大人,这位是属下最疼爱的小弟,从他出生开始便一直是属下负责照顾他,我们之间情比石坚,我犹豫了很久,迟迟无法做决定,一直到今天早上才下定决心,既然决定追随您,那我势必得空出这个位置,将您放在第一位。」 「从今往后,」他抬起头,流泪的眼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您就是我最重要的存在,我承诺将豁出一切,保护好您的安危。」 「啪啪啪啪──」阿道夫拍起手,脸颊上因为弯起的嘴角而形成的皱纹,深到足以夹死蚊子苍蝇等小昆虫,「非常好,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心里只有我、一心一意保护我,如此而已。」 「我喜欢你的决心,」阿道夫将眼神移至从头到尾铁青着脸,不发一语的夙征脸上,「你目前是骑士团团长的最有力候选人。」 肯尼心下一喜却不显于色,仍然那副悲伤的模样,「当不当团长无所谓,能保护大人便是我毕生的荣幸。」 阿道夫看向他的眼神越发慈祥,「很好很好。」 「另外二位可别因为第一位表现得太好,而放弃竞争团长之位啊,为了增加两位的积极度,我们来点惩罚如何?」 肯尼和杰克对视一眼,内心惊疑,惩罚? 夙征依旧是那副游离天外的模样。 阿道夫对他的反应十分不悦,他想看夙征害怕哭泣、跪地求饶的样子。 「就惩罚你们……用舌头替我洗脚吧?」阿道夫笑了起来,「当然,能亲身膜拜皇室的身体对你们来说是无上的荣耀,可对我而言,可是非常噁心的,所以我才会说是惩罚。」 他用双手手掌拍着自己的心,「对我来说是惩罚啊!」一脸用心良苦。 夙征是真的是阿道夫给噁心到了,鸡皮疙瘩从脚底泛至头皮,忍不住骂了一句:皇室的人果然都有病。 肯尼结束后,换杰克上场,他这次带上来的人头,是他的母亲。 表演手法与说辞和肯尼相差无几,看来是两人商量好的结果,想让阿道夫难以抉择。然后他们便能顺势提出,要不一人当团长、一人当副团长,他们领一样的薪水、一起分担职责这样的提议。 至于夙征,虽然也是竞争者之一,但完全不被放在眼里。 按照两人的说法,夙征那柔弱的身躯以及留级的实力,能杀得了谁? 别被反杀就偷笑了。 况且,嚮导能力这么弱,根本无法统领整个骑士团。 不能服眾。 终于轮到夙征,阿道夫看着他,「把你的箱子拿上来吧。」 夙征目不斜视,浑身站得笔直,「报告大人,我没有……完成任务。」 阿道夫瞇起双眼,「所以你脚边的箱子是空的?」 「不是。里面装的的确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但我担心您看了……会不开心。」夙征语气支支吾吾,让阿道夫越发确认他是在找藉口推託。 他端起侍女准备的酒杯,「直接打开吧,我开不开心不是你能揣测的。」 夙征低下头,眼里的挣扎与担惊受怕没逃过阿道夫的眼,「是。」 夙征拿起箱子,盯着阿道夫自以为运筹帷幄的得意眼眸,缓慢打开。里头的脑袋,吓了所有人一大跳,他们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就怕被阿道夫的怒火所牵连。 「你竟然敢!!!」阿道夫拍椅而起。 那盒子里装的,赫然是阿道夫的人头! 想来夙征是不知道从哪里找人以阿道夫的模样,製作了一颗假头,用来讽刺他。 「大人。」夙征上前一步,盯着阿道夫的表情一片赤诚,「您就是我最重要的人,可……可我怎么下得了手去杀您呢?我如此敬爱您、如此渴望能追随您,让我杀了您,那可是比杀了我自己还要难过千倍万倍啊!」 夙征双手捧着心,脸上的苦情比人生还苦,几乎要让人信服。 然而实际上,每说出一句,夙征就浑身发抖一次,昧着良心说媚言,比被白灵兽啃咬还难受。 他拼命吞着口水,想压下胃里那忍不住想出走的胃酸,他都特意为了这场表演没吃早餐了,没想到还是如此倒胃口。 这荒唐的说辞,除了夙征自己的胃酸,并没有感动任何人。 「你现在是拿我当傻子?」阿道夫咬牙切齿,「来人!」 大厅两旁的是骑士统一向前跨一大步。 「当然不是。」夙征一秒正色,方才的楚楚可怜彷彿只是错觉,「大人,请您闭眼感受一下,有没有什么感觉?」 阿道夫却是懒得再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把他给本王压到脚边跪下!」 阿道夫将脚跨到扶手上,侍女立马上去替他脱鞋除袜。 夙征也不反抗,就着两位骑士的押送跪至阿道夫脚边,气定神间问道:「是否觉得心口附近,搔痒难耐?」 被夙征这么一说,还真有一点,阿道夫惊惧不已,「快,快帮我看看是什么东西。」他掀开衣服,也不管举止是否雅观,急忙让侍女替他检查一番。 可侍女还没来得及向前,阿道夫身上的搔痒却越发激烈,像是有千百隻长毛的蜘蛛从心口开始,向外爬出至全身,招摇乱窜。 阿道夫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吓得在地上来回翻滚,却怎么样都无法摆脱那毛骨悚然的触觉,「啊──这是什么?!你在对我做什么!」 语气很兇,可一字一句都颤抖的尾音,听着着实没啥说服力。 夙征依旧跪立在地,冷眼看着阿道夫在鲜红的地毯上,抖动,眼皮抬都没抬半分。 阿道夫满地撒泼,其身躯之厚重,连庞大的城堡都随之颤动。 一群骑士团及侍女连忙围上去关心,可阿道夫的坦胸露腹之下,什么都没有,眾人也无从帮起,正毫无头绪间,夙征缓慢起身,挤开眾人去到阿道夫身侧,安抚道:「大人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果不其然,夙征话音刚落,身上那些诡异的感受瞬间消失无踪,紧接着阿道夫心口的位置被咬了一下,「哇啊啊啊。」他整个人跳了起来,粗喘着气低头一看,左胸口的位置赫然出现一个红点。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阿道夫像离水的鱼,浑身湿透又难以呼吸,脸上一贯的傲慢被恐惧取代,望着夙征的眼眸中隐隐还写着恐惧。 夙征蹲到他身侧,语气温和,像哄着不諳世事的婴孩:「大人或许听说过养蛊吗?」 阿道夫努力平復着呼吸,一字一句说得艰难:「你说的是,已经失传多年的,苗族传统技法?」 夙征双眼弯成一道月牙:「大人真是博学多闻。」 一旁的眾人一头雾水,略懂一二的阿道夫却如坠冰窟。 他挣扎着想起身,手却好像已失了控制,又冰又麻,他试着撑起自己,却次次打滑。 他急得破口大骂:「一群蠢蛋!还不快扶我起来!」 还不等眾人动作,「我来吧!」夙征伸出手,却被阿道夫给打掉。 于此同时,阿道夫的右手上,同样传出啪!地一道声响,手背瞬间红了。 阿道夫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你对我下了……子、子母蛊?」 夙征但笑不语,再次伸手去扶阿道夫,这次他没有拒绝,反而伸手跩住黎子清胸前的制服,激动道:「我在问你,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 身体被带着往前倾,因为衣物拉扯而受到压迫的后脖颈,其力度同样地在阿道夫身上出现。 阿道夫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他双目发红,这个平民……这个低贱的平民,怎么敢!?!! 夙征拉下阿道夫的手,让其交握于肚子上,一字一句低声道:「大人为何如此动怒?子母蛊这世上就仅剩这一对,价值连城,我是因为惦记大人,想与大人『异体同心』,才出此行动。」 他的声音柔和,如情人间的呢喃:「往后,我们便是最亲密的主僕,有福您享、有难同当。无论大人受到怎样的伤害,我都将与您一同感受。」 一旁的眾人听懂了,所谓子母蛊可以让不同的两个人,一同体会受伤的感受,亦如「伤在儿身疼在娘心」一个道理。 阿道夫脸色铁青,抖颤的心跳并没有因为夙征的话缓和多少。 因为从方才发生的事蹟来看,夙征有一句话没有说: 「反之亦然。」 夙征受到的伤害,也都会让自己也跟着经歷一次。 「如何才能解掉?」 夙征嘴角一勾:「母蛊在您身上,除非您死。」 ----- 波瑞吉拦住夙征:怎么回事?你连蛊术都会? 夙征「一脸你是笨蛋吗?」的表情,完全不想理他。 波瑞吉鍥而不捨:那不然阿道夫那是怎么回事? 夙征叹口气:就是精神力变虫虫、精神力变针戳他胸口,以及精神力变手手打他一下,这样懂了吗? 他翻了个白眼,走了。 23. 生日宴会 阿道夫还是第一次见到敢像夙征这样,直接咒他死的大胆之辈。怒急攻心之下,一口气没缓上来,双眼一翻晕过去了。 闭眼再睁眼,朦胧的视线中,首先看见的是熟悉的雕花穹顶,视线再往下,是亮银裹金边的帘幔,双眼慢慢恢復清明。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阿道夫伸出双手,「扶我起来。」 两位侍女上前协助,阿道夫后腰才刚离开床,另一位拿着靠枕的侍女立马将枕头塞放置其身后,于此同时,水杯已经送到嘴边了。 阿道夫就着侍女的手喝了口水后,长吁一口气,很好,一切如常,看来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可惜── 「大人。」夙征的呼唤突如其来,吓了阿道夫一大跳。 有些人像反派角色一般,如影随形,赶都赶不走。 「你、你……你为什么在这里?」阿道夫随手抽出床上的抱枕丢向他,妄图夙征只是自己将醒未醒的幻影,只要用暴力将其打碎,便能永不再见。 澎!抱枕被轻而易举接住。 「您还没决定谁是新继任的皇家骑士团团长。」 夙征走上前一步,「属下自认是三位新人中,最关心大人的人选,故而前来毛遂自荐。」 阿道夫现在一看夙征,便感觉全身不对劲,他指着房门的方向:「你给我滚!选谁我都不会选你!」 「我要把你调到雪域!调到五大家族身边!调到随便哪里,反正离我越远越好!」 夙征心下无奈,不知道自己这种戏码还得上演多少次,阿道夫才能学乖。 他想,应该是刚刚的力度不够,所以长不了记性,乾脆来一记狠的,省得之后得老是提醒他。 夙征拿着抱枕走近,「大人,你这么做,属下会伤心的。」变脸几乎就在眨眼间。 他弯腰将抱枕放置于床,随即像是打击太大、无法承受一般跪倒在地。 阿道夫被他惊得猛窜至床边,拿着抱枕挡在自己身前,满脸戒备。 夙征自下而上看着他,眼神中写满难过、控诉与不捨,恍若被主人遗弃的宠物,他抓着自己的胸口:「属下对您如此赤胆忠心,大人怎么……怎么可以……」未说出口的话,如鯁在喉。 椎心之痛不再是形容词,阿道夫确切地感受到了心脏被钝器一下下敲打的钝痛,「你……」他抓着自己的胸口,动作与夙征如出一辙。 在装模作样这一块,阿道夫算是遇上对手了。 「大人真的不再想一想吗?」夙征低下头,「与大人分隔两地,我光是想像这种画面,就心痛得无以復加。」 头发遮住眼帘,连夙征眼底的冰冷也一併挡个彻底,他一边说着留恋的话,一边操纵精神力,拼命往阿道夫胸口扎锥子。 一下比一下深、一下比一下狠,疼得阿道夫哀嚎不断,「停……停,啊啊啊啊快停下!」 「属下心如刀割、肝肠寸断的心情,您可明白?」 夙征每讲一句话,阿道夫身上的痛楚便多一分,到了后来,阿道夫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像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扼住喉咙,可能死亡的认知让他无比骇然:「我……我让你当团……团长!你快……呼呼呼呼……」他说得又急又快,生怕现在不说,晚一点就没机会说了。 「此话当真?」夙征松开了一点缠绕在脖子上的力道。 阿道夫奄奄一息,「千、千真……万确……」 达到目的,夙征立马停下攻击,他站起身,脸上哪里有半点难过的影子,朝阿道夫道:「承蒙大人抬爱,属下必当幸不辱命。」 他看了眼窗外天色,「时候也不早了,您好好休息,属下告退。」说完朝阿道夫微一欠身,退了出去。 阿道夫看着夙征离去的背影,双眼都快喷火了。 妈的,阴沟里翻船了! 阿道夫将床上以及旁边小矮桌的物品都给扫下地,东西乒乒乓乓摔满地,吓得眾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小子……那小子根本拿他当傻子耍! 之后的连续几天,阿道夫一心扑在寻找断开子母蛊的方法上,他查了许多资料,可惜纪载甚少,毫无办法。 他神思恍惚,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受制于那个毛头小子一辈子吗? 心事重重之下,夜晚越加难以入睡。 近期是阿道夫出生以来,睡眠品质最差的几日。每每熬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又会被突如其来的疼痛给吓醒,不是手疼、就是脚疼、肚子疼、背后疼,反正哪哪都疼。 最气人的是,只要这种情况发生,派人去医疗室查看,夙征一定在那里头疗伤。 穿着睡袍的阿道夫火冒三丈:「你是不是忘了只要你受伤,我也会受到影响!」 夙征做无辜状:「为了更好地保障大人的安危,属下得抓紧时间,努力提升自己。」 阿道夫开心也不是、难过也不是,最后只能丢下一句「以后半夜不许锻鍊了!」甩袖离开。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阿道夫肉眼可见地消瘦许多。 拿夙征与子母蛊毫无办法的他,下了封口令,不准其他人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他怕五大贵族会趁机抓住夙征,对他进行要胁。 接受了夙征与自己是同一条船上的蚱蜢后,阿道夫与夙征做了协议,要求夙征随侍在侧,他要确保夙征的行踪以及人身安全。并且让他时刻记住,他一人受伤两人疼,他们彼此都替对方着想一下。 夙征非常贴心:「大人您照平常一样生活就行,反正我是觉醒者,您发生的任何伤痛对我来说,不过如蚊叮而已。」 阿道夫又气得差点摔东西。 夙征虽然以捉弄阿道夫为乐,却也不敢将人得罪得太惨,怕他来个死鱼破网,到时他的计画又得告吹。 趁着随侍阿道夫的机会,他一直留意是否有唐蒂岛的消息,果然被他发现一次大好机会。 阿道夫要举办生日宴会了,届时所有观测站的站长都会前来庆祝,他只要趁机将消息传递给对方,就万无一失了。 另一边,加入费昂战队的欧恩与库奇适应良好。 透过大量队内的对练与实际解决怪物的经验,库奇得到了暴风式的成长;而欧恩进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受费昂的提拔成为三大副队长之一,前途无可限量。 那天结束任务,在回程的飞船上欧恩接到了芙拉王后的通讯。 他走到一处没有人的角落:「母后。」 芙拉看见他眉宇间的疲惫以及身上的脏污,关怀道:「刚结束任务吗?有没有受伤?」 欧恩摇头:「没事。任务不难。您找我有事吗?」 「阿道夫的生日快到了。」芙拉王后道:「这几天请假回来一趟吧。」 「我很忙,不去。」欧恩最讨厌那种所有人戴上面具交际的场合,比让他杀一百隻黄土怪还累。 「今年是你负责与骑士团团长打友谊赛,不能不去。」芙拉耐心劝说:「元帅最近一直在注意你的动向,这次的人选也是他提议的,为了未来你即位顺利,我们得好好拉拢他。」 「我们是世袭制度,哪需要拉帮结派。」 「你能保证元帅不想自立为王吗?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况且,阿道夫身为你的表兄,哪有他生日你没去的道理,别任性了,到时候又被五大家族抓住把柄。」 「母后,我如今已经觉醒了,一个人打五大家族都不是问题,您不需要再如此步步为营。」 「你也知道你觉醒了,还不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你有没有遇上什么心仪的嚮导?每个月打抑制剂很伤身体的,母后帮你从侍女中挑了几位不错的嚮导,回来相处看看说不定有合眼缘的呢。」 …… 感情这才是目的。 「不用了,三层的嚮导都太弱了,不适合我,您就别瞎操心了。」为了让王后死心,他道:「我到时候不回皇宫,直接去阿道夫那里就好,您早点休息吧,晚安。」 说完连忙切断通话,不再让王后有开口的机会。 ----- 夙征:听说你说我很弱?! 欧恩:我……不是……你为什么在三层?! 24. 友谊赛 阿道夫的生日宴会每年都会盛大举办,从一周前开始一应侍者便忙于筹备,到处充满忙碌且喜庆的气息,除了一个人:寿星本人。 夙征不明所以,就他的刻板印象来看,像阿道夫这种世家子弟,整日不学无术不是最享受这种场合了吗?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他不去挑选那种华丽得让眼睛都睁不开的礼服,整日叹什么气? 夙征偷偷问副团长,「大人怎么了?更年期?」 他们两人近日交情不错,尤其是夙征数次解救他于阿道夫无理的要求中,让他直接将夙征划进恩人的区块中,唯夙征马首是瞻。 有任何问题,肯定知无不言。让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妥妥小弟一枚。 「三层不是有限制进出吗?只有举办宴会的时候才会允许其他人上来,所以元帅每年都会带很多被大人迫害过的军人上来,美其名曰送祝福,其实就是砸场子。」 夙征颇为意外:「大人还能容忍这种事?」 「没办法,你看我们,」副团长指指夙征又指指自己,「不过是d级跟e级,哪里打得过那些a级的哨兵,大人只能忍气吞声。」 夙征呵呵冷笑:「自作自受,作威作福一整年,结果才吃鱉一天便受不了,真真是娇生惯养。」 副团长被夙征的心直口快给吓了一跳,忙阻止他道:「嘘!小心被大人听到!」他见夙征那满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又想:「不过自从你来了之后,阿道夫吃鱉可不只一天。」 只是,「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我?」夙征满脸莫名,「我紧张什么?」 副团长:「友谊赛啊!」 夙征:「?」 「虽然二层的人非常讨厌我们,但是上头的长官们本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美好愿景,希望我们能化解心结,好好相处,所以每年都会派一位士兵来和骑士团团长打一场友谊赛。」 副团长左手握着自己的右手:「希望我们相亲相爱。」 「所以呢?」夙征还是不明白他要紧张什么? 友谊赛这种东西,不就是套好招的表演吗? 副团长附到夙征耳边,小声道:「歷代团长,就我听说的,没有一位不是被抬下去的。」 夙征:「……」 说好的「友谊」呢? 副团长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不要穿上轻骨骼?是时候手脚被打断还能替你挡一下。」 夙征想了一下他目前的等级,十分悲观,现在放弃团长的职位还来得及吗? 阿道夫今年的眉头皱得比往年都还要深,其中绝大部分主因来自于他那位新上任的团长。 他在想,到时候对方被打到不省人事,自己会不会也跟着不省人事? 那么他与对方之间的绑定关係,是不是就会被发现了? 他要不要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直接给夙征下一记毒药,毒死他,一劳永逸? 夙征无痛死亡的话,自己也感受不到疼痛的吧? 可万一……对方的死亡,会连带着让自己也跟着死去的话呢? 他不敢赌。他不知道夙征话语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唉──」阿道夫叹了这星期以来的第一百零一次气。 转眼便到了宴会当日,欧恩与元帅以及一帮与阿道夫有仇的士兵们一同搭乘飞船上到三层。 黑色军装又颯又凌厉,眾人成两列走来,气势非凡。 易莱哲与欧恩走在最前头,一位是头发半白,身上脸上写满时光之诗、温文尔雅的男人;一位是银发如迤邐月光、眸眼矜娇,烈焰与玫瑰并存的男子。 吵杂的大厅瞬间收声,所有观测站的站长与贵族们不由自主屏气凝神,看着这群恍若宝刀出鞘、杀气衝天的人。 易莱哲拍了拍欧恩后背,语气不疾不徐:「军队的存在是震慑,我们得守护好国家的平衡,不能让某些人產生独揽大权的妄想。」 「是,我明白。」 欧恩本就生得好看,如今又是a级觉醒者的身分,此刻不少参加聚会的女孩都芳心暗许、蠢蠢欲动。 欧恩被打压了那么多年,可算是翻身了! 若是能在今日与他情定终身,未来这个国家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毕竟,谁敢去惹一位实力坚强的哨兵国王呢? 这不,听说就连一向嚣张跋扈惯的阿道夫,在得知欧恩会代表军队参加友谊赛,担心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这些本来担心欧恩过于懦弱,若是自己当王妃也会连带着被瞧不起的贵族之女们,心安了不少。 欧恩不知道眾人对他的另眼相看,他也不在意,他满脑子都在想待会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让骑士团团长下台? 这场友谊赛的歷史不长,但是也将近十年有馀,过往的每一年他都参与过,也知道一路演变过来,这场决斗已经失去了最原先的本意。 从最开始的和和气气,到后来的血光四溅。几乎可以说,是由阿道夫的团长,代替他承受眾人的怒火。 不公平却又合情合理,谁让他们自愿成为「吸血虫」呢? 先前的友谊赛中,他见过一招必杀的,也见过慢慢逗弄的,不论是哪一种方式,最后的结局大同小异。 当团长被击倒在地时,眾宾客会发出欢呼与叫好,尤其是那群二层的士兵,彷彿那憋在心里很久的一口恶气终于被吐出。 如今换他上场,不管这场友谊赛以哪一种方式进行他都不喜欢。对他而言,觉醒的能力是用来保护人民的,他不愿意将拳头对着自己的人民,无论其是否手染鲜血。 欧恩正思索间,大厅的水晶吊灯全数熄灭,只剩一盏不容忽视的聚光灯,聚焦于旋转楼梯上。 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灯光而去,寿星来了! 金灿的楼梯上盖着大红的地毯从一楼一路延伸至二楼,阿道夫站在最前头,身后是一眾皇家骑士团,他们与军队遥相对立,无声的气势蔓延,乍看之下,不落下风。 当然,前提是不看阿道夫颤抖的双腿的话。 他没有错过欧恩进场时那浑身的铁血之气,他用尽全身之力才让自己勉强站直。阿道夫微侧过脸,用只有夙征听得到的声音交代道:「待会无论对方怎么出招,你被打一下后就躺在地上装死,我会让人马上把你带下去,听懂了吗?」 夙征回答的很快:「是!」 难得与阿道夫的想法不谋而合,惹得阿道夫多看他一眼,这小子平常不是都要回答:「为了大人的脸面,属下一定会奋战到底」之类的鬼话吗?怎么今天如此配合? 被鬼附身了? 没办法,如果参加友谊赛的是其他哨兵,夙征可能还能存有几分侥倖心态,透过精神疏通先降降对方的满腔热血,再用精神力挡个几招,然后以不那么难看的姿势落败。 可是对方是欧恩,他知道他有多讨厌自己。 就之前他恨不得自己滚回一层的模样,再让他发现自己当了阿道夫的走狗,铁定会气得朝自己连环挥拳吧! 夙征有些无奈,天要亡我啊! 不知道我这柔弱的身躯,能扛住a级哨兵的几记重击呢? 阿道夫深吸一口气,缓慢下楼。他身着一袭繁复金色礼服,以彷彿要将眾人的双目闪瞎的程度去设计,极其浮夸华丽。衣白如光的皇家骑士团随之而下,其中走在最前面的团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奇的、惊叹的、扼腕的,以及不敢置信的。 齐平的软细黑发中分贴于耳朵两侧,随着走动半遮盖在疏离的眼瞼上,滑顺的脸侧光滑细腻如白釉,少了点人间的烟火气。他就正常地走着,不怒不喜,在聚光灯的照耀下却让人觉得如倒影之月,无法触及。 皇家骑士团的制服非常贴和身材,乾净俐落的剪裁将夙征笔直的肩线衬得越发工整,收束腰线以及笔直的长腿搭配上他那张不可一世的冷脸,瞬间将阿道夫衬得黯然失色。 「新上任的团长是谁?长得也太……美了吧!」 「天啊!那位团长的长相,足以让我原谅他犯的任何过错。」 「他的气质与容貌,说他是皇室也不为过!」 欧恩瞪大了双眼,夙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脑海闪过许多声音── 「照顾我长大的博士失踪了……最近我老是作梦……梦见他被皇家骑士团杀死……所以只能偷渡到二层来……」 「我不会离开二层的……我已经觉醒了……」 「这件事我会自己看着办……」 霎那,欧恩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夙征的所谓「自己看着办」指的是加入皇家骑士团?! 难怪……难怪他急着学会飞行。 那是进入皇家骑士的基本门槛啊…… 他怎么就忘了呢?夙征一向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上辈子为了完成任务,好几次差点连命都搭进去,如今二层都赶混了,区区三层对他来说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 欧恩上前一步,静静看着夙征走至自己前方站定,「是我低估你了。」他道。 夙征笑了一下,「什么意思?」他不想跟欧恩表现得太过熟识,不利于他建立自己在阿道夫心中的地位。 25. 认输 夙征与欧恩在大厅中央站定,两人各执一方,相对而立。原本跟随着阿道夫的聚光灯转而聚焦至两人身上,一眾宾客退出舞台之外,以策安全。 人群中,四名a级嚮导走了出来,成正方形占据四方,决斗开始后他们将会使用精神力打造出透明的墙体,隔绝所有战斗能量,以免殃及无辜。 两人的交谈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清。 欧恩扫了一眼他身上的团长勋章,「该说恭喜你任务进展顺利吗?」 「心理战对我没有用,说吧,你想怎么比?」夙征不想多谈,怕眼前这位情绪管控有点问题的王子将不该说的话全都往外蹦。 欧恩脸上闪过一丝狐疑,怎么比?不就是直接开打吗? 很快,这个疑问转瞬即逝,他反应过来,夙征是嚮导,过往的那一套打打杀杀放在今天,恐怕不太适用。 人群之间议论纷纷,「什么意思?这是不打了?」 「要改比赛方式吗?也行啊,毕竟看美人挨打真有些捨不得呢!」 贵族们参加宴会,看好戏的成分居多,可军队的人上来,却是报仇来的,他们见第一砲还没开响就想糊弄过去,纷纷大声斥责:「缩头乌龟!平常伤天害理的事都干了,不敢堂堂正正比一场吗!」 「别想推延时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拿出你那欺负弱小才敢出现的恶胆打一打下场吧!」 「长着一张妖言惑眾的脸,果真是诡计多端、狡猾奸诈!」 夙征听着他们的谩骂内容,除了最后一句,其他全数认同,眾人真是他的嘴替,完全替他把平常对皇家骑士团的心声给说了出来。 只可惜,身分与时机不允许,他只能充当一回反派角色: 「让a级哨兵与e级嚮导堂堂正正比一场?你们还真公平啊。」夙征冷笑不已。 没有觉醒的人是分辨不出哨兵与嚮导的。贵族这才知道,夙征竟然是嚮导!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团长由嚮导担任的情况,毕竟嚮导不擅长战斗,由他们担此重责只怕多少有点不适任。 该不会……是因为受宠,才破例让他担当团长的?想将人带在身边? 照阿道夫那经常色令智昏的行为来看,为博美人开心,自讨苦吃的决定还真没少做。 思及此,眾人再看夙征的眼神便有些不纯粹。 对此一猜测,阿道夫乐见其成,比起自己的性命被一个小螻蚁掌控,他更情愿被误以为是色慾薰心。 嗡嗡的讨论声不断传进欧恩耳里,不想听都不行,欧恩不断说服自己夙征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潜入三层的,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灵魂。 即便如此,思绪一但受到动摇,想再恢復平静便有些难度了。 欧恩心情糟糕透顶,他十分懊恼,自己为何如此容易受夙征左右? 士兵们被夙征堵得哑口无言,一个个忿忿然却又无法反驳。 易莱哲还是那副儒雅的模样,他看向夙征问道:「你想怎么比?」 夙征看看易莱哲,又看看欧恩,最后眼神锁定在欧恩带着慍怒的双眸上,带着几分挑衅:「比个简单又公平的击杀吧?」 欧恩皱眉:「你想在这里大开杀戒?」 「我们用其他东西替代,你用你的枪、我用精神力,看看谁击杀的数量够多就算获胜。」 听起来十分公平,「可以。」欧恩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夙征交代下去。 变更友谊赛的方式,最开心的莫过于阿道夫,他偷偷松了口气,却没逃过易莱哲的法眼,他问道:「这样可以吗?我记得以往阿道夫大人的生日宴上,都是以骑士团团长的哀号声作为开场号角的。」 知道他是故意找碴,阿道夫敢怒不敢言,只能故作体恤:「我怎么忍心让美丽的部下受伤呢?」 欧恩脸十分黑。 夙征则是鸡皮疙瘩掉满地。 东西很快便准备好了,只见几位宫人拿着大袋子,里头装着许多红蓝两个顏色的气球。 他们站到夙征身后,「团长,都准备好了。」 夙征看着眾人,朗声道:「这里是一百颗氢气球,红蓝各50个,待会哨声响起后,他们会统一将气球放出,看谁最先将气球全数击落,那一方便获胜。」 简单的游戏规则,大家都没有异议,夙征看向欧恩身后的一眾士兵:「你们要验数量吗?不然待会输了又要说我作弊。」 眾士兵脸色铁青,被这番冷嘲热讽,说验也不是、不验也不是,骑虎难下。 易莱哲开口:「验数量就不用了,不过各方的袋子各家自己放吧,才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纷争。」 夙征:「当然。」 射击汽球比赛看似简单,其实难度颇高,目标小巧且飘忽不定,考验射击者的准度之外,能否避开敌方的气球,只击中自己的才是一大难点,毕竟他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正方形框里头,若有操作不当,容易白白送分。 人员准备就绪,聚光灯被关闭,巨大的水晶吊灯整个大厅照得敞亮无比,夙征看向欧恩微微一笑:「王子从方才开始便满脸严肃,不会是怕输吧?」 欧恩同样回以微笑:「你才是,话这么多,不会是紧张了吧?」 笑意不达眼角,对两人来说,这场比赛至关重要。 欧恩知道上辈子夙征的精神力有多高、操纵能力有多好,也因此对于眼前这位夙征提出这样的比赛方式,他毫不意外。对方可能想将这次的获胜当成讨好阿道夫的跳板,以此打入内部好完成自己的计画。 于公,他一个a级输给e级,在元帅面前如何自处?他还想着能尽早进入at,此次的比赛是对他能力的最好展现;于私,他希望夙征越快离开阿道夫越好,恨不得现在将夙征的目的对阿道夫和盘托出,让他将人赶回一层。 欧恩斗志满满,他不会输的。 夙征的打算确实如欧恩所料,他虽然使用一些小手段当上了团长,可上一次的观测站巡视阿道夫却没有带他去,也许是对他嚮导的能力存疑,不认为他能保护好他,所以只带了一眾哨兵和两位贴身的嚮导侍女前往。 他目光一凛,得尽快取得阿道夫的信任才行! 哨声响起,数十颗气球同时升空,也几乎是同一时间「砰──砰──砰──砰──」数颗气球被击落。 两人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眨眼的时间,只见欧恩能量掌握之精确,每一发能量弹都精准控制在击破一颗气球的量,绝对不会有能量过多,击中气球后剩馀的能量波及旁侧,连带着连周遭的气球也一起击破的情况发生。 内行看门道,欧恩优异的表现就连许多前辈都自叹弗如,易莱哲对此满意点头,欧恩不愧是被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的哨兵,别人经年累月累积起来的经验与反应,对他却是与生俱来。 夙征的能力也不遑多让,只见他朝空中伸出手指,数颗气球同时爆破,一心多用,易莱哲十分震惊。此一能力,不仅利于清扫战场上数量繁多的小怪,还能同时梳理多位哨兵。 要知道,嚮导的人数与哨兵可是一比十,许多大型的战场上,多少哨兵是因为得不到梳理最后进入狂暴状态而亡的,能一心多用的嚮导代表的是许多哨兵的活命机会,十分宝贵。 气球飘盪在两人身周,像将两人裹进独立的时空,一黑一白的身影穿梭在红粉与淡蓝的气球中,不像战斗,倒像在跳舞。 一退一进、一来一往,被击破的气球是彼此碰撞而出的火花,热烈而响亮,眾人全神贯注,气球已所剩无几。 夙征已经许久没有体会过如此紧张的心情了,他憋着一口气,连换气的时间都没有,上辈子人去楼空的观测站、泰迪那许久无人居住,被陌生人占据的家、博士夸讚自己,半塞进嘴里,甜得让人难忘的糖一一从脑海中闪过。 快一点、再快一点! 绝对── 不能输! 欧恩的嘴唇抿得死紧,每一枪之间几乎没有间断,能量枪声与气球声连换爆炸,让人分辨不出先后。他的心跳不知从何时开始,与枪声同步,剧烈地跳动着。 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气球仅剩个位数! 眾人眼睁睁看着。 蓝色剩十颗。 红色剩八颗。 蓝色剩五颗。 红色剩六颗。 蓝色剩三颗。 红色剩三颗。 蓝色剩一颗。 红色剩……零颗。 「哇啊啊啊啊!!」全场陷入欢呼。 欧恩赢了,仅一颗气球的差距! 赢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哨兵们,他们对着夙征比出倒讚,一齐发出不屑的「吁──」声。 夙征却彷彿全然无知,直到将最后一颗气球击落后才停手,欧恩脸上不见半点开心的模样,他朝夙征伸出手:「是不是在你那里?」 眾人不明所以。 夙征笑道:「欧恩真是细心呢。」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颗红色的气球放到欧恩手上。 欢呼的士兵瞬间安静。 这是……搞啥呢!!! 夙征将右手从头顶开始,翻转了好几圈最后放到胸口,朝一眾哨兵鞠躬道:「感谢大家的祝福,备感荣幸!」 「什么情况,你作弊!」 「为什么还有一颗?谁说可以藏的!」 「太卑鄙了吧,还耍手段!」 夙征双手一摊十分无奈,「没办法,我长着这么一张妖言惑眾的脸,就是天生诡计多端、狡猾奸诈!」 哨兵气得跳脚,指着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夙征对此效果十分满意,他看向欧恩,来不及收回的笑容明媚如阳:「认输吗?」 欧恩盯着他,灵魂彷彿被收买,愣愣道:「认输。」 26. 偷情 认输是断不可能的,夙征的伎俩引起群愤,二层的哨兵们骂骂咧咧,其气势,几乎要把天花板给掀了。 眾骑士团们瑟瑟发抖,哨兵天然位阶上的压制让他们无法抵抗,几乎要跪下。瑟瑟发抖。 夙征看了一眼身后队员的窘迫,嘴角勾起一瞬又很快放下,他幸灾乐祸想道:「让你们替我承受怒火的波及,真是抱歉啦。」 眾人的目光都还集中在他身上,只见他将红色的气球朝空中一丢,比赛结束,透明的屏障已撤下,气球飞得很高,所有人的眼光不自觉被吸引,当它到达最高点处的那一瞬滞空时,汽球「砰──」地应声而破。 上千张金黄的小彩片洒落,它们在空中盘旋、飞舞,于水晶灯的照耀下,如光灿烂。 人群中发出惊叹声:「天啊!好美!」 「好漂亮!好浪漫!」 夙征踏光而至,他走到阿道夫身前单膝下跪行礼:「寿辰快乐,阿道夫大人。」 「哈哈哈哈哈。」阿道夫笑得很开心,显然对此一惊喜十分满意,他双手股着掌:「好,很好,不愧是我最钟爱的僕从,办事得力、聪明可靠!哈哈哈哈──」 军队眾人被这一对假惺惺的主僕情深给噁心得不行,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嫌弃。 易莱哲显然也不满意事情的结果,他问:「皇室的人就是这么对待军人间的决斗的吗?任意破坏规则、随心所欲当儿戏?」 夙征对易莱哲还是有几分敬重的,他起身转头恭敬道:「当然不是,这场胜负从我作弊开始就决定了,优胜者当然是王子殿下,我不过是e级,从来没想过获胜这种事。」 夙征走到欧恩身前,朝他伸出手:「王子实力强悍,自愧弗如。」 欧恩同样不在乎比赛的胜负,他今天的目的就是在元帅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如此而已。 于是伸手回握:「团长诡计多端,是我轻敌了。」 夙征浅笑:「是呢,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险恶。」 欧恩冷笑:「多谢忠告。」 友谊赛和平结束,虽然过程有那么点小争执,但夙征与欧恩的表现或多或少都在每个人的心中起到了不一样的变化。 尤其是阿道夫,他开始不知道该用甚么态度面对欧恩,看见他与易莱哲站在一起,旁边围着一大群的鶯鶯燕燕,他眼底的眸色时深时浅,忌妒、怨恨、愤怒、担忧以及……害怕,十分复杂。 欧恩已经不是他以往可以任意欺负、随意拿捏的小孩子了。 阿道夫满脸心事地坐在一旁的绒质沙发上,无人打搅。 本来寿星应该是眾星捧月的焦点,可由于他嚣张跋扈的个性,贵族对他都无甚好感,只是碍于身分该有的祝福礼数还是得做到,于是必要的寒暄结束后,大家也就各自分堆,聊自己的去了。 宴会上氛围格外放松,只除了两排什么都不做,虎视眈眈盯着阿道夫的士兵们。 易莱哲在带他们上来前便先声明:「不能轻举妄动,等到了适当的时机,自然有你们出手的机会。」 于是他们耐心等候,像盯着猎物的豺狼虎豹。 皇家骑士团里三圈外三圈地将阿道夫居中保护,深怕对方突然爆起。 阿道夫看向已经吃了第三盘食物的夙征,脑压有点高:「你能不能有点警惕心?」 夙征:「?」 他抹了一把嘴角沾到的奶油,「属下与他们无冤无仇,身正自然不怕影子斜。喔,当然,如果您指的是保护您一事,属下只是一名嚮导,一不能扛,二不能打,警惕也没用,分分鐘被打倒。」 眾人:「……」 这些话都在理,可为什么听着那么让人生气? 说完还想再去拿第四盘,被阿道夫给喝住了:「不许再去了!你就在这里,有任何状况记得挡在我身前。」 夙征:「……」 他贴心提醒:「属下受到伤害,您也逃避不掉。」 阿道夫:「只是痛一痛而已,至少不会死。」 夙征心中冷笑,看来是最近晚上让他太好睡了,所以才会忘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表面上却道:「遵命。」 夙征看似对场上漠不关心,实则一直留意着眾人的动静,尤其是对唐蒂岛观测站的站长,他方才来向阿道夫打过招呼,夙征特意留心了下两人的谈话内容,毫无异常。 阿道夫对他的态度与对待旁人无异,这让夙征摸不着头绪,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博士与其他研究员命丧皇家骑士团的刀下? 难道……真如波瑞吉所说,他们在从事非法实验? 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决,夙征摇摇头,博士不会做这种事的。 无论原因为何,他都希望确保博士的安危。 夙征一直在找时机,想要单独接触站长,问问他博士的近况。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博士的消息了,哪怕只是带个口信也好,他希望博士可以多警惕些。 只可惜,站长一直没有落单,阿道夫也像盯着替死鬼一般盯着夙征,连上厕所都要跟着去。 宴会后半,客人陆续告辞,眼看着站长也要跟着离开时,夙征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趁着一名端香檳的男僕走至那群士兵身边,故意使绊,酒洒了他们一身。 终于抓住机会的士兵藉机发挥、群起攻之,掀桌摔椅丢食物,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夙征趁机离开,他疾跑至大厅后头的停机坪,却没看见任何人。 他一一找过许多地方,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花园看见站长的背影,他连忙走近,却意外听见交谈声。 站长在和谁说话? 他下意识放轻脚步,靠近之后,另一位被砖红梁柱挡住的人影也随之显现,是一层的掌权者陶伯利。 夙征躲在墙后细听。 站长:「那边的人你打算怎么回覆?」 「人?」陶伯利轻笑一声:「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人。」 他吐了口电子菸:「不到万不得已,就先拖着吧。」 站长:「他们的能力你也看见了,小瞧他们,小心把命也给搭进去。」 陶伯利:「放心,我自有分寸。你要的人准备好了,打算什么时候实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夙征瞪大了眼睛。 人?实验? 难道博士他们真的…… 夙征顿时想起以前在二层,坎迪丝博士偶尔会带一些与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回家,然后过没几天又送走。 他们该不会……专门找半大的孤儿做实验吧! 那自己呢? 为什么安然活到现在? 各种猜测胡乱填入脑海,让他将正事都忘了。 陶伯利:「行吧,都合作那么久了,我还能不清楚吗?我先走了,免得离开太久他们着急。」 一听人要走,夙征顿时慌了。 转进花园的路只有一条,他势必来不及避开。 他连忙往来路退回,却不料遇上了不请自来的人。 欧恩今天整晚的心思都在夙征身上,他看着阿道夫对待夙征明显区别于他人的态度,十分担忧。 他不知道阿道夫是否喜欢男人,但他知道阿道夫喜欢美人。 而夙征无疑,美得雌雄莫辨。 他一直想找机会提醒夙征几句,却无奈被那些世家小姐纠缠了整个晚上,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让他无法直接打断别人的善意示好,他只能努力维持微笑,用眼神疯狂暗示同袍们,希望有人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只可惜,所有人都视若无睹,只给了他无数个「加油」的口型。 欧恩忍耐了老半天,终于等到场内爆发衝突,贵族们惊慌失措,躲进各自的骑士团怀抱中。 他抓紧机会,溜之大吉! 他几乎是跟在夙征身后出来的,却不料马上就跟丢了人。 他找了老半天,终于看到对方鬼鬼祟祟的背影,他无声走近,刚想问一句:「你在干嘛?」便见夙征急冲冲回头,朝他走来。 见到欧恩的夙征十分嫌弃,怎么哪里都有他? 他一个精神力直接封住欧恩打算出声的嘴,他一把拉过人急着往外拖,压低声音道:「别说话!害我被发现你就死定了!」 哨兵的五感高于常人,欧恩侧耳细听,便听出身后有两位平民的脚步声正朝他们的方向而来,欧恩当机立断,伸手一勾,抱着夙征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使用气便朝前方飞出一大段距离。 夙征几乎整个人贴在欧恩的身上。 然而,不巧的是,这条道路连通的另一个方向,是前往议事厅的主要路径,从夙征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阿道夫带着一行人正浩浩荡荡朝他们而来。 再五十米不到的距离,一个转角,双方就会相遇。 前方是阿道夫,后面是站长与陶伯利,被谁发现他此刻和欧恩一同出现在这里,都讨不了好。 道路的两旁栽种着高低错落有致的绿植,那后方有一个阿道夫的雕像,夙征指向那处,道:「我们去那里躲一下。」 雕像并不大,是依照阿道夫18岁时的体态打造的,虽然比欧恩和夙征两人都略宽不少,但并无法完全遮住他们俩。 欧恩瞥了一眼,道:「不够大。」身体却还是听从夙征的指示,带着人过去了。 夙征将欧恩锁在自己与雕像之间,命令道:「把外套脱下来。」 欧恩瞪大了眼,这是又想干嘛? 夙征见欧恩丝毫没有想要行动的打算,他直接动手,语气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脱个外套都不会!」 他直接将外套给扒下来,伸手一兜将两人的上半身给盖住,视线顿时被遮挡,黑暗中欧恩感觉夙征缓缓靠近自己耳边,轻声道:「就你这木头样,想找你偷情都费劲。」 欧恩瞬间呼吸一窒,他明白夙征的用意了,他伸手揽住夙征的腰将人带着一转,局面瞬间对调,他伸手扶住夙征挺俏的臀部,对他道:「把脚盘我腰上。」 黑暗中,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远方两批人马的脚步声以及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夙征握住欧恩放在自己屁股上的手,咬牙切齿:「你别耍流氓!」 欧恩却道:「全场只有皇家骑士团穿白裤子,你如果不想被发现,就乖乖照做。」 27. 发情 哨兵的力量很大,别说托起一位成年男性,单手抡起一隻成年白灵兽都没问题。也因此,在欧恩的帮助下,夙征的双脚很容易就勾到了对方腰上。 未免自己掉下去,夙征双手双脚都紧紧扒拉在欧恩身上,欧恩被勒得有些难以呼吸,他将手移到夙征腰上箍住,并且让他背后倚着雕像,道:「我抓着你,你放松一些。」 「我很放松。」比起别人,夙征只相信自己,嘴上这么说,他依旧将欧恩搂得死紧,欧恩的鼻子被迫埋进他的肩膀上,都快喘不过气了。 「你……」他忍不住捏了夙征后腰一把,却没想到…… 「嗯啊……」夙征猝不及防溢出一声呻吟,两人皆是一愣。 夙征腰都软了,手臂力气掉了几分,只剩指尖松垮垮掛欧恩颈上,幸亏欧恩抓着他,否则这会儿可能已经掉下去了。 「你!」这次换夙征张口结舌。 「抱歉。」欧恩耳尖发红,他没想到夙征的敏感处在腰上,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我保证不会再乱动了。」 欧恩这次穿的是长版双排扣的风衣外套,属于军队人手一件,出席重要场合前才会特意翻出来清洗的那种。 外套蒙头一盖,将两人上半身都给挡住了,只剩欧恩的脚露在外面。 外头双方人马经过,对于那显而易见的姿势,明眼人都知道是在做什么。 只是他们现在都没有理会无关紧要人物的时间,陶伯利没想到会这么恰好遇上阿道夫,他微微行了礼,「阿道夫大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的宅邸雕栏玉砌、美轮美奐,让属下不由自主迷失在这精妙的美景中。」 「当然,毕竟我的审美对你们普通人而言,领先太多,当然只能望其项背,不过……」阿道夫朝陶伯利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在一旁明显不寻常的身影,疑问道,「你真的只是来欣赏我的花园的吗?」 陶伯利用了好大的劲才阻止自己回头看站长是否有躲好,他目不斜视,道:「当然。我们一层到处都是房子,环境又恶劣,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么多植物,您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如此宏伟的花园,有多么震惊。这不,每次来参加您的生日宴,就想着多看几眼。」 陶伯利的马屁很是受用,阿道夫阴鬱的心情一下变得愉悦起来:「既然你喜欢,就多看一会吧。花和美人一样,有人欣赏才有存在的价值嘛。」 陶伯利连忙推辞:「属下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会儿天色已晚,属下差不多该回一层了,多谢大人的款待。」说完他连忙鞠躬,便想离开。 却然而,迈开的脚步被喊住。 「等一下。」 陶伯利胆颤回头:「是?」 「那边那对发情的人你认识吗?」阿道夫指着夙征与欧恩的方向。 「属……属下不认识。」 阿道夫紧盯陶伯利的表情,似乎在分辨真偽,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行吧,你可以走了。」 陶伯利如释重负,匆匆丢下一句:「属下告退。」便飞也似地离开了。 「你们,」阿道夫随意指了两个人,「去给我看看那两个人是谁。」 黑暗中,夙征与欧恩发现焦点转移至他们身上,慌得不行。 夙征急道:「你快点释放出一点哨兵素!」 哨兵素是每个哨兵独有的气味,用来标记自己的伴侣,好让其他哨兵知难而退,无法覬覦。 哨兵素也有气味的强烈之分,等级越高的哨兵其哨兵素味道越浓厚,对低等级较哨兵的压制度也更高。 欧恩:「我才刚打了抑制剂,哪里还有哨兵素!」 「我真是……要疯了!」 夙征说完,一手摀着欧恩的嘴巴便吻了上去。 隔着自己的手,他变换着角度,一边偽装亲吻一边小声发出呻吟,「嗯……好热……我嗯……想要……」 呜咽的撒娇与黏腻的亲吻声结合在一起,听得人血脉喷张。 「快点……给我……嗯……」 欧恩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握在夙征腰上的手又紧又烫,像烙铁,几乎将衣服给烧融。 每个月,哨兵与嚮导都会有一段发情期,如果没有与伴侣标记结合,就得用抑制剂将体内的衝动给压制下来,这种药剂只是暂时将本能给封住,但凡遇到刺激或者伴侣的勾引,随时会被解开。 也许欧恩自己没察觉,但方才他动手捏夙征腰侧,害他不小心呻吟一声时,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夙征嗅到了欧恩身上哨兵素的气味。 也因此他想,欧恩此刻年轻气盛,自己再撩个几下,也许就能解开封印了。 而事实证明,夙征的猜测完全正确。面对他的撩拨,欧恩毫无抵抗力。 身上的血液蠢蠢欲动,想衝破桎梏的本能无法抵挡。 他对夙征本就执念颇深,再加上对方那一次次让自己忍不住上心的行为与一模一样的长相,欧恩心中的天秤早就在他本人没发现时悄悄倾斜。 此刻夙征的故意引诱,无疑如星星之火落入乾燥原野,瞬间火光漫天。 在哨兵素重新被激活前,欧恩脑海中闪过的唯一念头是: 是我要疯才对吧! 大量的哨兵素从欧恩身上溢出,将两人给牢牢裹住,欧恩拉下夙征的手,朝脚步声的方向恶狠狠道:「滚!别过来打搅我们!」 a级哨兵素浓得几乎能将那群骑士团哨兵的鼻子的灼伤,最前面那两位哨兵的已流下鼻血,其他人则纷纷摀着鼻子,退避三舍。 阿道夫不明所以:「你们退回来做什么!」 眾骑士屁滚尿流:「他是a级哨兵,看见的话……会丧命的!」 哨兵对伴侣的佔有欲眾所周知,平常连多看一眼都会引起杀意,更何况是看见对方此刻情慾高涨、难耐求欢的模样。 只怕是会被活生生挖出眼珠子,又叫他们当场吃掉的程度啊! 眾骑士连滚带爬地走了,就怕自己被狠狠报復,阿道夫看着一瞬间空空如也得周遭,左右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顾好自己的小命为重。 他丢下一句,「晦气!这花园我明天要叫人全部重建!」之后,也飞速离开了。 夙征侧耳细听,确定人终于都走了之后,松了口气,拍拍欧恩的手臂便想让人将他放下来。 然而欧恩丝毫未动,他搂着人上前一步,将夙征更紧地禁錮在他与雕像之间,他靠到夙征耳边,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把我勾得发情了还想走?」 「欸……不是……等……唔!」夙征瞬间反应过来不对劲,然而,已经晚了。 欧恩迫不及待吻上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他撬开夙征的牙关长驱直入。舌头灵活地扫过口腔中的每一个位置,上顎、齿贝、舌尖,惹得怀中之人颤颤发抖。 他勾着夙征的舌头不愿放开,每一次进攻都又凶又猛,夙征几乎招架不住。 哨兵素以不容拒绝的强硬之姿侵入夙征的每一个毛孔中,强悍、霸道却又令人心安,他几乎被俘虏。 那是嚮导的天性,即便夙征再强大,面对哨兵漫天盖地包裹而来的,让人可以放心交付所有信任的踏实感,毫无抵挡之力。 他主动勾紧欧恩的脖子、加深亲吻,沉沦于对方带来的快感之中。 身体变得飢渴、难耐。他十分渴求、渴望被佔有、渴望被填满。 欧恩的大手一路向下,最后覆盖在夙征的臀部上,那一瞬间,夙征如梦初醒! 他一把推开欧恩,揭下盖在两人身上的外套。 「哗啦──」狭窄空间内的热气四散开来。 月光穿透玻璃层顶而来下,打散两人之间的热烈与曖昧。 瞬间两人都清醒不少。 夙征的眼光蒙着一层水气,嘴唇又红又肿,欧恩也是,双眼被情慾染红,被薄汗打溼的白衬衫贴在纹理分明的身上,任谁来看如今的状态,两人之间都不清白。 夙征甩了甩头,努力忽视骨子里叫嚣的慾望,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放我下来,王子殿下。」 他特意加重后面四个字,希望能唤回对方的一点理智。 「如果我说不要呢?」欧恩也冷静下来了,但他实在是对夙征这种用完就丢的态度十分不满,他一边克制着自己的慾望,一边给夙征找不痛快。 夙征的精神力缠绕到了欧恩脖子上,毫不客气:「那我就先杀了你。」 「……」欧恩又伸手捏了夙征后腰一下。 夙征果不其然又娇吟了一声,连带着裹在欧恩脖子上的精神力都松动几分,欧恩将人放下来,看着夙征潮红的脸庞,嘲讽道:「先看看你自己的模样再威胁人吧。」 28. 星外探索计画 欧恩捡起外套穿上,十分严谨地从最底下到最顶端,将外套扣子全部扣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丝毫看不出一分鐘前那副恨不得将夙征拆吃入腹的影子。 夙征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又想起那人方才的嘲讽,忍不住嘟噥了一句:「衣冠禽兽。」 哨兵的耳朵多么灵敏,那四个字一字不漏地鑽进了欧恩耳里,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夙征他总是情绪起伏特别大,他气笑了:「过河拆桥。」 夙征被气笑了,多次来面对欧恩所累积的不满一次爆发出来:「我过河拆桥?要不是你跟踪我,我会陷入这种尷尬的境地吗?我都没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馀了,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我……」要吐槽的点太多,欧恩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起,直接被夙征给整无言了,「对,是我多管间事,还想着你会被阿道夫给佔便宜,特意想提醒你几句,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就你这霸道蛮横的个性,天王老子来了都讨不了好。」 欧恩甩手便走,半句话都不想跟夙征多说。 夙征却从他话语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等一下!」 欧恩半点没有停留,夙征连忙跑到他跟前拦住人,「你担心我?为什么?」 他从之前就觉得欧恩对他的态度不太一般,尤其是波瑞吉还问过他,与欧恩之间是否有什么祕密关係? 波瑞吉:「你们真没一腿?你不知道,你觉醒那两天,他寝室也不回,天天到医疗室盯着你,那宝贝的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伴侣呢。」 夙征的回答是,直接给波瑞吉一脚。 他当时没太当回事,只觉得欧恩事太想将他送回一层,所以才紧迫盯人预防他逃跑。但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他便觉得事情有些蹊蹺了。 他与欧恩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私交,甚至对他来说两人的关係还算是有点争锋相对,他为什么寧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特地来提醒自己? 欧恩没听懂他的意思,以为他问的是为什么阿道夫会佔他便宜,解释道:「阿道夫就喜欢你这种,长得漂亮的类型。」 「是吗?那你呢?」夙征故意凑上前:「你这么关心我,不会也是因为看上我这张脸了吧?」 欧恩心中警铃大响,他向后退了一大步,「你想多了,我会这么做不过是因为……」 「因为?」 「因为……你长得跟一位故人很像。」 「故人?」夙征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对,特别像,只是个性不一样,他做事沉稳且面面俱到,是我非常信赖且尊重的人。」 「是嘛……」不小心提了别人的伤心事,夙征有些过意不去,他想了半天没想好怎么回,最后只憋出了两个字:「节哀。」 欧恩:「……」 「没事的话,我能走了吗?过河拆桥先生。我还忙着回去打抑制剂呢。」 提到抑制剂,方才的种种记忆接踵而来,尷尬总是特别容易迟到,夙征想起自己方才搂着别人猛叫的场景,顿时觉得羞愤欲死,他摀着脸赶人:「快……快走吧!」 欧恩头也不回地走了。 四周一片清冷,只剩室内循环的人造风之下,被吹得颯颯作响的树叶声。 夙征在原地站了一瞬,理智慢慢回笼,他顿时想起自己偷跑至花园的目的,他连忙又往停机坪赶去,心急如焚。 也不知道站长走了没有! 好巧不巧,他到的时候,站长正要登上飞行器,夙征连忙大声道:「请稍等一下!」 站长被电扶梯送上门口,飞行器的门正缓缓关上。 夙征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到了站长近前,正想说些什么,却见站长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夙征下意识闔上嘴。 然后他看见了,在舱门关闭的前一刻,站长用口型对他说道:会再见面的,夙征。 看着站长高深莫测的表情,那一刻夙征心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站长什么都知道。 「轰隆──」像往深海底部投下炸弹,海平面平静无波,底部实则地覆天翻。夙征在原地愣怔了很久,久到飞行器缓缓升空然后从眼前消失后,他才回过神来。 站长给他的感觉十分诡异,他感觉自己被裹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中,找不到出口。 他就像是巨大棋盘上的一颗小棋子,命运早就被写好了,不由自己所掌控。 欧恩在飞船上备有抑制剂,那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上辈子由于长时间施打抑制剂,到后期越来越难压制,他便开始加大剂量或者频繁施打,对身体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害。 这也是为什么芙拉王后如此担心他是否有伴侣的原因,觉醒者的确能拥有与常人不一样的体魄与能力,但同时他们受到的条件限制也越多。 他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方才握住夙征腰间与臀部的手感好似还在,恍惚中那人喘息的声音又回盪在耳边,欧恩猛地收掌、甩甩头,别想了! 他可不是那位夙征! 针筒内淡蓝色的液体被推入血管,不一会儿,欧恩浑身躁动的血液瞬间平息下来。 「呼──」欧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双眼蒙上一片不悦之色,方才不过是一场形势所迫之下的逢场作戏,对方直接就翻脸不认人了,亏你还在念念不忘。 他重新整理好服装,确定自己一切如常后,才朝议事厅的方向而去。 他看了眼时间,加快脚步,因为方才的插曲,已经有些迟了。 欧恩到的时候,罗伯特阿道夫父子以及五大家族的族长都到了,他在门口站定:「抱歉,有点事耽搁了。」 眾人摆手,笑着说王子事务繁多、不用在意。 议事厅的桌子成椭圆形,欧恩才在罗伯特的正对面入座,便听见阿道夫阴阳怪气地来一句:「有了点能力就开始拿乔了呢,也是啦,我们普通人哪敢有意见,就怕一言不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喔。」 欧恩看向阿道夫,语气毫无起伏:「草菅人命这种事情,表兄经验比我丰富,想来只要心够狠,与是否身为觉醒者并无太大关係?」 阿道夫拍桌而起:「你!」 欧恩不为所动,「还是先开会吧,我明天还有任务,得早点回去。」 罗伯特脸色也不好看,他发现自己这位大侄子自从授勋典礼过后,性情大变,已经不是之前那副好拿捏的样子了。他朝阿道夫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阿道夫只好又坐下。 罗伯特清了清嗓:「这次找大家过来,主要是想宣布,我们的『星外探索计画』正式啟动了。」 眾人鼓掌:「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太好了,地球的环境一天天恶劣,我还在担忧不知道能住多久。」 「宇宙战舰的开发终于完成了吗?」 「没错,稍早前的闹剧大家也看到了。」罗伯特的表情一瞬间转阴狠,「我们好吃好喝养着军队的人,结果他们非但不感激,每到犬子的生日宴会便想方设法找麻烦。」 又道:「现在迫于无奈,我们只能先忍气吞声,等未来找到可以移居的星球,就不用再受这种气了。」 「没错,每次他们一起上来,那气势真的很吓人。」 「他们那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性子,真让人吃不消,阿当然,我们说的不是您,王子殿下请不要介意。」 「没办法,背信忘义是人性啊!到时候移居新星球,就没这问题了。」 欧恩从头到尾都静静听着,他只问了一句:「找到新星球后,不打算带人民一起过去吗?」 没有人回答,但是从眾人的表情来看,全都诉说着相同的答案──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欧恩英挺的眉头深深皱起,眾人这才发现,王子与他们的意见似乎不一致? 紧张的气氛蔓延。 虽然在座之人感受不到欧恩身上的a级气势,可长年战场廝杀,欧恩身上的压迫感,仍然让人不自觉绷紧神经。 此刻的欧恩对贵族而言,无疑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的存在像是在不断地提醒他们,觉醒者与普通人之间,就好比大象与蚂蚁,毫无可比性。 也因此,虽然明面上不说,但眾人越发坚定了不能带人民……或者说,不能带觉醒者到新星球的决心。 看眾人不说话,欧恩一槌定音:「届时再从长计议吧。」 阿道夫看不惯他那副爱戴百姓的模样,冷笑道:「反正我是不会养无用之人的。」 29. 举报 会议结束,欧恩率先离开。 眾人目送他挺拔的背影离去后,默契十足地留在原地没有起身。 眼看着金属门打开又关上,罗伯特率先开口:「想来在座诸位,都与我有着相同的担忧。」 眾人纷纷开口: 「其实带着平民离开也不是不行,只是他们得有『用处』。」 「如果能培养一支听令于我们的觉醒者军队,也是挺不错的,至少一些体力活他们能帮忙做。」 「适宜星球的探索不知道得耗费几年,就怕到时候觉醒者的等级越来越低,帮不上忙。」 觉醒者等级一届不如一届是眾所周知的事实,这也是贵族们想啟动星外探索计画的主要原因。 无忧国的安全防护全都仰赖于觉醒者,可他们一直到现在都还研究不出人类突然觉醒的原因,万一觉醒者持续弱化下去,直到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打不赢猛兽,或者说从哪一年开始,人类不再能够觉醒了,他们的安危该怎么办? 眾人眼中有着相同的担忧,星球移民长路漫漫,他们只希望自己来得及看到新家园建好的荣景。 送走站长后,夙征也不管阿道夫去了哪里,他浑浑噩噩回到宿舍,花三分鐘洗完澡后便往床上躺。 他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站长看他的眼神,关爱、怀念还有隐隐的期待,他想不透对方如此表现的理由,唐蒂岛究竟有什么秘密?为什么站长的表现如此令人琢磨不透? 迷迷糊糊中,夙征即将进入梦乡,却突然门被打开,副团长尤金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便摀着鼻子大呼小叫:「我的天啊!谁那么缺德在我的房间里面发情!这哨兵素也太浓了吧!不行不行不行,我要被熏死了!」他连忙跑去开窗户。 夙征满脸黑线从床上坐起,刚好与开完窗户回转身的尤金对上了眼。 尤金:「……原来你在宿舍啊。」 说完之后,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瞪大了双眼,「不是吧!团长你……你……方才不见唔呜呜呜──」方才不见就是跑回来偷情吗! 夙征赶在他的大嗓门之前,先一步用精神力封上了他的嘴。 夙征瞇眼威胁:「安静,不然我让你未来一周都没办法说话,听见了没。」 尤金疯狂点头,并比了一个将嘴巴上拉鍊的动作,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多说一句。 夙征这才将精神力给解了。 却没想到,重获自由的尤金立马跑到床边,满脸八卦地问:「团长,你的对象是谁啊?我认不认识?他一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才会恨不得在你身上留满他的气息。啊,我好羡慕,不知道属于我的嚮导在哪里,我也想与他这样卿卿我唔嗯嗯!!」 「唔唔嗯嗯──」尤金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他大力拍打着夙征的床板,一手比着自己的嘴巴,脸上写满控诉。 夙征揉着发疼的脑袋,「太吵了,今晚就先这样吧!」 尤金不依不饶,他打开终端继续打字: 团长,你不能这样! 你自己「性福」了就不管同伴的死活! 我还是小处男呢! 我也想遇到我的春天啊! 夙征脸上乌云密布,他举起手,问道:「变成哑巴跟断手你选一个。」 尤金疯狂打字的手瞬间暂停,他惊恐退至墙边,扯过椅背上的睡衣便逃也似地进了浴室。 宿舍终于恢復清静。 夙征放下手倒回床上,心好累。 刚想闭眼却听终端又传来提示声,他抬手一看,尤金发来的讯息: 「不过你们怎么那么快就结束了,你家那位哨兵是不是不太行啊?」 夙征忍无可忍:「尤金──」 「阿嚏──」 此时被认为不太行的欧恩,正与军队的其他人一起搭飞船回二层,不料却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费昂正在向他打听夙征的事,见他打了这么大一个喷嚏,打趣道:「看来人缘不太好啊。」哨兵不会感冒,也因此他们一置认为,会打喷嚏只有一个原因,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 欧恩想起自己要离开时,议事厅里还纹风不动的几位长辈,耸了耸肩:「只怕待会还要打不少个。」 费昂也出席了今日的生日宴会,在友谊赛上,他对夙征优异的精神力操纵表现一见钟情,他迫切希望将人挖至自己的战队。 旁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看了欧恩与夙征的互动之后,十分确定他们两位私底下肯定认识,毕竟他从没见过欧恩用那样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话。 所以他前来打探消息,如果夙征是迫于什么难言之隐而去了皇家骑士团,他们或许可以想办法帮一把,然后将人给要过来。 「你快说说,那夙征什么来头,这么有潜力的新人怎么就不知道留给我,波瑞吉真是越来越没眼光了!」 欧恩看着一脸扼腕的费昂,心想:「只怕波瑞吉自己也不知道夙征有多大能耐。」 「夙征,e级嚮导,精神力强大,但就我所知,还不会使用气。」欧恩说完便看向窗外,飞船的高度缓慢下降,晚上的二层灯火通明,五顏六色的霓虹灯装点在各家店铺前,将整块人造土地照得像座不夜城。 费昂等了半天,却没听见任何补充,疑问道:「就这样?」 欧恩半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装了些狐疑,像是在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对他的家庭背景以及兴趣喜好不太清楚。」 费昂:「个性还是为人处事之类的都可以。」 「个性?」欧恩仔细回想,然后便想起对方方才的翻脸无情,「恩将仇报、忘恩负义,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费昂讶然:「这么糟?」 欧恩的脑海中又不合时宜地浮现夙征将外套掀开时,映入眼帘的那双盈盈秋水,他呼吸一窒,木然点头:「特别糟。」 「行吧,那我再考虑一下,毕竟他那种能一心多用的能力,可遇不可求啊……」 生日宴会隔天,夙征便以精神力使用过度,头晕脑胀为由请了好几天的假,他怕欧恩留在自己身上的哨兵素被认出来。 要是让骑士团的人知道那天在花园的人是他,光明正大翘班不说,还与军队的a级哨兵有染,其后果……不用阿道夫动手,他会自己先收拾好行囊,连夜逃走。 就这样,夙征躲了整整两个星期,直到尤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真的半点哨兵素的味道都闻不到后,他才放心出门。 夙征白亮的军靴踩在亮洁的地板上,带有怒气的脚步声动静不小,他在心理疯狂吐槽:「又不是什么畜生,a级了不起吗?哨兵素留了整整两个星期是还让不让人工作!」 尤金走在他身边,小声揶揄道:「团长,你家那位佔有慾也太强了吧,普通哨兵素都只留三天,最多也就五天,没想到你……」 夙征带有杀意的眼神瞥向尤金,吓得他直接在嘴巴前用食指打叉叉,「我……我闭嘴。」 接下来的日子,夙征混得格外如鱼得水,也许是那天在宴会上,给阿道夫大大长脸的关係,其后阿道夫无论到哪里基本都会让夙征随行,打猎、宇宙航舰工厂视察或者观测站巡视。 夙征也是这时才得知,原来星外探索计画这么早就展开了。 15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他出事,人类终于找到适宜的移居星球,一共花了15年的时间,期间所耗费的物力与人力,无法估计。 他还记得,当国家宣布找到那颗宜居星球时,举国欢腾的情绪,许多民眾甚至感动得哭了。可现在再想来,十分讽刺的是,他连那颗所谓的宜居星球是否真的存在都不敢确定。 毕竟在他降落至该星球前,就失去生命了…… 夙征在心底无声叹气,现在想这么多都没有,15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谁知道这辈子的未来,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有所变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夙征始终联系不上博士,眼看着唐蒂岛的巡视日期渐渐逼近,他便有些坐不住。 跑训练室跑得越发勤快了,其他哨兵见他一位嚮导却练得比他们狠,也纷纷跟进,那段日子是训练室有史以来,最抢手的时刻。 那天,在夙征再次沉浸于肌肉训练中,却接到尤金的电话:「团长,紧急情况,我们接获唐蒂岛做非法人体实验的举报!」 槓铃碰──地落到缓衝垫上,金属与槓片之间的嗡嗡回响縈绕在夙征耳边,他倏然站起身:「我马上过去。」 30. 观测站 检举人以讯息的方式将消息传至阿道夫的终端,阅后即焚,不可追踪。 「人体实验」对阿道夫来说,不存在任何伦理道德上的问题,但若是小螻蚁所有行动的背后,代表的是「反叛」与对现状不满的「抗争」,那就有好好调查的必要。 于是,本着寧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阿道夫迅速召集人马,打算杀唐蒂岛的眾人一个措手不及。 骑士团的动作都非常快,集合与整备在15分鐘内全数完成。 阿道夫这次带了四队人马,总共40位骑士前往,他打算将整个唐蒂岛围个滴水不漏,别说是一个人,一隻鸟都飞不出去。 骑士分成两队,分别乘坐两台飞行器过去。 眾人的状态都挺放松,四十位觉醒者对上十多位平民,根本没有任何危险与悬念,随随便便就能制伏。 只有夙征,拿着唐蒂岛的地形图和观测站的建筑构造图仔细研究,尤金走到他边上,问道:「团长,你很紧张吗?」 夙征一路上都在思考,他该如何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救走博士? 他不确定观测站里头的人数,万一博士与同事们情感深厚,不愿独自逃走,他又该怎么办? 无数问题困扰着他,俊秀的眉头从登上飞行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松开过。 听见尤金询问,夙征嘴角下意识勾起安抚的笑容:「我还是第一次对付人民,有点紧张。」 「哎呀,不用担心!我们虽然等级不高,但是对付普通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哈哈哈哈哈。」尤金十分自信。 「哈哈哈。」夙征跟着乾笑两声,「说得也是。」个鬼,这傻小子真是……越是重要时刻看着越不靠谱。 夙征没再理会尤金,他再次沉浸于自己的筹谋规划中,然而,一个多小时的飞程过去了,直到飞行器降落,他楞是没想出合适的解决办法。 听着飞行器的熄火声,他率先站到舱口,单手松开衣领上的风纪扣,呼出一口气。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阿道夫走到他身侧:「一个不留,不论死活。」 夙征面目一凛:「是!」 舱门缓慢打开,他按着无线耳机下令,「所有人,东南西北四个出口各守一队人,听我口令,一同攻坚。」 眾骑士:「是!」 唐蒂岛是一座原始雨林,里头物种丰富多样,一下飞行器潮湿的雨气以及空气中的黏腻随之而来,像进到了密不通风的塑胶膜中,浑身不舒畅。 夙征带队到了后门,几乎是同时,耳机里头便纷纷传来「抵达」的匯报声,他再次道:「破坏密码锁,暴力开门,行动!」 他身后的一位哨兵一拳将密码锁给打烂,接着涌上去两三个人,使用蛮力,徒手一齐将厚重的金属门往左右两侧掰开。 随着门缝之间的空隙变大,彻响的警报声也随之而来。 夙征率先衝入其中,红色的警报灯光或远或近扫过瞳孔,带起刺目的不适。 夙征担心研究人员会因为警报声而慌张逃跑,万一与骑士团的人撞上了,或多或少会造成伤亡,于是他又特意叮嘱一声:「注意人民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暴力。」 「收到!」 「遵命!」 「是!」 观测站的位置在地底下,专门为了躲避猛兽攻击或者天灾侵袭所设计。 他们一路往下,随着越往里走,金属走廊的空间越大,可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见半个人,夙征忍不住问道:「你们有没有遇见出来查看状况的研究员?」 其他三个小队的队长异口同声:「没有。」 太奇怪了。 夙征的视线往上,四处看了一眼,小巧的嵌入式监视器正闪烁着运作的红光,夙征内心一跳,该不会……对方正躲在里头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如果此刻对方将他们来的入口堵住,来一个前后夹击,想解决他们这些觉醒者,只怕如瓮中捉鱉一般,轻而易举。 夙征手部略带迟疑地伸往耳机,「每队派一个人守住入口,小心,可能有埋伏。」 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不对劲,他们纷纷收起轻松的心态,「收到。」 「了解。」 「是!」这次语气慎重了许多。 转过一个弯,又是一道密码门出现在眼前,夙征走上前,隔着门板便能感受到强烈的热气。 他心里有个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再次下令,「所有人原地待命。」 他指挥着身后的骑士:「你们退后、趴下!」 夙征掩住口鼻蹲低身子,找来一位武器是火箭砲的哨兵,让他直接将大门给轰了。 门被吹走的那一瞬间,大量的浓烟灌出,橘红的火舌如跳动的小丑一般滑稽,像无声的嘲讽。 观测站竟然着火了! 夙征握紧了拳头,心急如焚。 博士还好吗?其他的研究员呢?是被黑烟燻晕在里头?还是已经逃出来了?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尔后宣布道:「观测站起火,所有人套上防火衣及防烟面罩,a队、b队负责喷洒乾粉灭火剂,c队负责拯救伤亡人员、d队蒐集有用的研究资料。」 他们只接收到非法实验的举报,却没有说明到底是如何的「非法」,于是搞清楚唐蒂岛观测站的秘密行动也是重点之一。 「是!」 观测站呈圆形状,正中央是观察与实验中心,中间隔了一道回廊,最外层是被当作数据分析、宿舍以及仓库等各种小房间。 东西南北四个入口直通回廊,他们一进去,热气与烟雾扑面而来。 行动变得十分困难,只有夙征,无视自己可能受伤的风险,一一找过所有房间。 一间扫完换另外一间。然而……没有,没看见半个人影。 而且所有房间像遭过小偷,或者仓皇收拾行李后准备逃跑一般,物品凌乱一地,没一处完好。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报告,观测站没发现任何人类的身影。」 「报告,实验中心资料都被销毁,无法復原。」 「报告,火势太强,控制不了!」 「报告……」 确认所有小房间都没有人后,夙征又到中间的实验中心去,这里的火势最大,几台电脑早就烧得焦黑,一旁的笼子里关着许多动物,小山猪、小猩猩、猴子、小鸟等,牠们满脸惊慌,看向他们的神情既惧怕,又带着点彷彿看见生机的期盼。 夙征叫了两位哨兵先将牠们救出去。 随后吩咐道:「a组确保通道畅通,bcd组先撤退。」 他草草瞥了一眼周围,明明都是不易燃的金属材质,怎么就突然起火了呢? 他想起上辈子自己过来事后调查时,这里已经是一片焦黑的模样,他当初还以为是皇家骑士放的火,目的是想将这里的实验内容永远埋葬,不留半点痕跡。 他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尸骨,也再无博士的音讯。之所以确定博士遇难,是因为他在冷冻柜的角落,发现了博士从不离身的紫色风信子发夹。 上头的紫色水鑽已经掉了,唯独银色的底座还在。 听说那是博士被野兽杀死的未婚夫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夙征看见它的时候就确定了,如果不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博士如论如何都会把发夹拿回去的。 它也不至于在这黑暗中,与无数灰烬一起,躺了这么多年。 火光越来越大,人员也撤退得差不多了。 尤金四处转了一圈,发现只剩夙征还站在原地发呆,他扳过夙征的肩膀便将人往外带:「你不走是想在这里等死吗?」 夙征如梦初醒,他挣脱开尤金的手,「我去找个东西,你先离开,让a组的人也撤退,我马上出来!」 不等尤金回答,夙征双手挡在脸前,便往冷冻柜的方向而去,他想,如今没看见尸体,也许博士真的还没死,如果可以趁着发夹在被烧掉之前捡回来,博士一定也会很开心。 夙征整个人跪趴在地,翻找一圈,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找到。 别说发夹,那附近的地上,相较于其他地区的脏乱,连根试管的玻璃碎片都没有。 樑柱开始崩塌、天花板渐渐不堪其重,建材大块大块向下掉,尤金等在门口大喊:「团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钢板掉落的声响让夙征无法再忽视,大火的高温几乎要将防火衣给烧穿,他知道无法再拖延了,于是喊道:「来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于浓烟中摸索着前进,却不料在他即将抵达门口时,一块烧得火红的钢板从天而降…… 尤金飞扑向他,「团长──」 31. 巨力黑猩猩 夙征将精神力化成一双大手,对着钢板用力一推,然后抱着尤金就地一滚,直接滚进了回廊。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他就跳了起来,拉着尤金的手便朝外衝:「快走!」 尤金被夙征的流畅操作给看傻了眼,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钢板就转向了呢? 他从来没见过能将精神力化成实体的嚮导,他以为夙征在友谊赛上,将精神力化成细针,一一将气球击破便是非常厉害的能力了。 他看着夙征毫不犹豫的背影,霎时间有些恍惚,总感觉,依夙征的能力,不该待在这里。 团长和副团长最后才从地底出来,两人一踏上地面,身后的门碰!地立即被关上,隔绝了所有烟雾与火光。 警报器已经停摆了,沉闷的重物坠地声隔着深厚土壤间或传出,声音或远或近,听得不太真切。 所有骑士团成员一个个夹带满身烟灰,灰头土脸,难得的危险任务让所有人心留馀悸,然而他们却不敢休息,仍旧绷紧神经、直立两旁。 夙征还在剧烈喘气,他抬手一掀脱下面罩,汗水随着动作挥向空中,他头发都湿了,一束束紧贴额角两侧,十分炎热。 他伸手一捋,将滴汗的发丝全梳到脑后,露出高挺饱满的额头,接着视线看向站在两排骑士尽头的阿道夫。 对方脸上写满不悦,「一无所获?」 夙征挺直了身子报告,「我们下去时观测站便已着火,所有房间都找过了,没有躲藏人员。初步判断,起火位置为主控电脑,蓄意纵火的可能性极大,加之所有物品凌乱在地,不排除是研究员接获消息,仓皇逃命下的扫尾行动,或者有人早了我们一步,将人员与资料带走,然后放火毁灭证据。」 「一群废物!」阿道夫对着离他最近的那位哨兵拳打脚踢,只可惜对方身强体壮,这一顿发洩除了他自己的手发红肿胀之外,对方根本不痛不痒。 阿道夫的心情更差了。 「搜!再去搜!把这座岛翻过来我也要找到人,我就不信我们来得那么快,他们能躲到哪里去!」 夙征上前一步:「可是唐蒂岛的猛兽等级,不是骑士团可以应付得来的。」他记得这里的物种十分多样,而且等级不低,让骑士团的人在雨林行动,无异于自取灭亡。 阿道夫踢了几脚方才被某位骑士率先救出来,关在笼子里的动物们,「唐蒂岛的猛兽不就这些个病弱样吗?你们连这种小弱鸡都打不了,我养你们做什么?不如现在就自己走回地下室,活活烧死算了,还省得我找人收拾尸体。」 阿道夫的嘴臭除了夙征之外,大家都听麻木了,没有什么反应。 夙征见阿道夫如此篤信的模样,一瞬间便有些抓不准情况,难道唐蒂岛的物种与他上辈子所得知的种类不一样吗? 他表现上先听令,让所有人员地休整五分鐘,等他划分好负责区域再出发。私底下却找到尤金,询问他之前是否来过唐蒂岛,对这里的野兽等级熟不熟? 尤金回想了下:「我记得之前在观测站看见的,都跟笼子里的差不多,体型不大,而且都蛮怕人的。」 这么奇怪? 夙征虽然心下疑惑,但是看在他们暂留此处许久,却没有任何猛兽来攻击他们,他想,也许又是一个与上辈子不同的情况了吧。 他也不再坚持,开始部属:「a队留在此处保护大人的安全以及控制火势,以观测站入口为中心,方圆500公尺的距离,开闢出一条防火带,以防止火势蔓延。」 「剩下的人分成六组,确保每一组都有一位嚮导,然后呈米字型将周围进行一次地毯式搜索。遇到任何状况,终端联系。如果遇上打不过的猛兽就先逃到天上去,不要硬扛。有没有问题?」 眾骑士:「没有。」 「很好,从现在开始,每一小时匯报一次情况。」夙征一声令下,「出发!」 就这样,眾骑士穿着洁白的制服与军靴,踩入了泥泞的森林中。很快身影便消失在视线里头。 夙征也带领着另一队人,一头扎入丛林中。 然而,夙征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行动,将是他带队有史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皇家骑士不如军队士兵,没有作战经验,毫无应变能力。 他们长年疏于搏斗与武器攻击的练习,他们更专注的,是如何让自己的肌肉线条更美观、穿衣服更好看;如何在惊动最少人的情况下,掳走美丽的清纯少女;或者必要的时候,如何毫无芥蒂地手刃朝夕相处的同伴。 皇家骑士团不知何时开始,人员质量变得一塌糊涂。 明明在创立之初,权力尚归国王掌管时,处境还没有如此荒唐。 虽说规矩、编制乱七八糟,但至少品质尚佳,而且不用面临道德与良心上的谴责。 可自从亚思国王与芙拉陷入热恋,并不顾一切要娶没有半点皇室血脉的平民为妻后,他的所有权力与财富被当成筹码,用来交换贵族的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有情饮水饱的国王王后虽然失去了一切,但他们至少被确保了衣食无忧,可被交接道阿道夫手上的皇家骑士团就没如此好运气了。 他们从品德高尚、气宇轩昂的白衣骑士变成烧杀掳掠、是非不分的衣冠禽兽。 当时的许多士兵不堪折磨,纷纷刎颈自縊,得知消息的国王悲慟不已,却也明白景况早已无力挽回。只怪当时的他们太年轻,将情爱看得太重,忽略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得背负的责任与重担。 从接手皇家骑士团开始,罗伯特一脉早打好了算盘,打算一点点抢走国王手中的权力,然后等杂种王子诞生,便能以血统不纯正为由,提起废立王储的投票,让百姓改立王储。 届时一支独苗的阿道夫肯定就是下一任国王的最有力人选。 同一年,恰好欧恩诞生,明明不是纯种的贵族血脉,可却拥有比任何人还要璀璨的银发,欧恩那堪比银河系的耀眼发色,像直接赏了一巴掌在罗伯特一家身上。 阿道夫的银发与欧恩相比,简直像硫化后的银饰,又黑又混浊。 天差地别。 年幼的欧恩像带着全宇宙的祝福降世,他机敏伶俐、谦逊有礼,对比比他稍长五岁嚣张跋扈的阿道夫而言,可爱得像个天使。 上至分支贵族下至园丁僕从,全都明显偏爱于他。阿道夫忌妒不甘却也无能为力。 而芙拉王后自从发现自己与国王的任性带来的灾难后,也开始努力学习,让自己配得上一国之后的名声。而最能体现其努力成果的,便是欧恩的满腔爱民之心。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骑士分散进入密林不过一刻鐘的时间,尖叫声与求救声此起彼伏,夙征有心想拯救他们,却分身乏术。 他的队员们,一个比一个还不可託付,面对一隻半层楼高的黑猩猩拦路,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团结而上,反而各自奔逃,留下夙征一人与牠面面相覷。 夙征叹了一口气,开始回想眼前怪物的资讯。巨力黑猩猩,等级c级,双臂力大无穷,万一被抓住,能被直接拋到九霄云外,晶核藏于其嘎吱窝底下,左右不定,所以得两边都进行攻击,才能确保死亡与否。 十分棘手。 e级嚮导与c及猛兽单打独斗,饶是夙征心里也有些打鼓。他不确定自己的精神力是否足以切断黑猩猩粗壮的手臂,如果不行的话……他得先规划好逃跑路线。 黑猩猩大吼一声,身形动了起来,夙征将精神力化做两记风刀,砍往黑猩猩身上,同时脚下不停,迅速后撤。 风刀在黑猩猩的左右两边的手臂上,切开了两道约五公分深的口子,疼得牠嗷嗷乱叫,夙征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牠,脚步凌乱不堪。 黑猩猩的速度很快,至少比夙征在满是青苔植被的丛林里头,心焦后退的速度快,不一会儿变来到夙征进前,牠的手臂朝夙征抓取而来,夙征就地一滚勘勘躲过。 他不敢停,单手撑地迅速跳起身,却不料那隻黑猩猩没有回过头来抓他,反而朝其他骑士的方向,追赶而去。 夙征跟在牠的身后,不明所以。 牠这是有指向性的追赶吗?他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凭藉的标准是什么? 得弄清楚才行。 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32. 击杀 夙征追得很吃力,战场上,他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 他按着通讯耳机,呼喊自己的小队成员:「黑猩猩在彼得身后,所有人调头朝西北西的方向过来,我们一起击杀他。」 然而,耳机里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回答。 这是……拒绝? 夙征不顾腿上的无力,咬了咬牙,大声道:「彼得再飞快点,你快被追上了!」 黑猩猩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已经来到了彼得近侧。牠奔跑的同时,还随手抄着树上的果实朝彼得丢去,彼得背朝敌人,加之入目之处植被丰厚,闪躲不易。 所有动作都显得十分狼狈。 他数次被砸重身体,多处都受了伤,飞行速度明显变缓。黑猩猩抓准机会,又是一击,椰子大的果实直直往他的脑门砸去,然后……命中目标。 彼得身子一歪,从半空中重直坠落。 所有画面好似被慢动作播放,彼得看着近在咫尺,大嘴腥红的黑猩猩,双眼紧闭,迟来的顿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看来我要死了。 黑猩猩见自己击中目标,开心得张大了嘴,直接扑上去。 夙征瞳孔一缩,一个防护罩罩往彼得身上,直接将黑猩猩隔离在半空中。黑猩猩什么都没咬上,身子滑稽地扭动着,肉眼看上去,彷彿在半空中游泳一般。 彼得还傻楞楞趴在地上没有动,夙征朝他大吼一声:「还不快起来,等着当晚餐吗!」 彼得如梦初醒,抬起头看着面目狰狞,却半点触碰不到自己的黑猩猩,又看了看夙征,知道是团长救了自己后,连忙手脚并用地朝夙征身后跑了过去。 两人此刻身上沾满了污浊的泥土与草汁,又脏又绿,洁白的制服转眼间变成了天然的迷彩服,远远望过去,隐蔽效果一绝。 黑猩猩正忙着从半空中下来,眼神不忘恶狠狠盯着彼得。 夙征拉着人退至树后,在两人身前竖起一道道防护墙,他问:「有能量武器吗?」 「有!」他拿出一把雕花匕首。 夙征:「……没想到你还是近战型的?」 夙征十分无言,也不知道他选那把武器是为了砍自己人还是砍猛兽。 彼得被这么一问,顿时有些羞愧,可转念一想,我不就是能力不好,才当皇家骑士团的吗? 于是低下的头又缓缓抬起,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行吧。 夙征捋了一下头发,精緻漂亮的眉眼尽显而出,他看着前方处处碰壁,明明离自己不过几米距离,却怎么都过不来的暴躁黑猩猩,思考着对策。 那双从来都是不紧不慢,没有太多情绪的眉眼,此刻藏着冰雪一般的冷意,彼得看着他,又看了看不知为何迟迟过不来的黑猩猩,惴惴不安。 团长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夙征虽然与这些队友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却也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的冷血个性。加之,这隻黑猩猩与他救出来的那隻小猩猩,看着是同种类,却个头与脾性都差很多,这让他十分在意。 所以他想杀死一隻,带点他的血回去研究看看。 他总觉得,这其中的千丝万缕与唐蒂岛的观测人员脱不开关係。 于是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问道:「你知道滑轮吗?」 彼得:「啊?」 夙征将他的计画大致跟彼得说了一遍,「能做到吧?」他问。 彼得看着已经是狂暴状态,抡起大树便朝他们方向砸来的黑猩猩,嚥了嚥口水,「大……大概吧!」 感受到动静,两人一齐向后跳,躲过从天而降的树木。 周围激起一片飞扬的尘土与枯叶。 夙征见他紧张,体贴地替他梳理了下情绪,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如果我刚刚没救你,你现在已经死了,就当多活的这几分鐘都是捡来的,所以不要害怕,直接上吧!」 彼得:「……」 谢谢您啊,完全没有被安慰道。 反而更想好好惜命了! 此时又一颗石头从天而降,夙征看了眼黑猩猩逐渐发红的眼,催促道:「快点,我们没时间了。」 彼得无法,只得一咬牙,跳到邻近的一棵树梢上去,从这棵树到另一颗,穿梭其间,黑猩猩的目光果不其然,追随着他而转。 夙征匪夷所思,这种指向性的攻击,过往从没看过。 这个特殊性,是因为黑猩猩,还是因为……彼得? 等回去后,把彼得的血也一併送去查验看看吧! 就在夙征思考之际,传来彼得的呼喊声:「团长,你快点!」 他抬眸一看,只见黑猩猩正猛烈摇着一颗不知名的果树,硕大的果实接连往下掉,不一会儿在牠身边便叠起不少的投掷武器,他拿着果实盯着彼得的模样,大有不管你再会跑、再会飞,我都能把你打下来的自信。 「记得我跟你说的,朝那棵树飞!」 彼得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后,朝黑猩猩大喊:「来啊!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傢伙,来看看是我飞得快,还是你丢得准吧!」说完还朝猩猩做了个鬼脸,挑衅地拍了拍怪异扭动的屁股后,直直朝一棵大约五人才能合抱起来的光秃树干飞去。 夙征已经先一步躲到树干之后了,他手里拿着方才沿路上裁断的藤蔓,在树干前设下一个简单的陷阱。 陷阱被满地的蕨类植物给盖住,看起来并不明显。 黑猩猩一路追着彼得而来,他虽然听不懂彼得在说什么,但不妨碍他理解彼得挑衅的动作,本来抓不到猎物就够暴躁了,再经过对方的一番激怒,牠已经进入不死不休的状态了。 彼得站在树干上,左闪右躲黑猩猩的攻击,他边躲边问,「团长!藤蔓呢?」 夙征十分无奈,「黑猩猩站太远了,你得把他引进我的陷阱里才行啊!」 树干上的立足之地不大,彼得躲得狼狈,夙征只好又帮他一把,只见他张开一张保护网,将所有的果实回弹至黑猩猩身上。 「吼吼吼──」黑猩猩暴跳如雷。 彼得这才有时间回话:「我看不见你的陷阱在哪里啊!」 夙征:「……」 夙征:「你待好别动。」 夙征将地上的藤蔓收回,快速打了个牛仔套环,身子从树干斜后方探出,趁着黑猩猩抬手攻击彼得时,套环丢出,直接套中了黑猩猩的右手。 「哇啊──」彼得见状讚叹了一声,「真准!」 谁知话音刚落,便见黑猩猩拉住藤蔓一个用力,直接将握住藤蔓另一端的夙征给拉了出去。 彼得:「……」 彼得呆立了有一秒鐘,立马飞身下去救人,「团长!你撑着点!」 夙征修长的身子直接被甩向半空中,眼看着就要被咬上,他腰上用劲将自己转了个半圆,然后双脚踩在黑猩猩的脑袋上,将自己往彼得的方向弹射出去:「快点,抓住藤蔓,跳过去!」 彼得这次十分靠谱,在半空中的身子没有停,抓起藤蔓便朝大树干的反方向飞。 夙征方才跟他说了,利用这棵光秃巨树做支点,利用定滑轮原理将黑猩猩高高吊起后,牠就任人宰割了。 他万分激动,他即将达成猛兽的首次击杀成就了! 只要将黑猩猩吊……吊……他用力一拉,十分悲伤地发现,凭他了力气,根本吊不起黑猩猩…… 夙征也发现了他的窘境,连忙上去帮着一起拉。 后来,两人努力了很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都拉破皮了,才勉勉强强将黑猩猩吊上树。 夙征将他的两隻粗壮手臂用精神力给绑到了一起,露出一对嘎吱窝,紧接着几道风刃闪过,晶核应声而碎,蹦跳不断的黑猩猩终于不再有动静了。 彼得见状,瞬间瘫倒在地,嘴里大大呼出一口气,「这也太累了吧!」 夙征没有说话,只是从随身包里头拿出针筒,蒐集了一管黑猩猩的血液后,才道:「不知道其他人还活着没有。」 33. 叛逃 其他五个小队出发后,相隔没多久,也相继遭遇不同猛兽的袭击。 与彼得情况相同的是,每一个队伍中,或多或少都有人受到猛兽的穷追不捨,直到某一方死亡才停止的情况发生。 那些没被追击的幸运者,全都丢下同伴,头也不回地跑了。他们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又不敢回观测站,怕阿道夫知道他们的孱弱,会气得直接让其他骑士杀了他们。 倖存者只能各自在雨林中躲藏着,然而没有受到追击,不是代表不会被攻击,只有凡事有个先后顺序而已。 当第一顺位的人不在了或者逃走了,其他人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顶替上去的猎物。 夙征按下通讯耳机:「a组,你们有受到攻击吗?大人还好吗?」 a组小队长回道:「一切正常。防火带开闢得差不多了。」 「好,我知道了。」 看来观测站周围应该是做了什么设置,以防止猛兽侵袭,夙征通知所有队员:「计画生变,搜查行动结束,所有人回观测站集合。不能行动的,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匯报座标,我会依造受伤程度去救你们。」 眾人又是松一口气、又是惴惴不安。生怕离了丛林地狱等着他们的,会是另一片地狱。 夙征知道眾人的烦恼,向他们保证道:「阿道夫我会处理,不用担心。」眾人这才相继往回赶。 阿道夫见到骑士浑身脏污,陆续返回时,眉头深深皱起,尚未等他发难,突然膝盖像是受到猛烈的袭击,疼得他双腿一弯,直直跪倒在地。 哀号声尚未发出,突然手臂、大腿、腰腹、背脊全都传来巨大的疼痛,他彷彿被看不见的东西拉着脚高高举起,然后往地面、石头或者树干一顿乱甩。 五脏六腑像是移位了,他曲起身子试图去逃避这不受控制的疼痛,然而,毫无用处,铺天盖地而来的痛楚,一再一再地提醒他:你的生命正和别人绑在一块。 只要派兵出去打探消息或者从事危险任务,一旦他们遇险,你也得跟着承受,永远……无法置身事外。 阿道夫的牙关紧紧咬在一起,脸色煞白无比,他的手直直朝前方伸出,似乎想抓住什么:「叫……」 骑士们不敢怠慢,连忙凑上前听他想说什么。 「叫……夙征……回……」尚未说完的话语断在阿道夫的痛苦呻吟中,「啊啊啊……」他突然浑身像过电一般,一阵痉挛然后再无声响。 眾骑士一惊,大人……大人不会死了吧! 他们连忙伸出手去试探他的鼻息,细微的热气喷洒在手指上,确认阿道夫只是昏过去而已后,才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将阿道夫搬进飞行器的临时医疗舱中,让他慢慢休息。 再出来时,夙征已经回来了,他看了一圈没看见人,特意问了句:「大人呢?」 尤金道:「晕过去了,你没事吧?」他看刚刚阿道夫疼成那样,差点以为夙征要交代在这里了。 夙征摇摇头,「没什么大碍。比起我,你应该严重一点,先去医疗舱治疗一下吧。」尤金身上掛了彩,头顶破了个洞,鲜血流满大半张脸,看着无比可怖。 尤金点点头。 他的伤其实不严重,只是担心他们没完成任务就返回,阿道夫会以此大作文章,才特意将血又糊多一点,让自己看起来彷彿受了重伤。 夙征先是到阿道夫休息的医疗舱走一趟,往他的修復液里头加了些安眠药后,才又到外头向眾人宣布:「你们原地休整,等我将其他人带回来再商议下一步动作。」 说完他带着疗伤完成的尤金,以及彼得还有另外两位能力比较好的哨兵,又一次出发了。 等他将所有人救回来时,已经进入深夜。 营救过程中,他们一共杀了两隻黑猩猩、一隻山猪,以及三隻大猴子。除了夙征其他人都有稍作替换,但眾人还是累得够呛。 即便已接受嚮导的梳理,身体也都在医疗舱里泡过了,他们依旧觉得疲惫不堪。 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恐惧记忆犹新,他们第一次真切体认到二层觉醒者们的工作有多么不易。 一想起他们豁出生命去保护的家人,却被他们这些不諳深浅、整日着重仪容打扮的三脚猫给偷偷绑走,瞬间便理解为何每年都有许多人气得跑上三层来寻仇。 夜深星稀,他们明明身处生态复杂多样的丛林腹地,周围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夙征知道,这是因为有高级猎食者在虎视眈眈,其馀的低级动物们才不敢造次。 至于高级猎食者的目标是谁,可想而知。 他看向眾人,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安然度过今晚。 夙征清点了一下人数,不算上驻守原地的a队,全部骑士包含他在内只剩下11人。死伤过半。 他的眼神一下子便暗了下来。 虽然地毯式搜索不是他下达的命令,但是没有确实评估任务地点的安全性,便让队友去执行任务,本身就是队长的过错。 他看着一个个无精打采的队员们,十分自责。他甚至没能将那些牺牲的同伴的尸体带回来…… 他回想着是什么让自己如此托大,视队员们的生命如草芥,仅听凭一位业馀人士的命令,便跟着布达行动了呢? 他扫过眼前的一张张脸孔,有许多人的名字他甚至叫不出来。 然后他得到了答案。 因为归属感。 他对皇家骑士团没有归属感,所以他并没有将这些队员的性命当作己任。 在他的潜意识中,还认为是阿道夫该对他们负责,而他只需要配合命令就好。 他当时全部的心思都在拯救博士身上,甚至没想着多为眾人考虑一点。 他这个团长当得太失败了…… 夙征朝大家深深一鞠躬:「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事前的勘查工作,才害得大家遭遇危险,甚至……我们的同伴,还得永远留在了这里……」 骑士团的眾人被夙征没头没尾的道歉给震惊了。 「什么勘查工作?完成大人的命令就是最重要的,他哪里会给你时间去勘查,好得到质疑他的机会?」 「团长,你是不是吃错药了?队员牺牲关你什么事啊?」 「对啊,你不是救了我们吗?你为什么要道歉?」 「就是,没有你,我指不定现在已经变成哪隻猛兽的晚餐了,你做什么都把责任往身上揽?」 与军队不一样的是,皇家骑士团通常直接听令于阿道夫,团长的存在,更多是在阿道夫心情不悦时,找来当出气包的存在。 像今天这样的突击与侦查,在过往,不要说一年,可能五年都不会发生一次。 也因此大家都没把失败与死亡的原因归咎在夙征身上,他们本来就不是从事这种工作的,能平安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蹟了。 夙征听见眾人的安慰,愣了一下,「谢谢大家。」 虽然眾人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不代表他可以忘记。 任何一条命对他来说,都不是能随意遗忘的。 医疗舱内,阿道夫醒了过来,他刚下飞行器看见的便是眾骑士,满身疲惫随意坐着或者躺在地上的画面。 他的太阳穴凸凸直跳,堂堂皇家骑士,这副懒散、毫不端庄的姿势,成何体统! 而且,任务完成了吗?找到观测站的人了吗? 没有完成任务,他们还敢休息? 阿道夫的脚步声很大,他一出现便引起眾人的精神紧绷,大家立马从地上跳起来,低下头自觉列队,已经准备好迎接一顿劈头谩骂。 只有夙征,懒洋洋走到队伍最前端问道:「大人身体可恢復了?没想到唐蒂岛的猛兽这么可怕,属下差点就死了呢。」 一说起这件事,阿道夫便想起下午突如其来的疼痛,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张开嘴刚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夙征打断:「可属下不能死啊,一想到我死了,大人也得跟着陪葬,属下就万分不捨,于是就这样,属下吊着最后一口气,死撑硬撑地撑回来疗伤。」 夙征看着阿道夫越来越黑的脸庞,故意问道:「怎么样,大人是不是很感动?」 阿道夫一双眼睛写满暗涌,这个傢伙,明明知道他们的痛觉彼此共享,遇到危险还赶往上衝? 阴毒的眼眸像在酝酿风暴,他直直盯向夙征,「你现在是以为自己的命跟我绑在一起,我就不敢动你了是吗?」 「是!」夙征直接承认,「你能拿我怎么样?」 阿道夫没想到他应答得这么乾脆,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知道博士不在唐蒂岛,这个破皇家骑士团夙征是不打算再待了,他打算趁离开前,一次将话给说清楚:「下午的感觉如何,痛吗?我也不瞒你,我是故意让你体会一把前线士兵的真实遭遇,我想让你知道,当你安稳度日、骄纵享乐的时候,是无数士兵们每天拿着性命当赌注,流血流汗替你们争取回来的和平。」 他的眼神不带情感,即便周围漆黑一片,阿道夫仍然能感受其中的不屑:「不要轻忽每一条性命、不要迫害每一位同胞。没有他们,你什么都不是。」 阿道夫被夙征的话给震住了,不是因为他想传达的道理,而是他大而不敬的态度。 他算什么东西?竟然敢对他说教! 阿道夫气得手抖,指着直立在侧的骑士们道:「你们!你们把他给我抓起来!」 这一次,眾骑士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见阿道夫的话。 夙征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也有反抗阿道夫的一天。他十分欣慰,下午的辛劳总算是没有白费。 阿道夫不敢置信:「你们是想造反吗?信不信我一回三层就杀了你们!」 夙征懒悠悠开口:「不要为难他们。」他从身后拿出一条绳子,将阿道夫和眾人给捆到了一起,「就当作是我叛逃了吧,您可以通缉我,但是我若想不开,可能会產生一些自残行为,还请您三思。」 阿道夫奋力挣扎:「你做什么!放开我!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动弹不得的阿道夫,就像是被拔了牙齿的老虎,丝毫没有威胁性。 夙征朝眾人挥挥手,「后会有期了!等我安顿好,随时可以来投靠我。」 不少人点了点头。 竟然还当面挖他墙角,阿道夫气得想骂人,却被夙征从地上随意捡起的数片叶子给塞得发不出声音。 夙征拿起阿道夫的终端发送求救信号后,便跳上他事先将笼子里的动物搬上去的那台飞行器,准备先离开了。 设定好目的地,飞行器缓慢升空,透过窗户还能看见阿道夫气急败坏的身影,夙征朝他比了个爱心的动作,虽然脸上是笑着的,但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眼看着飞行器渐驶渐远,阿道夫就是在不甘也于事无补,他只能呜呜呜地大声喊叫着,以此来发洩他的怒不可遏。 夙征拿着蒐集到的血液,打算去找波瑞吉,想让他找人帮忙分析看看这些猛兽与笼子里的小傢伙们,有没有哪里不一样。 谁知飞行器才飞出不远,操纵主机便传出一阵嗡鸣,接着跳出了一段代码。 那是军队间的特殊暗号,当有哪支军队因为出任务发生意外,需要救援时便会发送求救讯号,此讯号会透过卫星传送给附近的飞行器或者终端,以转达求救资讯。 夙征点开代码一看,位置座标图就在不远处,当下他立马更改目的地,朝救援位置前进。 确认飞行器的导航接收新座标后,他将求救讯息滑至最下方,露出一行字。 讯号发出人员:欧恩。 他神色一凝,能让a级战队都扛不住的猛兽?从那里蹦出来的? 夙征的手放在操纵台上,有点想打退堂鼓。a级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他去的话能帮上忙吗? 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很可能帮不上忙,但才刚失去一大批队友的他,实在不想再看见其他人牺牲了。 34. 暴龙鱼 时间回到稍早之前── 飞船上欧恩小队刚结束为期一星期的苍原夜狼清理任务,那里是寒冷的南方国度,眾人经过长时间的极地气候任务,乍然回到温暖的飞船上,全身放松下来后都有些昏昏欲睡。 随意脱下的厚重御寒服及夜视镜被ai机器人收回去清洗,眾人累得各自找一处医疗舱躺入,修復液都还没放满,便已沉沉进入梦乡了。 欧恩是最先醒来的,他进到浴室洗去满身液体,穿上乾净的军服去观景厅坐下。 地球在遭遇剧烈的气候变迁之后,冰原几乎佔据了主大陆一半以上的土地。而他们的任务地点,远在距离费斯特城3000公里之外的土地上,遥远的距离让欧恩在睡了一叫醒来后,窗外依旧是一片雪白冰原。 他们尚未出极地气候带。 欧恩看着窗外,硕大的月亮轻轻立在雪山的白尖上,迤邐的银色光辉洒在缀着白雪的松针树上,照出一大片细闪的晶亮。 夜色不黑,也许是月光的关係,静謐的天空中带着一抹幽蓝。 欧恩有些出神,眼前的景色与上辈子夙征支援他的那一天……几乎一模一样。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他。 尤其是在这样美丽的雪景中…… 诺大的景观厅内,仅有欧恩一人的身影,远远看过去,像披了一层寂寞的外衣,让人忍不住想接近,想用温暖的拥抱打破那一层不该出现的落寞。 棠琼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朝男人的身影走过去。 他手上端了两杯热咖啡,一杯放到欧恩面前,然后自然而然地在欧恩对面坐下:「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欧恩摇了摇头:「还行,不是很累。」 棠琼看着他眉心上的忧鬱,问道:「还是我帮你梳理一下?」 「没关係,这点程度我还可以。」欧恩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又放下,有点苦。 棠琼皱起眉:「哪有哨兵连续出了一个星期的任务都不梳理,你这样早晚会因为情绪失控而走火入魔。」他不知道欧恩是怎么了,本来还好好的,可是从某一天开始,他突然拒绝了所有嚮导的梳理。 这对前线哨兵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事,尤其还是欧恩这样小队长的身分。 整个团队都由他负责统筹指挥,他的情绪出状况,可能连带整个小队的人都跟着陪葬。 欧恩揉了揉眉心:「我有分寸,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会找你帮忙的。」 情绪梳理有两种方法,对于不是伴侣关係的人,通常会使用精神力远端梳理,对彼此都礼貌;至于伴侣,小至牵手拥抱,大至接吻做爱,随着交流的方式越深入,梳理的彻底度便越深。 出于不明原因,自从上次意外与夙征有过唇舌之交后,欧恩的大脑便一直抗拒其他嚮导的靠近。 该说食髓知味吗?他好像默认了夙征的气味,除了他之外,任何人试图干预自己的情绪,都会引起他很大的反弹,甚至会忍不住想出手攻击对方。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许是因为当时处于发情期,夙征的唾液与气味在那敏感的时刻进入他的身体,让潜意识将对方当成伴侣,所以才会对其他人的触碰產生牴触。 他当时也没太过在意,想着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殊不知直到现在两三个月过去了,情况依旧没有改善。 也幸好,目前为止的任务都不密集,强度也都在他的掌握中,累积的情绪可以随时间与心情自动消弥,才让他得以任性至今。 棠琼叹了口气,「我只是看你这一星期老是走神,担心你熬不住。」 欧恩心说我哪有这么弱,如果是在at他不敢保证,但是a级战队的任务对他来说,不过是活络筋骨的程度而已。 棠琼看着欧恩交叠上在桌上的手,修长的手往前移动几寸,可犹豫了半会后还是收回来握住咖啡杯的把手,目光灼灼盯着欧恩,声音有些低,「我很担心你。」 无声的气息蔓延,明明观景厅的窗户都关得好好的,却像是有几丝寒气透过气窗漏了进来,平白让冷气瀰漫在空气中。 棠琼不自觉握紧了咖啡杯。 欧恩的视线始终维持在窗外,「不过是想起一个老朋友。」 上辈子在苍原雪域出现了前所未见的人型雪怪,浑身长满白色的毛,用双脚站立,兇恶的面容像是地底爬上来的恶鬼。 牠们成群行动,而且隐隐有了智商,还懂得排兵部阵。 新型的进化物种,总是最令军方头痛的东西。 欧恩当时因为牠折损了许多士兵,亏得夙征的救援,两人联手找出其晶核所在位置,才顺利解决此一难题。 旧地重游,他格外容易想起对方。 欧恩叹了口气,十分想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就能如此念念不忘呢! 棠琼隐约察觉到什么,心里闪过几分酸楚:「是……很重要的人吗?」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要随窗外的风飘散而逝。 欧恩想点头,可动作却倏然停住,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缓缓摇头:「……不是。」 「是吗。」虽然这么说,棠琼心里却没多少相信。 他拿起尚留馀温的咖啡,一饮而尽,道:「我再去睡一会。」 欧恩这才转回头看着他,轻应一声:「嗯。」 棠琼快步离开,观景厅与医疗室之间是一条窄长的走廊,棠琼刚迈步进去,便迎面撞上从里走出来的库奇。 库奇低头避让。 棠琼愣了愣,他想问你刚刚都听到了吗? 可不到一秒鐘的犹豫,还是决定作罢,他低声说了句谢谢后,快速掠过库奇身边。 库奇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棠琼身上,直到他按开医疗室的门,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后,才又转回来看向欧恩。 他的眼眸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宛如一汪死水,再大的动静都掀不起波澜。 就这样,他们两人一坐一站,静静看着月光下的无垠夜景,默默与自己的情感共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欧恩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不小的动静吓了库奇一跳,他立马迈入观景厅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等欧恩回答,他的视线随着欧恩的眼神方向看过去,同样瞪大了瞳孔:「那是……什么东西?!」 飞船此时已经离开雪原,来到一处海湾边,只见大片怪石嶙峋的沙滩上,赫然立着一隻从未见过的诡异猛兽。 牠正以笨拙却不慢的速度,追着三位……平民…… 同样的疑问浮上两人心头:怎么回事?平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欧恩回过头对库奇下令:「叫醒所有人,备战!」 「是!」 情况危急,欧恩直接跑到飞船控制室,手动迫降。 不等其他人,飞船一停好,舱门才刚打开一条勘勘让一个人通过的缝,欧恩已经鑽了出来。他朝三位平民的方向飞去,手里的能量子弹同时从四面八方包围至暴龙鱼身上。 欧恩落到三人面前,挡住暴龙鱼发怒的眼神,指着飞船的方向道:「你们三个,上飞船!」 「好、好!」三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新型怪兽的个头十分巨大,整个身体呈椭圆形,如果直立起来大约有两层楼高,后半身下方长了两条腿,看起来十分不平衡,彷彿随时会向前栽倒。 牠的嘴巴又大又宽,长满利牙的嘴几乎佔了全身的一半比例,开合发出吼叫声的时候像隻暴龙,蓝绿色的皮肤上长满许多坚硬的疙瘩,一条蝎子般的长尾缀在身后,左右摆动,随便一扫便将半人高的石头柱给打得七零八碎。 欧恩暗自心惊,如此强大破坏力的物种,竟然出现在一层附近?! 是的,再往前100公里的距离就差不多抵达一层的边防了。 说远不远,但对于离开防护罩就无法活命的平民来说,这个距离又十分遥远。 但是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所有队员都来到欧恩身后准备就绪,欧恩的声音从来没有如此警惕过,「我刚刚打到他身上的能量子弹,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眾人大惊失色,什么?! 35. 不死之躯 不给眾人反应时间,暴龙鱼大吼一声,笔直朝眾人衝去。 眾人纷纷避让,各式攻击祭出,然而一位动作比较慢的队员被他的尾巴一扫,直接向后飞出了十馀米,直到撞上一颗大石块才勘勘停下。 他的后背因为巨大的撞击力弯成了c字型,嘴里吐出大量鲜血后栽倒在地,不再有动静。 棠琼连忙跑过去救人。 反观暴龙鱼,受到攻击的地方,不过几秒鐘的时间便恢復如初,行动丝毫不受影响。掉下地的器官或肢体,则直接化成沙子与所处的环境融为一体,没留下半点痕跡。 相同的疑问浮上心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牠可以说是生物吗? 完全违反一个生命体存在该有的规则了吧! 如果今天让牠逃走了,他们甚至拿不出牠存在过的证明。 杜达十分气愤:「你竟然敢伤害我徒弟!」 她拿着大刀一个闪身便来到暴龙鱼面前,大刀挥得狠厉无比,可暴龙鱼也不是省油的灯,牠的尾巴十分灵活,轻轻松松便挡下杜达的所有进攻。 其馀人见状纷纷加入战局,可面对拥有不死之躯的怪物,饶是他们也毫无办法,牠个头巨大,一张大嘴连石头都能咬碎,遑论人肉之躯,眾人被逼得且战且退。 前所未有的挫败。 眼看着战斗位置离飞船越来越近,欧恩想着对策,「库奇,待会你把牠的双脚给砍断,我会趁机将牠打回岸边,你们趁牠在空中无法行动之时,一人负责一个部位,直接将牠轰成渣。」 眾队员:「是!」 欧恩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你可以不断再生,那就让你再生不了! 只见暴龙鱼尾巴一个横扫,带起满天砂石,眾人或抬手隔挡,或飞到空中躲避。库奇与欧恩趁着暴龙鱼的视线也被遮挡,双双俯衝而下,库奇一剑横切,直接将暴龙鱼的双脚给斩断,乾净俐落的动作中裹藏着巨大的能量,长剑所到之处留下一片银光色的剑意。 暴龙鱼直直往地上倒,失去平衡的牠像是受到极大的屈辱,一双混浊土黄大眼瞪向库奇,没等牠摔落在地,欧恩的拳头已至。 与暴龙鱼的身躯相比,细小的拳头却蕴含着极大的能量,一拳打在暴龙鱼的身侧,直接将牠打出去老远。 眾人的攻击接连而上,一瞬间出现在暴龙鱼身上的能量,竟然将牠裹得密不透风。 然而── 「吼──」暴龙鱼的吼叫声震天动地,竟是从眾人的反方向传出! 能量消散后的地区什么都没有,可刚刚被砍下双脚的地方,赫然立着一隻暴龙鱼,而牠正朝刚带队友回医疗舱疗伤,此刻落单的棠琼而去。 所有人眼瞳一缩。 作为团队里的唯一一位嚮导,棠琼一直是眾人重点保护的对象,此刻见他落入危险,所有人拚了命朝他的方向而去。 「危险!」 「棠琼!快躲开!」 「棠琼小心!」 在眾人的警告声中,暴龙鱼的尖尾已来到棠琼跟前,说时迟那时快,棠琼一记针刺直击暴龙鱼眼球,同时一个矮身、贴地而飞,灵活的身形一窜,眨眼间已经从暴龙鱼与地面间的空隙一穿而过,直飞上天。 暴龙鱼震怒无比,他对着逃至空中的棠琼吼叫不已,却又碍于自身条件的限制搆不到他,只能转而将怒气出在纷沓而来的哨兵身上。 牠开始不管不顾地衝上前,张嘴就咬。 眾人看着牠锋利如刀的牙齿,不敢松懈。利用暴龙鱼此刻失控的情绪,他们刻意将牠引至岸边,却不料此时从海里密密麻麻跳上许多成人脚掌大小的迷你暴龙鱼。 牠们宛若发条玩具,双脚并用向前跳、嘴巴一张一闔发出咬合的声音,其庞大密集的程度如拍打的潮汐,万军压境。 牠们是小小的食人鱼,张着可怖的利牙,逢物就咬,石头、垃圾、鞋子、小腿。 不少哨兵被咬到,硬生生下一块血肉,鲜血直流。 奇怪的是,被咬下的肉块牠们也不吃,直接吐到地上,转而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欧恩眉头紧皱,牠们咬人的目的不是为了吃,那是为了什么? 牠们以什么为食?从何而来?又想到哪里去? 无数疑问縈绕在心头,然而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思考时机,团队在大小暴龙鱼的威胁下,腹背受敌,他却找不到将其彻底杀死的方法。 在方才的一连串攻击中,甚至没看见晶核。 所幸,小暴龙鱼杀死之后便是死了,不会再復活,否则他们小队今天可能真的得交代在这里。 欧恩让队友全都先去将小暴龙鱼给解决,而他自己则遛着暴龙鱼满地跑。 他也不用枪了,反正一点用处也没有。 他戴上皮质的露指手套,露出细长的指节,脚下一用劲,使出破空法,顶着暴龙鱼的肚子一起飞出一段距离,接着「哗啦──」一声直接将牠摔入水中,激起无数水花。 飞溅的水有如喷泉,淋了欧恩满身。 他停在半空中,冷漠的眼眸盯着站在水中咆啸的猛兽,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初日的万丈霞光照在欧恩身上,宛若无上的神祇,就连沾着水的脸颊,都像是天神悲悯的泪水。 海的周围小山林立,它们被垄罩在微凉的薄雾中,像一座座冷酷的雕像。天色还是很黑,太阳像是得很用力,才能破开黑暗,带来光明。 欧恩沿着海面飞了一圈,暴龙鱼也在紧跟在他身后穷追不捨,他在水里的游动速度并不比飞行的欧恩慢,没人知道牠的前进方式为何,在牠身上甚至看不见鱼鰭或鱼尾。 欧恩绕过一座小山,突然间,牠朝着欧恩的方向猛扑而来,竟然直接飞到了半空中! 欧恩急转直上,自上而下一脚将牠踢入水底,他的动作没有停下,跟着暴龙鱼一齐进入水中,飞快的速度、身影彷彿化成一颗子弹,只见数道线性残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便失了踪跡。 原来,暴龙鱼的双腿,可以以水作为支点,跳跃至任何地方。 像是另类的破空法。 一人一鱼你来我往,飞速缠斗着,谁也不让谁。 欧恩拳拳到肉,他们从水里、打至半空又落到小山上,却无法分出胜负。 暴龙鱼无法伤害欧恩,同时欧恩也杀不了牠。 这种茫然又无力的感觉,让欧恩一瞬间有了错觉,他彷彿又回到上辈子的最后一场战役,面对敌军来袭,他们毫无反击能力,双方的武力悬殊之大,所有的常识与认知都被对方所展现出来的能力给推翻。 他不禁对自己產生怀疑。 重来一次,他却连杀死一隻未知生物的能力都没有的话,还有什么资格谈保护全人民? at1的将军又如何,还不是连一隻小小的两栖生物都杀不死,上辈子不知道这个击杀任务是哪个部门接的,不过既然自己没有听过军队里,有任何对如此怪异物种的讨论,想必对方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吧。 根本没有声张的必要。 可如今放到他手里,却棘手得得向外呼救才行。 是不是因为他,导致了这许多不必要的变数? 也许还会害得自己的队友也一併陪葬…… 无数负面思想挤进欧恩脑中,他的攻击速度和力道越发没劲,到最后几乎是被暴龙鱼压着打。 夙征一落地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沙滩上的七个人正奋力解决着小暴龙鱼,随队的嚮导跟在身后,忙乱地来回替他们梳理暴躁的情绪。 而他们的队长,单挑着一隻丑陋的巨大生物,其黑暗压抑的情绪,连他在几百米之外都感受得到,可随队嚮导却无动于衷。 夙征朝几人跑去,他很想问,你难道不知道,放任哨兵情绪失控却不替他梳理,也是谋杀的一种吗? 他一把扳过棠琼的肩膀,「你在做什么!《高级哨兵保护法》的内容都忘了吗?战场上不能夹带私人感情,梳理顺序得依照哨兵失控程度来……」后面的话夙征没有说,因为他被对方转过来的脸孔给吓到了。 「你是……棠琼?!」 棠琼是夙征上辈子的副官,他没想过这辈子会这么早见到他。 棠琼的眉头深深皱起,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认识自己? 没等棠琼回答,夙征感觉到欧恩的状态又变得更差了,于是丢下一句待会再说,便朝对方的方向跑去。 「等一下!你……」棠琼想阻止,却见夙征一踏入小暴龙鱼区,牠们就像进到水中化了的棉花糖一般,一隻隻相继死亡,为夙征平铺出一条通往海边的黄沙地毯。 夙征的身影转瞬便跑出很远。 这是什么情况! 告诫的话到嘴边又收回,棠琼当然知道欧恩的状态有多差,但是他不让人接近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他看着夙征毫不犹豫的身影,莫名地有了危机感,在心底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偷偷长出恶魔的犄角。 突然很想看看他被欧恩义正词严拒绝后的表情。 欧恩离岸边很远,远到夙征的双腿大半都埋进水里后,他的精神力才勘勘能碰到欧恩。 见自己这笨拙的模样,他第无数次唾弃自己的无用。 如果能飞的话,他早就…… 算了,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专心替欧恩梳理,精神力才刚探入对方脑海,双方俱是一震。 欧恩准确无误看向夙征的方向。 这是……错觉?还是……真实? 捕捉到对方的视线,夙征愤怒道:「你给我过来!」 欧恩低头闪过暴龙鱼的攻击,使出浑身之力抓着他的尾巴将牠甩出去很远。 然后他急切地飞到夙征身边,刚想开口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却先被夙征一拳打偏了头。 好奇围观的队员吓得一个个张大了嘴。 「这小子疯了吧!」 「我去!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欧恩皱眉,刚将头偏回来便听夙征大声质问道:「你不要命了吗?这个状态了为什么不梳理!想死也不要拖你队员下水!」 36. 突如其来的佔有欲 见欧恩被打,而且还是被一位来路不明的皇家骑士打,库奇第一个坐不住。 他也不管周围的那些前仆后继的小暴龙鱼,大迈步愤恨上前,想找夙征讨回公道,岂料却见他们家队长专注看着对方,几秒后低下头道:「抱歉。」 库奇:「?!」 只听对方继续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夙征满脸莫名:「哪样?」 欧恩看着他,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十分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最后只是摇摇头:「没什么。」 夙征皱起眉,怪里怪气。 谈话间,暴龙鱼从海中一跃而出,像海豚一般,身体弯成标准的圆弧划过天际,张大着嘴朝二人扑去。 欧恩感受到动静,一把揽住夙征的腰带着人向后跳,同时夙征的攻击也随之而出,锐利的风刃在暴龙鱼身上划出大小不一的伤口,霎时间皮开肉绽。 暴龙鱼一把摔进水里,巨大的身影像搁浅的鲸鱼,脚下用力了很久才勘勘从海里站起,朝着夙征的方向愤怒大吼。 夙征看着牠身上缓慢復原的伤口,神情变得凝重:「牠是怎么回事?」 欧恩:「不知道,杀不死。」 欧恩带着夙征来回飞着以躲避暴龙鱼的攻击,嘴里同时解释道:「牠的再生能力很强,就算只剩下一条腿,也能再长出一个完整的身体,身上没有晶核,明明没有鱼鰭或者蹼,却能在水中快速移动,而且从牠现在在空中四处乱窜的情况来看,牠可能是以水为基底,来进行跳跃推进。」 夙征无法理解:「水?这完全违反了地球上的生物法则与物理法则吧?」 在欧恩解释的期间,夙征完全没有停下对他的精神梳理,欧恩身上那股暴躁与压抑的氛围渐渐消失,头脑也随之清醒了不少。 「你是想说,他是外星生物?」 夙征不置可否:「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欧恩陷入沉思,人类的科技发展至今,已经到了可以进行星外探索的阶段,如此,有其他外星生物登入地球也很合理,只是…… 为什么偏偏是让这三位偷跑出来的平民遇上了呢? 费斯特城外的土地如此辽阔,却这么恰好地让他们遇上,说是巧合他都觉得有点牵强。 不等欧恩细想,底下队员们的惊呼声,将他的视线拉转过去。 只见又一大波小暴龙鱼爬上岸,将本就无甚立足之处的沙滩挤得越发密麻。 「妈呀!怎么又来!刚刚那一波都还没清完!」 「呕──好噁心!我密集恐惧症快犯了!」 看到此一情形,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欧恩心头。 他对夙征道:「你再攻击牠一次看看。」 欧恩特意带着夙征到暴龙鱼附近,夙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一刀将暴龙鱼的双腿给切断。 脱离身体的双腿瞬间变成沙砾与本体一起跌入水中,然后没过多久,新的一波小暴龙鱼又上岸了。 果然! 欧恩靠到夙征耳边,解释他方才的用意:「这怪物好像只要受到精神力的攻击,就会放出小怪物来。」 「当真?」夙征又试着攻击牠一次,果不其然,前仆后继的小暴龙鱼几乎要将整片沙滩的填满。 底下的人都快哭了,「队长你到底对牠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丑鱼越来越多了!」 「我感觉手快废了,援军怎么还没到!」 听见此一疑问,夙征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援军。 不过他当时接获求助讯号时,并没有回覆指挥部他会过来,所以理论上应该有另一波人会到达才对。 见眾人有些抵挡不住,夙征拍了拍欧恩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我下去帮他们。」 手臂无意识紧了几分,一股莫名地佔有慾涌上欧恩心头,他不想夙征离开自己身边。 见身旁之人没有动作,夙征催促道:「快啊!」 欧恩眉头皱紧,夙征的梳理已全部完成,现下理智回归,他知道自己应该放人下去。 那些鱼虽然威胁不到自家队员,但随着数量增加,入侵范围越来越接近飞船的停靠位置,依照牠们连石头都能咬碎的能力来看,将飞船啃食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欧恩不情不愿将人给带下去,无数探究的目光朝夙征投射而去。 这人究竟是谁?能梳理自家队长的情绪不说,还让从来不与人有过多肢体接触的队长,直接搂着他飞来飞去? 不少知道棠琼对欧恩的心思队友,看向夙征的目光都不太友善,尤其见他还穿着皇家骑士团的制服,顿时更加没有好感了。 什么人啊这是! 他自己难道不会飞吗? 夙征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打量,他看着棠琼略为发白的脸色便知道,他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一个人要这样,几乎没有停顿地梳理一大群哨兵,对精神力的消费十分快速。 「这里交给我,你先吃点补充剂休息一下吧。」 补充剂是针对嚮导的精神力消耗所研发出来的补给品,能让他们的大脑迅速放松,以在短时间内得到最大程度的恢復。 大脑一放松,身心灵的紧绷都会得到抚慰,消耗的精神力自然也随之补足。 当然,这个方法是提供给较为害羞、矜持的嚮导所使用,如果是比较开放的嚮导,只要与哨兵,不论双方是否结为伴侣,有肢体上的接触,精神力很快便能恢復如初。 这也是为什么夙征方才替欧恩梳理了大半天,精神力还是十分充足的原因。 棠琼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可最后还是平淡转开道:「不需要,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放心把队员交给其他嚮导。」尤其对方还是一位来路不明的e级嚮导。 夙征换位思考了一下,瞬间明白他的顾虑。 棠琼从在他身边做事开始,便十分尽责,只要一件事在他的认知中,属于他自己的工作范围,即便能力不足,咬着牙也会硬撑着把它完成。 眼前年轻、傲气版的棠琼让夙征陌生的同时,又能从这些蛛丝马跡中找到几分共同点,他十分开心。 他也不在意对方冒犯的态度,「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吧!」 夙征的这句「一起」棠琼没理解,以为夙征打算跟他一起梳理队员,他十分牴触,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脱离掌握的危机感。 「不用。」他道。 话才刚出口,便见夙征大手一挥,精神力直接变成一块大正立方体飘浮在空中,随着他的指引,每一次巨大的方块都从高空落下又回位,宛若巨大的重捶。 碰碰碰!的声音不绝于耳。眾人看不见精神力的实体,只能听见随着每一声巨响,都会有一大块正方形区域空出来,小丑鱼的身影不再,只馀一片恍若无事发生的沙子。 眾人不敢置信,什么情况这是? 怎么鱼莫名其妙就死了呢? 就在他们愣神的同时,一大片区域的小暴龙鱼都快被他清扫光了。 顿时,眾人再看向夙征的眼神,从原本的排斥和鄙夷,瞬间被讶异、不敢置信,甚至是一点点的崇拜所取代。 欧恩见夙征一出手便如此高调,无奈地笑了。 这人果然,不论什么时候,都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棠琼见到欧恩的笑容,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紧握,指尖用力到发白,连指甲在手心压出血痕都不自知。 被冷落的暴龙鱼此刻又爬上岸,为了不影响夙征发挥,欧恩再次上前与牠缠斗在一块。 就这样,不到五分鐘的时间,那些小暴龙鱼在夙征的帮助下,全部被清空。 杜达第一个蹦到夙征身边去,她张着星星眼,满脸求知慾:「你刚刚是怎么做的?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厉害的嚮导。」 其他人同样好奇,有意无意地将耳朵拉长了一些,偷听。 夙征微微一笑:「不过是将精神力化成实体,没有那么神奇。」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夙征也是刻意选了一个看起来较为厉害的方式,来清理这些小怪物。 他现在正式离开皇家骑士团,也该为自己的未来谋条生路。 他上辈子虽然不是费昂的兵,如果能透过这次机会,展示一下身手,让这些人替他说说好话,或者将他的能力传回a级军区,也许能有机会得到招揽也说不定。 杜达将嘴巴张成o字型,「这不是很难的能力吗?我听说只有进了at的嚮导才能做到!可你明明才……e级吧?」 夙征心想,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无法解释的问题,他给出一个神祕的笑容,但笑不语。 杜达自己脑补了一番,将嘴巴闭上,给出一个了然的表情,道:「我懂了。」 夙征十分满意:「聪明。」 其他人:「?!!?」你懂啥?你们刚刚有说话吗?他怎么没听到? 是他不配听吗?还是他太笨了所以理解不了? 谈话间,一辆飞行器由远而近,缓慢降落至飞船旁,只见舱门打开,三位穿着at军服的人员走了下来,来人面目严肃、气势级强,强大的威吓让他们仅仅只是一扫眼,都让欧恩小队的人寒毛直竖。 这压迫感,前所未见! 究竟要有怎样的实力,才能发出如此可怕的震慑之气? 眾人奋力抵挡,努力让自己的背脊不要被逼人的气势给压弯时,夙征却好像没事人一般,率先迎上前,行了个军礼。 对方不带感情的眼神看向他的着装,轻吐一句:「皇家骑士团?」其话里的冷意,足以将这片大海冰封三里。 37. 硅基生物 夙征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喔,两个小时前开始就不是了。」 对方没有说话,显然对夙征的身分转变不感兴趣。 夙征也不在意,见三人回了军礼后,快速将暴龙鱼的特点介绍一次,其中也包含了他们的新发现:暴龙鱼对精神力攻击的反应。 这项资讯显然是at尚未掌握的,只见他们眼里露出几分意外之色和若有所思,夙征看在眼里,「待会各位长官可以自己试验一次。」 又道:「我们初步将牠断定为外星生物。我想请问,在牠之前有出现其他类似的怪物吗?」 为首的男子朝身后两人比了个手势,两人点了下头,直接朝暴龙鱼而去。 他们对欧恩道:「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就行。」便与欧恩换了手,接过与暴龙鱼对战的角色。 欧恩先是朝对方行了个军礼:「劳烦。」然后才飞回眾人身边。 为首男子道:「这是这半年来发现的第三隻特殊生物,差别只在于出现地点不同,其馀特点皆与你们描述的无异。没有晶核、杀不死、掉落的部位会变成沙子。」 眾人皱眉,没想到竟然是第三隻了吗?这种可怕的生物万一大范围出现在地球,造成的伤亡将无法估计。 欧恩问道:「找到彻底杀死牠的方法了吗?」 男子默不作声,视线锁定在两位队友身上,过了许久才道:「没有。」 眾人集体陷入沉默。 眼前,哨兵与暴龙鱼正展开激烈对战,哨兵的身形相较于欧恩更为强壮、速度也更快。暴龙鱼似乎抵挡不及,只能被堆方压着打,坚硬的尾巴狼狈来回防守,勉强防了个密不通风。 哨兵直接将暴龙鱼逼至小山脚,趁牠喘息的空档,一个破空法瞬移至半空中,拿出战斧,对空一劈,强劲的能量像要将整个空间给切成两半,划破天地,如摩西分海般,小山、暴龙鱼、乃至大海被一分为二,能量到达之处竟短暂地形成了几秒鐘的真空带。 哗啦── 山崩地裂、万石蹦飞。 他居然切开了一切! 凌厉的压迫力,随着流乱的风袭捲至眾人面前,强劲得让人睁不开眼。 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发丝被吹出去很远,他们第一次真切体会到所谓at的实力。 夙征和欧恩闭上双眼,内心无比激动,这是曾经属于他们的、熟悉且强大的战意。 小队其他人惊骇的同时也兴奋不已,没有什么比强大的战友更激励人心。a级战队又如何,厉害的人还有那么多,他们怎么可以自此满足,裹足不前! 如此强力的辗压,暴龙鱼的躯体根本抵挡不住威吓,在被切成两半的同时,身体瞬间化成沙子,被吞没于海水中。 眾人瞠目结舌,消……消失了吗? 夙征与欧恩眉头紧皱,不,并没有。 当所有的破坏性能量消失后,暴龙鱼又重新出现,彷彿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无力、害怕、退缩等情绪涌上眾人心头,如果强如at都还杀不死牠的话,他们又该怎么应对呢? 与暴龙鱼对战的哨兵似乎对此现象见怪不怪,他朝身旁的嚮导一耸肩,无奈道:「看来不管用。」 嚮导飞上前拍了拍他的脑袋,「换我试试。」 哨兵在他唇上留了个吻,「我在这里陪你。」 岸上的眾人对两人的互动又羡慕又忌妒,欧恩的目光偷偷移向夙征,见对方脸上毫无变化后,又悄无声息地移回去。 无来由地,方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夙征明显地感知到他情绪起伏过大,好心地替他又是一顿梳理。 内心感慨:王子还是太年轻,稍微看别人秀个恩爱就情绪波动,果然血气方刚、年轻气盛啊! 察觉夙征的关心之情,欧恩身上炸起的毛轻轻松松被捋平。 意外地好拿捏。 嚮导将精神力化成一条长满尖刺的长鞭,抬手便往暴龙鱼的身上抽,造成伤害的同时还留下了无数密麻的小洞。 幸好他不会流血,否则现在也许已经将海平面给染红一片了。 暴龙鱼显然对此骚扰愤怒不已,朝着嚮导便是一顿横衝直撞,只可惜牠毫无章法的战斗方式,连对方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而此时,安静的沙滩上又爬上许多小暴龙鱼,却全都被等在一旁的哨兵给轻松消灭。 确定将暴龙鱼的特性都掌握了一遍后,为首的男子拿出了一个空间笼,那是用来捕捉猛兽常用的特製铁笼,它会根据猛兽的身形自行调整大小,特殊材质所製,十分牢固。 暴龙鱼被装到了里头。 男子道:「接下来牠会被转移至猛兽研究中心进行研究,感谢你们的辛劳,多亏了你们才没有酿成伤亡。」 见男子似乎要走,夙征急问道:「我们可以知道目前的研究结果吗?有哪些发现?如果再遇见这种生物的话该怎么处理?」 「很可惜的是,虽然我们想方设法要杀死牠却怎么都杀不死,但是一将牠们带回研究室,没过多久就自然死亡了。」男子有些惋惜,「现阶段而言,与其说是在研究如何杀死牠们,倒不如说重点是在如何不让牠们死亡上。」 「这么奇怪?那牠们死后,一样是变成沙子吗?」夙征追问。 「没错。」 「这样是否可以断定牠们不是地球生物?」 「牠们目前被认为是『硅基生物』。」 「硅基生物?」 听见重点,一些站得比较远的人也纷纷朝他们的方向靠拢。 「我们地球上所有的生物体和有机物质都是由碳元素组成,而这些杀不死的怪物则被认为是由硅元素构成的。」男子没有多做解释,话锋一转,「当然,一切都还在研究阶段,有任何新的结果,都会再发公告知会大家。」 被困住的暴龙鱼对着牢笼衝撞吼叫,可惜还是无法逃脱被捕捉的命运。 牠被绑在飞行器下方。 男子回头看着眾人:「我会将你们的功劳告知后勤部门,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欧恩一声令下:「敬礼!」 小队眾人行礼:「谢谢长官!」 at三人朝眾人回礼后,转身便上了飞行器。 此时,早早躲进飞船里的三位平民,早就被从观景观看见的画面给吓得惊惶失措,「那怪物,连那么强的人都打不倒,更何况是我们。」 他们一想起自己方才还在与那怪物周旋却没死,真的是命大。 见欧恩他们朝飞船走来,三人瞬间正襟危坐,眼神再不敢朝窗外飘。 一位穿着破旧黑白条纹衫的男人紧张道:「待会他们要是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们该怎么回答?」 中间一位戴帽子的男子道:「一律咬死说是嚮往外面的世界,才会逃出来的就好。」 其馀两位忐忑点头。 夙征现在无处可去,于是在听欧恩说他们还救了三位平民,正要去审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时,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小队成员分开坐在各处,看似随意,实则不动声色将三人给围在中间。方才受伤的队员也出了医疗舱,与眾人坐在一起。 夙征站在最外边,没有参与进去。 欧恩走在最后,脚步在经过夙征身边时迟疑了一秒,最终还是坐到三人面前去。 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至高空,耀眼的光芒透过窗户直接打在欧恩身上,将他裹入夺目金光中。 那光浓郁热烈、肆无忌惮,却怎么都压不过欧恩身上那与身俱来的贵气,银色发丝明明不动声色,却让人无法忽视。 这,就是王子!这,就是皇室! 与王子近距离接触的认知,让三人感动得几乎產生想要跪地膜拜的衝动。 欧恩看着三人的满目泪光,还以为是太阳过于耀眼所致,他将三人身侧的窗帘给拉上,再看他们完好如初的皮肤,暗地里皱起眉。 「说吧,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三人低下头,如果眼前之人不是欧恩,他们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说谎。 可面对如神祇般存在的王子,要他们对他编谎言,良心上的谴责让他们迟迟无法开口。 「怎么了,不能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不然我换个问题吧。」欧恩换了个姿势,他将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身体向前倾,眼神紧紧盯着三人,「谁帮着你们出来的?」 三人浑身一阵,脸色顿时煞白无比。 中间那人缩着脖子,小声开口:「没……没有人放我们出来。我们是……是因为太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样,所以才……才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如此拙劣又明显的谎言,欧恩倏地拍桌站起身,吓了三人一大跳。 消瘦的身子挤在一块,慌得六神无主,就怕被抓去小房间严刑拷打。他们刚想求饶却见王子走到一位面目冷凝、五官俊美的白衣男子身边。 他二话不说牵起对方的手,将人拉至自己位置旁坐下。 夙征被他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做什么?」 欧恩一本正经:「防止我不小心情绪波动,杀了他们。」 ----- 夙征:做什么! 欧恩:老婆贴贴=3= 38. 进化与退化 就算到了座位上,欧恩还是没有放手,牢牢抓着夙征带着多处细微伤痕的手不放。 那是稍早在唐蒂岛救人时,磕绊出的功勋。 欧恩察觉入手的触感不太对劲,手指曲起便在夙征掌心摸索一翻,细密的麻从手心一路麻进了胸口,夙征吓了一跳,大力将手抽回。 他瞪了欧恩一眼,以为这是他的什么恶趣味。 就想看他出糗。 欧恩感受一下骤然空了的手心,没太沮丧,毕竟时机不对。 经过这几个月的挣扎和今日再次见到人的欢喜,他已经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隐晦的目光看向夙征艷丽的侧脸,无法再自欺欺人。 感受到欧恩不带掩饰的目光,夙征愣了一下,以为对方是等着他一起讹人,于是接着话道:「殿下杀的人还少了吗?也不差这三个。」 三人一听,王子竟然还会杀人! 想到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越发不安,如坐针毡。 夙征十分满意这个效果,他挑眉看向欧恩,满脸得意,我该配合的配合好了。 然后使了个眼色,示意道,换你表演了。 欧恩:「……」 他只是找个藉口,是也不需要入戏如此之深。 他回想方才看见三人时,他们正被那硅基生物追着跑,按那生物一上来就扫伤他们队员的强悍程度来看,这三人能安然无恙从他手底下逃脱,本身就十分诡譎。 于是欧恩二话不说,直接出手朝最里边那穿条纹的男子抓去。 被夙征的话一恐吓,他们以为欧恩懒得动口,想直接动手,抬手格挡了一下,啪!地一声,声音十分响亮,竟然挡下了欧恩的攻击! 其他人此刻已经站起身准备逃了。 欧恩的手一下子便红了。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打伤了王子殿下,有了一瞬间的恍惚,便听欧恩沉声道:「抓住他们!」 所有队员一瞬间动了起来。 条纹男也连忙跟着起身,却被欧恩给缠住。欧恩没出杀招,全当试探一般测试男子的反应与力量。 只见男子躲得狼狈,身体跟不上动态视力以及脑袋的指示,虽然力气很大但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空有蛮力。 欧恩得到答案,只一招便将人完全制住,条纹男被反手压在地上,疼得快晕过去了。 其他两人也是,狭窄的空间中,拳脚相接声不绝于耳,夙征听着他们拳拳到肉,身体相互碰撞所发出来的声音,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牙酸。 他在内心嘖嘖想,太野蛮了。 挣扎到最后,虽然将手边能抵挡的东西都丢出来阻挠眾人,依旧改变不了被捕捉的命运。 不一会儿,所有骚动归于平静。 三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如战败的狼,所有苟且之心都没有了。 欧恩站在他们身前,道:「没想到普通人之中也有力气与哨兵不相上下的能人异士存在。」 三人继续沉默。 欧恩也不在乎,他综合了三人不该拥有的力量、不该出现的地点,以及现身的时间,顿时有了猜测。 只听他道:「让我来猜一猜你们今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本来是想藉着晚上太阳辐射少,找一处离一层近又有猛兽的地方,试试进化后的力气是否能与那些怪物一拚,却没想到一来就遇上地狱级难度,怎么打都打不过,还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所以最后只能选择逃跑。」 三人一听他的结论,面如死灰。 欧恩问:「我没说错吧?」 其馀旁听的人内心的震惊不亚于那三人。 进化?什么进化?普通人类还能进化的吗? 「一层的出口不是说偷跑就能跑出来的。既然方才来的at以及……」欧恩看了夙征一眼:「皇家骑士团对进出门被闯一事毫无察觉,代表警报器没有发挥功能,也就是说你们是光明正大跑出来的。」 「一层之中,能解城门警报器的只有一人,他就是……」欧恩眼神冰冷,凌厉之势如利刃紧贴头皮而过: 「陶伯利。」 一石激起千层浪。 欧恩小队的人倒抽一口气,大家都是一层上来的,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欧恩目露凶光:「他真是好大的胆子,目无法纪、胡作非为!本王倒要好好问他一问,谁给他的倚仗,敢如此胆大包天!」 这下三人总算有了反应,连忙辩解: 「不,不是的,不是陶伯利总理,是……是我们自己跑出来的,不关总理的事!」 「对,殿下,您要杀就杀我们好了,真的不是总理,是我们在捡垃圾时不小心碰到特殊物质,所以就进化了!」 他们的反应,更证实了欧恩的猜测,陶伯利背着国家偷偷进行人体实验本就是大忌,外加不顾人民安危,贸然让他们离开保护层,更是犯了欧恩的忌讳。 欧恩挥了挥手,显然是不想再听那些拙劣的辩解,他对库奇道:「把他们关到仓库去,看好,可别让他们死了。」 「是!」 欧恩朝飞船下令:「啟航,到共议峰会厅。」 他要亲自去找陶伯利算帐。 甜美的机械音回答:「收到,准备啟航。」 「等等!」夙征站起身。 欧恩心头一跳,装作若无其事问道:「怎么?」他本来见夙征全程毫无反应,想趁其不备将人给一起带走,却没想到棋输一着,在这临门一脚让他反应了过来。 「是要去找陶伯利吧?我刚好有点疑问与这件事相关,我能去飞行器拿点东西,然后跟你们一起过去吗?」 方才欧恩讲到进化时,夙征便想起生日宴会上,在花园偷听见的站长与陶伯利的对话内容。 他没想到当时提到的人体实验,指的竟然是让人类的躯体產生进化一事。 虽然震惊,但转念一想其实也不难理解。 每一年能觉醒的人就这么多,那些过了觉醒期的人该怎么办? 整日无所事事、直到死亡来临吗? 在二层的生活虽然不说平安顺遂,但至少有目标、有自由。 如果人类真的破解觉醒的秘密,让所有人都觉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虽然此举可能因为会碍了某些人的道而被制止,但就全体人类的幸福而言,他其实不反对。 有了「进化」一事做对比,他再想起飞行器上那些明显与岛上生物凶暴程度不一样的动物们,他们身上发生的事便有了解答── 「退化。」 抹除那些动物在野外生存的能力,让牠们便得温顺且胆小,进而减缓对人类的威胁。 他们所做的事,全都是为了让人类可以更加自在地生活在地球上:削弱自然动物对人类威胁的同时,增强人类的体能与力量,可谓两全其美。 难道这就是博士在做的事吗? 那么那些猛兽只盯着某些士兵追,又是为什么呢? 一个令他发寒的答案呼之欲出,他甩甩头。 不会的,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夙征想去将他带过来的那些动物给带上,先让人将退化猛兽、原猛兽以及被追赶觉醒者的血液进行分析,心里先有个底后,再透过陶伯利问出站长以及博士的位置,与他们当面对质。 得知夙征不是要离开,欧恩答道:「当然。」 又道:「起飞暂停。」 飞船停在了半空中。 夙征看了眼目前的高度,眼神在欧恩与他周围那些队员身上扫过一圈后,略为不自然地道:「降落。」 欧恩顿时心领神会,他站起身,「我直接带你过去吧,省时。」 说着也不顾夙征的意愿,带着人到舱口,揽着他的腰后便飞至飞行器提上笼子又飞回来。 前后不过两分鐘的时间。 「谢谢。」夙征道了声谢,发现身旁之人丝毫没有要将爪子从自己要上拿走的自觉,他挣脱开对方的怀抱,离他两步远,越发觉得眼前之人举止不正常。 欧恩也不在意,他晃了晃手上的笼子,「要放哪,我帮你一起提过去。」 「不用了,」夙征从欧恩手里接过笼子,不动声色暗示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也得尽快向上级回报一下吧?你去忙,不用管我。」 夙征一提醒,他才想起来,飞船已经比原订计画晚了许久尚未回基地报到,塔台那边该等急了,他也不再坚持,留下一句:「有问题就来找我。」后,快步走了。 夙征看着吵闹的动物们,一时之间倒真不知道该把牠们放到哪里去。 仓库有人了,到医疗室或观景厅又怕打扰其他人休息,他左思右想找不出个合适地点,最后乾脆在舱口的地方待着。 反正马上就到了。 他盯着舱门外正大放光芒的太阳看,看得眼睛因为刺激而蓄满泪水都不愿错开眼。 心想,谁能抵挡得了对太阳的渴望呢? 棠琼找到夙征时,看见的便是他对着太阳无声流泪的画面。 脚步顿了顿,正想着自己是否来得不是时候,却见那人转过了头,看向自己笑道:「你来了。」 棠琼皱眉:「我不认识你。」 夙征抬手擦拭自己脸上的泪水,伸出手道:「现在认识就可以了,我是夙征,很高兴认识你。」 棠琼没有接话,也没有伸手回握。 他来找夙征,纯粹是对这个横空出现的皇家骑士有着许多疑问而已,一点都不想跟他交朋友。 夙征见他那样也不在意,上辈子他刚见到棠琼时,比现在还冷漠,天才总是有点脾气,他理解。 他收回手,依然对棠琼笑得温柔,他很开心能在棠琼遇事之前认识这不同个性的他。 棠琼皱起眉,对夙征的笑十分不舒服,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他单刀直入:「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说。」夙征表现得一脸配合。 棠琼嘴巴张了张,本来想问,你为什么要缠着欧恩?故意让他带着你飞来飞去?你就这么娇弱吗? 话到嘴边,又觉得这私人问题当第一个过于刁蛮,转而问道:「什么是《高级哨兵保护法》?」 夙征察觉自己露了馅,脸上的微笑有一瞬间碎裂,他淡定反问:「你没听过是吗?没听过就是我记错了,你也知道人在危急时刻总会胡言乱语,哪里有这种法,世界上哨兵多如毛牛,死了一个再换一个就是,哪需要立法来保护,你说是吧?」 他虽然没解释,却也变相将内容大致表明了一遍。 棠琼看着他欲盖弥彰的辩解,没有开口。 夙征见这招呼咙不过去,又道:「啊,我想起来了。这是尚在议程中的草案,你也知道我们皇家骑士平常会跟在王公贵族身边,所以有这些新的规章都会提前接触,未来……再过个几年就会有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是吗?」 「当然,我拿这种法案骗你有何可图?」 棠琼也不计较,反正这问题无关紧要:「那就姑且相信你吧。」 问题还在继续,两人没发现的是,在他们对话走廊的转角处,站着另一位黑衣男子。 欧恩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程,棠琼相没相信夙征的说辞他不知道,但是他本人是不信的。 他记得很清楚,《高级哨兵保护法》是在球历164年由他推动,一手拟定的法案,现在连个雏型都没有,哪里来的草案? 欧恩心中泛起了怀疑,他曾听波瑞吉说夙征是「预言师」,而他自己也说过他能梦见未来的东西。 那么这个《高级哨兵保护法》也是他看见的未来之一吗? 还是说……事情的真相其实也可以朝他更愿意看见的那个结果去发展? 毕竟,如果不是重生者,不好解释他才觉醒不到半年,是如何将精神力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毕竟,所有的一切都能用「预言」来做包装,唯独觉醒者的能力,是得下过苦功后,才能收穫的成果。 仓库那三位进化者便是最好的证明。 39. 势在必得 欧恩的一颗心,因为夙征的话而来回起伏,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希望自己不要带着先入为主的眼光去看待任何事,那将会影响判断的准确性。 他抬腿准备离开,又听棠琼问道:「所以你不会跟队长在一起?」 欧恩:嗯? 说好要落回平地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夙征满脸你在说什么天方夜谭的神色,上辈子他们无甚交集,这辈子当然也不可能成为伴侣。 「我跟王子殿下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关係,怎么可能在一起?」他看棠琼拐弯抹角问了这么多,对其心思顿时了然。 他脸上带着点揶揄问道:「你喜欢欧恩吗?要不要我帮你追他?」说完还眨了眨眼。 上辈子棠琼活得太压抑了,难得这辈子可以遇上喜欢的人,他很替他开心。 彷彿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欧恩:「……」呵。 好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关係,本王子偏偏就要在你跟前晃! 他负气甩手便走。 「不用了。」棠琼毫不犹豫拒绝,「我的事情不喜欢别人插手。」说完也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从见到夙征的第一眼,就直觉这人和他十分不合。 尤其是欧恩对他的态度,曖昧又亲近,他恨不得夙征在欧恩眼前消失,怎么可能还给他们扯上关係的机会。 另一边── 睡梦中接到欧恩消息的陶伯利,吓得差点心肌梗塞。 心情正差的欧恩,看他一副快晕厥过去的模样,阴冷冷说了句:「敢死就让令公子给你陪葬。」残忍如恶魔的威胁,瞬间将他从鬼门关前给救回来。 「现在到共议峰会厅等我,我马上就到。」欧恩交代完后便掛了电话。 他分析道,这整件事,从偷偷做人体实验、让平民打进化剂到出一层实战,背后应该都与陶伯利沾有关係,至于他们会遇上硅基生物纯属运气不好,毕竟这东西谁都没有头绪,他们又怎么可能找死地往上凑? 只是说起陶伯利,不免俗地会让他想起上辈子陶伯利的下场。 当时陶伯利组织了一场叛变,声称皇室罔顾人性、故意利用阶层土地造成社会动盪,誓言要推翻此一权贵政治体系,重建美好家园! 不大的叛变,短短一天即在绝对武力值的镇压底下,偃旗息鼓。 听见此一消息的贵族,气得要将所有人抓起来,斩首示眾,以达到杀鸡儆猴的效用。 当时欧恩已经不再隐藏实力,从c级战队升到了a级,他十分清楚人民的绝望,毕竟没有觉醒前,他也和他们一样,无所事事、觉得人生漫长而没有尽头。 连起床这件事都害怕,害怕自己不知道如何熬下今天一整天的时间。 是以,对人民想法感同身受的他,力排眾议将所有的责任推到陶伯利身上,他被褫夺了总理职位、关入大牢,而其他人则是受到口头警告,不归究责任。 这是第一次欧恩公然站在了所有贵族的对立面,他想,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些人的眼里就容不下他了。 只可惜,当时的他低估了人性可以多泯灭。他想改变这个国家的现状,以为自己还有时间,以为人民还等得起,能等他当上元帅,将军队掌握在手里再说。 而事实上,是他输在这这场无声的烟硝中,灰飞烟灭。 他记得当时负责镇压的队长跟他说过,这些示威的群眾,平均武力值都超出正常水平,也许是特地挑过。 便是这些进化药剂的杰作吧? 只是没想到歷史有了改变,让自己提前截获了这项资讯。 这是否也算是某种暗示呢? 提醒自己,没有所谓「最好的时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飞船降落,所有人来到门口等待下船。 欧恩看着夙征手上吱吱叫的笼子,问道:「你找陶伯利所为何事?」 夙征感受到身后棠琼热切的眼神,疏离道:「有点私事,还望殿下别多过问。」 夙征这么一说,欧恩反倒来劲了,他拉住夙征,头也不回地下令:「你们先到议事厅等我。」 人群从两人身旁鱼贯而走。 比力气夙征比不过,只能冷眼看着欧恩的动作,问:「殿下这是在干嘛?」 欧恩抱臂挡在门口:「皇家骑士团的团长大半夜单独行动,还打算找总理密谈,我身为王子,难道没有过问的资格?」 「……」好像有几分道理。 夙征看着笼子里的动物,想着既然进化的事都被发现了,那么退化显然也瞒不住。 他还想找出博士的位置,与欧恩合作显然是更为便利的方法。 大局为上。他如此自我说服。 于是他将自己在花园偷听到的内容,以及去唐蒂岛后的发现与打算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欧恩安静听了许久,接着抬头看向夙征,只说了一句:「加入我们战队吧。」 「啊?」 「我看见阿道夫通缉你的消息了,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一些噁心人的手段还是有的,到军队里也不至于落单。」欧恩站直了身体,假装不在意道:「费昂很看好你,又恰逢你离开皇家骑士团了,刚好到我们这里来。」 「但我只是e级,没关係吗?」夙征承认他有点心动,能加入a级战队固然好,但是他不能使用气同样也是一大硬伤,「而且我也不能飞。」只怕到时候会拖后腿。 欧恩眼神闪着讳莫的光:「嚮导不能飞也没什么,你就在后方待着,需要梳理的人再去找你就好。」 彷彿被戳到痛点,夙征眉头紧皱,语气快速且夹杂着些烦躁,「那不是我的战斗风格,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在战斗前线……」话到一半,夙征猛然住嘴,对上欧恩一脸茫然的眼神。 「知道什么?」他问。 夙征撇开头:「没事。」他呼了口气:「快走吧,他们该等急了。」 他从欧恩早就让出来的空间穿过,向下走了两个阶梯后停住:「把我的情况跟费昂说,他能接受的话,我就加入。」语闭,逕自走下飞船。 「好。」欧恩的回答远远传进耳里。 他简洁的话音里藏着压制不住的欣喜,但也许是离得远了听不真切,又或许是夙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暇顾及其他。 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欧恩眼里闪着欣喜的光。 如果说,方才他没有刻意解释费昂是谁,夙征却十分熟悉可能是事前做过功课,但他后来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可就将他重生这件事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夙征── 他将这个名字咬碎了往肚里吞,眼里写满势在必得的光。 会议厅内,欧恩最后一位抵达,他脸上带着让所有人一头雾水、让陶伯利胆战心惊的灿烂笑容,在夙征身边入座。 夙征带着一半警惕一半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想起身换位置却被欧恩一把按住,他靠到他耳旁,低声道:「你不管换到哪里去,我都会去坐你隔壁。」 夙征皱了下眉,这人没事吧?中邪了? 他看向欧恩,却见对方手肘抵在自己座椅扶手上,下巴架在手心间,神情认真,没有半点方才话音里的玩笑氛围。 「随便你。」他转回头。 达到目的,欧恩勾了勾嘴角。 然后视线转向陶伯利,身上的柔和的气势一秒变得凌厉,只见他浑身的表情都冷了下来,如威峨入云的耸然冰山,质问道:「谁准许你让我的人民去冒险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含被绑起来的三位人民。 「下官……下官……」陶伯利想了一大堆腹稿,却没想到欧恩问的是这个,他顿时语塞。 欧恩盯着他,「要是我今天没有路过东北,他们三个可能就死在那里了你可知道?你有豪情壮志,却没有陪着他们一起赴死的勇气?」 陶伯利深吸一口气,想要辩解,却又觉得欧恩所言不错,遂将那一口气重重吐出。 他整个肩膀耷拉下来,似是放弃挣扎,一旁戴帽子的男子见状,急忙开口,「不是的!」 他道:「我们是自愿的!我们……无牵无掛,愿意为全人类的未来出一份心力!」 有人开了头后,其他人也纷纷维护:「没错!不是总理大人的过错,他得留在这里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我们什么都不会,愿意……愿意以身试险!」 陶伯利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这些人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其言下之意只怕听者有心。 欧恩笑了起来,问陶伯利道:「听了是不是很感动?看来你深得民心呢。」 陶伯利浑身一僵,最害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下官……下官不敢!请……请王子殿下明察!」 ----- 呼── 知道夙征重生拉~ 40. 觉醒者都不回家吗? 周围的人听着他们打哑谜般的对话,满脸问号。 别说旁人满头雾水,其实就是打了进化剂的三人,都不清楚整体的计画内容,只知道,如果这项人类进化实验成功了,全体人类都可以获得觉醒者般的力量。 虽然他们同样惧怕太阳,但至少不用再被限制于费斯特城的有限范围内。 欧恩走过去将人扶起来:「总理不用如此担心,我一向秉公办事。」 他看向库奇,道:「带出去吧!」 陶伯利又急又惊:「殿下!殿下!」他被库奇架住手臂往外拖,却还是执意呼喊:「我只是想让人民过更好的生活!您懂整日混吃等死的痛苦吗?我们虽然没挨饿但是却也不快乐!我们不想成为拖累!我们也想战斗!殿下──」 陶伯利的声音消失在关上的门之后。 欧恩的眼神扫过所有人,只见自家队员脸上,多少浮现了几分不忍的神情,而进化者脸上则满是愤恨,看着他就像在看什么穷凶恶极的坏人。 戴帽子男子不齿道:「我们原本还以为王子胸怀天下、悲天悯人,没想到一切不过是皇室的谎言!你们根本就不关心百姓死活!只顾自己享乐!」 「无礼!」队员愤怒道,「王子行事自然有他的道理!」 欧恩挑了挑眉,没多做解释,只道:「我喜欢你们眼中的怒火,让我觉得一层……还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旖丽的光从他的眼瞳中一闪而过,像充满希望的流星划过天际。 不再理会进化者,欧恩转头向队员宣布道:「现在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我跟大队长请了假,你们好好休息,想回家的可以回家,明天一早再回二层。」 眾人起身:「是!」 欧恩走到夙征身边,提过他的笼子道:「走吧,现在来处理你的问题。」 夙征跟着他出去了。 棠琼看着两人相伴离开的背影,眼神毫无波澜地转了回来。 「耶!赚了半天假!」杜达扑到他身旁:「棠琼你是不是要回家?真羡慕你们家人之间关係这么好。」 棠琼朝她浅浅一勾嘴角:「毕竟是家人。」他的视线扫过眾人,「你们都不回家吗?」 其他人纷纷摆手: 「算了吧,临时回去一趟,什么礼物都没带,也挺彆扭的。」 「是啊,话聊不到一起,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我们尷尬他们也不方便」 「人家不欢迎我们,还是别回去讨嫌吧。」 听闻眾哨兵的发言,一旁的进化者有些诧异。 这是什么意思? 觉醒者不应该是如眾星拱月般的存在吗?怎么会不受欢迎? 他们都是孤儿,是以每次看那些有觉醒者家人的家庭成员,拿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四处炫耀时,总会羡慕不已。 就他们的角度而言,觉醒者一直都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他们拥有别人所没有的能力与资源,可以过上其他人羡慕不来的精彩人生。 每次听旁人转述二层有多好玩、食物有多好吃、外面的世界有多奇特,总会让他们羡慕不已。 甚至,久了之后,也会开始心生妒忌。 为什么是你呢? 为什么不是我呢? 我哪里比你差了?大家不是一样,两个眼睛两条腿吗? 他们从未想过,觉醒者与其家庭之间,竟然是不和谐的吗? 那么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觉醒者家人,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他们的? 「要不我们一起去西大门看夕阳!听说太阳像蛋黄一样,看起来很好吃!」有人提议道。 「好啊好啊,一起去吧!」 「走走走,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我们一起坐在城门上看吧!」 这群哨兵什么没有,执行力最高,决定好目的地,推搡着便要出门,有人到了门口又探头回来确认:「棠琼你真不一起?」 棠琼犹豫了片刻,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就好吧。我……回家看看。」 「好吧!」 「走啦走啦!追夕阳旅行团出发囉!」 电动门开啟又闔上,吵闹的会议厅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棠琼没有说话,像是被遗忘的三位进化者也没出声。 气氛压抑。 棠琼看向他们三人,若有所思的目光直往他们身上挽,吓得三人寒毛直竖。 三人挤到了一起,这是干嘛! 像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一样! 「你们说,」他低声开口,「人类为什么就是学不会满足呢?」 三人面面相覷,这是要他们回答的意思吗? 可是那位觉醒者一直盯着桌面,好像半点没有要听他们回答的意思。 三人一时之间抓不准该不该开口。 棠琼幽幽叹了口气,不顾三人小心翼翼的脸色,也起身离开了。 被留下三人呆若木鸡。 不是啊,你们倒是把我们处理一下吧!要杀要剐好歹有个定论,别让他们在这儿焦急等待啊! 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心声。 * 今天清晨刚下过一场雨,排水系统似乎和这片地界一样,懒洋洋提不起劲。 无数水漥佔据道路,路上四处都是玩水的孩子以及喝骂的大人。半大的孩子还不懂所谓「具腐蚀性」雨水的意思。 「不是说了雨水很危险,万一进到眼睛就会瞎掉吗,还不快给我回来!」 「哇啊──我不要!我要玩水!」 妇人追着不听话的孩子跑,顽皮的孩子顾着留意身后行动笨重的大人,没注意脚下的坑洞,脚腕一歪,身体朝前就要扑进水漥中,此时,一道修长的身影一掠而过,抱着孩子转瞬便出现在五步之外。 像阵风,捲起嫩绿的枝叶又落下。 「哇──是觉醒者!好厉害!」 「好帅!速度好快!我以后一定也要觉醒!保护爸爸妈妈!」 那人将孩子轻放在地,问他:「没吓到吧?」 孩子懵懂摇头,显然还没回过神。 妇人吓得心脏差点就停了,万一瞎了可怎么办! 听说身体上有缺陷的话,是无法觉醒的,他还期盼着他家儿子长大之后也能上二层,带他过上好的生活呢! 看来以后下过雨,得把他锁在家里不让他出门了。 她连忙跑近,牵着小孩便要道谢,结果抬头一看:「欸!棠琼!你回来看你妈妈她们呀!」 棠琼表情僵了一下,遂即点头:「是啊。」 「嗯?怎么没带礼物?」他看了一下棠琼空荡荡的手心,发现他表情有虞后,又急忙改口:「是不是忘带了,你妈老是夸你多孝顺多乖云云,你不知道我们这些邻居有多羡慕她。」 棠琼听见夸奖,兴致却没有提高多少,「碰巧出任务到一层来,想说回来看看,没顾上准备。」 「唉,真好,我家儿子要是有你一半聪明懂事就好了!」她拉着自家儿子,「还不快跟哥哥道谢!要不是他你现在已经是小瞎子了!这辈子就没救了!」 小孩乖巧鞠躬:「谢谢哥哥。」 「不客气。」他道。刚抬脚想离开,却不料妇人一转头,扯开嗓子喊得老大声:「阿妃啊──你儿子回来啦!棠琼回来看你啦!你还不快下来迎接他!」 听见声响,那附近的楼层全都推开窗户探出头来看热闹,唧唧喳喳的讨论声扑面而来,惊叹的、羡慕的、忌妒的各式各样,将棠琼团团围住。 那密不透风的窒息感,让他恨不得奔逃而走。 「咿哑──」随着高处楼层的一扇窗户打开,所有讨论声戛然而止。 一位保养得体,气质明显与其他人不同的女子出现在窗户后头,她探究的眼神与棠琼遥遥对上,两人皆是尷尬一怔,尔后她才勾起不自然的笑容道:「小琼回来啦,怎么不进来在楼下傻站着干嘛?」 「恩,这就上去了。」 棠琼沿着阶梯而上,一步一步看着每一个台阶的凹凸走得缓慢,明明是从小爬到大的阶梯,却让他越来越陌生。 棠琼站在门口,看着木门底部像被什么动物啃食过的洞,深呼吸了一大口气后,才开门而入。 一眼就能望尽的家里被收拾得乾乾净净,妈妈与弟弟妹妹恭敬跪坐在桌边,等他回来。 「抱歉。」他道,「本来没想回来打扰你们的。」 41. 我家的规矩 「本来没想回来打扰你们的。」棠琼站在门口,「毕竟我不在,你们母子三人会过得比较开心吧?」 棠琼看着脱在门口的鞋子,以及屋内赤脚的三位母子,抬脚直接踩进屋内。 「欸,哥!你鞋子……」一位看起来年纪约莫12、3岁的男孩忍不住出声,却被女人一把扯住,朝他露出讨好的笑容道:「没事,快进来坐吧。上次你买回来的茶粉还有,特意给你留的,我去泡,等我一下。」说着便要起身。 「不用了。」棠琼慢条斯理地脱鞋,「那款茶我早就不喝了,你们要是也喝不惯就丢了吧。」 明妃的身影顿住,不小的起居空间在棠琼踏入后顿显逼仄,她缩瑟着肩膀立在桌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屋要脱鞋子了?」棠琼在屋内四处看,「妈妈也不知道提醒我一声,万一我的脏鞋子把辛苦打扫乾净的屋子弄脏了,看怎么办才好。」 他蹲在男孩身侧,亲暱地揽着他,修长的手指环绕在少年颈上,一下一下敲打,「幸好弟弟机灵,提醒了我。」 明妃见到他的动作,手脚明显有些慌乱,彷彿男孩不是被其兄长揽住,而是被嗜杀无情的猛兽叼在嘴里,她缓慢跪在地上,像在求饶,「小嘉,你不是捡到了一个机器人吗?快去拿来给哥哥看看。」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真的?」棠琼勾起嘴角看着小嘉,慢条斯理放开对他的箝制。 「对啊,哥你等我!我拿给你看!」提起自己心爱的玩具,小男孩开心起身奔向被窝,全然不觉异样。 「我看家里多出许多未曾见过的物品?」棠琼的目光直直盯着明妃,「应该不是我带回来的吧?」 女人的身体浑身一震,然后开始细细发抖,「是……是最近,小嘉运气很好,捡到了不少好东西。」 一直乖巧坐在桌边的小女孩彷彿察觉到明妃的惧意,扑到她腿上问:「妈妈你怎么了?不要哭,綺綺保护你。」说着便张开手挡在明妃面前,满脸愤怒地朝棠琼道:「哥哥坏!不可以欺负妈妈!」 棠琼居高临下看着明妃,眼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这个家如果住不习惯你们可以搬走,只是要记得,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一样都不准走,否则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你们找出来。」 小嘉此刻已经将机器人拿了过来,他看着现场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棠琼半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问:「小嘉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我想要帮机器人买一把能量枪还有一艘飞行器!这样它就可以去打倒那些可恶的猛兽了!」 「好,哥哥下次再带回来给你。」棠琼声音听着柔和,实则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真的吗?谢谢哥哥!」 棠琼直起身,看向紧咬下唇的明妃道:「如果还想继续住在这里,最好记清楚我的规则,不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这里带。」 明妃猛地攥紧双手,呼吸骤然变得粗重。 棠琼却好似没有察觉,穿好鞋子之后便开门而去。 棠琼的脚步顺着阶梯而下,将身后东西摔在地上刺耳的杂乱声、以及小女孩因惊吓而嚎啕的哭声与自己的感官隔绝开来。 他从一阶一步到两阶一步,之后越走越快,剩下最后两层楼时,他几乎是飞着下楼的。 他也不管一层不能使用能力的限制,几个呼吸,人已经离开建筑物老远。 他奋力朝着某个方向狂奔,两旁的景物呼啸而过,到后来他像是不解气,也不仰仗能力,靠着双腿奋力狂奔,汗水顺着脸颊而下,粗重的喘息回盪在耳边,他跑到气喘吁吁却不愿意停下,执意爬上那一片地带的最高楼后,坐在楼沿边俯瞰这片灰破的城市。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乌云好似就压在头顶,将本就毫无生气的市景垄罩进一片愁云惨雾中。 看着脚底下如虫子般渺小逃窜的人类,棠琼眼里的阴冷之色越发显溢。 多么弱小、多么无助。 如同许多年前的自己。 恍惚间,棠琼的思绪回到了许多年前,自己还是半大孩子的时候…… 他回想起那些害怕、无助且孤单的夜晚,回想起悲愤、心死又快意的宛若新生的身分,嘴角带着嗜血的弧度。 建筑物层层叠叠,绵延至天际线,一眼望不见尽头。 棠琼看着眼前的景色,毫无来由地,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比哭声还难听,却仍然不想停下。 他笑了许久,等笑到累了、笑到笑不动了才停下。 棠琼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里头写满了狠绝的戾气,「我真是……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们三个!」 棠琼与明妃母子三人毫无血缘关係,只是因为父亲与明妃重组家庭,他们才一起生活。 棠琼的父亲是退役军人,家庭条件比起其他人好上旁人望尘莫及的一大截。 两人突然说要一起生活,棠琼本还心生疑竇,不过惦念自家老爸年纪大了需要人陪,他也没多说什么。 从小就聪明的棠琼,打与明妃见面的第一眼起便知道她没多喜欢自家老爸,不过……老爸开心就好,于是对于明妃的进门,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重组的家庭生活不说多幸福,至少一家和乐。不曾想,才一起生活不过两年,棠琼爸爸却因为意外,过世了。 自那时起,明妃便有意无意地想将棠琼这个拖油瓶给「解决」掉。 起初,她试着要将棠琼给丢掉,却发现,无论她将棠琼带到多远的地方去,他总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后来,她开始试着製造一些人为的意外,想让棠琼直接一命归西,却一次次都被他躲过。 随着失败的次数越多,她对棠琼便越是害怕。 直到有一次,她在大半夜直接拿枕头想将棠琼闷死,却不料棠琼在那一刻觉醒了。 他推开女人而逃,一个人挺着发高烧的身体,躲在一处骯脏的街角,睡都不敢睡,硬生生挺过三天的觉醒期。 在那之后,他又昏睡了好多天。 等他觉醒完成,带着强壮的身体回到自家房屋所在的大楼底下,向上望,看见依旧亮着的灯光时,他放声大笑。 像个疯子一般。 他很想问明妃,你到底有多贪图我家的这些东西,贪图到想摆脱他这个累赘,不是带着自己的儿女趁夜离开,而是想方设法地要弄死他。 甚至,在明知道杀他未遂时,都还没想着离开,竟然还敢大大方方留在他的家里? 不会是以为我害怕得逃走了吧? 棠琼的笑声引起许多人的围观与讨论,当明妃的脸从窗户后头伸出来,看见笑声的来源是棠琼时,其胆寒及惶恐的脸庞,棠琼直到多年后的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棠琼的家庭从小便是人人称羡、讚不绝口的羡慕指标,他绝不允许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而染上污点。 于是,他向女人告知自己消失的这一个星期以来的行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妈妈。」 他踩着从容的步伐,一步步走到退至墙角,满脸忌惮的女人面前,蹲下身,宛如国王宣读誓言一般隆重道:「我觉醒了。」 明妃的瞳孔一瞬间紧缩,脸上神情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惊疑不定,变幻莫测。然而没有考虑多久,她猛得扑向前,想抱住棠琼,却被他快速躲过。 明妃扑了空也不在意,她维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哭着道:「棠琼,你原谅妈妈吧!妈妈也是万不得已啊!带着你弟弟妹妹生活就够辛苦的了,妈妈一个柔弱的女子,没办法给你像你父亲一样高的生活品质!你就……当妈妈一时糊涂了,原谅妈妈吧!」 棠琼冷眼看着她。 所有的家庭全都由政府发的营养剂统一抚养,哪里来的万不得已一说? 她看着女人那副强词夺理的模样,只觉得噁心,「能安静听我说句话吗?」 明妃立刻安静,她爬起身侧坐在地,依旧是将小孩护在身后的防备姿势,同时不忘将凌乱的发丝拨好:「你说,你说!」 「我之后会长期待在二层,这个家也需要人打理。」 「我绝对会顾好这个家,你不用担……」明妃的话音消失在棠琼警告的眼神中,她安静低下头:「抱歉。」 「我可以让你们借住在这里,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只要还住在这里的一天,该扮演好的角色与该尽的职责全都不能落下。我要我们家,依旧是这一片区域,最令人称羡的家庭,能做到吗?」 明妃渐渐变成正襟危坐的姿势:「可以。」 「当然,我也不是说你不能改嫁,如果遇上更好的男人,随时可以搬走,但是如果将男人带进我家的话,可就得自己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我发狂的后果了。」 明妃信誓旦旦,「绝对不会有那种事的,你放心。」 …… 一字一句,歷歷在目。 棠琼在顶楼坐了很久,久到湿淋淋的发丝及衣服在强风的吹拂下,变得又硬又冰,依旧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眼中倒映着与这座城市容貌相同的情绪,黯淡无光,死气沉沉,他疲累地闭上双眼,好似想就此与这个城市融为一体、忘却一切。 42. 不想看你难过 库奇来到顶楼时,看到的便是隐匿在大雨中,棠琼依稀且瘦薄的身影。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出任务时的镇定自若,反而犹如风雨侵袭下,勘勘掛在枝枒上摇摇欲坠的枯黄叶片。 「棠琼!」他大喊了一声,迅速朝人而去,生怕对方想不开。 听见呼喊声,棠琼缓慢回过头,便见库奇满脸担心地朝自己奔来。其气势,如全速飞行的航舰,足以破开一切桎梏。 棠琼颇为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库奇伸出双手併拢、置于棠琼额前,替他遮挡大得快睁不开眼的雨,「我……怕你寻短,便上来看看。」 棠琼眼神复杂地看向他,像是在好笑又像在鄙视他,「怎么寻短?跳楼吗?这种死法对会飞的我们来说是不是不太切合实际?」 他假装思考了一番,「如果要死,我会选择喝毒药那种比较不痛的死法。」 库奇仔细看着他,没说话,直到棠琼忍不住想转开视线,才瓮声瓮气问道:「我也能坐吗?」他指了指墙沿。 棠琼不置可否,「当然。」 库奇在与棠琼隔了一个人的距离旁坐下。 滂沱的大雨遮盖了一切声响,世界彷彿很安静又彷彿很吵杂。 雨声打在耳里、打在心上,淅沥淅沥、淅沥淅沥…… 突然,轰隆── 巨大的雷声凭空而起,白光泛紫的闪电划破天际,强烈的光在两人面前闪了一瞬又消失,库奇转头看了棠琼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收回视线。 棠琼转头看向他,问:「失望吗?」 「什么?」库奇没懂棠琼的意思。 棠琼勾起一个调戏的笑容,「我不怕雷,没办法躲进你怀里让你保护。」 「不是!我没有这么想!」库奇连忙挥手辩解。 说话间,又是一道雷电打在两人面前,灰暗的天幕在那一瞬间彷彿被硬生生撕开,从背后望过去,恰好打在了两人中间空出的缝隙中。 「是么?」棠琼若又似无地回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真的在质疑,还是随口附和。 库奇低下头小声呢喃:「毕竟我知道你的心思……」 他没想要棠琼给他什么回应,队里喜欢棠琼的人如此之多,如果他哪一天不喜欢王子殿下了,也轮不上他。 「什么?」棠琼没听见他的话,又问了一次。 雨势越来越大,两人就连如此近距离的交谈声都会被雨水给盖过,库奇大喊道:「没事!」 又问:「你冷不冷?」 此刻已逐渐入冬,气温本就偏冷,再加上两人位于高处的顶楼,周围没有半点遮蔽物,强风的刮袭,再加上淋了雨,他怕棠琼会受寒。 棠琼朝他一挑眉,伸手抚上那张刚毅的脸庞,大拇指轻轻在脸侧摩娑两下,半真半假感叹道:「真好啊,哨兵身强体壮地,淋了这么久的雨却半点不受影响。」 库奇久久没有反应,只剩一双呆愣的眼睛机械式地眨着,像反应不及的ai机器人。 棠琼见他那纯情的模样,觉得好笑又有些负罪,毕竟一直以来库奇看他的眼神,不是他可以随便开玩笑的关係。 他伸手在库奇眼前挥,担忧问:「是不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 库奇立马回过神,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是!是因为手……手太冰了,所以吓到了。」 「是么……」棠琼将手抽回来,撑在身后,「但我不觉得冷。」 库奇看着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无法劝动对方回去飞船暖暖身子,便也哪儿都不去,安安静静陪着。 雨渐渐小了,黑厚的云层向四周散去,连带着天色也亮了不少,太阳的光芒从云层身后悄悄冒头,为每一片广阔的雨云度上一层金色的光边。 美丽且梦幻。 见到太阳,棠琼才想起杜达他们说要去看夕阳一事,他问库奇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本来打算回家的,但是半路……」库奇话没说完,像是怕棠琼会觉得他多管间事而住了口。 棠琼颇为意外,「你跟家里人关係很好?」他好像没听库奇聊过家里的事。 「还不错。」库奇表情疑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通常当兵当久了,跟家里关係就会渐渐疏远了。」棠琼解释道:「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人不回家的原因。」 「?」库奇依旧不明白。 「因为话题会渐渐聊不到一起,到最后无话可说。」棠琼掰着指头数给他听,「当你在雪地里奋斗、黄沙里翻滚,与各种猛兽对决后回到家,还要听他们对你重复抱怨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时,刚开始你会勉强应付,到最后会变得不再想听。你将想法表达出来,他们还会觉得你成了觉醒者便看不起他们,开始拿乔; 他们不懂得你出任务的辛苦,对你买回家的东西,除却前几次的欣喜若狂,到后来会开始与其他家的人比较,比性能、比价钱、比品牌,明明没去过二层,却对各品牌的价位高低瞭如指掌,从而百般挑剔; 当日常所需用品都拥有了之后,他们会开始贪心,想要华而不实的奢侈品,包包、首饰、配件,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便会将原因归咎于我们赚得太少,所以买不起,从而开始质问『为什么你不认真出任务?多赚一些?』;『为什么你不努力一点提升等级?我看谁谁谁是at的,所以买了什么什么回去』等等之类的质问。」 棠琼顿了顿,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人心都是这样被养大的。我们a级战队与家里的情况还算好的了,你去看那些c级、d级与e级的觉醒者,他们本就因为体质问题等级提升困难,出的任务奖金又少,无法满足家人的期待而备受压力,没想到家人不但无法体谅,还处处紧逼,每次回家便叨念他们,到后来,大家都不怎么回去了。」 库奇听完后长久地沉默了。 等级提升有多困难他自己是知道的,他兢兢业业努力了大半年,体质依旧停留在在c级毫无变化,若不是王子殿下带着他,教他许多战斗窍门与战术运用,凭他一己之力,也许一辈子都到不了a级战队。 棠琼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庞,贴心道:「趁着跟家人关係还不错时,多回家几趟吧。」 库奇看向他:「所以……你方才是同家里吵架了吗?心情才如此之差?」 棠琼被迟来的疑问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控制着自己差点由多云转阴的表情,勾了勾嘴角道:「关你什么事。」说完,一跃而下。 库奇被他骤然向下坠的身影给吓了一大跳,怕人出事,他连忙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他使出破空法来到棠琼身边,却见他脸上已经恢復成一贯事不关己的轻松模样,彷彿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棠琼缓缓落地,库奇看着他,不禁怀疑刚刚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在作梦。那个脆弱的、彷彿被全世界拋弃的棠琼,只是自己因为太过想将人拥抱入怀中,而產生的错觉。 棠琼见他盯着自己猛瞧,问道:「怎么?脸上沾东西了吗?」 库奇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总理的进化人改造如果真的大规模施行的话,觉醒者与家人们之间,是否能减少点矛盾呢?」 棠琼愣了愣,颇为意外库奇对此一内容如此上心,于是附和道:「是呢,也许可以让许多家庭重归和睦也说不定。」 「走吧!」棠琼朝西门的方向飞去,「去找他们一起看夕阳。」 「好。」库奇追随着棠琼的身影,保持落后他半步的距离暗自发愿。 希望进化人的计画可以通过,这样你就不用因为家人的关係,一个人偷偷伤心难过了。 43. 不由自主 共议峰会厅的一处小休息室内,陶伯利满脸惊惧地坐在工学沙发椅上,看着面无表情的欧恩以及一位他不认识,却长相清冷艷丽的男子。 库奇把人带过来后就先离开了,诺大的休息室内只有他们三人,他依旧觉得闷得慌。 欧恩将笼子放在陶伯利跟前后,也选了一处椅子入座,对从方才便满脸严肃、不发一语的夙征道:「你先问吧。」 夙征也不推拒,道了声谢后对陶伯利开门见山问道:「那些进化者的药剂,是唐蒂岛观测站提供给你的吗?他们在从事让人类基因二度组合的实验?」 陶伯利以为夙征是想问他药剂的来源,他有哪些同伙? 他沉默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应了岂不是背叛同伴、不应又该怎么解释他那些药剂的来源? 他想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位大人,所有计画都是下官一个人的主意,下官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言下之意是,你不用旁敲侧击打听了,问了我也不会说。 「那日阿道夫生日寿宴时,我听见你与一个人在后花园鬼鬼祟祟会面,谈话内容提及了人体实验,说的便是此次计画吧?」 陶伯利脸色一变,再仔细看他的脸,才认出:「你是……那个……皇家骑士团的!」 没有去到二层之前,一层的人并不太能懂得皇家骑士团与军队之间的弯弯绕绕,陶伯利同样不太清楚,是以方才见夙征穿着白色制服,还以为他是欧恩的随身僕从,没有想太多。 可经他一提点,他才终于想起在哪里看见过夙征。 难怪总觉得他眼熟。 不懂皇家骑士与军队的关係,不代表他不懂欧恩以及阿道夫之间的不睦。尤其,对于阿道夫的残暴他尤为知晓,陶伯利以为夙征此时代表的是阿道夫,再看向夙征的眼光,顿时多了些恐惧与失措。 他忍不住向欧恩投去求救的目光,眼神中彷彿在说,如果真的要挑一个人坦白的话,我选择您,请将我救离阿道夫那种兇残之人的手吧! 欧恩反应过来他的害怕,走上前去站到夙征身旁,揽着他的肩膀笑得一脸得意:「不用担心,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陶伯利一脸知道皇室秘辛的震惊脸。 夙征抽了抽额角,这位王子殿下是不是语言造诣不太好? 他有些无奈:「别说些容易產生歧义的话。」 欧恩挑了挑眉,「歧义?」他动了动搭在夙征肩膀上的手,「你不是打算加入我们了吗?我这话也没说错吧?」 夙征懒得理会他屁孩似的雄辩,「抱歉,当我没说。」将他的手轻巧拨开后,忽视陶伯利扫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怀疑眼神,继续道:「今日凌晨唐蒂岛的观测站在大火中付之一炬……」 「什么?!」陶伯利满脸不敢置信。 「你不知道这件事?」夙征看他的神色不像演的,「不是你见实验成功了,所以杀他们灭口吗?」 陶伯利急忙起身辩驳,「不、当然不是!我没有自由离开一层的权利,绝对不是我!」他对上一旁欧恩探究的目光,差点又跪下,被欧恩急忙阻止了,「殿下请一定要相信我。」 欧恩给他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放心吧。」 夙征也只是诈他一诈,虽然观测站的火出现得蹊蹺,但他并不觉得可以如此轻易查清真相,继续道:「我的母亲也是唐蒂岛的观测员之一,我已经与她失联很久了,今天来只是想询问总理大人是否有他们的消息,我想知道妈妈是否平安。」 「大火中,没人受伤吗?」陶伯利问。 「暂时没发现任何尸体。」 陶伯利大大松了口气。 没想到话题会往这个方向发展,陶伯利显然对观测站其他人的安危也有些着急,小心询问道:「二位大人不介意的话,我现在试试能不能连络上人可好?」 欧恩:「无碍。」 夙征:「麻烦了。」 于是陶伯利一连播了许多通电话给康拉德──唐蒂岛观测站的站长,可惜都没有回音。 陶伯利脸上佈满了担忧的神色。 欧恩问道:「除了唐蒂岛,还有其他观测站参与你们的计画吗?」 陶伯利一梗,欧恩这样一问,已经算是将康拉德与他绑在同一个阵线上,他方才因为大火的事,放松了警惕却不料因此而落入陷阱。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夙征一直无甚表情的脸庞,是巧合还是……? 也罢,如今已经露馅,再遮掩倒显得欲盖弥彰,于是他摇头道:「我们知道这个计画万一被揭发,绝对是死路一条,我与康拉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彼此信赖又志同道合,才会一起合作。却没想到……运气不好……」 才第一次出任务就被抓到了。 欧恩笑了一下,「遇上本王已经算你们运气很好了。」 陶伯利连忙打自己的嘴,「是是,下官说错话了,请殿下见谅!」 「你们的计画中,进化药剂是为了让普通人类可以得到觉醒者般的力量,那退化药剂呢?想把它用在哪里?」夙征问。 陶伯利拧起眉,「什么退化药剂?没有这种东西。」 夙征指着笼子,「这些动物是在观测站里头发现的,种类与岛上的猛兽相同,只不过身形以及性子小了很多,并不利于牠们生存在唐蒂岛的环境中,如果将牠们野放,估计不到一个鐘头就会死亡。彷彿退化了一般。」 他直视陶伯利,声音中带着点严厉,「有进化就会有退化,这是一体两面的东西,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此刻的夙征不再像方才一样,态度可有可无,心不在焉。 那个让他胆寒的猜测,再加上陶伯利戳一下才抖一句的态度,着实让他恼怒。 骤然爆发出的气场让欧恩饶富趣味地勾了勾嘴角,虽然陶伯利感受不到,但是夙征突然转变的语气以及与薄弱身版不相符的威吓,都让陶伯利有了一瞬间的心惊。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陶伯利拿手拼命擦拭,满脸着急:「抱……抱歉,但是退化剂一事,下官的确不知情。」 夙征瞇眼看向他,陶伯利抖若筛糠,过了好一会见陶伯利脸色越来越白,夙征才收起一身威压:「是吗?那着实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没……没关係。」陶伯利摀着自己的心脏,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 夙征见陶伯利什么都问不出来,朝欧恩比了个请的手势,神情淡淡道:「我问完了。」 欧恩见夙征一脸兴致不高的模样,知道他对陶伯利没能提供半点线索感到十分失望,他看着人,温柔笑道,「你不是说你抽了那些动物的血吗?我待会帮你送去中央观测站检查,牠们变成这样是退化还是其他原因,立马便能知晓。」 得到一句体贴的帮助,夙征的神情缓和许多,「多谢。」 欧恩摇摇头,「这不只是你的事,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我是该查清楚事情始末。」 一旁的陶伯利颤颤巍巍。 欧恩视线转向陶伯利,本来对着夙征温柔的笑容,瞬间变成不怀好意的阴惻惻浅笑,陶伯利瞬间警铃大响,他不禁想问: 现在装晕还来得及吗? 岂料却听欧恩道:「总理大人的计画,让我来支助你吧?」 「???」陶伯利瞪大了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您方才说什么?」 听见欧恩这句话,连走到坐椅坐下,神情懨懨的夙征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他几眼。 欧恩负手走至窗边,看着阴雨濛濛的城市,「我也想让百姓得到自由,不要整日被关在这个巨大的牢笼中。我想让他们真实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他转过头看向陶伯利,「所以我来资助你,你可以享有最好的研究资源以及最优秀的人才,但同时我的要求也更为贪心,我不只要百姓得到体能上的进化,我还要他们能够坦坦荡荡地站到阳光底下。」 陶伯利的瞳孔瞬间紧缩。 欧恩转过头看着他,「因为贵族的原因,我不好冒着个头,所以这件事情我全权交给你处理,你能做到吗?」 陶伯利半跪于地,朝欧恩行了标准的皇室礼,语气郑重而激动道:「下官,幸不辱命!」 「行事小心啊,万一被抓到,我们两个都得死。」欧恩语气轻松,状似调笑,可其眼底的寒意却实实在在地告知着这个计画的严重性。 贵族是绝不容许平民脱离掌控的,但是星外探索计画已经啟动,万一到时候贵族们真的一走了之,留下这些被餵养长大、不懂得如何自己动手找食物,又失去辐射保护层的平民,只怕与直接杀了他们,也无甚区别。 「是!」 夙征在一旁看着,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欧恩爱民如子的形象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可时至今日,他看着俊朗挺拔的少年,不循规矩、不畏强权的大胆言论他才明白── 有些人,天生就是让人不由自主想追随的存在。 即便周围黯淡,他们也能利用自身的仁慈与和善,散发令人嚮往的光芒。 44. 不该出现的苗头 夙征将蒐集的血液试管交给欧恩后,回了一趟家。 十来坪的房间里,被隔出了两房一厅一卫。家里东西不多,除却一些必要的生活必需品之外,和其他人家里较为不同的唯有客厅桌上放着的简易煮饭工具。 那是偶尔坎迪丝有空间或者心情好时,才得以展现出几分功用的厨具。 坎迪丝十分忙碌,大展身手的次数不多,也因此每当碰上这种难能可贵的机会,夙征都会眼巴巴等在桌边,仔细看她的每一道步骤,铭记于心。这也让他之后到了二层,在食材、空间都具备的情况下,得以小试身手一番,却不料── 一试难忘。 从此爱上了亲自下厨的美味。 夙征的手拂过长满灰尘的铁锅手柄,说起来,自从到了皇家骑士团,他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厨了。 他在沙发上坐下,当初在新训基地每天煮宵夜吃的日子恍若昨日,波瑞吉还朝他抱怨,因为自己煮的饭太好吃,害他胖了不少。 「你可以不吃。」他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结果波瑞吉一手护着餐盘、一手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食物,一副生怕被抢走的模样,嘴里含糊道:「就算变胖我也要吃!」说完又恶狠狠塞了两口。 夙征摇摇头,那小子。 「食物跟人一样,都有温度,它可以帮助我们调节情绪。」夙征骤然想起坎迪丝说过的这句话。 当时户外雷雨交加,坎迪丝冒着大雨进门,全罩式的防护雨衣还没脱掉便火急火燎地喊他的名字,然后对着他一脸问号的表情,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拿出两小包的、红色包装的袋子,献宝似地晃了晃。 夙征看着那与巧克力差不多大小,厚度却厚了五倍有馀的包装袋,问道:「巧克力?」 「不是,」坎迪丝将东西拋给她,边艰难脱雨衣边道:「这叫压缩方便麵,最适合下雨天的食物。吃了会让人感到幸福喔!」 夙征到现在都还记得,热得有些过烫的汤,从咽喉一路暖暖流进胃里,热气散发至四肢百骸时,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满足与喟叹。 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幸福这么简单。 可一层的人民,又有多少人能吃得上一口热呼的食物呢? 与冰凉、没半点味道的营养剂相比,其它的任何食物,都足以称上一声美食佳餚。 「真希望有一天,大家都能吃上有温度的食物。」坎迪丝感叹道。 夙征微皱了眉,现在回想起来,博士好似从不避讳在他面前表达出,想让一层人民生活得到改善的愿望。 也难怪她会在唐蒂岛,参与研发进化药剂的计画。 夙征在家里巡视了一圈,在进到自己房间时,才发现床铺上有个东西泛着冷光。 那是什么? 他走近一看,竟然是博士的风信子发夹! 他连忙俯身将东西拿起来细看,所有的水鑽都完好地立在银色底座上,没有损伤。 夙征仔细回想自己最后一次躺在床铺上是什么时候? 好似是授勋典礼,被泰迪从床上挖起来,叫嚷着让自己陪他一起去的那一天。 当时是他重生回来的第二天,劫后馀生的精神消耗让他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整个人晕糊糊地,他也没留意床上是否有这么个东西。 然而,无论风信子发夹是何时出现在他床上,都不合理,博士从不离身的东西,怎么就出现在这里了呢? 他握紧了发夹,心中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但求博士平安无事才好。 除了发夹,夙征再没发现家里的任何异常,他关上家里大门后本来要去找泰迪叙旧,却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身制服让他看见了,万一又兴起他去皇家骑士团的念头就不好了。 他摇了摇头,距离下一次的授勋典礼也不远了,到时候等人到了二层再见吧。 想起这事,他得向波瑞吉交代一声,到时候替他好好盯着泰迪选志愿才行。 夙征低头拨弄终端,纤细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风雨中。 楼上靠在窗户边,百无聊赖的泰迪看见夙征的身影,他来想喊他一声。 但碍于风雨太大,万一开窗让雨水跑进屋,淋湿家人可就不好了。 他放弃念头,见好友一身白色军装帅气又亮眼,也深感与有荣焉,没想到夙征也加入皇家骑士团了! 那当初怎么还不让自己加入了呢?就知道他也喜欢王子还不承认! 泰迪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自己已经觉醒一个月拉,明年他也要加入皇家骑士团,给夙征一个大惊喜! 夙征在给波瑞吉留言时,发现了几条未读讯息,全是尤金发给他的小报告,大致上的内容无非:阿道夫气死了,誓言要将他抓起来千刀万剐云云。 夙征并不怎么担心,回復道:「知道了,你们自己小心点避着风头,别受到波及了。」 夙征回到飞船上后,随意洗了个热水澡便想往医疗舱里头躺,他因为唐蒂岛的事情忙了一整夜没睡,再加上进化者的事,体力跟脑力都达到了极限。 可空荡荡的胃在叫嚣着不满足,他穿上洗净的制服,空了衬衫最上头的两个扣子没扣,外套随意搭在肩上便往观景厅走。 他记得吧檯后头会存放一些粮食,供结束任务的士兵使用。 儘管这些士兵寧愿早早躺进医疗舱休息,好一回到基地就有出去浪荡的体力,但后勤部队在资源补给方面毫不吝嗇,该准备的都会准备。 夙征打开橱柜,看着玲瑯满目的压缩泡麵、罐头以及饮料,久违地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欧恩踏上飞船时,便隐约闻到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丝丝点点鑽入鼻尖,勾得他从来对食物没什么慾望的肚子,忍不住发出咕嚕声。 什么香味? 他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决定先去一探究竟,顺便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刚踏进景观厅,便看见夙征一个人独自坐在下着暴雨的窗户边,那一瞬间,眼前的画面好似与脑海中的场景重合了。 欧恩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你……」 他才刚开口,便听一阵欢快的吸溜──声传来,瞬间打破了他的怔忡不寧。他定了定神,视线向下才看见夙征面前放着大汤碗,正一筷子一大口麵吃得愉悦又满足。 两边的脸颊被塞得鼓鼓地,夙征陶醉得闭上眼睛,完全沉浸在食物的美味中,那幸福的模样连看的人都不自觉会心一笑。 欧恩嘴角噙着无奈的笑,他想自己大概是没救了,连看见对方吃东西的模样都觉得可爱得不行。 连带着本来不太饿的肚子,也开始闹腾起来。 欧恩走到夙征面前坐下,感叹道:「好香啊。」 不过几个功夫的时间,夙征已将麵条清空,正捧起汤碗大口喝着汤。 听见有人说话,他将碗给放下,眼里因为泡麵的热气和欧恩浑身夹带的冷意撞在了一起,有一瞬间的模糊不清。 他眨了眨眼,认出了来人,由于经过进化者一事他对欧恩不少改观,连带着态度上也好了许多,热心向对方推荐道,「这款泡麵很好吃,你可以嚐嚐。」 欧恩看着他嘴角沾着的汤汁,伸长手越过中间的桌子替他抹去,然后直接送入嘴里,仔细品尝了一番后,看着夙征诧异的眼眸笑道,「味道确实不错。」 夙征被他的态度吓到,后知后觉将身子向后仰,问道:「你做什么!」 「帮你把嘴角的汤汁擦掉。」 「那你也不用再送进嘴里吧!」 欧恩给了他一个那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表情,「我又不嫌弃。」 「不是,」夙征感觉自己有点凌乱,「你可能还小所以不懂,但是人跟人之间是有条界线的,不能随意跨过那个距离。」 「但是我们都接过吻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夙征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语速有些快,「当时那是迫不得已!」 欧恩双手在胸前交叉向后躺,嘴角带着得意又欠揍的笑,「所以才说你是过河拆桥先生嘛,亲完就转眼不认人了。」 「当时那个情况,顶多算互相帮助!」 欧恩直接耍赖,「我又没差,我可是王子,爱去哪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谁又奈我何?」 夙征握紧了拳头,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欧恩问:「你想怎么样?」 欧恩伸手指了指,「我也想吃你那个麵。」 「然后?」 欧恩坦荡又直白,「我不会煮。」 夙征双手大力拍桌,碰地站起身,「早说不就好了,用得着绕那么一大段路吗?」真是会被这小毛孩吓出病,「我帮你煮麵,下次别再提那件事了,对你我都不好。」 他察觉欧恩对他似乎有点过于依赖,甚至连与陶伯利达成协议这种大事都没避让着他。他不知道是否因为那个吻让他產生了误会或者错觉,但是这样不行。 身为皇室,身为未来的国王继承者,他不该将感情放在他这个连气都不会用的e级嚮导身上。 欧恩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我知道了。」 不可操之过急,他跟自己说,于是找了个合情合理的藉口:「我只是怕麻烦你。」 夙征想打销他的念头,于是道:「不麻烦,我之前也天天煮宵夜给波瑞吉吃。」 「什么?!」 ----- 波瑞吉:你这是想我死! 45. 合作伙伴 欧恩跟在夙征身后,穷追不捨:「你为什么天天煮宵夜给波瑞吉吃?」 夙征头也不回,「感谢他当时收留我啊。」 欧恩嘴巴张了又闔,闔了又张,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哪像有人,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恨不得把我赶下去,彷彿我是什么可怕的传染病。」夙征杀人诛心,却不料一抬头便见欧恩那无力反驳的文弱模样,顿时怕说得太过会给孩子留下阴影,于是安慰道:「当然我也知道你只是奉公守法,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边拆包装袋边说:「说起来也是得谢谢他,我才得以了却一桩心愿,虽然昨天在唐蒂岛没有发现博士的身影,但是这个结局比起我梦见的那个惨况,已经好很多了。」 「我很满足,也相信博士肯定还活着,」他对着欧恩微微一笑,「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我……我帮你一起找!」欧恩终于想到亡羊补牢的方法,「之后进化者的计画皆在我的掌控之下,一旦陶伯利联系上康拉德,我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你。」 夙征往汤碗里加热水,转过头看着欧恩道:「如此便先谢过王子殿下了。」 欧恩皱眉,总觉得好像哪里出错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语气生硬道:「不必客气。」 又道:「不要叫我王子殿下。」 「好──」夙征应道,语气听起来却像随意敷衍。 加好热水,泡麵便算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夙征端着碗朝座位走去,又拿个了小圆盘将碗口封住,朝面色不虞的欧恩道:「好了,等三分鐘之后就可以吃了,是不是很简单?」 「恩。」欧恩点头,拿上筷子,慢慢走至桌子旁坐下。 「那你慢慢吃,我先去休息了。」夙征喊来ai将他的碗收走,便朝医疗室的方向走去,却不料在经过欧恩身旁时,却「啪!」地一声,手腕被抓住。 「?」夙征疑问的眼神看像欧恩,然而对方的神情被掩盖在半落的头发里,让人无法看清,「欧恩?」 欧恩抬头看向他,眉头紧拧着,脸上表情像在斟酌着措辞,「我没有不帮你,我只是顾虑你当时没有觉醒,担心贸然行动会受伤所以才想着送你下去一层,那时在训练室里我不是也答应会帮你救博士的吗?」 原来他在纠结这件事,「我知道,」夙征拍了拍欧恩有些用力,捏得他手腕发疼的手背安慰道:「我也说了没有怪你,只是难免有些埋怨,既然说开就好了,我之后也不提这件事了好吗?」 「好。」欧恩松开了他的手腕。 「好就快吃麵吧,三分鐘也差不多到了,再晚麵糊了就不好吃了。」说完抬腿便走,却不料腰部被一双手紧紧箍住,欧恩直接黏了上来,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夙征被吓了一跳,后背被裹进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中,肩膀上传来些微重量,颈侧感受到搔痒,他努力压下心中泛起的异样感,让声音维持镇定:「殿下?」 腰上的双手紧了几分,略带委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欧恩。」 「好吧,欧恩。」他拍了拍对方的手,「你怎么了?」 欧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莫名地想将人留在视线里。他像是好不容易才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秒鐘都不想分开。 「留在这里陪我一起吃麵。」他找了个合理的藉口,「你不能只陪波瑞吉吃饭,不陪我……」 夙征哭笑不得,这又是闹得哪一齣? 「你怎么知道我陪他吃饭?」 「波瑞吉说过你刚来的时候,就住在餐厅里面。」欧恩将整个人埋进夙征颈部,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行吧,逻辑上没有问题。 深諳物极必反的道理,夙征也知道没办法马上与欧恩划清界线,于是道:「知道了,我陪你吃。」 「真的?」欧恩十分惊喜。 「真的。」话虽这么说,夙征的眼里却裹着几分快刀斩乱麻的决绝。 欧恩对自己的依赖已经超过一般限度了,不能再与他待在一起,不然只怕他会越陷越深。 见到费昂之后,请他将自己推荐给别的战队吧。 欧恩还年轻,一段时间不见,想必就能将自己造成的影响给忘了。 夙征坐在欧恩面前,调笑道:「多大人了吃饭还要陪。」 欧恩打开汤碗上的盖子,香气扑鼻而来,他略带委屈的表情一下放松许多,张口便道:「跟你一样大。」 「……」夙征有了一瞬间的无言,弹了下他的额头,「快吃吧,就你话多。」 心里却冷哼,知道我的真实年龄后,吓死你! 只怕在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老灵魂后,会恨不得背上生出一对翅膀,好尽可能离他远一点。 欧恩夹了一口麵往嘴里塞,他学着方才夙征的动作,将脸颊塞得满满的,汤头是红烧的,得到充分浸泡的麵条吸饱了汤汁,一放入嘴里,所有香气瞬间往脑门上衝,「唔!」欧恩发出讚叹的声音,睁大了写满惊艳的双眼,朝夙征竖起大拇指。 夙征撑着下巴看他,笑道:「好吃吧?」 欧恩拼命点头,嗯嗯嗯地回答着,连空出嘴来回应的时间都没有。 夙征见他彷彿饿了几百天的模样,让ai拿了杯水过来,放到欧恩手边道:「吃慢点,等下噎着了。」 欧恩点头又摇头,嘴里嗯嗯嗯,夙征一句都没听懂。 不一会儿,欧恩连汤带麵吃了个底朝天,他将碗给放下,满眼饜足:「太好吃了,身体都暖过来了。」 「下雨天就是要吃热呼的麵。」 欧恩深以为然,「我这一星期都在苍原雪域,冻得营养剂都懒得喝,吃了麵后才终于有活过来的感觉。」 「所以你们是任务结束的路上,偶然看见硅基生物跟那三位进化者的?」 「是啊,十分凑巧。」 夙征点头,沉吟了半晌后说道:「你跟费昂说了我要过去的事了吗?如果还没的话,要不别说了?以我的等级去找波瑞吉,看能不能加入他的战队也算是高攀了。」 「说了,他很欢迎你。」欧恩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费昂只看能力不看等级,你去其它战队不一定有发挥的机会。」 夙征面有难色,看起来犹豫不决:「但是……」 「依你的能力待在c级战队完全是大材小用,况且,a级战队的资源与高手更多,多与他们交手,对你的提升等级也更有益。」 「好吧,那就明天见了面再谈。」夙征站起身,「既然你吃饱了,我就先去睡会儿了,已经快两天没闔眼了。」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晚安。」欧恩这次没再留他,等确定夙征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连忙拨了通讯给费昂,「大队,跟您商量一件事……」 * 三层,罗伯特府邸,会客厅。 罗伯特居首位,阿道夫次之,两人看着眼前明显与地球人外貌不一样的生物,眼里满是忌惮。 「你说想跟我们合作?」罗伯特问道。 「没错。」一位外型约三米高的人形生物说道。枯灰的表皮松松垮垮搭在骨骼上,其表面凹凸不平,彷彿底下是由一堆碎石块勉强组成的躯干。他的发音有着奇怪的嗡声回音,听在耳里像从深层地底传出来似的,其意难辨。 庞大壮硕的身躯光是站在那里,无端令人畏惧。 「你能给我什么?」罗伯特问,他十分好奇眼前不人不鬼的生物,哪里来的自信自己会与他合作? 然而却听对方道:「这个国家的统治权。」 阿道夫瞳孔一缩。 「喔?」罗伯特却是笑了,像听见可笑的笑话:「你怎么给?」 「我可以给你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对方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毫无起伏,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让你们不再受制于人。」 对方显然做了功课,对如今地球上的武力分布以及各阶层之间的胶着情况以及痛点掌握得十分透澈。 「那你想要什么?」罗伯特问出重点。 「我要你们地球人的信仰。」 「什么?」罗伯特与阿道夫异口同声,眼中俱是惊疑,彷彿对方说的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外星语言。 「地球人可是这诺大的宇宙中,唯一将精神及应负责任寄託于自身之外的生物。甚至不用实体,只要幻想一个虚无飘渺又强大的概念出来,便一堆人争相效仿祭拜,多么神奇。可惜自从进入新球历之后,地球人民便失去了这种上帝信仰,转而将与他们无异的皇室及贵族当作神灵一样崇拜。」 对方言谈中的嘲讽昭然若揭: 「既然如此,倒不如崇拜我们好了。」 罗伯特一掌拍在深红色木桌上,眼中凝聚着极寒的风暴,嘴角都气歪了:「你们倒是想得美。」 「不只军队,连你们的身体,透过改造想变得无坚不摧都没问题。」 阿道夫眼神闪了闪,这句话无疑刺进了他中心最嫩的那处软肉:「无坚不摧?」 对方点头:「a级战士都撼动不了的存在。」 阿道夫的眼神顿时亮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短暂的残忍笑容又恢復如初。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外星生物也不催促,「你们好好考虑,一周后我会再来询问你们答案。」 ----- 外星生物说的关于人类信仰论点,是根据《凤凰城之光ufo的化身:雅耶奥星的艾叔华传讯纪录》这本书中的内容而来。 它的原文是:「在地球上,人类这样大的一个集体,居然有能力创造『与自己断离』的信念,然后他们崇拜这样的概念,认为在自身之外有某个比自己更大的东西,而那东西要对他们的世界以及他们的经验和选择负责。」 46. 只要是你,我全部都喜欢 外太空,一艘银色的流光幽浮上。 「这样大范围撒网真的没关係吗?」一个浑身呈现透明晶岩柱状的人形问道。 「你在担心什么?」黑色岩石人不解。 「万一大家都想跟我们合作的话,该选择谁?」 「虽然机会不大,不过……先让他们窝里斗一番也是不错。」黑色岩石人笑道:「越是危及、动盪的时刻,人民越需要得以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信念。」 「那万一没有人愿意合作呢?」 黑色岩石人胸有成足:「放心吧,像这种低级文明,最是自私了。」 * 费昂见到夙征时十分开心,好心情全转化成眼角的鱼尾纹,层层叠叠堆在脸上。他是那种不笑的时候很严肃,可一笑起来便会知道,是脾气很好的老好人类型。 他从办公桌后快步走出,朝夙征伸出手:「我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像你这么有天分的嚮导了,我们战队能有你的加入,绝对是如虎添翼!」 夙征伸出手回握,「呃……队长……不是,我……」他眼神看向欧恩又看向笑容满面的费昂,不知道欧恩怎么传话的,他本来只说要过来看看,没有正式加入的意思。 可听费昂的语气,貌似他加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一个e级,实在无法厚着脸皮说:别欢迎得这么早,我加不加入还不一定呢! 费昂的另一隻手不停拍着夙征手背,「以后大家都是队友,有什么困难儘管说,不用顾虑我的身分,在军队本就是能者居之,你不用压力太大,我底下那些小毛头都很好相处的。」 手背都快被拍红了。 夙征是标准的吃软不吃硬类型,面对阿道夫那种蛮横无理的人,他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绝不会让对方讨到半分好,可像费昂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队长,他实在无法做到断然拒绝。 夙征脸上带着尷尬的陪笑,心里还在纠结该怎么开口,便见欧恩从旁斜插进来,握住两人的手笑道,「既然见过面的,大队您就继续忙吧,我先带他去熟悉环境。」接着不动声色将夙征的手从费昂手里解救出来,紧紧握着,藏到了身后。 夙征挑了挑眉。 他们并肩而立,自以为小动作没人看见,实则对方一清二楚。 费昂也是过来人,对于这些情侣的小心思只当没看见,道:「行,那夙征接下来就加入欧恩小队,有认识的人在身边,适应起来会快一些。」 夙征一惊,这可不行! 他不能跟这小子朝夕相处! 夙征将手从欧恩的手上挣脱出来,急道:「队长!我可不可以加入另外一队!」 轰隆── 这种彷彿遭遇背叛般的言论,化成一大团酝酿的雷云瀰漫在欧恩的头顶,将他的眼眸映衬得幽黑无比,他满载闺怨的眼神瞥向夙征,彷彿随时会下起大暴雨。 费昂心头一跳,疑惑的眼神匆匆瞥向欧恩,这是还处于单相思的状态啊……再看向夙征毫不留恋的表情,嘖嘖嘖,看来两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端量,好一会才问:「你想去哪一队?」 「报告大队,我想申请加入菲碧队长的队伍!」 菲碧是费昂底下三个小队中,唯一一支由嚮导担任队长的队伍,夙征昨天想了一夜,依他如今的状况,统领一支队伍是不可能了,但用一些往年的经验来弥补等级上的不足、配合团队应该还是可以的。 费昂脸上了然,「我明白你的顾虑,在嚮导多的队伍确实作战模式不一样,能学到的也更多。」 夙征喜上眉梢:「是!」 欧恩不由得向前踏一步,「大队?」声音中透露出几分不敢置信。 「不过你也知道,嚮导的战斗力毕竟不如哨兵,为了确保队伍的存活率,菲碧小队对嚮导的最低要求是b级啊。」 夙征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 b级,呵呵。 欧恩头顶乌云消散,表情由阴转晴,心情之好,就差去外头飞两圈再回来了。 费昂拍了拍夙征的肩膀,「加油,等你哪天达到标准了,我立马就帮你转过去。」 「是,谢谢大队。」夙征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视线向旁边看去,却见欧恩满是春风得意,太阳穴顿时抽了一下。 头好痛。 欧恩走到夙征身旁,凉颼颼道:「夙征队员,虽然你好像不怎么待见我,但是放心,我这人一向宽宏大量,不会对你进行私下报復的。」 夙征深吸一口气,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 他深感欧恩对他的执着,怕他真的做出什么不管不顾的举动,只好装乖配合:「那就先谢谢队长了。」 欧恩皮笑肉不笑:「客气。」 从费昂那边离开后,欧恩简单替夙征介绍训练室、医疗室、餐厅等常用设施的位置后,才带着他来到宿舍门口。 a级战队的福利很好,宿舍是附带客厅的单人间套房,由于是按加入时间分配,夙征刚好住欧恩隔壁,颇让他有种对方阴魂不散的错觉。 欧恩向四周围看了一下,往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低声道:「康拉德他们一行人还没找到,所以你那些血液的检测会拖上一段时日,至少得等到我新的研究班底组成后,才能出结果了。」 夙征推搡着他,「别靠那么近。」等欧恩黑着脸向后退一步后,才掏掏耳朵道:「没关係,不急。」 欧恩轻哼一声,抱着双臂上下打量他的衣服,「今天晚上帮你办了欢迎会,在日不落餐厅,你有便服吗?要不要先借你两套?」 「欢迎会?」夙征下意识想拒绝,他之前从来没帮新人办过什么欢迎会,对当时的他来说,眼里除了任务就是训练,其馀任何活动都是浪费时间。 不过此一时非彼一时,他揉了揉眉头,既然一切从头开始了,自己也可不用再绷那么紧。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待会出去买两套就好。」 欧恩眼里闪过几分可惜,不过很快又到:「人生地不熟地,我陪你去吧。」 夙征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没有总结报告要写吗?不用顾虑我,我已经成年了,能照顾好自己。」 说完,也不管欧恩有些铁青的脸色,又道:「谢谢你方才的导览,晚上见。」 夙征用指纹刷开宿舍的门,推门而入,然而,预想中的门闔声没有响起,他转头一看,大门被欧恩抵着,对方眼中夹杂着讳莫难辨的光,向正在做艰难的抉择:「能谈谈吗?」 夙征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进来吧。」 ai监控的电源,感应到有人进入,电灯空调等电类器具自动开始运作。夙征在沙发上落座,对还站在门口的人道:「坐啊。」 欧恩在夙征对面的沙发上入座,他没有马上开口,似乎迟迟无法下决定,夙征也没有催促,静静等着他,过了良久,等到夙征快睡着时,欧恩抬起头看向他: 「我们结婚吧!」 「噗──」夙征没想到自己等半天,竟然等来如此离谱的开头。 他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现在肯定喷欧恩一脸。 他看着欧恩严肃的神情,回想了一下他们之前几次并不太愉快的相处情况,十分好奇这位小王子到底是怎么看上自己的,他摸着下巴,小心翼翼问道: 「难不成你是……被虐狂吗?」 「嗯?」欧恩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他摇了摇头:「我喜欢你。」 夙征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喜欢我哪里?」 欧恩想了半天,回答不出来。 上辈子,他被夙征的强大所吸引,被他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脆弱所牵縈,他当时没有察觉,可等回头再细想时,才发现早已相思入骨。 他本以为,自己是喜欢上了夙征那静水流深的模样,可一朝重生,他看见了截然不同的夙征,诡计多端的、气急败坏的、慵懒静謐的抑或……热情如火的,他才发现,无论是什么模样的夙征,都令他不自觉注目。 「我不知道。」欧恩说。 夙征本想嗤笑出声,结果却听他又说: 「也许是全部。」 他顿时呆若木鸡。 「只要是你,我全部都喜欢。」 47. 别影响我 「但我不喜欢你。」 这是夙征的回答。 这句话在欧恩的脑海里不停循环播放,故而让欧恩整场欢迎会都处于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中,他看夙征的眼神充满怨恨与哀怨,搞得其他队员一头雾水。 这是对新进嚮导不满意的意思吗?可分明昨天态度还歪歪腻腻地啊。 费昂的队员性格大多像他,不会仗势欺人。夙征虽然只有e级,但是光就他杀那些小跳鱼的能力,以及能疏导欧恩情绪这两样事蹟加起来,足以让他们敞开心胸接纳这位新队员。 尤其对方还是一位容貌清冷、个性温和的美人嚮导,顿时让几位哨兵殷勤得不得了。 夹菜的夹菜、倒酒的倒酒,欧恩冷眼看着那个一来便挑离自己最远处座位坐下的人,气得牙痒痒。 夙征聚会全程都与其他人说说笑笑,却偏偏唯独对欧恩,半个眼神都没给。 欧恩的注视夙征当然感觉得到,但他表面看着冷静,实则内心也是慌乱的。毕竟这是他上下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处理感情问题。 直到现在他都能回想起欧恩对他说「只要是你,我都喜欢。」的表情。 专注且认真,像位虔诚的修道者,恨不得对上帝剖开自己的一片真心,只求得到祂的半刻垂怜。 他本以为欧恩对他,不过是青少年情竇初开的小情小爱,可直到那一刻的坦诚相对,他才后知觉发现,他似乎……太轻视别人的心意了…… 这让他害怕。他无法回应如此深厚的情感,他甚至替欧恩感觉不值。 于是他狠下心,与欧恩划清界线。他说: 「谢谢,但我不喜欢你。」 欧恩对他的回绝没多大反应,也许应该说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眼底的深情没有减轻半分,只是在那幽蓝瞳孔的一闭一张之间,所有的情绪像被埋进了深海里,不见踪影。 「我知道了。」他道,随即起身离开。 看着欧恩离去的背影,夙征松了口气,可同时又觉得胸口有些闷,毫无来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他瘫坐在沙发上想,说开就好了,之后两人便是单纯的队友关係,于任务、于双方、于队友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他错了。 当欧恩双眼如盯着出轨的伴侣那般紧盯着自己时,夙征才反应过来,是他太过天真。被哨兵看上的猎物,哪有如此轻易便能逃脱的道理? 聚会过半,桌上食物都吃得差不多了,酒水也过了三巡,眾人都处于兴致高昂的状态,除了夙征…… 他直到现在都还很清醒,这让他分外不解。 怎么会这样? 他一直以来都是出名的一杯倒,也因此逃过了不少的高层酒会聚餐,就是怕他不小心在长官面前出丑,可如今,三大杯啤酒下肚,他依然头脑清晰、面色如常,甚至还能分开心神去照顾开始耍酒疯的杜达,这让他十分意外也十分无奈。 他伸手浮额,本来还想如果早早醉倒,就可以不用忍受欧恩的眼神荼毒了。 唉── 伤了情竇初开的少男心,除了受着还能怎么办呢? 欧恩身为小队长,再加上他自身的王子身分,队员们与他之间本来就保持着几分距离,可夙征不一样,他一上来就朝大家笑得和蔼可亲,杜达本就对他十分感兴趣的心,顿时被写满兴奋的星星眼取代。这不,早早端着杯子,装疯卖傻凑到夙征身边去了。 喝高了之后,她就是蹲在椅子上,也要揽着夙征吹嘘她的丰功伟业,夙征一边听一边不动声色灌她酒,不一会儿杜达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夙征偷偷吁了口气,陪聊还真是个体力活,尤其是这些哨兵喝高了之后,嗓门一个比一个还大,吵得他耳廓疼。 这边见杜达醉倒,其他蠢蠢欲动的哨兵们便开始往夙征跟前凑,眼看着又一隻手要搭上夙征肩膀,尚未等他反应,「碰!」地一声,欧恩拍桌而起,全桌乃至整间餐厅瞬间安静下来。 眾人目光皆往他身上集中。 欧恩头低低地,叫人看不清神情,只有一双緋红的耳朵露在外头,昭示着主人醉得不轻。 「明天……」他道,「明天早上六点,体能训练,大家早点睡,今天聚会就到这里结束。」 「什么!!!!!」 「不!!!!!我一定是產生了幻听!!!!!」 队员哀号一片,队长莫不是喝醉、醉疯了吧!? 哪有人任务结束第二天就训练的???? 其他桌客人则是哄堂大笑,许多与他们相识的人,纷纷开口打趣,满脸幸灾乐祸。 「队长,现在都几点了,明天早上六点起不来的!」 「呜呜呜,我不想训练,我想继续喝酒。」 眾人纷纷讨饶,欧恩却恍若未闻。 夙征皱起眉头,略藏担忧的眼神看往欧恩的方向,却恰好,与对方阴鷙的眼神对上,夙征心里猛地一紧。 这是两人今晚第一次眼神交会,他们之间明明不过间隔三、四人的距离,却彷彿隔着数个星系,看不清、猜不透。 欧恩深深看了夙征一眼,才道: 「解散。」 欧恩率先离开,其他人顿时也没了喝酒的心思,叹气声、哀怨声此起彼伏,却依旧逃避着现实不愿离开。 能拖一会是一会。 库奇和棠琼牴触的心情倒没其他人那么大,两人一起到夙征桌边将杜达给接走,夙征连忙起身:「我也来帮忙。」 然而棠琼只是定睛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没关係。」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叹息,听得夙征皱起了眉。 这种莫名让人不舒服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夙征看着馀下的队员,又看看几人离开的方向,咬牙追了出去。 欧恩已经走出去很远了,步子歪歪斜斜,库奇想去搀扶却被大力甩开,无奈之馀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其后。 夙征看得直皱眉,想让欧恩别把对自己的气出在别人身上,又疑惑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否太过自己为是? 也许他就是心情不好、根本不是气他呢? 夙征收回了想追上去的心情,也罢。 说好了保持距离,就别再跑到他面前刷存在感了吧。 自那天之后,欧恩再没做出越界的举动,两人间的相处也如正常的队友般,没有半分旖旎,无论训练或开会都很正常。 夙征放下心来,看来欢迎会上那饱含深意的一眼,单纯是自己喝太多了眼花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彷彿又回到了上辈子,有事没事便是训练训练再训练,他想早日突破e级,哪怕是上升一个等级都好。不然顶着e级的身分在a级部队里头晃,就好像在头上戴着我是笨蛋的板子,走到哪都会被多关注一眼。 训练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下一次任务的时间,坐在飞行器里听欧恩进行任务讲解与安排时,夙征双眼都是亮的。 太久没出任务了,全身血液都在沸腾,他甚至有些坐不住,双眼频频向外望,像是被修整后重见天日的机器人,生锈的关节在润滑下重新活动起来,迫切希望展现自己的能力与价值。 欧恩被夙征的小动作搞得频频分心,好不容易将工作分配讲完,他站到夙征面前道:「你跟我出来。」 「?」夙征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眾人像他投去关爱的眼光,欧恩看上去表情不太好啊,夙征不会挨骂吧? 自动门开了又关,夙征站到欧恩身边:「队长?」 欧恩捏了捏眉心,语带带着几分无奈的控诉:「出任务时你别影响我。」 夙征大惑不解,「什么?」 「你刚刚期待任务的样子……太可爱了,总让我忍不住想亲你一口。」 夙征的理智直接出走,他忍不住爆了粗口:「我操!」 他第一次深刻体会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48. 我不会放弃的! 这次的任务是消灭橘斑蜘蛛的卵。这种蜘蛛个头不大,成年蜘蛛约人头大小,可胜在数量多、速度快,当牠们密密麻麻朝你涌过来时,不少人都被吓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不停。 牠们通体纯黑,步足与躯体长满短细毛,背上有着亮橘色的圆形斑点。每年九月、十月的秋冬接替之际,便是他们的產卵期,这种蜘蛛一年產一次卵,每次都在百来颗左右,为了避免孵化后数量太多难以抵挡,指挥部倾向直接将牠们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找出那片丘陵地中大大小小一百一十七个洞穴,将所有蜘蛛与卵囊清扫一空便是任务内容。 橘斑蜘蛛的栖息地就在一层西边不远处,除了產卵期的预先消灭,每个月还会派人在周遭巡一遍,确保没有遗漏,以免哪天牠们心血来潮,团结一致,大举跑入城内。以牠们的个头大小、敏捷的速度外加锐利的毒牙,不论是谁随便被咬一下,后果都不堪设想。 飞行器并未着陆,担心过大的引擎震动会引起蜘蛛的警惕,故而它停留在半空中,让欧恩小队的人自行降落。 模拟练习时便已分好组别,十一个人分成四组,除了欧恩与夙征是二人一组之外,其馀皆是三人为一组,依照终端上标示出来的区域进行扫荡。而个别几处较为平坦的腹地则被以不同顏色圈出,做为短暂会合的休憩处。 舱门打开,各小组井然有序、依次往下跳,最后飞行器上只剩下欧恩与夙征二人。 欧恩朝夙征伸出手,笑着说:「来吧。」脸上的笑容亮得夙征眼睛疼。 夙征不情不愿朝他而去,没办法,谁让他不会飞呢? 像他这种明晃晃的拖油瓶,只能跟全队最厉害的人──也就是队长组队。其他人在练习时,一听他不会飞,瞬间打消了那颗兴致勃勃的心。 当腰被欧恩揽住时,夙征愤恨地想:「他一定要找出一个飞翔的替代方案!」 两人站在舱边,夙征满脸木然看着舱外,等着那不由自主的失重感,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欧恩的任何动静,他疑惑抬眼,对方削薄的下巴以及带笑的眉眼骤然映入眼帘,夙征陡然一愣,他好像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欧恩,尚未等他產生任何想法,耳边一热,「抱紧我。」欧恩道。 温热的气息全透过言语喷洒在耳畔。 夙征的耳朵一下就红了。 「呵。」欧恩愉悦的笑声透过胸腔震动,直接传达给夙征。 夙征顿时血气上涌,给了他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击。这小子真的是找死!满脑子坏心思! 夙征使尽全力的一击,于欧恩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夙征自己也知道,对方的腰连弯都没弯一下,于是他抬手扯着他的耳朵道:「快走!还做不做任务了!」 欧恩没想到还有这一招,弱点被抓住,嚣张的气焰顿时减一半,他梗直着脖颈道:「松手!」 夙征才不理他,空着的另一隻手也上手了,两隻耳朵被他捏得通红,便见他满脸凶狠地威胁道:「再浮想连翩,我把你耳朵直接拧下来!」 欧恩冷哼一声,表情十分不情愿,却仍然能看出几分妥协,夙征松开了手,像对无理取闹的孩童没辙,语带叹息:「快走吧。」 欧恩将手臂紧了紧,显然对他敷衍的态度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沉声道:「你抱紧我们就走了!」 感受到腰腹上的压力,夙征撇撇嘴,小孩子心性,抬手抱紧了他。 紧贴的身影一跃而下,头发被狂风吹起,满山的树叶被秋风染红,橙红一片如亲染人间的斜阳倚躺,美不胜收。 欧恩偷偷拿馀光瞥着夙征,见他展眼舒眉陶醉于山色之美的模样,心跳不自觉快了几分。 两人还在半空时,便陆续收到安全落地的回报,欧恩单手按在夙征的耳机上,靠近他耳边说道:「行动!」 「是!」 夙征抬起一隻手在欧恩面前晃了晃,大有你再乱来我直接把你耳朵扭下来的威胁之意,欧恩凑近他大声道:「风太大,得离麦克风近一点收音比较清楚。」言下之意是,我不是故意在你耳边说话,是为了让讯息清楚传达。 夙征呵呵笑两声,手一伸明显又要朝耳朵攻去,睁眼说瞎话,在水底通讯都没问题的东西,在空中随便飞一下会收讯不好? 骗我没用过对讲机是吧! 然而,同样的招式欧恩不会上当两次,他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夙征的手,「君子动口不动手!」 夙征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姿势,想要将手抽回却分毫不动,「放开!」 「不放!」 夙征瞇起眼,将嘴凑过去,张嘴便要去咬那隻箝制他的手。 欧恩吓得立马放开了手,语调里带着不服的控诉,「不是这种动口!」 「你先做错事还有理了?」夙征道。 斗嘴间两人落了地,夙征推开欧恩,双手抱胸冷眼看着他。 欧恩显然不认为自己有错,拿食指指着他,夙征看他那不服气的模样,以为他会撂下什么狠话,却听他说: 「我不会放弃的!」 夙征:「……」 橘斑蜘蛛平常都待在矮树林或者草丛中,只有在產卵期才会进入山洞,并在洞口结起网以捕捉食物和充当抵御外敌的第一道防线。 这替士兵们省了不少工夫,不需要一个洞一个洞亲自去探,只要朝洞口扫一眼,便能知道里头是否需要「清理」。 橘斑蜘蛛不是群居动物,可一到產卵期,牠们便会自动结伴而居组成防卫队,保护卵囊的安危。 每到这时候,看见如潮水般涌出的蜘蛛,眾人都会忍不住疑惑,牠们平常到底躲到哪儿去了?明明都会定期清理,为什么每次看都感觉数量好似没有减少一星半点。 由于夙征自身条件上的受限,欧恩牠们负责扫荡平地区。 两人悄无声息摸近第一个山洞,欧恩头也不回问他,「准备好了吗?」 夙征眼睛亮起狩猎嗜血的光,「好了。」 欧恩抬枪朝洞口射去,巨大的能量弹将整个山洞震得摇摇欲坠、轰隆作响。 欧恩几个跳跃,直往洞内而去,于此同时山壁上窸窸窣窣爬下许多蜘蛛,数不清的紫色蛛丝朝欧恩射去,偶尔几滴落在地上,滋啦作响,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洞,欧恩却恍若未见没有半分停留。 眼看着蛛丝就要黏到欧恩身上,一道透明的防护罩隔绝了所有攻击,欧恩顺利进入山洞,夙征则抬手一甩,隔空操纵着防护罩往山壁上拍,连带着将嘴里咬着蛛丝不放的蜘蛛一併拍扁在山壁上。 然而,光是这样蜘蛛还不会死,牠们的晶核藏在头胸部正中央的中窝凹陷处,位置刁鑽又不易瞄准,让不少使冷兵器的哨兵头疼不已。 尤其是杜达和库奇这种耍大刀拿长剑的,不仅在洞穴里施展不开还难以瞄准,一击没死还得多耗费时间二击、三击,费心又费力。 然而这些问题对夙征来说,压根不算难点。只见他左手张开一张透明防护盾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右手朝天空一挥,无数冰锥形的尖刺从天而降,一锥一隻准确无误穿碎晶核而过,一击毙命。 噗滋──噗滋──噗滋──噗滋── 满地乱爬的蜘蛛在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便被钉死在地,一隻一隻撒腿而亡,如雨水滴落地,散开满地尸骨的涟漪。 夙征越靠近山洞,蛛丝的数量越密集,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而来,犹如枪林弹雨,也许是同伴的死亡带来刺激,牠们的攻势越发狠戾。 夙征双手各执一张长方形盾牌挡在身前,缓慢向前推进,等到盾牌上沾满了蛛丝,用力一推,盾牌腾空而起,面朝下,将堆积在一块的蜘蛛腐蚀得吱吱作响。他前进到一定的距离后便没再靠近,近身搏斗不是他的强项,即便身上穿着防蚀衣,但那毕竟是消耗品,能尽量避免损伤是最好。 他製造出来的动静都很大,为的就是让守洞外的蜘蛛都朝他而来,不会进到山洞里去干扰欧恩。 于此同时,山洞内,能量弹如水般倾泻而出,所到之处死伤无数。 洞内的蜘蛛属于近战型,一对毒牙十分巨大,见到外敌张嘴便咬,欧恩手脚并用,旋踢、肘击、扫射,凭一己之力守出一片安全区,以他为中心方圆半尺内,竟然没有半隻蜘蛛能近他的身。 產卵的母蜘蛛显然十分气愤,牠离开蛛丝包覆起来的卵囊前,不停吐丝扰乱欧恩的行动,然而不知是凑巧还是准头差,每次牠吐出来的丝都刚好打在自家守卫的蜘蛛身上,将整洁的山洞沾满黏稠又腐蚀味极重的蛛丝。 反观欧恩,依旧一派气定神间,连头发都没有凌乱分毫。 夙征解决完洞外的吐丝蜘蛛时,洞内的毒牙蜘蛛也被解决得差不多了。 见大势已去,母蜘蛛开始吞食地上的蜘蛛尸体,体型变得越来越大,牠在累积能量,显然想破罐子破摔,利用自爆与欧恩和夙征来个同归于尽。 49. 以毒药餵养 「不好!牠要自爆了!」 夙征看着眼前快与自己等高的蜘蛛,直接将精神力化成绳索绑起牠的毒牙,防止其继续进食增大。 「你拖住牠,我去把卵烧掉!」欧恩当机立断。 「好!」 母蛛像是知道他们的打算,不管不顾衝了过来,蛛丝被不断吐出,七横八竖占满整个洞穴,彷彿案发现场拉起的警戒条,阻止不被欢迎者继续深入的脚步。 欧恩左闪右避,子弹全打在母蛛的双眼上,疼得牠一时分辨不清方向,只能凭藉本能随意衝撞。 山洞被其庞大的身躯撞得嵬峨晃荡,碎石扑簌扑簌往下掉,尘灰四起,看起来随时会倒塌。 欧恩趁机从旁闪过,打亮照明朝洞穴深处而入,母蛛发现他的意图,顾不上眼睛疼得一片模糊,八脚愤进便要追上去。 夙征迅速织了个网挡住牠暴躁的步伐,接着反手抽出插在腰际的棍棒,向下一甩,短棍瞬间变长,黑色长棍在隐隐撒进洞内的微弱光线照射下,泛着幽暗的冷光。 兵器在手,夙征浑身气势陡然一变,目光炯炯、战意汹汹,宛若杀气凛然的冷面修罗。 他双手持棍,一撩一击毫不留力全往母蛛身上砸去。 母蛛吃痛,不得不转身面向他。 相比起看不见的精神力,可视化的武器显然更能吸引母蛛的注意力,夙征朝牠朝了招手,勾起嘴角,「你的对手是我。」 吓── 母蛛快气炸了,天女散花般的蛛丝从四面八方而来。 夙征侧身闪避,将长棍斜刺出去,捲住蛛丝后一顿缠绕,尚未落地的蛛丝全被绞在长棍顶端。夙征顺着蛛丝射出的方向而去,直取母蛛下身,从毒牙下方斜刺进牠的头胸部。 母蛛吃痛,身体奋力往山壁撞去,夙征长棍来不及拔出,整个人被带着在半空中来回晃动。 他所处的位置正好是母蛛的视线死角,母蛛恨不得将那个该死的人类甩到墙壁上,再利用尖锐的步足刺穿心脏,流血而亡。 然而理想的计画没能实现,夙征在棍棒的尾部一按,长棍瞬间变短棍,立马脱离母蛛的摆佈。 他一个侧滑从母株身下往洞口的方向滑动,短枪瞬间又变回长枪、被他舞出一团光花,将阻碍行动的蛛丝全都缠上棍顶。 母蛛显然明白他的意图,不愿再让他近身,只是远远地朝他发射蛛丝。 然而避的避、缠的缠,母蛛蛛丝都快吐尽了,夙征仍旧毫发无伤。 自己无法战胜他,这个认知让母蛛陡生怯意,惊恐爬上眼眸,夙征步步紧逼,手上的长棍耍得虎虎生风,「你说,刚刚那个位置,我再刺一次的话,能不能直接捅穿你的晶核?」 身后的通道不知何时已没了声音,母蛛明白大势已去,卵囊被破坏牠也没有再战斗的意义,想着用尽最后一点能量自爆、能拖一个是一个,霎时,眼中的惧意不再,倾尽最后的蛛丝连带着牠自身,不管不顾朝夙征衝了过去。 夙征避无可避,电光石火之间,他将长棍对着蛛丝丢出,直接将蛛丝朝反方向的空中带去,母蛛口中亮起火红的光,无视了精神力对牠的禁錮,火光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热! 没有时间了! 「你好了没?」夙征提高音量问了一句。 此时邻近洞口,空间尚且宽阔,夙征就地一滚躲过坚硬的步足,踩着石块跳至半空,将精神力凝聚成一柄利剑,利用重力加速度,赶在母蛛自爆的前一刻,将剑尖直直插入晶核── 爆体而亡。 黑浓的烟雾从洞穴内飘出,夙征返身捡起自己的长棍,点亮手灯正打算找人,便见欧恩的身影从里头窜出,狭小的甬道两旁死了无数拳头大小的小蜘蛛,牠们行动快如闪电,牙齿中藏着神经麻痺毒素,只要被咬到,瞬间便会丧失行动力。 一旦不幸遭放倒,那些自投罗网的猎食者便会反被当成食物,遭抬至卵囊底下充当养分,供其吸收长大。 也因此那些小黑蜘蛛被称为卵囊的最后一道防线。 欧恩摀着鼻子对他道:「都好了,先出去!」 卵囊中的蜘蛛由于尚未孵化没有晶核,为彻底解决只能一把火烧了。烧焦的蛋白质味道刺鼻烟又呛,士兵们都恨不得戴上防毒面罩。 两人在洞外等了一段时间,直到浓烟变成细雾、然后悄无声息,才进去在原本卵囊的位置撒上一圈灭火剂,以免死灰復燃。 欧恩看向夙征略为凌乱的头发,问道:「怎么样,还行吗?」 隔着五级的级差杀怪,夙征虽然疲惫却满身畅快,许久没有这般无后顾之忧,酣畅淋漓地打一场了。他将长棍往身上一扛,率先向前走去,头也不回道:「当然,不过是热身而已。」 欧恩看他那灰头土脸的模样,摇摇头笑了。 灿黄的枫叶落了满地,阳光斜照在夙征散逸又从容的身姿上,彷彿一位与世无争、间云野鹤的游侠,一柄长棍一壶烈酒便能闯荡江湖。 如此随心所欲、逍遥自在,总让他忍不住泛起不该有的心思,想陪着对方一起。 浪跡天涯。 欧恩小跑着追上夙征的步伐,故意落后他几步,踩着他斜长的影子而走。 天然的落叶地毯在其刻意的脚步下,声响格外笨重,察觉欧恩的举动,夙征无言转过头给他一个白眼,评价道:「幼稚。」 欧恩没有反驳,亦步亦趋踩得自得其乐。 他没有说的是,白云苍狗、世事难料。既然上一世的夙征一直到重生前都没有伴侣,那么自己要骤然改变他对情感上的想法并不现实。 他回想了两人截至目前为止的相处模式,自己的确没有值得夙征加以青睞的地方。既然他们之间无法爱得轰轰烈烈、波澜壮阔,那么他只能当那一味最温柔的毒药,用相伴相守悄无声息餵养、渗透那颗封闭的心,直到经年累月渗入骨髓,让对方即便猛然惊觉也知无法割捨。 欧恩心思雀跃,筹谋得满目浓情密意。 橘斑蜘蛛的棘手程度比当初预想的还要高,不少队员受了伤,也因此任务完成时间比预估的多延误了半天。所幸,伤都不重,在施以急救后都不会危及性命。 儘管如此,欧恩还是重新分了组,从四组缩减成两组,分别由他和前任队长带队。 就这样,眾人连续杀了快三天的橘斑蜘蛛,导致现在再看见任何黑色的圆状物品都觉得他们彷彿下一刻便会长出脚,朝自己急奔而来。 饶是夙征都有些头昏眼花。 载他们回程的飞船已经抵达集合地,眼见只剩最后一个山洞,欧恩便让受伤的队员先上飞船等待,他带着其他四人去探一探最后一个洞口。 那个山洞位置刁鑽,位处半山腰上,眾人上去后惊骇发现,那结在洞口的蛛丝竟是如艳阳斑的亮橘色,在眾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欧恩与夙征同时大吼一声:「撤退!」 队员迅速飞回半空中,从洞口射出的亮橘色蛛丝擦着发梢而过,仅差一秒,就身首异处了。 眾人心里有了猜测,「那是……?」 欧恩点头,「变异种。」獠牙橘纹蛛。 方才偷袭未中,牠现身在洞口,身上妖冶到近乎刺目的橘纹和宛若恶鬼的巨大獠牙,与他们先前杀的母蛛相比,可怕了不止十倍。 队员们碎心裂胆、畏葸不前,没想到竟然会遇上变异种!看来自己的小命今天得交代在这里了! 欧恩目光暗了一瞬,他之前也杀过獠牙橘纹蛛几次,凭目前小队的组成杀这隻变异种并不难,只是如此一来,于夙征、于其他队员而言,自己如何能知道獠牙橘纹蛛的弱点,他没有合理的解释。 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指挥他们? 50. 命 察觉眾士兵的情绪游走在崩溃边缘,夙征快速替他们梳理一翻后,谨慎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开口:「我……之前在皇家骑士的时候,见过这种蜘蛛的资料,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由我来指挥,或许我们可以全身而退!」 欧恩深深看了怀中的夙征一眼,「你确定?」这个藉口虽然全是破绽,却是当前最合理的藉口。 夙征严肃点头,「相信我。」 欧恩笑了,「我当然相信你。」 夙征一愣,「谢谢。」欧恩的态度让他受宠若惊,他本来还在思考如果他不愿意交出指挥权,该如何说服他,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就将自己,以及队员的性命交到自己手上。 是明白自己的能力,还是……因为对自己的爱慕之心,所以蒙蔽了他理性思考的能力? 但是无伦如何,「我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夙征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目光扫过忧虑满满的眾人道: 「我们一起,活着回去!」 即便再不放心,但比起自己一顿瞎打,能有个指路的明灯还是比较放心的,反正横竖都是死,其他队员也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语气坚定:「好!」 依旧是欧恩开响第一炮,其馀队员在夙征的指示下纷纷跟进。虽然临时换指挥,眾人依旧打得有模有样,即便獠牙橘纹蛛在一开始便展现出了强烈的存在感,他们还是勉强能应对下来,战斗越到后面,眾人心里的那点忐忑也渐渐被胜利的希望所取代。 战区一直被往山洞里推,直到空出一块供夙征落脚的地面,欧恩才将人放下,由其馀三位队员一起拖住母蛛,而他则担当烧毁卵囊的重任。 儘管十分不放心,他也知道现在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他重重捏了下夙征的掌心,千言万语的担心与叮嘱被他硬生生掐死在咽喉里,他知晓自己的不信任是对夙征最大的轻视,所以什么也没说 一碰而别,欧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走位,直朝卵囊而去。 夙征看着欧恩的背影,掌心里头的温度好像随着对方的离开,流失了几分。 他甩甩头,真是跟满脑子谈情说爱的傢伙待久了,脑子也跟着臭酸了起来。 獠牙橘纹蛛的皮肉坚硬程度,已经不是夙征这个e级撼动得了的,所以从战斗一开始他便只是偶尔做一些清理蛛丝,或者开防护罩等等的简单协助,最大程度下确保自己的安危,不让哨兵们在对付敌人时还得分心照顾自己。 獠牙橘纹蛛的晶核一样在中窝处,只是过小的空间反倒成为了母蛛天然的屏障,无法从正上方下手击碎,只能从旁走迂回策略。 哨兵们已经在母蛛身上留下许多破口,就等再一次近身的机会,直捣黄龙! 山洞内断肢、尸体、蛛丝散落,狼藉一片。长时间的高强度集中十分考验哨兵的意志力,连带着身体上也多了大大小小的伤。 夙征一直有在留意,梳理得十分及时,只是战斗到最后,连他自己的精神力都有些透支。 夙征按下耳机叮嘱道:「獠牙橘纹蛛的晶核被击碎时,身上的绒毛会如引爆后的炸弹碎片般四处飞散,上头带有奇怪的毒素,一旦被沾上便奇痒无比,所以待会击碎了晶核后不能停留,立马离开山洞!」 哨兵们没有回答,只是将腰背又板直了几分。这让夙征明白,他们听见了。 「我这边解决得差不多了,你待会跟他们一起离开,我断后。」欧恩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 「好。」夙征如此回答,心里却有着不同的计较。 除了夙征之外,其馀人身上的防护服都破得差不多了,他打算守在洞口,确认欧恩平安回来才跟他一起离开。 毕竟这次的战斗他是指挥,断没有队员尚未回归,指挥却率先离开的道理。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说。獠牙橘纹蛛在晶核被击碎时,炸开的除了身上的毛之外,还有长着巨大獠牙的头部。 蜘蛛头会飞往最近的敌人,狠狠咬在对方身上,那是牠死后的最后一击,类似条件反射,在神经细胞尚未坏死前,替自己报仇血恨。 夙征以往都是留在最后,负责解决蜘蛛头的角色,这次也不打算例外。 只见此时,拿双头战斧的哨兵斩断了母蛛的半边步足,母蛛身体向单边倾斜、失去平衡,顿时歪斜倒地,于此同时,拿剑的哨兵砍断牠试图接上洞顶,吊起身体的丝线、扰乱其略显凌乱的蛛丝攻击,剩下的那位弓箭哨兵,看准时机,拉满弓弦,能量箭朝着破开的血肉笔直飞去。 嗖── 泛着冷光的箭划破沉闷的洞穴,从母蛛左侧的头胸部直直插入闪着银白色泽的晶核。 巨大的白光闪了一瞬,眾人下意识闭起眼睛。 「呀──」 獠牙橘纹蛛剧烈抽搐,牠明明不会发出声音,眾人却彷彿听见他不甘心的嚎叫声,一时之间只感觉天摇地动,这整片山壁彷彿随时会倒塌。 夙征急道:「快点!趁现在快走!」 他打算在周围张开防护罩,以防止细雨般的绒毛沾上皮肤,然而,在撤退的过程中,拿剑的哨兵竟被母蛛不甘心、来回曲伸的步足给绊倒了! 于此同时,母蛛爆体绝气,数不清的细毛浮上半空,夙征下意识便往对方的方向跑,精神力张开成半圆球状,将母蛛的所有残骸封在里头。 然而,爆炸的能量实在太大,防护罩根本抵挡不了,精神力表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碎裂的纹路,可此时夙征因为正忙着扶起哨兵撤退,根本没发现这件事。 将人给送出洞外再返身,便见那原本被禁錮的所有支离破碎撑开防护罩,像是被装了加速器,以更大、更快的速度朝自己而来。 欧恩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橘色以及黑色的细毛如漫天的烟雾遮盖了视线,而那颗长了六颗眼珠的蜘蛛头正张牙舞爪地朝夙征飞去。 「夙征!」 身体的反应比头脑快,只见欧恩一个闪身便出现在夙征身前。 一秒像是被拉长成了无数秒,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慢动作,头脑很清晰、身体却不听使唤。 夙征想阻止,却力所不及。 淬毒的獠牙咬上欧恩的肩膀,穿破防护服与皮肤,狠狠刺入皮肉。 「呜!」欧恩浑身一震,嘴里一热吐出了一口鲜血。 「欧恩!!!」夙征挣脱开欧恩的拥抱,一抬头便与他肩膀上死绝的蜘蛛头近距离对上眼,浑身血液瞬间冷了下来,揽住欧恩瘫软下来的双手都在颤抖。 周围獠牙橘纹蛛的绒毛依旧漂浮在空中不肯掉落,宛如派对上的彩纸,庆祝着獠牙橘纹蛛的虽败犹荣。 欧恩此时已经昏过去了,担心绒毛沾上伤口会让其越发严重,夙征将欧恩揽在怀里,抱着他直接从十丈高的山壁上一跃而下。 先离开的三位哨兵见他们俩双双从高空跌落,吓得不行,连忙赶过去想救人。 此时的夙征又清醒又混乱,他脑海中闪过无数得以让两人安然从高空中缓衝落地的方法,但是,在考量了欧恩对他不会飞的这件事有多耿耿于怀后,他决定採取最冒险的方案,一个大不了共赴黄泉的赌注。 他用精神力在身后张开了一对巨大羽翼,操纵着它们奋力拍打,以减缓猛烈的下坠之势,他不知道这种理论上的试验能不能成功,只是不愿意当一个事事需要被担忧的存在,无论是移动或者是战斗中,他希望自己与所有队员之间,都是可以互相交付性命的存在。 翅膀上下拍动,巨大的气流形成对抗重心的向上之力,夙征成功减缓了下坠之势,夙征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没有多少劫后馀生的愉悦,他揽着欧恩,一路朝飞船的方向飞去。 三位哨兵跟在他身后,不明白突然地怎么就又能飞了? 他们没看见山洞中发生的事,却在凑近后看见欧恩肩膀上的蜘蛛头时,吓得魂飞魄散。 「队队队队……队长他……这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 欧恩在飞行的过程也一直在吐血,浑身冰得吓人。 夙征的脸色并不比欧恩好多少,他满脑子都在思考对策:没有血清的情况下,中了剧毒,该怎么处理? 这是獠牙橘纹蛛在这个世界的首次亮相,军队连牠的资料都没有,遑论急救药品! 夙征将欧恩带上飞行器时,所有人都被欧恩的虚弱模样吓懵了。他们有心想问却又在看见夙征满脸挡我者死的表情后,纷纷让开道路。 库奇上去帮着夙征一起抬人,医疗舱被先一步打开,然而夙征却选择将欧恩放在病床上,伸出手便要撕他衣服。 结果,他的手被挡了下来。 「你做什么?!队长到底怎么了!」 「你不懂不要乱动,快点将队长放进医疗舱!你是想害死队长吗!?」 夙征凌厉且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眾人,彷彿在看一群死物,超用精神力飞了那么长一段路,让他脑袋疼得快炸开了,可他却不得不维持着冷静的头脑以思考对策救人。 夙征没有回答问题,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间心去管这些人的想法,开口的声音哑得像冰渣,直往眾人心口处锥,「不想欧恩死就都给我滚出去!」说完毫不留情地拍开眾人的手,撕开欧恩的衣服后,便要将獠牙橘纹蛛的头给拔下来。 眾哨兵的血性一下就被他激上来了,五个人一起出去出任务,为什么只有他安然无恙带着命悬一线的队长回来? 夙征的任何举动对他们而言,都疑云重重。 「等一下!你没绑止血带,不能拔!」 「不是,你疯了吧?你在干嘛!」 被吵得不行的夙征,直接大手一挥,无形的推力将眾人给推出医疗室外,门毫不留情关上。被赶出门的眾人骂骂咧咧还想再回去,却见姍姍来迟的三人也追到了医疗室门口,脸上闪过各种情绪,最后纷纷向他们打听情况。 医疗室内,棠琼躲过了夙征的举动,依旧留在里头,他的手紧紧握在夙征手腕上,阻止他:「你就不怕害死他吗?」 夙征看着棠琼担忧中暗藏几分忌妒的神情,过热的头脑冷静了几分,他轻声道:「死在我手上,他怕是求之不得。」说完也不再里会棠琼难看的表情,喝道:「松手!」 51. 一团乱麻 棠琼松开手后也走出了医疗室,他双眼中写满了看见疯子后的不可理喻。 欧恩小队的人都还等在外头,见他出来杂七杂八地问着情况,棠琼只是摇头:「我去报告大队,请他立马派医疗队过来。」 欧恩已经不吐血了,陷入昏迷。从被撕开的衣服可以清晰看见肩膀处蔓延开来的毒素,半边肩头都呈现深紫色,细细点点铺散在皮肤下,如食物上发霉的霉菌,让人头皮发麻。 夙征深吸一口气,将仅剩骨骸的蜘蛛头壳奋力拔出,没有想像中的血液喷溅,他记得这是让浑身血液凝化的毒,从表皮开始慢慢凝固,等血管被堵住送不到心脏,便是死期。 丢开头颅,夙征先是替欧恩打了麻醉剂,又拿出成排的手术刀,将刀抵在发紫的皮肉上,在锐利的刀刃切开皮肉的那一瞬,他停顿了半晌,又将一块纱布塞进欧恩嘴里。 他看着欧恩紧蹙的眉头,伸手替他抚平,以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柔道:「如果你能挺过来,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 说完,略为怜爱地摸了摸欧恩的头,然后撇开脸,神色陡然一变,下刀。 他将欧恩身上所有沾上毒素的的皮肉都给割掉,期间欧恩硬生生被疼醒,当夙征对上他骤然睁开的双眸时,一丝愧疚与惊慌一闪而过,他张张嘴想解释,便见欧恩对他点点头,眼神中写满鼓励,像是在跟他说: 你做得很好,继续。 接着便又晕过去了。 几乎是那一刻,夙征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能感受到医疗室的冷气过凉、能感知自己的身体浑身疲惫以及痠痛、能感受到手心布满汗水,几乎握不住手术刀。 欧恩的半边肩膀血肉模糊,夙征又替他加了一剂麻醉剂,以免他中途又被疼醒,承受痛苦。 未免欧恩失血过多,夙征动作很快,虽然没有清理得很乾净,但是至少毒素不再蔓延。 他呼了一口气,贴上人工皮后便将开始包扎,等所有动作都做完后,他才叫进库奇,让他将欧恩抱进医疗舱里。 听见医疗舱运转的滴滴声响起,夙征终于脱力跌坐在地,丝毫不管自己身上沾到的血肉,他闭着眼睛将头靠着欧恩所在的医疗舱,问道:「欧恩的情况向大队匯报了吗?」 「有。医疗团队已经在路上了。」 夙征随意指着地上的一处,「那是蜘蛛的头,记得留好,也许能提取出点什么救……」 库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找半天没看到东西,再转回头便见夙征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他叹了一口气,去门外找来棠琼,让他替夙征将外衣脱下来、简单清洁一番后,将人给放进欧恩隔壁的医疗舱里。 棠琼看着凌乱不堪的医疗室,再看看一边碎碎念,一边清理的ai,眼神颇为复杂。 他转回身,看着眉头紧皱、睡梦中却依旧相对的两道身影,眸色更深了。 「你觉得夙征可信吗?」他突然问道。 库奇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殿下喜欢他。」 「我知道,但是他……」太过可疑。 他知道变异种蜘蛛的弱点和击杀方式;没有飞行能力,却突然又能够从峭壁下自己带着欧恩飞回来;明明只是e级,却能用精神力驱赶一群a级哨兵。 重点是,听说他才刚觉醒不久,对精神力的掌握却炉火纯青。 怎么想都不合理。 * 夙征是从医疗舱里惊醒的,醒来后有片刻的恍惚,头脑一片空白,霎那间他好像回到了刚重生的第一天,然而就在几个眨眼之后,所有记忆涌入脑海,他连忙去摸手边的开关,第一时间便想确认欧恩的安危,于是他带着满身黏液下了地,目光顺着一个个医疗舱巡过去,却全都空无一人。 人呢? 昏迷之前的所有担心与放不下全在这时候一併涌了出来,医疗团队到了没?血清製作出来了吗?欧恩是否脱离了生命危险? 脑袋被担忧所佔据,精神与思绪极度不稳定,就连他此刻已经被转移至其他地方都没察觉,顾不上洗去滴滴答答的黏液,赤着脚便想往外走。 在他手指快抚上大门的触控面板时,库奇恰好走了进来,他看见夙征离舱还怔忪一下:「你的精神力耗费过大,不能离舱。」 夙征的脑袋好像接收不了外在讯息,他上前一步,紧紧抓着库奇的手臂,像抓着救命稻草,自顾自问道:「欧恩呢?他现在怎么样了?」那手指用力的程度,彷彿库奇只要说一个死字,他就会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浪潮给淹没。 「殿下刚做完手术,还在观察期。」 「手术顺利吗?中毒情况呢?我那时对伤口的处理也不知道恰不恰当……」 库奇静静地看着夙征,眼里存在几分打量,但是不多。夙征眼里的慌乱不似作假,即便他的行为真的存有许多解释不通的疑点,但是他相信欧恩的选择,无条件地,于是他开口:「殿下就在楼下,你可以去探望他。」 「好。」夙征按开门便想往外走,却被库奇给挡了下来,他的目光从夙征身上开始,慢慢移动至满地蜿蜒的水痕上,无声暗示着凌乱失序,一如夙征现在的状态。 「你这样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库奇道。 夙征顺着库奇的目光看向地板,精神力的耗尽让他反应变得极慢,像所有感知都被矇上一层薄膜,无法直接传送至大脑。 夙征闭上眼,强迫自己压下迫切想见到人的慾望,喑哑道:「我去整理一下。」 夙征这个澡洗得很慢,一缕一寸,彷彿被热水带走的不只是身上的黏液,而是连同他那杂乱无措的心思一起,慢慢理清。 一直到现在,只要闭上眼,他都还能看见欧恩义无反顾扑至自己眼前的场景。欧恩吐出去的那口血,殷红刺目,像是用鲜血浇灌的玫瑰,无声诉说着烈焰如火的爱意。 如此艷丽,如此动人。 夙征拿头反覆敲着墙壁。 咚咚咚咚── 忍不住想对大声嚎叫,为什么重活一次,半点未卜先知的好处都没有,还得面对这么复杂的感情问题! 他的五官纠结在一起,不明白为何自己梳理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梳理开,反而更混乱了? 欧恩上辈子明明就对自己半点兴趣都没有,这一世的欧恩到底是怎么了?!没吃营养剂的关係吗?偷偷塞个两管过期的给他好了。 他将水温从热水转换成冷水,骤然下降的温度让他猛地一激灵,肌肤表皮泛起层层疙瘩。透过淋浴缓衝了一段时间,现下各方面的情绪都稳定不少,他收起自己的心潮起伏,打算将想不通的问题先放一边。 有些事情不是硬想就能想出答案的,例如欧恩那毫无理由,突然对自己涌现的感情,毫无道理。 还是先去看看欧恩的情况再说吧,万一人没了,他想再多也是白搭。 冷静下来后,其实夙征对欧恩已经不太像方才那般着急,库奇对欧恩的上心程度他是知道的,如果欧恩真的情况危急,他绝对不会离开他身边四处乱跑。 他们此刻回到了二层的中央医院,这里有着最优质的医疗团队,如果欧恩不是送到这里来,只怕现在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向下一楼,经过一个又一个观察室,夙征很快便找到库奇的身影,对方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沉睡的欧恩方向发呆。 隔着窗户,他看见欧恩在一架更大的医疗舱里头休息,肩膀上的伤口被重新处理了,贴上新的生物皮,想来医院替欧恩解了毒后,在被他挖掉皮肉的地方进行了细胞再生的修復。这台大医疗舱提供的细胞修復液更为高级,能让皮肉迅速重新长回来。 他上辈子小腿上的肉被硬生生咬掉一大半时,也曾在里头短暂待过几小时。 虽然表面上看是修復了,但是偶而活动到一半,还是会有不受控制的时候。彷彿那块新长出来的肉与其他旧有的肉突然闹不合,不肯配合大脑的指令一般。 身体变是哨兵最强的武器,如今欧恩肩膀乃至胸口上的那一大块皮肉都被换新,一旦往后在任何战斗中產生哪怕一秒的灵肉分离,都是致命的打击。 夙征又忍不住想叹气了。 他何德何能能让欧恩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夙征传讯息给库奇,让他帮自己开门。 虽然知道欧恩此刻多半还处于修復期的深度睡眠中,但是他就是不想按门铃,以免过响的铃声干扰他休息。 这点小贴心,他还是做得到的。 52. 甦醒 欧恩在医疗舱中躺了整整三天,恰好在国王及王后下去探望他时,甦醒了过来。他的双眼透过修復液向外看,不料却看见自己父王母后凑近医疗舱、略为扭曲的放大脸庞,吓得他心脏稍稍颤动了一下。 双瞳向四方探索,没看见预期中的人影,这让他多少有些失落。 欧恩按开顶层开关,探出半个头,这一次芙拉王后与亚斯国王的容貌正常地映入眼帘,「父王,母后。」声音带着点长期未进水的沙哑。 然后才看见,库奇也在房里,远远地朝他点了点头。 亚斯嗯了一声,问道:「恢復得如何,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欧恩略为感受了下,摇头:「都还不错。」 「孩子。」芙拉唤了他一声,双眼中没有对他大病初癒的心疼,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 直觉地,欧恩颤寒不已,他知道母后有许多话想说,但可能是他不想听的那种,他忍不住想:自己现在再重新闭上眼的话,来得及吗? 然而,再装晕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下了地对两人道:「我先去清洗一下。」接着眼神不动声色看向库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匆匆又满含深意的一眼,对方显然看懂了。 在他冲澡时,看见了库奇的讯息:夙征被高层喊走,去对变异种獠牙橘纹蜘蛛一役做解释。 原来吗? 他应该能从那群老狐狸的围攻下全身而退吧? 换了身衣服后,欧恩坐到两人面前,「我是不会离开战队的。」他抢先开口,担心芙拉以性命安全为由,迫使他离开二层。 然而芙拉娇嗔他一眼,摆摆手:「谁问你那个了。」 欧恩满头雾水:「不知母后想问什么?」 「你是不是恋爱了?听说你是为了救那孩子才受的伤?」芙拉满脸欣慰,一副我家儿子终于开窍了的表情。 欧恩太阳穴突然一跳,「谁跟您说的?」他下意识看向库奇,却见对方疯狂摇头以示清白。 欧恩有些无言,没想到母后比起担心自己的伤势,竟然更掛念感情方面的问题? 究竟是谁乱跟母后说这些的? 「那孩子自己说的!说是叫做夙征?我跟你父王一来,他就向我们赔罪了。」芙拉与亚斯对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相同的赞同,又道:「那孩子很好,我跟你父王都很喜欢,我们可以先准备一下,在你下个月的寿宴上先公布这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他有喜欢的对象的消息吗? 「当然是订婚的消息啊!」 该说欧恩与芙拉王后不愧是一家人吗? 也不问当事人意愿,开口闭口就是结婚,彷彿他与夙征已经在一起了很久似的。 明明是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然而这家人里头,好似没一个人正常,听见芙拉的话没有人表现出惊讶,这倒让瞪大双眼的库奇感觉是自己没见过世面了。 现在王室订婚都这么随便的吗? 欧恩摇头,语气有些可惜:「他不喜欢我。」不然他当然也是恨不得立马昭告天下,这位夙征先生,无忧国最优秀的嚮导之一,是他的伴侣。 芙拉满脸了然,「这你就要请教你父王了,当初也是他用真心打动我,我才愿意和他先交往试试看的。」 欧恩满脸狐疑地看着自家父王,却见他那满心满眼只有自己母后的不靠谱模样,摇摇头:「不用了。」他还是自力更生为好。 芙拉见欧恩那不积极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那孩子对你什么态度?你向他表明过自己的心意吗?喜欢就得好好把握,不然万一被别人抢先一步,看你上哪儿再找一个合心意的?」 欧恩疑惑看向母后,她与夙征应该只有一面之缘,为何对他如此喜爱,甚至比他本人还积极? 况且,夙征应该不会主动提起自己爱慕他一事,母后又是如何得知的? 「那孩子长得这么漂亮,还弱不禁风的,像脆弱又美丽的鑽石,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会喜欢他了,就像你当初看见我耳朵上的耳环便吵着要一样。」 「……」这是说他只看脸的意思吗? 欧恩反驳:「他不只脸蛋漂亮,实力也很强,虽然目前才初露端倪,但我相信未来他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嚮导,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哨兵。」 芙拉王后点头,「这样吧,下个月的生日宴会带他过来,母后替你们製造机会,必要时候,我们可以採取一些必要手段!」 看着兴致勃勃的母后,欧恩头有点痛,他试探性地问道:「例如?」 「找一些贵族对他使坏,然后你出场英雄救美!」 欧恩先是想起夙征在格斗场上那乾净俐落的身影,又想了一下「使坏」的场景,依那些满脑肥肠的贵族脑袋,能想出来的招数无非是毛手毛脚、言语嘲讽一类,只怕到时候那些贵族还没近夙征的身,就先被扭断了手脚。 欧恩:「……」他的生日宴该不会变成贵族哀号大会吧? 欧恩摇摇头:「他武力值太强了,行不通。」 「那就……带他去古堡探险,黑灯瞎火的阴冷地下道,我们可以暗中安排一些人吓他,到时候他就会扑进你怀里,你顺势给他一个安抚的吻,最后乾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欧恩:「……」 库奇:「……」 「我还是自己看着办吧……」他十分无奈。 决定不再听母后乱出主意,欧恩将话题给岔开,聊到了遇见硅基生物的事,不一会儿,杜达与棠琼双双来探望欧恩,两人见芙拉跟亚斯也在不太习惯,只是草草聊两句便走了。 欧恩也让库奇和他们一起离开。 两人一走,芙拉又是兴奋地拉着欧恩打听,「那位叫棠琼的嚮导我看着不错啊,沉稳且进退有度,他是不是对你挺有好感的?既然夙征不喜欢你,还是你要跟他试试?」 没等欧恩回答,芙拉又接着道:「杜达我也觉得不错,开朗的小姑娘,虽然年龄比你大一些,不过她心智单纯,中和一下你们也是能聊到一起的。就是可惜她是哨兵,不过哨兵有哨兵的好,至少你们有共通的话题,能彼此理解。」 欧恩:「……」 感情他母后并不在乎对象是谁,只要出现在他身边的人,便恨不得将他们送作堆。 这种飢不择食的模样,到底是多怕他结不了婚? 虽然……他上辈子的确是到33岁都没结婚,但……也不用急成这样吧! 见芙拉越讲越起劲,竟然还把主意打到库奇身上,欧恩终于忍无可忍,以伤口疼痛想再回医疗舱躺躺的名义,好不容易才将人给送走。 临走前,芙拉终于正了色:「你们这种身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我听主刀医生说了,幸好急救做得及时,不然你这条命恐怕是凶多吉少。」他拍了拍欧恩的头,「我知道你很努力想做出成绩、做出改变,但有时候稍微停下脚步,多注意身边的人事物,享受与不同人之间建立的情谊与回忆,才不会在意外来临时后悔自己虚度此生。」 欧恩点头,「我知道。」这一点也是他重生后才明白的道理。 也因此,即便夙征对他没有好感,但只要对方尚未找到伴侣,他就不会放弃追求。 否则重不重活这一世,又有何区别呢? 芙拉点了下自家儿子的鼻尖,笑了,「你最好知道。」 送走父王与母后,欧恩又回去睡了一会,可因为掛记夙征结束审查后会来找他,不敢睡得太沉。然而,左等右等,队里的人来了好几波,连素来没什么交集的菲碧都来探望过他了,却迟迟等不到夙征。 欧恩百思不得其解,听说他昏迷的时候夙征是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的,怎么反而醒了之后却不见人影? 他也从费昂那打听到,说审查早就结束了,对方还好奇地问他关于夙征会预言一事瞭解多少。为了让对方预言师身分显得更加真实,欧恩特意将从波瑞吉那听到的故事拿去呼拢费昂。 就这样,一直等到第二天欧恩终于忍不住,拨了终端给夙征。 「喂?」电话那头的夙征声音听着情绪不高。 欧恩心头一跳,本来想问他「怎么都没来看望他这位伤兵」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还好吗?」 欧恩站到紧闭的透气窗旁,看着外头的狂风暴雨,突然觉得有些闷。 他打开了点缝隙,便听夙征的声音挟裹着雨声一同传进耳朵,「还好。」好似带着风雨中飘摇的茫然,像迷途的旅人。 欧恩的心没来由地刺痛了下。 他想,母后说的对,他对脆弱的美人没有抵抗力,他放缓了声调:「那……我现在能说我的愿望吗?」他记得夙征说过,只要他能挺过来,就答应他一件事。 夙征没想到他竟然听见了,放在身侧的手猛地一紧随即又松开,「当然。」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且从容。 他让自己做好准备,无论对方提出多么荒唐的要求都得接受,毕竟自己这条命是对方救的,所以……即便欧恩想跟他结婚,他也会答应。 然而欧恩说的却是── 「我想见你,现在。」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一声极其细微的「好」才映入耳廓。 掛上电话后,欧恩多少有点明白夙征为何迟迟不出现,想来他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 万一他要求以身相许呢?他该不该答应呢? 欧恩自嘲地笑了一下,看着窗外的乌云蔽日。 我不会用任何手段将你绑在身边,捨命相救是为了让你过得幸福,而不是套上枷锁。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到我身边,我会希望那是因为── 你爱我。 ----- 菲碧是夙征上次想去的嚮导小队的小队长。 53. 心结 邻近冬天,室外的气温已经低得需要穿上御寒外套了。 雨丝淅淅沥沥地下,夙征穿着一件长防水风衣,慢吞吞走在雨幕里。 好冷。 冷俊的脸庞被凉雨冻得有些僵,前进的脚步在新训基地外头停驻,脸上写有几分微不可查的无奈。 方才掛了通讯,欧恩说会再将见面地点传给他,没想到点开图片一看,竟然是新训基地。 在这里他与欧恩没有留下什么太好的回忆,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将地点选在这里。 「我到了。」夙征传讯息给欧恩。 「到餐厅来吧。」欧恩回復。 嗯? 夙征挑了挑眉,似乎明白了欧恩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之前他提过,曾每天煮消夜给波瑞吉吃,看来那人是一直记到了现在。 「不会是想让自己也煮一份给他吃吧?」夙征忍不住如此琢磨。 由于不是训练期间,诺大的建筑物空无一人,没有点灯,户外天空的乌云密布点不亮昏暗的走廊,不大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空间中,风衣沾染上的雨水答答低落在地,萧瑟又孤寂。一如夙征这几十年来的人生,一个人在风雨中走过,无人知冷暖。 突然── 「来了?」欧恩的身影探了出来,夙征一愣,脸上的寒气消融了些: 「嗯,来了。」 一直以来无人相伴的道路,欧恩却像是乍然闯入的迷途者,彷彿在说「未来的道路我想跟你一起走下去」,但是夙征却认为,他们或许可以相伴一小段路,却不会是永远的同行人。 所以,他一直拒绝欧恩的示好。 因为他害怕一旦习惯两个人的日子,万一有一天他们分道扬鑣了,到时候孤独会成倍成倍地包裹着他。 「喔,等好久了。」欧恩说完,便又消失在门边。 夙征:「?」 他看了眼时间,从大门到现在他也不过走五分鐘而已,有这么饿吗?五分鐘都觉得久? 他走进餐厅,随之闻到了一股略为怪异的味道,有些苦,像是烧焦味,然后便见桌上摆了两盘橘色的食物,看起来像是汤。 夙征脱下外套,眼神看向欧恩问道:「这是什么?」 「南瓜浓汤。」回答时的眼神略带着几分紧张,夙征看出来了,于是问道:「你煮的?」 语气中颇为不敢置信。 欧恩没有回答,怕夙征嫌弃,只是问:「先嚐嚐?」 「好。」 夙征随意将风衣掛到椅背上,坐了下来。 欧恩也在他对面入座。 修长白皙的手指舀了一匙汤,朝欧恩示意后,「我开动了。」 温热的汤顺着喉咙流入胃里,很温暖,像熨贴的守候,只是味道……有些难以形容…… 没有不好喝,但也没有好喝。 南瓜的颗粒感很重、奶油量过多、洋葱的辛辣味则过于突出,导致味道中和不起来,但是调味又加得不错,这让夙征总体的表情颇为微妙。 欧恩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问:「不好喝吗?」 夙征给了一个较为官方的评价:「还不错,就是有些细节没处理好。」说完又喝了一口。 虽然不到好喝,但是夙征还是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喝完了,暖暖的浓汤下肚,被冰凉的雨淋得有些痛的头舒缓了些。 一盘汤碗见了底,却见欧恩眼前的浓汤动都没动一口,夙征问:「你怎么不喝?」 欧恩摇头:「刚刚喝太多喝不下了。」 夙征:「?」 欧恩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这已经是我煮的第七锅浓汤了。试喝了半天,才勉为其难找出比较好喝的一锅给你。」 夙征愣了愣,「我以为是你想吃我做的食物,才会约我来这里。」 欧恩失笑,「我可是还在追你呢,哪里来的身份对你提要求。」 这句话像是陡然打开夙征的愧疚感,他彷彿又看见欧恩不顾一切扑到自己身前的画面。 「抱歉。」他低下头,像一枝被折弯了茎的白色玫瑰,「都是因为我,你才得受那些苦。」他指的是受伤一事。 欧恩明明就坐在夙征面前,却感觉自己离他很远,夙征像是被关在潮湿阴冷牢笼中许多年的孤独者,煢煢孑立。 总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个拥抱,替他赶走身上的所有负面情绪。 此刻的夙征彷彿又变回了上辈子的那个他,身上装着数不清的心事,烦忧鬱结在眉头,整个人死气沉沉、毫无活力。 欧恩才明白,重来一次,不是夙征变了,是身上的那些重担不再,他才得以活得随心所欲一些,可一旦那些外在的枷锁回来,他就又会变回那个鬱鬱寡欢、令人心疼的男人。 别这样,他想这么对他说。 他不喜欢任何对夙征造成影响的束缚,即便那是因为自己也不行。 于是── 「夙征。」他沉下脸,略带严肃地喊他。那是军队中,上级长官训人时特有的语调。 夙征下意识抬头挺胸,「是!」 「你是不是太看轻我身为队长的责任心了?」 「没有!」夙征不懂这问题是怎么出现的,但他回答得很快。 欧恩却不信他的回答,他解释道:「当你担任团队指挥时,会希望队员都安全完成任务。同理,我身为队长,一样希望保护好所有队员的安危。前天那样的情况,不论是谁站在你那个位置上,我都会义无反顾扑上去。」 夙征一愣,然后幡然醒悟。 是啊……他怎么忘了,对方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却是心系所有国民的人。 他有能力、有担当,在十多年后更是一位能力不亚于自己的将军。 是他……太过自己为是。 夙征双目炯炯,再看向欧恩时已经没了之前的闪躲,「我明白了。」 「很好。这两天让你耿耿于怀的愧疚感,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至于愧疚的原因是因为你不相信自己的队员,想将最危险的任务留给自己,反而弄巧成拙,而不是因为无法回应我的感情,明白了吗?」 「是!」 夙征眼中的火光被重新点燃,看着欧恩的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那是对一个上位者的信服之光。一直以来,夙征都是拿着看待小辈们的目光看待欧恩和那些队员,不自觉地会想多照顾他们一些,从而忽略了他们现在在同一个团队,应该彼此交付信任才是。 欧恩看着又恢復活力的夙征,心中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见问题说开了,欧恩起身收拾餐盘,他先将自己的那份浓汤给倒进厨馀处理机,才又连同夙征的盘子一并放进洗碗机中。 见欧恩为自己忙进忙出,夙征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跟着到他身边问道:「今天怎么突然想做料理?」 欧恩脸上有些红,「我本来是想煮麵给你吃的,可后来才发现我好像没吃过什么麵条,唯一喜欢的热食就是浓汤,才想煮给你喝,却没想到烹飪这么难……」他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容,看来想要利用高超的厨艺掳获夙征的心这一点,目前尚不适用。 『下雨天就是要吃热呼的麵。』 夙征突然想起上次两人在飞船上吃泡麵时,这么对欧恩说过…… 心脏微微颤动。 这人真是……把他说过的所有话,都牢牢记在心中…… 他无奈摇头,果真是遇上热情如火的孩子,稍微不注意便会被打动。想做点什么回馈欧恩的心思上涌,「我刚好会煮一款不一样的浓汤,做给你嚐嚐?」 他扫了一眼料理台上放着的七隻大锅,「当然,如果你喝得下的话。」 欧恩连忙点头,「当然!只要是你煮的,再多我都喝得下。」 夙征挑了挑眉,「好。」一脸我就静静听你吹牛的神态。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甜言蜜语被看轻,欧恩一下就来劲了,「你别不信,你等一下煮一大锅,像这些这么大,」他拍了拍自己的那几锅浓汤,「我保证喝得一滴不剩!」 「是是是。」 两人就这样一边斗嘴,一边开始煮浓汤,不一会儿便又恢復成之前的相处模式。 夙征做的是玉米浓汤,步骤相较于欧恩的南瓜浓汤,较为复杂一些。 先从黄油清炒蘑菇、洋葱开始,再加入玉米、麵粉最后是牛奶跟高汤块一起燉煮,大约二十分鐘之后,全都倒入料理机打碎、过筛,让口感更滑顺。 调味之后,夙征加了舀了一小汤匙试味道,当牛奶和玉米的香味同时在口中散开时,夙征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味道刚刚好。」他如此评价。 欧恩在一旁殷切期盼,「我也嚐嚐。」 夙征将汤匙递给他,欧恩没有接,眼巴巴看着夙征道:「我肩膀受伤了。」 夙征满脸不以为然,「所以?」 「你餵我。」 夙征:「……」理直气壮。这就是所谓蹬鼻子上脸吧? 他认命地舀了一小汤匙给装柔弱的王子大人,故意打趣问道,「还和殿下的胃口吗?」 「嗯……」欧恩品嚐半天,「不好说,可能要再喝一口。」 于是夙征又餵了一口,欧恩全程紧盯夙征,搞得他太阳穴凸凸跳,这傢伙那满脸荡漾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第一口浓汤下肚,欧恩的胃就被俘虏了,只是碍于夙征餵他喝汤的现实太过美好,让他忍不住想让这份幸福维持久一点,他舔舔唇,兴奋看像夙征:「有点嚐不太出来,要不再一……」 夙征不动声色拿起菜刀,「再一什么?」 「再──」欧恩拖长音,「再放就凉了,我们还是趁热继续下一个步骤吧。」 夙征凉凉剜了他一眼,放下菜刀开始装盘。他将浓汤盛到盘子上,在周围放上一些事先预留的玉米跟蘑菇,最后再洒上黑胡椒便算完成。 夙征煮的分量不多,怕那位较真的王子殿下真的不顾初癒的身体,应要将所有的浓汤喝完才甘心。那小锅汤在装了两盘后,便只剩了一小勺。 欧恩方才试味道时便已迫不及待,此刻见终于大功告成,便抢着要端,夙征也不与他争,慢悠悠坐到欧恩面前,伸手示意道:「请享用。」 54. 条件反射 近日气温的变化同样能在雄伟的建筑上感受几分,公爵府邸的大理石建筑被裹上几分秋风的呼啸,仕女与皇家骑士纷纷换上冬季制服,室内的暖气也早早开下去运作。 这日是给予外星人回復的日子,罗伯特与阿道夫父子二人早早等在会客室内,那位古怪的外星人没跟两人约时间,担心错过难能可贵的合作机会,两人只能委屈一回,担当等待者这种如此被动的角色。 对于黑色岩石人的提议两人十分心动,但是要如此贸然地与对方合作,他们内心多少还是觉得有些草率。 如果可以,他们更倾向于先看看实际实验后的成果,他们想亲眼确认所谓「所向披靡的军队」以及「无坚不摧的躯体」,实际上到底能达到哨兵的什么等级以及实力?会不会其实只是说说而已? 两人决定先送几位白老鼠去进行改造,等亲眼见过成效再讨论之后的合作。 「这几位是我们决定先行改造的人选。」罗伯特座位旁边站着二女四男,其中那两位女子的容貌一模一样,显然是一对双胞胎。 黑色岩石人看了几人一眼,「没问题,只不过我们也是第一次进行人类的转换,等级就先押在你们所谓的a级程度上吧?」 「没问题。」罗伯特十分乾脆,a级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程度的。按他的打算,与其让不知名的生物给他一支军队,不如扩充皇家骑士的人员,打造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才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他眼中的算计一闪而过,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些身体改照后的僕从了。 * 品嚐过夙征手艺的欧恩,在那天过后便时不时对他旁敲侧击,今天下不下厨?哪里又开了新餐厅,什么菜色非常热门,夙征会不会做云云。 夙征本不想理他,只是后来欧恩实在太过烦人,不管怎么拒绝依旧鍥而不捨,夙征只好和他约好,往后出任务结束回来的隔天,他就亲自下厨烹煮一道料理,好好犒赏辛劳的他们。 「这间隔也太长了吧?」欧恩想讨价还价。 奈何夙征油盐不进,「那你就不要吃。」 欧恩只好妥协。 唉── 有总比没有好。 经过几天的休息,欧恩身体已经完全恢復了,除了短期内不能进行高强度的近身搏斗,其他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也因此,在医生宣布其完全康復后,立马便被元帅给找上。 欧恩直觉谈话内容会与獠牙橘纹蛛的任务有关,于是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 简单的相互问候之后,易莱哲问道:「你觉得预言家存在的机率大吗?」 「您是说夙征?」 「你知道?」易莱哲有些意外。 「曾听他提过,他说自己能梦见一些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你相信他的说法?」易莱哲端起茶抿了一口,藏在烟雾后头的目光透着几分猜忌。 「有什么差别吗?」欧恩反问,「全人类都知道自己有一天难逃一死,还不是汲汲营营地生活?」 易莱哲放下茶杯,「但是,如果我们能事先得知死法,或许能以自己更为钟意的模式离去?」 欧恩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结局,唏嘘一声:「人生哪能事事如愿?」 「王子都敢让e级嚮导加入队伍了,还有什么不能如您的愿?」易莱哲改变了称呼,无形中暗示着方才的公事谈完了,现在是以人民爱戴皇室的立场在表达重视与关心。 而言谈之间,显然是将尊贵的王子殿下此次受伤原因,归咎在夙征的等级上了。 欧恩颇为无奈:「元帅,夙征是天赋型人才,他对精神力的掌握比许多人都要优秀。」 易莱哲笑得如沐春风:「如此便请您不要再受伤了,您不知道当时讯息传到我这里时,军队上下担心得少吃了多少顿饭。」 欧恩微微一笑:「我会的,多谢元帅关心。」 由于欧恩大病初癒的原因,夙征参加的第二次任务是由费昂带队进行的,他第一次与夙征配合,在经歷过他一心多用的超快毁灭晶核速度后,最近每天都想着将人从欧恩那边挖到自己小队去。 欧恩对此严加防守:「大队您不能这样,他是我的嚮导,我未来的伴侣,哪有跟着其他哨兵出生入死的道理。」 费昂负手浅笑,「可我怎么看夙征似乎半点跟你结为伴侣的意愿都没有?你要不还是趁早放弃,别自欺欺人了?」 「反正不行就不行,没得商量!」说完掉头便走。 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眼看就要到欧恩的生日宴会了,芙拉王后催了又催,依旧没有得到夙征是否会跟欧恩一起回去的确切消息。 「我会再问他的。」面对第数不清次数的提问,他也同样以使用了不知道第几次的答案回答。 芙拉恨铁不成钢,「再过四天就是宴会了,你却连一个暗恋对象都邀请不来,还妄想能跟对方修成正果?就你这不积极的态度,我们想帮都无从帮起!你问不问?不敢问母后替你问!」 欧恩十分头痛,他苦恼地按着太阳穴,「别,我明天肯定给您答覆!」然后草草结束了通讯。 其实不是欧恩不问,主要是他不希望夙征与阿道夫再在生日宴会上碰见,他怕阿道夫会欺辱对方,所以迟迟没有开那个口。只是随着日子越来越邻近,芙拉的询问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在欧恩始终拿不定主意的情形之下,他决定让夙征自己抉择,却不想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 欧恩传了许多条讯息都不见回復,连说好的亲手烹煮食物都无疾而终,「不会是生病了吧?」欧恩忍不住担心,「还是又训练到浑然忘我了?」 看来得偷偷查一下行踪了。 欧恩立马去到训练室去看系统的显示页面,这才知道,自从任务结束回来后到现在第四天,夙征除了睡觉时间之外,几乎都待在里头,连给自己半天修整的时间都没有。 欧恩又气又无奈,还真是……不把自己累垮不甘心是吧?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去医疗室里头堵人。 就这样,欧恩从晚上八点一直等到半夜两点才见到夙征。 只见对方两眼失神,脚步踉蹌地从外头走进来,很明显精神力使用过度。 欧恩皱起眉,上前想问他知不知道精神力的损耗医疗舱修復不了?长期的超支使用,有可能造成难以修復的永久性损伤。 然而没等他开口,夙征已经先一步双腿歪软,直直往地上倒去。 欧恩连忙上前一捞,将人给稳稳抱进怀里。 肢体接触,夙征使用过度的精神力得到些微缓解,他食髓知味,紧紧抱着欧恩不撒手。 欧恩在心底一阵叹息,心里忍不住泛酸,如果清醒的时候也能这么黏着自己就好了。 他半搂半抱,像带着一个大孩子一样将人往沙发区带,医疗室其实就像个临时的休息所,除了成排的医疗舱之外,后头还有独立隔开的床空间,以及门口旁的大沙发。 欧恩刚一坐下,夙征便像八爪章鱼一样缠了上去,两人面对面抱着,夙征依偎在欧恩怀里,难得乖巧。 欧恩一下一下顺着夙征的背拍打,方才等不到人的担心与看到人练得这么狠的急躁全都被抚平,他轻声唤道:「夙征?」 「……」 没有反应。 「夙征?好受点了吗?还是我去拿补充剂?」哨兵与嚮导之间,体液的交换是最快能让嚮导恢復精神力的方法,虽然欧恩是真的很想将人抓过来不管不顾地亲上一顿,但是他也知道这不现实。 补充剂打多了虽然不好,但他也是见夙征抱着他半天,却成效甚为,才如此提议。补充剂一管下去,夙征大抵能恢復大半,他想让他少受点苦。 「不……」夙征的脸就在欧恩颈侧,说话时乾燥的嘴唇摩擦过皮肤引起一阵细麻,像是接上了电流,让人心跳不稳。 「是吗?」欧恩将人又搂紧了一点,「那就不打。」脸上表情十分满足,让人忍不住怀疑,要是夙征说好,他真的会去拿补充剂吗? 或者根本只是问问而已? 过了大约半小时,一直安静待在欧恩怀里的夙征才终于有了反应,欧恩轻声问道:「醒了?」 怀中之人的身子陡然一僵,看来是认出了自己,欧恩故意打趣道:「不是我佔你便宜喔,看姿势也知道是你霸王硬上弓。」 夙征吓得立马从欧恩身上翻下来,他坐到邻位的沙发上,却因为动作太大而有几分晕眩,连忙伸手扶住了额。 欧恩见他脸色苍白,耳廓却依旧红粉,知道是因为觉得丢人,顿时被可爱得不行。他眼里像抹了蜜,嘴上却故意想捉弄他,「好些了吗?要不再回来抱一会儿?反正半小时都抱了也不差这几分鐘。」 「你闭嘴!」夙征恼羞成怒,手一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便捏上了欧恩的耳朵。 这个动作一出来,两人俱是一震。 55. 黑白配 夙征的动作比脑袋快,等反应过来后才骑虎难下。那位毕竟是一国的王子、自己的队长,怎么能说上手就上手呢? 他十分尷尬,口口声声说不能接受对方的情感,却老是恃宠而骄,做一些超越队员之间界线的亲密举动…… 他想要收回手,对方的动作却比他快了一步。 欧恩在怔忪之后,心理莫名地涌上了一股难耐之意,方才抱着人时,各种旖旎的念头便不停涌现又被他强行压下。 而现在,两人之间如此自然的肢体接触、类似于情侣打闹的相处模式,全都让他再次蠢蠢欲动。 他发现重生后的自己好像变了,比起出任务、上战场,他更想和夙征一起,度过一个又一个平凡的小日子,斗嘴也好、吵架也好,想拥有眼前的人,想和他相濡以沫、相互依偎。 疯狂滋生的念头几乎将他淹没。 他抬起手覆盖在夙征手上,半强迫地将他的手从耳朵上拉下,然后牵至自己的唇边,印下轻浅一吻。 「我错了。」他道。声音温柔得彷彿无尽长风,长长撩动夙征的心弦。 夙征紧紧盯着欧恩的眼眸,像要被其中的深邃给吸进去,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理智似乎又跑得不见踪影,鼻尖縈绕的全是欧恩的味道。 欧恩慢慢靠近,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空气一下子陷入寂静。感官被放到最大,耳边是暖气的呼呼运转声以及偶尔嗶嗶几声的医疗舱声响,就在嘴唇即将相接处时,欧恩低声问: 「我可以亲你吗?一下就好。」 语气中尽是温柔的繾綣。 夙征看着他,虽然脸上表情平静,耳朵却莫名地开始泛红,最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伸手摀住了欧恩的嘴巴,一触即分地隔着手亲了欧恩一口。就像之前在阿道夫的花园那样。 「好了。」夙征道,声音比气泡还轻。 欧恩伸手抓住夙征的另一隻手,低声问道:「你这是在暗示我吗?」 「?」夙征不懂他的意思。 「按照上次的经验,接下来是不是换我了?」 夙征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猛然睁大了眼,「不……」 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嘴里。 欧恩几乎是在夙征主动的那一霎那,理智便被灼烧殆尽,即便依旧隔着手掌,但他知道无形中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这次不再是形势所迫,夙征却还是对他的要求给予了回应。 于是他不再忍耐,直接扑上去吻住了对方,急切又热烈,夙征于他而言,像火,总能轻易烧毁他的自控力。 夙征的双手被压在沙发边上,脖颈被迫仰高,承受对方的索取。 欧恩将人锁在自己与沙发之间,大手游移至夙征脑后,进一步加深亲吻。舌头衝动探索,不厌其烦地舔遍夙征嘴里的每一个角落,像要将他从头到尾都标上自己的印记,不让他人覬覦。 夙征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唇齿相交的感觉太过美好,被殴恩亲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好似拥有魔力,让他手脚使不上力的同时,还能将让人疲软的饜足之气化成精神力,将他那即将见底的精神力给补足。 夙征食髓知味,甚至在欧恩将战场转移自自己嘴里时,主动探舌回吻,不料却在半空中被对方含住、吸允,像要将灵魂给吸食殆尽,惹得他眼红、腰软,全身发麻。 他的手紧紧抓在欧恩的制服上,其用力的力道也不知是拒绝还是首肯。 欧恩的双眼从头到尾紧紧盯着夙征,像要将他的所有反应刻进心底。 越是亲密的接触,越让他的内心感到空洞。他对眼前之人的在意有多深,内心的求而不得就有多懊丧,他忍不住满怀怨气地咬了夙征一口。 夙征吃痛,猛地张开眼睛,便见欧恩蓝得发黑的深沉眸色紧盯自己,如蛰伏的毒蛇,吓得他警铃一响,连忙将人给推开。 耳朵红得快滴血,「谢……谢谢你替我恢復精神力。」他欲盖弥彰地替欧恩和自己找了藉口。 欧恩伸手擦去夙征嘴角沾染的口水,无奈地笑了。 当明白夙征对自己的情感无动于衷时,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撒娇示弱、打諢插科,为自己的小心思谋取些微福利;可一旦夙征有所反馈,那些状似亲密无间的行为总会让他误以为是回应的讯号,从而心生不该有的希冀盼望,以为他们之间也可以有可能。 然而,一江春水不论扰乱了谁的心,都被夙征的一句话给推回原处,船过水无痕,什么都没留下。 只剩自己的一厢情愿。 欧恩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沉声问道:「我的生日宴会,你愿意出席吗?」 夙征目光一凝,也顾不上尷尬,立马转头问道:「阿道夫也会去吗?」 欧恩看着夙征被自己亲肿的殷红唇瓣,实在不愿在此时听见其他男人的名字,他眉头紧皱,却还是耐下心回答:「会,他对你的通缉还没撤下,如果你担心,不去也没关係。」 「不,我当然要去,我要替我的队员报仇!」 欧恩反应过来,「这就是你最近练得这么狠的原因?」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夙征反问。他看向欧恩,里头藏着想将人给剖开,一窥真相的探究,彷彿在权衡眼前之人可不可信,欧恩就那样大大方方等他打量,过了半晌,夙征才将叹了口气: 「阿道夫不知道得到了什么方法,将所有哨兵的能力都提高到了a级,而我当时的副队长,因为对他的做法提出了异议,被毫不留情地杀掉了……」 夙征一想到尤金那撑着最后一气,也要给自己留讯息,让自己当心阿道夫报復的语气,便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 欧恩沉默了很久,实际上,当他听见哨兵全变成a级时,瞳孔有了一瞬间的震动,那是惊讶、疑惑以及不敢置信,不过,如果更仔细观察便能看见还有几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他记得上辈子阿道夫确实带了一整队a级哨兵到他的生日宴上耀武扬威,但那是在球历172年的时候,也就是他死亡的前一年。 这个重要事件的时间为什么会被提早这么久? 彷彿有什么么事情要脱离轨道的不安挟裹着欧恩,让他不禁想收回对夙征的邀请,希望他平安地待在二层就好,哪里都不要去、什么都不要做…… 但是他知道,夙征一直以来都不是甘心担当被保护者的人,既然获得了可以接近阿道夫的方法,哪怕无法杀了他,也绝对会上去出一口恶气。 于是夙征答应了出席。 而碍于芙拉王后的私心,夙征得和欧恩一起,提早生日宴会一天回去做准备。 坐在纯白的飞行器上,夙征问欧恩:「只邀请我一个人而已吗?」 「其他人明天才会到。」 夙征好奇:「为什么?」 欧恩脑海里闪过母后上次所说的撮合计画,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摸摸鼻子:「因为母后很喜欢你。」 夙征:「?」 欧恩闭眼装死:「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于是当两人一落地,便立马被一位毕恭毕敬的老管家带到裁缝间去试衣服,夙征看着两人一黑一白,款式几乎一模一样的西装服,以及芙拉王后和几位侍女都满脸欣慰、和蔼可亲看着两人的时候,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婚宴新人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他拼命拿眼神瞪欧恩,大有你小子等一下不跟我解释清楚,别想平静度过今晚的警告意味。 欧恩其实对芙拉的计画一点也不知情,但现在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为了小命着想,他只好一直跟在芙拉身边装殷勤,尽量避免与夙征单独接触。 管家和仕女们在一旁偷偷窃笑:「王子这怕老婆的样子,真的跟国王一模一样。」 「没想到王子也是位妻管严,不过我们未来的王妃一看就气质不凡。」 「对啊对啊,和王子超级般配。」 这些讨论要是放在平时,欧恩肯定会听得心花怒放,可问题现在夙征就在眼前,他们说这些怕不是担心他待会死得不够惨,替他加油添火呢! 欧恩轻咳一声,打断眾人的讨论:「时间不早了,快点试完衣服好早点休息吧。」 「是。」大家赶紧收起了笑,可言行间却没有正色多少,欧恩十分头痛。 夙征看着与在阿道夫宅邸时截然不同的主僕相处,心中对皇室的为人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 夙征的外套由芙拉亲自替他穿,他受宠若惊,「王后殿下,我自己就好。」 芙拉将拿着外套的手给收了回去,假装略为不满地看着他:「上次在病房里,我说了要叫我什么?」 夙征硬着头皮:「姐……姐姐。」 欧恩手上拿着的外套直接趴搭一声掉地上去,他刚刚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鬼故事? 芙拉王后笑逐顏开:「真乖,以后见面不要拘谨,把我当成家人就好。」她手上依旧拿着衣服,执意要替夙征穿上。 夙征抗拒无效,只好道了声歉,乖乖让芙拉替他服务。 夙征穿的是白色礼服,及腰的短版外套版型,完美展露出了他又长又直的腿,浑圆挺俏的臀部显露无遗,欧恩仅看一眼便移开目光,不满道:「不好看,换件长一点的。」 这款式可是芙拉亲自设计的,根本不打算听欧恩的意见。 夙征一穿上身才发现衣服异常地重,他低头细看衣服上的细节,原来无论是手臂、正面还是反面都被镶嵌上了大量的水鑽亮片与珍珠,绘製成繁复的图案线条,乍看之下不明显,可细看了才会发现一针一缝全是心血。 欧恩的外套与他一般无二,同样为短版的嵌珠宝西服,只是因为他的衣服底色为黑色,所以上头的装饰较为明显。 换上礼服的两人应芙拉要求站到了一起,两人一黑一白宛若冰雪王子与黑暗骑士,相配的程度引起侍女的低声尖叫和管家的老泪纵横,芙拉十分满意地点头,眼底满是欣慰,看来终于不用担心自家儿子孤独终老了。 56. 洋桔梗 一百多年前,地球还是西元纪年的当初,突如其来的动盪导致了人类生活的骤变,人民失去信仰,因为求神问卜已经阻挡不了大自然对他们的侵害,他们对于自己能否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失去信心。 当时,世界各地的慈善家纷纷加入救援工作,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将最后硕果仅存的人民全都匯集到同一块大陆上。那场浩劫让100亿的人口硬生生缩减到只剩1亿,从而被称为: 「1%的屠杀」。 当时欧恩的家族和五大家族的人一同号召觉醒者,希望大家团结一心共同走过国家初建的难关。对内他们出钱建设、对外觉醒者负责抵御猛兽。 就这样,新的秩序逐渐搭建起来,可终日的无所事事让人民十分害怕,他们不想成为无用、惨遭丢弃的一方。于是,为了在人民心中根植国家富强、没有人会被放弃的想法,皇宫的建立便被视为一种象徵。 它以未来、高科技的概念去建造,外型呈金色球状,将太阳作为参考依据,便是想告诉人民,未来国王就是你们的信仰与希望。 只要国王在的一天,这个国家就会一直维持下去。 这段故事至今为止,一百多年了还是为所有百姓所言传,他们知道自己国家的繁荣与昌盛,所以优哉游哉。 而夙征也是从小便听说过这个故事许多次,他一直知道有一座太阳宫殿的存在,却是第一次进到里头。 试过衣服,芙拉便让欧恩带着夙征去皇宫里头逛逛。 皇宫成球状,中央是篓空的,在球顶的位置留了一片透明的窗,让阳光得以随时照进皇宫之中。皇宫正中央处种植了许多植物,拜那片圆窗的阳光所赐,绿意盎然。 夙征本来对皇宫是好奇心满满,可经过方才试衣的一团混乱,在离开裁缝间后,他打算先找欧恩问清楚。 他换下了面对芙拉时的和蔼可亲,双手抱胸倚在靠外侧的半人高玻璃墙边,半笑不笑道:「王子殿下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欧恩一听它阴阳怪气的称呼,便知道他气还没消,于是连忙与芙拉撇清关係,「我什么都没说,是你让母后误会了!」 「我?」夙征满脸困惑,他怎么了? 「你那天在观察室是不是见到了我父王母后?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夙征回想了一下,「我说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我很抱歉。」 「就这样?」 「就这样。」 欧恩假装疑惑:「那不应该啊……」 夙征不知道的是,当时他一见到芙拉与亚斯,顿时红了的眼眶与对二人言语中的抱歉情绪,饱满得彷彿下一刻就会泣不成声。 这是夙征第一次直面队员的父母,芙拉与亚斯彷彿变成了过往那些没能和他一起平安回来的,队员们父母的代表,内心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明明是一起出任务,可回来的却只有他一人。 多少年轻的战士,还没来得及为国家贡献更多,便永久地长眠于世。 尤其是和他一起出最后一次任务的队员们,他们本来以为找到了新的星球,大家便能和乐共荣,不曾想,那只是另一个阴谋的开始。 当时芙拉便想,还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啊。 「可我母后说你喜欢我,问我喜不喜欢你,如果我们两情相悦,就可以先把你介绍给贵族们,好让他们有个底,别再想把那些世家小姐少爷往我这边推。」欧恩打着夙征不可能去跟芙拉求证的想法,睁眼说瞎话。 又道:「其实他们本来是要让我们先订婚的,但我挡下来了,说你害羞。」 夙征从腰际抽出他的短棍,凉颼颼威胁:「别以为你是王子我就不敢动手。」 欧恩嘴上说着:「你以为我怕你吗?」脚上却一步跳出三步远,双脚蹲上玻璃墙边远远喊话:「如果你碰得到我,明天的生日宴我就照你的要求做。」 说完一跃而下,身子顺着诺大的花园飞了半圈,又挑衅地回到夙征面前衝他招手,「不准使用精神立拦截,敢不敢?」 夙征嘴角一勾,「我只担心你待会输了会去找王后哭诉而已。」说完便张开翅膀,朝欧恩飞了过去。 经过一个月的练习,夙征的飞行技巧已经驾轻就熟,可惜欧恩因为有破空法的原因,每次都在夙征快碰到他时,又一下窜出去很远。 气得夙征朝他喊:「你有种给我好好飞!」 「那不行,我还等着尽早将你跟我绑在一起,让其他人别妄想。」说完便又一溜烟地飞走了。 夙征又好气又无奈,虽说这人不会勉强自己待在他身边,却也不会隐藏对他的情感和心思,如温水煮青蛙,就等着自己慢慢习惯他的存在和陪伴。 狡猾得很。 就在夙征稍微走神的那一秒间,欧恩不知道跑哪去了,突然消失在视线中,夙征落到地上,花园里头铺着石板小径,正中央还有一个小喷泉,他走在其中,试探性呼唤道:「欧恩?」 没有回应。 夙征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来到一座透明的连接桥上,「欧恩?」 依旧毫无回应,夙征皱起眉,正想用终端联系人时,突然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吸声,他浑身一凛,反身便想攻击,却不料对方的反应比他还快,一把握住他的拳头反身一拧,将他压制在玻璃天桥,轻笑道:「这反应速度不行啊……」 夙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被身后之人的无聊行径给整得十分无语:「放开。」 欧恩从善如流地松手了,夙征转过身,刚想对欧恩的作弊行径表示鄙视,却被眼前的一束花给占满了视线。 「送你。」欧恩道。 夙征一愣,刚想说他又不是女孩子,便见欧恩笑得开心又灿烂,他只好伸手接过,「谢谢。」 花束显然是临时摘的,草草地团做一堆便送到了夙征眼前,不过夙征并不在意这些,他看着那一朵朵开得美丽又矜持的白色花朵,问道:「这是什么花?」 欧恩道:「洋桔梗。」 夙征看了一眼手里的花又看着站在眼前的男子,道:「它跟你很像。」 这反应显然出乎欧恩的意料之外,但他貌似很喜欢夙征的说法,笑着问道:「哪里像?」 夙征说不出个所以然,「外表、感觉都像。」 他觉得洋桔梗简单乾净的模样,一如欧恩满心为民的寧静致远。 欧恩故做沉吟,「我反而觉得,我们最像的是内在。」 「嗯?」 欧恩一本正经,「纯洁。」 夙征还是不明白。 「毕竟我还是处男,当然跟它一样纯洁。」 夙征掉头就走,完全不想听。 他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看到花,那突如其来的感触根本是被雷劈中,一剎那变成青春少男了,竟然还懂得什么借物譬喻? 肯定是跟欧恩一起待太久,脑袋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欧恩在后头喊他,「欸,你这是什么态度!」 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夙征走得更快了。 欧恩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他上前抓住夙征的手,「等一下,队长话都还没说完,谁说你可以走的?」 夙征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我回去就申请调队。」 欧恩两三步飞至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夙征木着脸看向他,一脸你最好有要是要说的表情。 欧恩问他:「你知道每一种花,都有独属于它的花语吗?」 无忧国里头没有太多花,送花更是二层之上才有的间情雅致,夙征没研究过这种谈情说爱的东西,他一脸不以为然:「什么?」 「你刚刚说的对,洋桔梗确实跟我很像,因为它的花语代表着我对你的心意。洋桔梗的花语是:不变的爱。」欧恩走上前一步,看着夙征的双眼,认真道: 「这也是我想对你做的承诺。无论时空如何变迁,我对你的爱始终如一。」 太阳移至正上方,大片阳光洒落如同掉落的金沙,将两人裹进谁都无法插足的天地中。 夙征看着眼前直率得无法直视的少年,勾起嘴角,嗯了一声。 他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果然和洋桔梗很像。 欧恩见自己的心意准确传达到了,牵起夙征的手道:「走吧,一起去看看我新的训练室。为明天做好万全的准备。」 夙征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本来想甩开,后来又看见一处花园里头满满的桔梗花,暂时放弃了想法。 算了,今天就让你牵一下吧。 57. 生日宴 欧恩的生日宴会举办在皇宫中央的一处空中花园里头。现场准备了大量的洋桔梗装饰,甚至还有一处拍照留念的花墙是用各色洋桔梗排绘出来的日月相生图,简约大气,成功让不少人逗留拍照许久。 夙征一到,看见满庭院都是眼熟的洋桔梗后,心情有些微妙,好似欧恩无时无刻在提醒着对他的心意一般,还有身上那件沉甸甸的礼服,彷彿来欧恩家人的期盼压在身上,多少让他感受到了点压力。 周围宾客衣香鬓影、正装笔挺,装扮得体华丽的人们各据一处,低声交谈。 欧恩小队的人也到了,他们统一穿着正式的长版军服,板正又颯气,如收入剑鞘的宝剑,无人可挡。 然而,万丛黑中一点白,夙征那件银白礼服出现在眾队友的黑制服中,格外高调且显眼。 礼服一看就价值非凡,也因此不免俗地掀起了队友们的一番讨论。其他桌的客人显然也发现了他礼服上的奥妙之处,目光时不时地便往他的方向飘。 打量、轻蔑、不怀好意。 夙征只当作没看到,对于队友的询问,也只是以:「王后好像想认我当弟弟」作为回答。 其他人:「……」 王后的儿子不是跟你一样大吗? 谈话间,阿道夫带着两位身形瘦弱,面容高傲无比的皇家骑士到来。 夙征看往他们的方向,眉头不自觉紧皱,那两个人他认识,肯尼与杰克,是和他同一时间进骑士团的人。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不是因为办事不力,被阿道夫派去照顾养在牢笼里的白灵兽了吗? 库奇显然也认出了对方,「那两人不是跟我同一届的吗?我记得等级不高。」 夙征满脸忌惮,「以前是不高,但是现在高不高可就不好说了。」 库奇疑惑地看了夙征一眼,心想,就算等级有所提高,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吧? 只是他不习惯质疑别人的意见,也因此,即便有所不认同,也没多表示什么。 阿道夫旁若无人地走到了最里层的主位,状似亲暱地和国王王后叙旧问候一番后,才端了杯香檳站到罗伯特所在的圆桌旁。 他的目光从容扫过在场的眾人一圈,却冷不防地和夙征对上了眼,那一瞬他谋中释放出的玩味与嗜血,让所有偷偷打量他的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他们低声讨论,阿道夫是怎么了? 不会变态到吃人肉了吧?为什么给人的感觉这么邪门? 夙征没什么反应,只是内心的警惕不断提高再提高,就担心阿道夫想暗中动什么手脚。 禽鸟划破长空,晚上七点,生日宴会正式开始。 管絃乐队先是吹奏了无忧国的国歌,才又吹奏为纪念欧恩诞生所撰写的《银月王子》之歌。 乐队的表演气势磅礡,将对欧恩的所有期许与爱慕透过音乐,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出来。 一曲终了,获得了现场与实况转播前的观眾一致好评,掌声与欢呼不绝于耳。 王子的生日宴一直都会进行全国转播,不只一层,就连二层的许多餐厅也同时举办了王子生日夜活动,让大家可以一边喝酒聊天一边看直播,增添参与感。 掌声到了尾声,便见欧恩从瀑布山后走了出来。一袭黑色镶银西装上身,将他那一头耀眼的银发印衬得更为高雅华贵,短版的西服完美展示出他优越的腿长。 他站在那一片洋桔梗花墙前,珠联璧合,看得人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看转播的民眾们都快疯了,王子这么美丽的容顏是真实存在的吗? 果然只有天上下凡的神仙,才能如此完美了吧? 「感谢大家特意拨空参加我的生日会,过去成为哨兵的几个月过得很充实,就像我承诺的,保护子民的安危是我毕生的责任,往后我也会继续努力,给你们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宴会现场的掌声稀稀疏疏,可以说除了二层上去的人之外,没什么人对欧恩的那番话有反应,那些贵族的关注点更多地放在了欧恩与夙征相似的衣服上,他们纷纷开始猜测夙征的身分以及如此着装的用意。 一时之间,五大家族的表情各有微妙。 就连阿道夫都看出了不寻常之处,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自言自语道:「看来是傍上王子了才敢这么目中无人啊。」 阿道夫声音不大,欧恩却听见了,只见他聚满杀气的眉目一凝,直朝对方而去。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实质,阿道夫此时可能已经万箭穿心了。 然而阿道夫有恃无恐,他朝欧恩做了个猥琐的姿势,笑得极其碍眼。 欧恩浑身的气势骤然放出又收回,还不是时候,他跟自己说。 所有的无声较劲只发生在一瞬之间,欧恩收回目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柔和,他的致词还在继续:「我准备了小礼物给大家,应该明天一早便会送到,请记得与营养剂一起收下。」 欧恩眼中闪着坚定的光,「那个小礼物是兑现承诺的第一步,往后我们的生活绝对会越来越好!」 一层广场前的人民欢声雷动,「欧恩!欧恩!」、「王子!王子!」的呼喊声大得彷彿能层层向上,传进欧恩耳里。 简短的致词结束后便是国王与王后的祝福时间,两人简短地说了几句,大多是对欧恩的期许,内容与往年大同小异,最后欧恩走至国王皇后身边,三人一起朝人民挥手致意,转播便算结束了。 全国人民心满意足回家睡觉,内心却止不住期待,欧恩所谓的小礼物会是什么? 许多孩童兴奋到睡不着,熬到眼皮沉重也硬是不愿闔眼,就为了细听门外的动静,好货品一到便第一时间叫醒父母去取回。 所有运物无人机上头都绑定着所属人的指纹,只有通过指纹验证才能取走里头的东西,不用担心失窃问题。 隔天凌晨,睡眼惺忪的父母被叫醒也没有丝毫不耐,他们同样对所谓的礼物抱以期待,然而许多人是没有机会见识过营养剂之外的食物的,以至于在看见至于箱子其中的精緻小蛋糕时,一直之间不能明白那是什么,直到被香味吸引,浅嚐一口后,才抑制不住流下感动的泪水。 味觉第一次起了作用,彷彿井底之蛙第一次见识到大海的辽阔一般,他们终于明白,文字中所谓的「甜」字,到底有多甜?他们手足无措,这就是所谓的幸福感吗? 当天许多人抱头痛哭,好似看见了日復一日无聊到发疯的日子有了曙光。 那段时间人们对皇室的讚扬与肯定,前所未有地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生日宴上,阿道夫在亚斯与芙拉结束祝福语后,精緻的小点心被一一端上,阿道夫看着那些食物,问道:「现在宴会正式开始了,但是不是少了点馀兴节目?」 欧恩不动声色看向他,「阿道夫大人可是有所准备?」 阿道夫歪嘴裂笑,「准备是没有,只不过为这平静的宴会添点火花助兴是没问题的。」 欧恩知道他心里的算盘,浅然一笑,「真可惜,今天怕是不方便了。这些花可是费了许多功夫才养活的,被糟蹋就可惜了。」 阿道夫嗤笑一声:「王子什么时候也开始喜欢拈花惹草了?不会是被某些人迷得神魂颠倒,连拳头都硬不起来了吧?」 欧恩懒得理他:「当初皇宫的建立本就是为了彰显一个时代动盪的结束,告诉人民开啟人生新篇章的象徵,贸然动手怕是不将开国祖先放在眼里?」 阿道夫装出一脸夸张的恍然大悟,「倒是我忘了,还是王子记忆力超群啊。」说完不情不愿地找了处位置坐下。 欧恩走到夙征旁边,低声问道:「你能感觉出那两位的变化吗?」 夙征摇摇头:「不行,你呢?能知道大概的等级实力吗?」 「我也不行。」欧恩脸上满是忌惮,「我感觉不出来他们身上气的波动。」 与上辈子阿道夫带来的人情况一模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欧恩忍不住想,是因为他们两个的重生,才让所有的事情提早了这么多吗? 那么是不是与地外人勾结的预谋,也已经在进行中了呢? 没有人察觉欧恩与阿道夫两派之间的暗潮涌动,不少人见欧恩一来便笔直往夙征的方向走,看都不看其他贵族一眼,顿时对夙征的猜测更为猖狂,他们可是还记的当初友谊赛时,夙征代表的是谁出赛的。明明几个月前才替阿道夫做足了脸面,怎么才转眼间,就和欧恩扯上关係了呢? 不少对欧恩芳心暗许的贵族小姐自己编织了一场阴谋论,正忙不怠地去到芙拉跟前,想与她分享自己的新发现,好让她提高警觉。 脸上就差明晃晃地写:那位前皇家骑士的团长不是理想的王子妃人选,我才是! 阿道夫生日宴会上的事芙拉听说过,但她确实不知道原来夙征就是那位骑士,她脸上的微笑弧度不变,内心却暗自窃笑:看来自家愚木儿子栽得挺早啊? 欧恩和眾队员碰杯,大家说说笑笑一起送上祝福后,杜达的眼神在各个方面都十分相配的两人身上来回扫,终于憋不住似地,直接问道:「你们两个为什么穿一样的衣服?像结婚礼服似的。」 欧恩闻言,脸上掛起藏不住的笑容:「真的?你也觉得像吗?」 夙征:「……」 那是什么傻蛋笑容,真是蠢没救了。 58. 挑衅 宴会时间,欧恩一直躲在夙征身边,饶是芙拉王后频频拿眼神瞪他都装作没看见,愣是不愿出去与那些贵族虚与委蛇。 芙拉气得,最后甩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表情,认命做公关去了。 生日宴上准备了许多食物,大多都进了欧恩小队一行人的胃里,贵族那些人平常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什么样的佳餚美食没见过,如今再看见皇宫里这些数十年如一日,毫无新意变换、只能勘堪称上合格的点心,都没有多大兴趣。 为此,不少贵族太太们不只一次对芙拉冷嘲热讽,别身为一国之后了还维持着身为平民的小气习惯,上不了檯面? 为此皇后只是笑笑,没有多解释什么。 宴会过半,灯光暗了下来,只剩正中央的区域被光照出了一区五彩变换的舞台。 舞会时间到了。 过往这种时候,都是由欧恩和随便离他最近的一位贵族小姐跳开场舞,然后才是其他人陆续加入一同舞动。 这次大家同样在等他上场,夙征虽然不明白流程,但随着舞蹈的背景音乐响起,也大概明白个所以然。 他换了个舒适的站姿,饶富趣味地看向欧恩,他好像从没看过欧恩跳舞? 脑海中浮现对方战斗时灵活流畅的肢体,加上浑然天成的王子气质,跳起优雅的华尔滋应当会像翩翩飞舞的银蝶一般美丽吧? 欧恩在灯光暗下来时,没有去邀请不知何时偷偷凑到他周围不远的一眾小姐,反而是附耳到夙征耳旁问道:「请问英俊的嚮导先生,有这个荣幸与您共舞一曲吗?」 夙征见鬼了似的猛地向一旁偏过头,小声道:「你别疯,我不会跟你上去的。」 欧恩叹了一口气,听着极为可惜:「我想也是。」 他也不强求,踏着从容的步伐,站到芙拉面前,朝她伸出手,「美丽的皇后殿下,请问有此荣幸邀您共舞一曲吗?」 亚斯见儿子拿自家老婆当挡箭牌,气得在一旁疯狂瞪他,欧恩只装作没看见,朝芙拉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半分。 「当然。」皇后微笑道,心里却止不住摇头,她和亚斯的孩子怎么就沦落到连跳舞都邀请不到人的地步了呢? 欧恩带着芙拉转进舞台中央,芙拉身穿银灰色礼服,身材维持得极好,尤其是与欧恩极为相似的冷贵面貌,站在一起不像母子反而像姊弟。 举手投足间从容而优雅,赏心悦目。 夙征静静看着发光的两人,再次认知到他与欧恩之间的差距,他十分纳闷,本该是生活快乐无忧的王子,怎么就愿意紆尊降贵到二层去受苦了呢? 他不懂欧恩那种以天下人为己任的大爱心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接着才是别人。 一曲终了,灯光渐亮,其他人纷纷加入共舞,欧恩将芙拉还给亚斯,自己则又躲到了夙征身后,无视一眾追在他身后、对他殷切期盼的少女眼神。 欧恩不愿面对,那些眼神自然而然地转变成哀怨之气落到夙征身上。 夙征一个头两个大,隔了点距离坐到欧恩身边问道:「你身为主角一直躲在这里不好吧?」 欧恩半侧过身,朝夙征伸出手,「那我们去跳舞?我教你?」 夙征把他的手给拍掉:「算了吧,我怕被少女们的目光给狙击而亡。」 欧恩歪头问他:「你这是吃醋?」双眼中绽放着星光。 夙征满脸问号,「我吃饱太间?」 欧恩没好气斜了他一眼:「你不是有防护罩?一个觉醒者还会怕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说话间,一双全白的靴子朝他们而来,夙征皱眉看向他,是杰克。 他站起身,正想问他来此何意时,便见他鞋头一转,往棠琼的面前一站,半弯腰邀请道:「请问有这个荣幸,与您跳支舞吗?」 棠琼想也不想便回绝,「抱歉,我不会跳舞。」 杰克丝毫没有退意,「我可以教你。」说着便要去抓棠琼的手,棠琼想躲动作却慢了半步,千钧一发之际,库奇伸手挡在两人中央给拦了下来。杰克一怒换手还想再抓,库奇直接站到了棠琼身前去,两人一挡一送,转瞬间便小小过了几招。 「住手!」欧恩怒喝一声。杰克与库奇下意识停手,相隔几步,隔空无声对峙着。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欧恩站到库奇周围,冷眼看着阿道夫问:「阿道夫大人怕不是将开国祖先们的规矩弃之如土?」 阿道夫走上前笑得轻挑,直直盯着欧恩的方向:「欧恩表弟,不需要将事情看得如此严重。」他双手一摊,「我只是想让你有一个难忘的生日,毕竟我今年的生日就过得与往年与眾不同,回味无穷。」 语毕,双眼直直盯着欧恩的方向。 从别人的角度来看,他只是不屑地与欧恩对视着,可从欧恩与夙征的角度来看,其实阿道夫的双眼是始终锁定在欧恩身后夙征身上的。 这种自己珍爱的人被覬覦的感觉非常不好。欧恩几乎是打从心底厌恶起阿道夫这个人。在过往无论阿道夫或者罗伯特如何覬覦他的位置,他即便不耐却也没有太大的反感。 因为知道他们不过是忌妒他拥有的地位与位置、名声,要想抢走除非联合军队发出叛变,否则轻易抢不走。 然而,叛变并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单看皇家骑士与军队两波人之间的水火不容就能知道,皇家有多不受人待见,更别说私下招揽人士。 至于元帅,因为和母亲之间还有几分私交,阿道夫若是想直接从最高武力下手,光是元帅这关就得困扰他许久。所以除非他权利大到能将元帅给换下来,否则,王子以及未来国王这个位置,他还是暂无后顾之忧的。 尤其后来欧恩还觉醒了,未来的15年间罗伯特与阿道夫都没有太大动作,欧恩对他们也就越加不在乎了。 直到某天,突然出现了一支不在他预料之中的武力部队,这才让他警觉那些被忽视的、被遗忘的蠢蠢欲动或许不是销声匿跡,只是长久养精蓄锐等待下的一击必中! 若在相同的地方跌两次,就枉费他那些对人民夸下海口的信誓旦旦了。 欧恩眼中满是深藏的忌惮与谋划,看来得找机会正式和父王谈谈这件事了。 至于眼下,怎么把阿道夫打发了才是最重要的事。 打是当然得打的,他还等着试试这两位冒头的「预兆」是否与上辈子那波人能力相同。 只是该如何不动声色地试探,才是他现在应该思考的问题。 毕竟如果那两位真的是a级,在皇宫内打起来只怕损伤惨重。尤其如果阿道夫还对两人下了指示,让其大肆破坏的话,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欧恩往前站了一步,直接挡住阿道夫的视线,「阿道夫大人都开口了,不配合岂不是显得本王子不通人情?既然您准备了好戏,我也只好奉陪到底。」 阿道夫眼睛亮起诡异的光,他笑得开心,「不愧是我亲爱的堂弟,果然不会让我失望呢。」 一旁的国王与王后眉头微皱,刚想上前阻挠,却被欧恩的眼神给制止了。 两人见他似乎有所计较,只好又退回原位,静观其变。 夙征知道他是想藉机试探那两位的能力到哪里,只是眼下的地理环境实在不合适,一来怕殃及无辜、二来欧恩才自己说过皇宫不适合大动干戈,现在又明知故犯,只怕影响不好。 虽然这场比试是阿道夫先提出来的,但是眾口鑠金,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又被藉机大作文章。 于是夙征上前一步,靠到欧恩耳旁说:「到训练室去吧?」 训练场景可以实时投影给现场眾人看见,又能确保绝对的公正及公平性,最重要的是,安全,在军队的虚拟模拟场里头,没有人可以动手脚。 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廓,欧恩心里一颤,忍不住走神。他侧过头看向夙征,身旁的人好似总能明白他的想法,不需要多加解释,还能惊喜地替他提供更好的替代方面,让人爱不释手。 他的目光平静而柔和,像倒映进了一旁的满座花海,「好。」他轻声道。 手指不自觉地扣住了夙征的手,强硬地将人留在身边,不愿放开。 59. 出战 实时投影直接投射在大片水雾形成的全白雾气上,欧恩与夙征待在一边,看着临时帷幕上慢慢浮现出来的画面。 那是一个巨大的竞技场,由辉煌雄伟的黄土及凝灰所建,正中央处是独立的正四方形舞台。 比赛规则很简单,谁先掉到台下去,谁就输了。 本来欧恩是打算自己出战,一探对方底细的高低,却不料库奇率先请缨,显然还在为方才棠琼受到的无礼而愤怒。 欧恩没有阻止,只让他尽全力打。 「是!」库奇道,他神色复杂地快速扫了棠琼一眼后,转头跟着带路的侍女走了。 很快,库奇与杰克的身影出现在萤幕上,这还是贵族们第一次观看这样的战斗方式,所有人显然兴致颇高,尤其该背景是以罗马竞技场为参照下去建构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站立其中,气势几乎要被建筑物的宏伟给压过。 无端添生了几分肃然、决绝之感。让人跟着沸腾不已。 巨大的倒数数字出现在萤幕上,同时耳边出现的是从10开始的倒数声。 9、8、7── 库奇闭上眼调整好呼吸,直到与杰克面对面站到场上,他才发现对方好似变了许多,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以及不屑都让他不自觉提高警惕。 难道对方的实力真的一夜之间突飞猛进了吗? 库奇不敢掉以轻心。 很快他没有时间细想,倒数即将结束。 3、2、1── 「铃──」 几乎是铃响的一瞬间,两人的身形同时动了。 眨眼间便双双交上手,库奇的一招一示都十分漂亮,标准的军队制式动作,那是经过日夜训练,长期养成的直觉式反应肌肉记忆;反观杰克,他显得打得很被动,格挡的模样十分狼狈。 看热闹的眾人津津有味: 「哇──没想到那个士兵这么厉害!」 「那皇家骑士这么弱,怎么还敢上去挑衅别人啊?」 「这比赛也没什么看头,跟阿道夫往年的生日戏码不是一样吗?」 阿道夫的脸色同样不好看。 不是说改造之后的能力媲美a级战士吗?怎么实战上半点还手能力都没有,直接被压着打? 他们不会被那外星人给骗了吧? 阿道夫与罗伯特无声的交换着眼神,同对方眼中看见了与自己相同的担忧与愤怒。 这样的结果很明显是被耍了! 国王王后见状,悬吊着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全场只有欧恩小队的人看出这场比试的不寻常之处。 儘管杰克看似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对方在库奇狠戾的攻势下,脚步愣是没有退后半步。 库奇的所有攻击都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对方像是一座结实的堡垒,任凭战火如何侵袭依旧毫发无伤。 杰克的身体显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强化,夙征想起那些被药剂强化过的人类。 他的手早就挣脱开欧恩的禁制,双手抱在胸前低声与欧恩讨论道:「会不会阿道夫也在做人体实验?」 皇室与贵族十分重视血脉,因为近亲繁衍的关係,开国至今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觉醒者,欧恩是唯一的例外。若是他们想靠其他手段获得觉醒的能力,完全是情理之中。 杰克已经慢慢能跟上库奇的速度,偶尔做出的几次小反击显然都让库奇吃了点苦头,欧恩看在眼里道:「如果是这样,他们的成效显然比平民政府要成功许多。」 杰克的皮肉之坚硬,只有库奇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反常之处。他的拳打脚踢落到对方身上,像是踢在坚硬的岩石上,比起对方受到的伤害,他自己在反作用力下感受到的疼痛更甚一筹。 怎么会这样?库奇越打越心惊,尤其对方脸上没有半点痛楚,好似毫无知觉的机器人。除了刚开始表露出一些意外之情外,对方越挨揍越冷静。 像是意外得到了什么护体法宝。 而实际上情形也差不多,杰克确实发现到自己的躯体比先前强了上百倍有馀,不仅库奇的攻击对他不痛不痒,就连动态视力都灵敏不少。对方的每一个招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身体目前还有点反应不及之外,一切都毫无压力。 没来由地,他十分自信,只要多练习几次加快身体行动速度,要对付库奇这样的c级哨兵,就跟杀死一隻蚂蚁一样简单。 果不其然,在一段时间的全力输出后,库奇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攻击开始被杰克躲开,两人之间的进攻与防守模式有了变换。 杰克开始了攻势,他的每一拳都又重又沉,打得库奇叫苦不迭。对方的拳头像重捶,每一次的肉体撞击都让他感觉骨头彷彿会在下一刻碎裂成块。 库奇开始后撤、拉长距离。他抽出长剑,试图用能量破开杰克强硬的防守,然而…… 毫发无伤。 无论是能量或者剑刃都无法在对方身上留下伤害,反而是自己的武器因此而受到了大小不一的损伤。杰克像一块千锤百鍊的重钢,所有的砍劈在其身上,只会帮助他获得更多的信心以及能力。 这种怎么样都无法战胜的无力,像极了他们当初在海边遇上的奇怪鱼头生物,听说牠们被at称为暴龙鱼。 欧恩与夙征也是想到了那隻鱼,虽然「不死」的型态不太一样,但是本质却大同小异,一个是拥有无限的再生能力,一个是无坚不摧的坚硬躯体。 「面对这种情形,你会怎么办?」夙征问,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面对杀不死的敌人,光是在心理压力上就足以让人崩溃。 其他的外行人显然也看出了战况的反转,尤其是阿道夫,他此刻再看向欧恩与夙征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稳了。」他想。 能拥有一支杀不死的军队,岂不是如那奇怪生物所说的,所向披靡吗? 他此刻甚至也產生了将自己也改造一翻的想法,可以亲手杀死欧恩再抢夺皇权,还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事吗? 罗伯特眼中也亮起了光芒,只不过他的着重点却不太一样,他忍不住想:「拥有了改造后的身体,是不是等于变相的不老不死了呢?」 这会不会就是长生不老的秘密? 夙征的问题也是欧恩思考的点,他观察着杰克的行为许久,才道:「他好像没办法飞。」 夙征看着在空中与库奇缠斗在一起的杰克,仔细观察他的动作,这才发现他一直巧妙地避开了长时间滞空的必要性。 他会先等库奇到了空中,才利用惊人的跳跃能力到天上去,然后利用滞空的短短击秒鐘时间与库奇几个过招,将库奇打回地面才又跟着落地。 此刻战斗场上的局面几乎已经反转了。 库奇且战且退,身上伤痕累累,反观杰克一派的从容自若,好似才结束暖机,正式进入状态的机器。 「我记得他之前是可以飞的。」夙征十分震惊。 他之前也是可以飞的,不是借助精神力化成的翅膀,而是像其他觉醒者一样,实实在在利用「气」去飞翔,可是重生后,他却突然失去了这项能力。 所以杰克跟肯尼是跟自己一样吗?重生了?还是有人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得到了上辈子的记忆,然后以此作为交换,失去了「气」的使用方法? 各种胡乱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让他心神不寧。 他感觉好像有数不清的谜团纠结成一团,让他不知道该从何解起。 走神间,库奇被杰克一个重踢跌出场外,输掉了比赛。 观眾一片譁然。 杰克的逆转胜看得许多人讚叹不已,他们纷纷向阿道夫提出疑问,他是否得了什么秘密法宝,能让皇家骑士悄无声息实力大增? 阿道夫淡笑不语,搞得其他人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测。他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发现! 他们开始想着要如何讨好阿道夫,让他将祕密公开与自己分享,如此一来万一到时候找到替代星球,有一支能随时保障自己安危的军队,对于安然生存的成功率才能更有保障一些。 欧恩一眾队员的表情都很难看。尤其是库奇,垂头丧气地走到欧恩面前,抬不起头。 欧恩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所有队员道:「不要害怕,我不相信地球上有杀不死的生物。把他们当作新出现的猛兽种类就行,现在虽然不知道解决方法,但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眾人强打起精神:「是!」 刚打赢的杰克显然心情很好,他缓慢踱步到欧恩面前,态度不可一世:「王子要不要跟我打一场,替无用的手下报仇雪恨?」 60. 失控下的胡思乱想 见杰克那满面春风的得意模样,夙征冷哼一声,直接挡在欧恩面前,「你算什么东西,敢直接跟王子叫板?」 从方才的战斗过程可以看出来,杰克对自己的能力认识得并不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轻易打败一位c级战士,也因此当逆转的局面出现后,才会让他飘得找不着北。 夙征素来看不惯那些仗势欺人的势利之士。 杰克对夙征同样没有半点好感,从他在皇家骑士的时候就十分看不起对方,对他而言夙征是靠小心机才当上团长的,用心险恶不说还心胸狭隘。 他始终认为,阿道夫之所以让他和肯尼去照顾白灵兽是夙征对他俩的报復,因为害怕他们抢走团长的职位、抑或者怕他们将他对阿道夫下蛊的秘密说出去,所以故意派他们去做最低阶的工作、领最少的薪资。连洗碗的小仕女地位都比他们高。 他们愤恨不平却又莫可奈何,只能每天与白灵兽大眼瞪小眼,数着牠们奇臭无比的粪便度日。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夙征竟然丢下那看起来混得风生水起的团长之位,在某次的任务途中跑了,气得阿道夫全国通缉他。 他们暗自窃喜,甚至禁不住地奢望,夙征走了,那么当初和他较劲团长位置的他们也该被重新重用了吧? 可惜没有…… 阿道夫直接让尤金上位,他们两人依旧留在了皇宫的边缘处,像被遗忘的宠物一样,只有当主人心情好偶尔想起来时,才会去瞅瞅的存在。 他们等了许久,等得不再对翻身怀抱希望,却不想机遇在此刻找上门来。他们收到了徵求自愿者的通知,奖励金额高得他们瞠目结舌。于是他和肯尼双双报名,没想到竟然幸运地被选上了。 改造后的转变比他预期的还要大,浑身上下好似都充满了力量。杀死d级哨兵不过是手一抬、刀一划的事而已。 他们无比兴奋,不过同时也有一件事让他们讳莫如深,那就是他们飞不起来了。 他们不敢跟任何人说,只能自己私底下偷偷隐瞒,然后尽力配合阿道夫的任何能力测试,包括但不限于杀各种不同等级的生物以及……人类。 所有任务都被完美地完成了,可谓不费吹灰之力,绝对的力量直接给了他们和阿道夫一颗定心丸。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是时候参与实战看看了。」阿道夫如此想道。 于是他带着两人来到欧恩的生日宴上,杰克与肯尼对a级战队的敬畏之心没有如此轻易被克服,即便解决过许多目标,但和a级士兵的交手却是第一次。两人即便害怕却也明白自己得端着、装着,不能表现出丝毫怯弱来,否则一旦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等待他们的结局,将与那些温热的血喷溅于他们手指上的人无异。 与库奇的战斗,就像是他所有忐忑与阿道夫能力测试之后的最终结果,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势如破竹、锐不可挡,于是他想起阿道夫此行的目的,然后毫不犹豫地找上了欧恩。 回到宴会大厅时,阿道夫看向他的讚赏眼神,几乎让他有了回去之后可以便能担任下一任团长的错觉,未曾想,半路杀出了个程咬金,杰克恼怒地咬紧了后牙槽,不屑对夙征道:「e级的弱鸡同样没资格跟我说话。」 夙征没理会他的挑衅:「尤金是你杀的吗?」他问出了自己最在乎的问题。 说到尤金,杰克可就来劲了,他依然还记得尤金当时撑着最后一口气,不是去替自己施打急救药剂,而是给夙征发讯息的焦急神情,这种将自己的生死置身事外的伟大情感真是天地可泣。 「杀死他的人不是我,是你。」杰克「贴心地」将尤金死前的行为描述给夙征听,然后他满意地看见了夙征骤然攥起的拳头以及勃然的脸庞,他不禁讚叹,果然美人如花,激烈绽放的时候最为生动美丽。 夙征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第一次得知人竟然可以如此不要脸。 他用力地闭上眼睛,尤金讯息里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一遍遍回盪在他的脑海中。 「阿道夫……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哨兵得到很……强大的力……力量……」 「你自己……千……千万要小呃啊……」 未尽的话语被扼杀在死亡的镰刀下。 暴躁的情绪侵袭着夙征的理智,不能动怒,他如此告诫自己,可脑海中却抑制不住地自己拼凑出尤金死前的画面。 他还记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如此明亮,坚决等待着自己安顿好便接他过来战队的承诺。 夙征气得浑身发抖,精神力形成了一片又一片的风暴,将场内摧残得疮痍满目。 「夙征!」欧恩的双手紧紧抓着夙征的肩膀,他大声地呼唤着他,「夙征,你冷静点!」 夙征听闻,睁开眼睛看着他,瞳孔里平静无波,他的理智根本还没回来。 欧恩的眼瞳暗了下去,他伸手咬破自己的手指,扳开夙征的牙关强硬地按了进去。哨兵的液体能安抚嚮导,任何液体:唾液、血液、精液。 温热的血流进喉咙,带着淡淡的铁銹味,好似与尤金浑身是血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夙征忍不住反胃,他推开欧恩,双手撑在膝盖上乾呕着。 阿道夫瞇起眼,在夙征离开他的这段时间,他的身体不曾再出现那毫不受控的疼痛,依照他收到的消息,夙征曾在任务中受过重伤,如果他的身上真的被种了子蛊,不可能没有疼痛反应。 所以他渐渐明白,所谓子母蛊不过是夙征透过某种手段骗他的把戏。他本来还十分困惑夙征是怎么做到的,然而几乎是在得知夙征加入a级战队的同一时间便明白,这一切只怕是精神力搞的鬼。 他虽然不清楚不同等级嚮导之间的能力差别,但就夙征e级却能破例加入a级战队的能力来看,只怕不同凡响。 而此时此刻,夙征将宴会花园砸得一片狼藉的能力,果然应验了他的猜测。 他舔了舔嘴唇,夙征这个人,真是越深入了解越让人感到惊喜啊。 夙征呕了半晌才缓过来,贵族们被他吓得抱团挤在角落,装饰用得洋桔梗花瓣掉落满地,只剩一些残枝枯叶勉强掛在花蕊上,摇摇欲坠。 杰克依旧保持着相同的站姿,那些玻璃杯、陶瓷器皿乃至金属烛檯打在他身上,全都不痛不痒,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连带着再看向那些瑟瑟发抖的贵族,眼瞳都止不住地染上轻蔑。 这些人,凭什么对他发号施令? 明明弱得要死,还整天颐指气使,彷彿多碰到他一根手指头都是侵犯一般。 欧恩拿了杯水给夙征,夙征不接却依旧被他强硬地塞进了手里。 欧恩美丽的蓝宝石眼眸此刻被阴鬱的情绪所垄罩,他是第一次见夙征如此失控,而且还是因为别的哨兵而失控,他此刻极度地不平衡,甚至忍不住猜想两人的关係。 他们在阿道夫府邸的日夜相处下,是不是產生了什么超越队友之外的情谊,所以夙征才迟迟不答应他的追求? 而且,他答应来到自己的生日宴会,不就是为了替他那所谓的队友报仇吗? 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会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关係了吧! 哨兵对嚮导那无可救药的佔有慾此刻如针刺一般,狠狠地往欧恩脑袋上戳,他痛苦不已,灵魂好似被分裂成两半,一半则叫嚣着想要将夙征给绑起来,锁到一个没有人看到的地方,只能依附自己而活;一半告诉他此刻场合不对,他不能意气用事,一切都该以大局为重。 「进训练室吧!」夙征对杰克道。他既然不能杀了对方,便打算透过其他方式让他知道,绝对的力量不是一切,别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地拿他人的命性当作攻击的武器与筹码。 夙征的话惊醒了欧恩的分裂,对夙征安危的担忧让他顾不上对自我的内耗,迫使他清醒过来。 他不能让夙征跟杰克打。 上辈子的他都打不赢杰克了,更别说此刻头脑并不清晰的夙征。 万一两人真的交上手,只怕夙征对一直维持在e级的耿耿于怀尚未紓解,便又会被另一团对自我实力怀疑的噩梦给缠上。 欧恩将夙征往身后一拉,道:「我来吧。」 夙征看向他,便见欧恩的双眼通红,情绪与思绪糟得一蹋糊涂。 他下意识想替欧恩梳理,却被直接挡了回去。 「欧恩?!」夙征的心毫无由来地抽疼了一瞬,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的梳理,欧恩怎么敢?! 他的疑问尚未问出口,便见欧恩面无表情地转过去看着他,「现在不需要,谢谢。」 夙征紧紧拧起眉,胸口被堵住。 他忍不住烦躁,这是什么见鬼的生疏语气! 61. 无法战胜的敌人 欧恩不给他好脸色,夙征也没兴趣上赶着去找不愉快。只是如此一来,面对要和他相争战斗机会的欧恩,夙征那股不服气的倔强之心又冒了上来。 「我先来。」夙征站得比欧恩还上前一步,「我与他之间,有仇要报。」 「我来就好。」欧恩又站得比他上前一步,斜眼看向夙征,「你打不赢他。」 哗── 夙征的脑袋里的那点愤怒火花一下被点燃,刚被拒绝梳理的自尊心尚未恢復,欧恩立马又在战斗能力上鄙视他! 士可杀不可辱,蓬天的怒气像以他的脑袋为中心四散开来,他回过身,一拳直接打在欧恩脸上,「我他妈出任务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夙征气得满脸通红。 可惜他使尽全力的一击,被欧恩单手轻易接下,毫不费劲。欧恩握着夙征的手,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任凭夙征如何挣扎都脱离不了他的拥抱半分,欧恩在他耳边道:「你看,这就是绝对力量的压制。」 「拥有再多的经验与战斗技巧都赢不了。」他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夙征却彷彿从中听出了一点悲伤。 眼下的情况不容他深究,夙征将膝盖用力往上一顶,直接击中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欧恩痛得脸惨白了一瞬,手上的力道有一刹那的松懈,夙征趁机脱离他的箝制。 欧恩不屈不挠,即便忍着疼痛也要将夙征给抓回来,他伸长了手去抓夙征的手臂,却见夙征随手操起一旁的碎裂玻璃便要往手臂被迫停留的地方扎去,吓得他直接放手。 千钧一发之际,夙征的手臂躲过了被自己扎伤的结局。 「你疯了!」欧恩差点被他吓死,只要他再晚一秒放手,那片玻璃此刻绝对深深埋进夙征的小臂里了。 夙征随手将玻璃片往地下甩,双手抱胸冷眼看着对方,不屑道:「只要找到致命点,再坚硬的壳都能撬开。」 欧恩恶狠狠地瞪着他,夙征说的没错。如果刚刚那片玻璃扎的是他的手,他肯定不放手,夙征也明白,所以他才会往自己的手臂扎。 他一直都十分清楚,自己的弱点就是他。 欧恩没好气地直起身,真不知道该说他心狠手辣,还是聪明冷静,他将凌乱的头发向后捋,露出刀削般的侧脸,嘴角勾起嘲讽地笑。 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所谓「致命点」,也是得花费一定的时间才能找到的。 可是当你连敌人是谁都没机会看清楚就丧命时,才会知道有些时候你连挣扎着寻求一线生机的机会都没有。 夙征没有面对过这些不知到哪里冒出来的改造人,所以不明白自己的震惊和忌惮。 欧恩朝夙征偏了偏头,「一起上吧?由你来找出他的弱点。」实战从来都是最好的教师,只要实际体会过就能知道自身的差距在哪里。 夙征从鼻子轻哼出声,「当然没问题。」 眾人满脸不明所以,他们不懂这两位主角是怎么了?为何情绪起伏如此之大。 明明前一秒还好好地,突然说开打就开打、说和好就和好。 是怎样?嫌生活太无趣,大庭广眾之下玩情侣小把戏? 欧恩朝杰克道:「把你的队友叫上,我们一起。二打二。」 杰克此时信心满满,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一个人打你们两个,够了。」 夙征笑了,「到时候别哭着不认输就行。」 杰克轻呵一声:「不可能。」 三人出现在竞技场上,还是方才那个场景,相同的决斗规则,先掉出场外的一方即失败。 只是这次是夙征与欧恩双人组队,但凡有哪一位先掉下去,都算失败。 倒计时结束,欧恩与夙征同时动作。 欧恩衝上前与杰克缠斗在一起,夙征的风刃也随即砍到了杰克身上。 只是本来如匕首般锐利的风刃一碰到杰克,却宛如水花淌过手臂,没有留下半点痕跡。 夙征一愣,怎么会这样? 那边欧恩还在试探杰克的能力,他发现虽然歷史重演了,但杰克显然与上辈子那位获得改造的人不一样,他没有扎实的打斗基础,一招一式不过是靠着灵敏的反应速度所强撑起来的罢了。 他不打算和杰克硬碰硬,欧恩飞上天空,朝夙征比了个手势,夙征意会,抬手罩了个立方体的框在杰克身上,将他禁錮在原地。 随即夙征也跟着飞了上去,与欧恩一起,大量的枪林弹雨以及精神力针刺朝杰克而去。 在欧恩与夙征双双向上而去时,杰克自然也想跟着上去,谁知他脚下一用劲,身体才刚反弹尚未跃至空中,便被一道看不见的天花板给压了下来。 强大的反作用力让他重重跌倒在地。 躲不开了! 他紧紧护住自己的头部,将身体捲成一团。 漫天的攻击交织成一片密网蒙头盖下,夙征在最后一刻撤掉了精神力,攻击一个不落全都打在杰克身上。 鏗鏗鏘鏘── 能量弹击中目标后发出强烈光线,刺眼得让眾人睁不开眼。 围观的宾客们吓得摀住了嘴,如此强大的火力,身体都该被射成马蜂窝了吧? 他们十分担心,等强光散去会不会看到一具残破不堪的碎尸? 害怕之馀又忍不住好奇。 少部分人拿手指摀着脸,透过指头中的缝隙悄悄瞥一眼、又瞥了一眼,然后便看见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缓慢地从地上站起身。 杰克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到地上,看着自己只有皮肉伤的强大躯体,忍不住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握紧的双手,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 这种浑身畅快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种可以傲视天下的无所不能之感又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眼中都是掩藏不住的震惊。 地上都凹出一个大坑了,他竟然还站得起来!而且看他那模样,根本就只伤了点表皮而已。 他真的是人类吗?不会是钢铁淬鍊而成的躯体吧?人的身体怎么可能坚硬到这种程度? 欧恩看向夙征,豪不意外地看见了对方沉寂下来的神情。 在他眼中写满看破不说破的了然。 他能明白夙征的所有心情,毕竟上辈子的他同样如此震惊。 杰克抬眼看向欧恩,想战斗的慾望十分强烈。他一个闪身来到欧恩面前,几乎是令人反应未及的速度,攻击已至。 欧恩抬手挡下攻击,手臂与大腿被强大的力量震得发麻。 他不敢轻敌,聚精会神接下杰克所有的攻击。为了避免硬碰硬,他巧妙地利用向后退的飞行卸着劲,否则只怕骨头早就被对方给打碎了。 夙征在地上种起了又粗又壮的巨大藤蔓,让探出的茎缠绕在杰克身上,试图降低杰克的灵敏性,然而收效不大。 夙征十分挫败,他的精神力攻击对杰克来说不痛不痒、制约手段同样不起作用,他从未感到如此无力,像是被硬生生砍断了双手双脚,无法行动、无法改变。 他在战场上变得毫无用处,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欧恩进行精神梳理。 然而,梳理得再及时都没用,杰克与欧恩的决斗就像机器与人类之间的对决,考验的已经是谁的体能更好、能撑得更久的拉锯战了。 面对不知疲惫、刀枪不入的敌人,再厉害的战斗经验都毫无用武之地。 即便早就知道结局,束手无策的无力感依旧排山倒海而来。 欧恩与夙征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一筹莫展。 夙征到了这时候才明白欧恩的那句:「你打不赢他。」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挑衅、而是单纯的事实陈述…… 此时此刻的他们俩,无法战胜眼前的人。 62. 辗转难眠 碍于竞技场上的条件限制,夙征无法透过多样化的武器对杰克的躯体耐受力进行测试。 目前仅知能量武器以及精神力攻击对他没用,但或许核武器或者生化武器会管用? 「谁知道呢?」他乐观地想。 任何方法都得试过才能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拥有金刚不坏之躯。 只可惜,现在是没有条件继续了,欧恩与杰克根本分不出胜负。生日宴会还在进行,他们没有多馀的时间耗费在这场意外插曲上。 夙征飞至欧恩身边,于此同时,数不清的透明沉重链条朝杰克的全身上下裹去。如拇指1般粗细的精神力环环相扣,两条、三条甚至是五条,一重又一重地叠加在杰克身上,暂时止住了他前进的步伐。 夙征朝欧恩比了个作战用的手势,道:「送他下去吧!」 欧恩先是看了看夙征的手,才又将视线移至他的脸上,夙征的神情依旧那般冷静沉着。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夙征的意思,于是点头,「好。」声音中透露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疲惫。 杀不死杰克不代表没办法赢得比赛。 杰克此时被夙征限制住行动,他想挣脱,浑身肌肉大力鼓起,可怕的青筋浮现,明显得像一隻隻蚯蚓攀爬其上。 锁链一条接一条应声而碎,夙征在一旁静静倒数着:「四条、三条……一条。」 「跑!」 欧恩与夙征同时动了,他们分别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一南一北,杰克在重获自由后,看见的便是朝自己猛衝过来的夙征,以及笔直朝反方向跑去的欧恩。 他才刚挣脱束缚,此刻见夙征又朝自己跑来,怀疑对方还想耍其他把戏,于是他大踏步上前一记鉤拳,外加一个扫腿想直接将夙征弄下竞技场。 然而所有攻击全被夙征向上高飞而躲过,夙征在他身边来回飞着,角度刁鑽又快速,带着点时不时的骚扰攻击,这种类似戏弄的手段搞得杰克恼火不已,却偏偏怎样都抓不到人。 他被夙征带着前转后弯,晕头转向,就在他不耐烦、不愿再配合夙征玩这种你追我跑的小把戏,想去找欧恩、在他脸上留下几道狰狞的疤痕时,才发现本来站在竞技场另一端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呢?跑哪里去了? 他顿时心头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 他猛然回过头,身后传来了气流划破空气的风声,他抬手一挡── 什么都没有!!! 于此同时,欧恩已经闪现到他的正面,一拳将他揍倒在地。夙征的精神力飞速地綑到他的手脚上,接着欧恩抬腿一踢,杰克便如皮球一般咕溜咕溜地滚下竞技台。 胜利宣告出现在萤幕上,现场的宾客掌声稀稀落落响起,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丰富多彩,向阿道夫投以关怀时的神情更是闪烁含糊、各怀鬼胎。 无论与当初预期的结局是否相同,阿道夫今天确确实实抢走了欧恩的主角风采,他周围的气氛一派和融。 反观欧恩,他被队友以及国王王后围在中间,眾人脸庞上不约而同地写满了相同的忧虞。 很奇怪,当面临的难关兹事体大时,反而很多话是说不出口的,因为明白无论未来事态如何发展,任何一个后果他们都承担不起,所以所有的讨论都变得加倍难以啟齿。 最后生日宴会草草结束了,欧恩小队的人全都被留下来过夜。 管家好好地招待了他们一番,带他们去任何对外开放的地方晃了一圈,夙征静静跟在队伍后头,他看着队友们比平常压抑上许多的笑脸,明白杰克的出现,在这些待在舒适圈里的孩子心中,丢下了一颗轻易无法抹去的震撼弹。 欧恩从头到尾都不见人影,直到夙征洗完澡躺上床,都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他还好吧? 夙征看着画有繁复花卉图案的天花板,毫无睡意。 脑海中不停回想起欧恩拒绝他梳理时,那副冰冷无情的模样,以及在竞技场上,他时不时会出现的走神情况。 眉头深深拧起,夙征在床上翻了个身,将手枕在头下闭上眼,算了,谁管那个臭脾气的小屁孩心情好不好? 他又不是队长,也不是保母,欧恩都拒绝自己的梳理了,还管他那么多干嘛? 快睡吧,他有预感,明天开始军队会为了这些凭空冒出来的改造人而开始忙碌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夙征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睡。 「唉──」他认命地坐起身,叫来分配给他的ai管家,问道:「欧恩回房间睡觉了吗?」 夙征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权限探听王子的行踪,但又拉不下脸主动去关心欧恩,只好试探性一问,如果得不到答案他也没办法。 至少他可以跟自己说,他努力过了。 然而── 事情总是出乎他的意料,管家给了他答案: 「王子在剑室里头。」 「我能过去找他吗?」 「当然,您在皇宫中的权限与王子无异。」 「是吗?」夙征摸摸鼻子,心情不知为何有些被取悦到了。 夙征到剑室时,看见的是穿着简单白色上衣、黑色功夫裤的欧恩,他从来没见过对方如此休间的装扮。 一把长剑在欧恩手中被舞出了炫目的光影,许多假人出现在剑室里头,被欧恩砍中后倒下,换其他地方的假人缓缓升起。 修长的身影穿梭其中,每一记攻击都又重又狠。欧恩没有使用气,略显沉重的脚步游走在诺大的剑室中,挥汗如雨。 那是在发洩。 夙征没有出声打扰他,只是双手抱胸靠在一旁,静静欣赏欧恩吃力却不笨重的身影徘徊其中。 欧恩的动作乾净俐落,每一记砍劈、斩击或者连刺都标准得彷彿在拍教学影片。 夙征从来不知道,原来欧恩连剑都用得这么好。那他怎么没选择剑当作武器? 看欧恩舞剑无疑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夙征偷看得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说有些放松。他忘了哨兵的感知有多灵敏,是以当欧恩警惕的目光以及剑尖同时指向他的方向时,他有一瞬间的无所遁形。 他身体僵硬,表情凝结在了脸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防备什么,只是没想到这种时候,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会是:自己方才应该没有露出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吧?他怕某些不该显露的心思悄无声息探出头。 夙征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还……还没睡呢?」他问道,露出略带尷尬的笑。 欧恩放下剑,呼吸尚有些急促,被汗水打溼的白色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胸肌线条。他头上戴着发带,汗水沿着下巴滴落,整个人站在敞亮的灯光下,带着凌乱的性感。 「有事吗?」 只可惜,说出口的话并不那么讨喜。 「没事。」夙征本想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但是碍于自己大半夜跑来找人,又见对方愁眉不展、明显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决定发挥自己深为长辈的大度及宽宏,不与打输比赛、争强好胜的小屁孩计较。 他深吸一口气,嘴角掛起公式化的笑容:「要不要聊聊?」 他走进剑室,见欧恩没有说好,却也没有赶他走,于是脚步迈得越发理所当然。 他摸了摸假人身上的剑痕,语气带着惊叹:「我都不知道你会用剑,姿势还那么漂亮。」 欧恩将剑收回剑鞘中,拿起一旁事先准备好的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汗:「小时候被逼着学的。」 「你不喜欢?」夙征转过头看着欧恩,有些诧异。 「太过教条。」欧恩取下头上的发带,姿势随意地坐在地上,毫无半点王子该有的气质涵养。 夙征耸耸肩,不置可否。 欧恩也没再开口,只是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发起呆。 夙征以为他还在想杰克的事,他蹲到他身旁,将放置在一旁的水递给他,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杰克他们虽然看起来厉害,但一定能找到突破点的。」 欧恩没有接水,他懒洋洋抬眼看向夙征:「谁担心那个了。」 夙征:「?」 不是担心杰克,那他心情在低落哪一条的? 「你喜欢尤金吗?」欧恩突然问。 「啊?」 欧恩骤然凑近夙征,鼻子在他的脖颈处深深闻了一口,手指轻飘飘地摩娑着他的后颈,「他不会在你身上留下气息了吧?所以你才这么关心他?」 夙征被他那阴阳怪气的语气和动作给激起一片鸡皮疙瘩,他伸手要推开欧恩,却被对方一把抓住,紧接着被压倒在了地板上,铺天盖地的吻袭来。 63. 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已经不能算是个吻了,欧恩啃咬夙征嘴唇的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的唇给咬下来。 夙征奋力挣扎,然而双腿双手皆被压制,单比力气,他根本毫无胜算。 他的不配合让欧恩十分不满。 欧恩腾出一隻手扳开夙征的下頷,强迫他张嘴迎接自己的深入,他的舌头探得很深,强迫着夙征做出回应。 夙征十分无奈,他有时候会忍不住感慨,欧恩和阿道夫真不愧是一家人,固执的时候一样地讨人厌。 他一向吃软不吃硬,面对被感情支配的笨蛋,从来不会手软。 在欧恩身后张开的精神力如八爪章鱼一般,探出长长的触手缠上欧恩的脖颈、胸口以及手脚,将人猛力向后拉。 欧恩被勒得呼吸困难,他迫不得已放开夙征,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只是定定地看着身下呼吸凌乱不堪的人,双眼通红。他身上早已没了方才扑向人那不管不顾的气势,此时的他像受伤的野兽,脆弱又无助。 欧恩将头靠到夙征肩上,侧头在他耳边委屈道:「如果……不是进了战斗舱,我根本不敢让你们跟他交手。」 很好,现在话题又绕回来原本夙征以为的问题上了。 夙征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下意识松开了些对欧恩的精神力束缚,嘴角带着无奈的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可万一我们找不到方法,他们……」欧恩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根本不敢想像最坏情况的发生,「早晚有一天会脱离掌握。」 夙征抬手,将欧恩垂落在颊边的长发别至耳后:「会找到的。」他声音轻柔,像情人间的呢喃。 欧恩抓住夙征的手,强迫地分开他的掌心扣住,然后牵至唇边落下轻吻,「怎么找?」他问,语气听起来不抱希望,带着点嘲讽的轻叹。 夙征沉默了。 俩人都知道,这次的比试不过是阿道夫的一次试探,他像是第一次拿到手枪的小男孩,总要试用看看才能知道威力到底有多强。而今晚,他显然十分满意新武力的强悍,下次双方再见说不定就是兵戎相接之时。 欧恩根本不敢想像,他们得牺牲多少战士的性命,才能探询出改造人的弱点? 他忽然又想起上辈子,隻字片语都没来得及留下就无疾而终的一生。 他不愿意重来一次,和夙征之间又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相遇。 「跟我在一起吧!哪怕是契约的都行。」欧恩乞求,「如果我们能战胜那些改造人,到时候你想走我就放你走。」 发现事态脱离掌控、歷史无法改变、自己最在乎的家人、队友甚至人民都可能因此受到牵连,欧恩第一次產生了想要逃避的负面情绪,他无法抑制地往最坏的结局上想。 也许改造人会自立为王,诛杀所有的觉醒者以杜绝叛变的可能,然后他们可能与贵族达成某种协议,以维持所有物质与粮食的供应,至于平民……能不能再受到保护就不得而知了。 迟来的对于自身能力微弱的体认,让欧恩无法冷静,就算他方才找了国王与王后,挑明了自己重生的身分以及未来发生的惨剧,让他们即早与大臣们开会以防范未然,他依旧躁动不安。 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不是无所不能,就算当上了at1的将军也一样。到头来他不过是那个被养在温室里头的花朵,被狂风暴雨轻轻一打,就倒地不起。 他十分害怕,认为自己愧对了这奇蹟般的重生机会,也害怕夙征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他想要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就像小孩子去到一个陌生的新环境,有一个熟悉的娃娃或机器人陪在身边,便能放松许多一个道理。 面对潜在水面下的敌人,他要夙征在他身旁。 他想要夙征,极度渴望,渴望得即便只是假的都好,他可以藉此自我催眠,假装一切都往好的一面发展。 夙征推开欧恩坐起来,欧恩也顺势坐到了他身边,不安分地拉着夙征的手把玩,头却微微低着让人看不清情绪,夙征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上眼:「你在害怕什么?」 其实夙征不理解欧恩的心态崩塌,改造人是很强没错,但是他们也才第一次交手,他为何如此快速地断定了己方的战败? 未来觉醒者和改造人的斗争如果真的发生,他不觉得他们必输无疑,相反地,他认为他们一定能战胜,哪怕是用战士的命下去填也无可厚非,那是觉醒者的使命,是战争之下无法逃避的残忍。 即便血流成河,为了家人、为了和平的未来,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我害怕你死。」欧恩道。 夙征一愣,随即慈悲一笑,彷彿在看一个天真的傻孩子:「每个人都会死。」 「但不该是那种死法。」欧恩的眼神中写满夙征看不懂的情绪,惋惜、悲痛和打抱不平。 「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听见你去出『建立新家园』的任务时,我有多慌乱。」 建立新家园,那是夙征上辈子最后一次出的任务名称。 欧恩怎么会知道这么名字? 「你……」夙征张了张嘴,太过震惊的猜测让他一时之间失去了声音。一瞬间,脑海中存在许久的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欧恩那杰出又老练的战斗能力、对自己e级嚮导能力的无条件信任以及那毫无由来的……爱恋。 这么说,欧恩也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太过多的爆炸讯息让夙征有了一瞬间的延迟,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确认起,于是他决定从最重要的问题开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授勋典礼致词结束晕倒后,再醒来就重生了。」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欧恩也趁机将深埋心中许久的疑问问出口:「你呢?」 「比你早一天。授勋典礼的前一天。」夙征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情有些复杂,这种遇到同样重生的伙伴,就像是……他乡遇故知?! 有种说不出的亲密,总之十分微妙。 「你是怎么死的?」夙征比较关心这个。 「出空间跳跃站时受到的埋伏,对方武力值高出我们许多,当时连敌人是谁都没看清就丧命了。」欧恩说话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是从他撑在地板上,用力到泛白的指尖依旧能窥探出其中的悲切难平。 夙征伸出手,想覆盖到欧恩手上表达一些安慰,可才伸到半空便又草草收回,眼前这位不是年幼的王子殿下,而是和自己一般年纪的at1将军,这个认知顿时让他多了几分顾虑。 两人之间的关係,好像一下子又被推出去很远。连夙征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縈绕在他眉间。 「你怀疑伏击者和杰克那些改造人是一伙的?」夙征问,就样就能解释欧恩为何如此不安,这算是一种创伤后的自我保护机制。 毕竟他以及队友因为这些人而丧命。 欧恩点头,「他们强到十五年后的科技依旧无法战胜的程度,我无法想像他们提早了这么多年出现,带来的伤害又该有多大。」 夙征也陷入沉默,当重生的优势不再,他们两个也不过是比其他人多了一些战斗经验的普通士兵而已。 并没有厉害多少。 夙征仰躺在地,欧恩也跟着躺到他旁边,两人之中陷入长久的沉默。 月亮悄然西移,偷偷从窗户外探出尖尖的尾巴。 过了许久,「只是以防万一,我想确认一件事情……」夙征半转过头看向欧恩,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将军是喜欢我吗?」 欧恩直接从地上跳起来,看着夙征的眼神气急败坏中又夹杂着些微的疲惫,「你!」 他想不明白,是他对夙征的感情表达得不够准确吗?否则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在问这种全世界都知道答案的问题? 欧恩原本以为夙征是在故作逃避,可当他望进夙征的眼里,看着他那坦承的疑惑他才知道,也许,夙征从来都不曾相信过自己喜欢他…… 前所未有的挫败袭来。 欧恩伸手将夙征给拉起来,握着夙征的肩膀让他好好坐在地上,他盘腿坐到夙征对面,正色道:「夙征。」 夙征不自觉板正了背脊。 「我喜欢你,从上辈子就喜欢了,想跟你结为伴侣的那种喜欢,你明白吗?」 「为什么?」夙征就是不懂,他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值得欧恩如此魂牵梦縈。 他没有那个自信,他只是一个孤儿,不配让欧恩放弃子嗣、放弃世袭下来的王位,和他一个男人在一起。 欧恩叹了一口气,「我要是知道为什么,就能控制自己不那么喜欢你了。」 64. 内忧外患 那天晚上,一直到旭日初升,两人一同走回各自房间为止,夙征都没有松口答应欧恩暂时在一起的提议。 别说在还不知道欧恩的重生身分前,他就没有耽误王子成家的想法,更何况是现在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之后。欧恩也重生了的震撼对夙征来说,就像战斗开始的前哨号角,透过一桩一件脱离轨道的小事件来警告他,有一场腥风血雨即将袭来。 所有的准备都显得那么迫切,关键时刻不该再谈那些情情爱爱。 上辈子他们没有在一起,也许就是一种暗示。 他们没有缘分,无论时空背景。 再加上他重生以来最主要的两个目标──博士以及找出上辈子害他们全军覆没的人──都没有进展,找出博士的难度有如大海捞针就不说了,可就连没有脚不会跑的作战指挥部大门他都没摸到,更何况找出上辈子背叛军队的人。 如今的事件进程相比上辈子快了十多年,星外探索计画才刚啟动,他不确定那位幕后之人的小心思在此时此刻是否已经显露出来。 亦或者,就连那本该成为邪恶大boss的人,都被加速发展的时间线给甩在后头了呢? 经过了不容易的一夜,夙征闔眼才不到两个小时,隔天一大早便跟着队友一起搭飞船回二层了。 接下来的时间欧恩很忙,忙得将小队队长的职务又交回给了之前的原队长,没再在任务时间出现过。 欧恩不在的时候,夙征常常被费昂找去支援,他藉着出任务的机会,找费昂打听暴龙鱼的研究结果。可以的话他想看看检查报告,包含之前抓到的两隻外星生物,也许可以从中找出些许突破点。 可惜属于at的资料,费昂也没有瀏览的权限,他替夙征提交了申请,至于能不能得到允许,只能慢慢等结果了。 夙征知晓军队程序的繁琐,他道了谢,强制压下心中的迫切。 欧恩小队的每个人突然间都认真了起来,一个个像上紧发条的玩具,不知昼夜地训练着,就连任务结束后的隔天都没有休息,彷彿不努力明天就会面临世界末日一般。 费昂问过他们是不是受了刺激,但是碍于签了保密条款大家都不能说,于是摇摇头,说只是单纯想变得再强一些。 这样紧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个月才有所缓解,眾人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否窥探了危机的来临,日子还是一样在继续。 关于家人间的争吵不会缓解、关于吃亏与占便宜之间的平衡不会妥协、太阳照常东昇西落、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依旧大声骂着所有看不惯的事,然后笑得快乐又酣畅。 他们逐渐放松下来,然后后知后觉地意识道,如果哪一天天真的塌了下来,至少还有高个子顶着。战争开打之际,他们只需要做好随时会牺牲的准备即可,至于其他的……尽力就好。 反正按下战争警戒按钮的人,从来不会是他们。 既然如此,干嘛担心那么多呢? 而在那些掌握红色按钮的顶层人物繁忙之际,偶尔,很偶尔地,欧恩会出现在二层,可能是拿着夙征想要的外星生物资料,又或者是告诉他一些上头的新政策、新进展。 夙征每每见他那疲惫的模样,都会顺势替他梳理一番才放人离开。 夙征同样疲累,欧恩不想夙征感到太多压力,所以只是见到了人,看他还关心自己、愿意替自己梳理便很满足了。 然而,就在又一次当欧恩从夙征的宿舍离开时,在门即将关上的前一刻,他听见了夙征自言自语般的感慨:「上层果然忙得不可开交,连送文件这种小事都得要王子亲自跑。」 欧恩:「……」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在眾人从绷紧神经又到回归平常生活的状态调整中,一个月悄然而过。 欧恩说好要资助的陶伯利药剂研究中心已经运作一段时间,虽然他们那些进化人的能力在改造人面前不堪一击,但是欧恩依旧没有放弃这方面的研究。 对他来说,进化人是为了适应严峻世界所必要存在的优胜劣汰,改造人则是破坏平衡生态的外来入侵物种。未来,如他向平民所承诺的那般,他会驱逐改造人然后让所有人都能开心自由地活在阳光底下。 夙征当初採集的血液检验结果也出来了,那些被猛兽紧盯追逐的人的血液中,有着与进化人类似却又不太一样的基因变化,他们……退化了…… 「果然吗?」夙征一点也不讶异。 「你猜到了?」欧恩紧挨着夙征坐到沙发上。 「不难猜。」夙征往旁边移了移,欧恩没黏过去,而是乾脆仰身躺下,将头枕到了夙征的大腿上。 「殿下!」夙征的声音中带着警告,精神力立马缠上欧恩的脖子,欧恩早看透了他的虚张声势,侧过身一把抱住夙征的腰,将头埋进他平坦的小腹,「好累,让我休息一下。」略带疲惫的声音透过衣服嗡嗡传出。 腰部可是夙征的敏感处,他不确定欧恩是否还记得这件事,他只知道自己此刻像被电流击中,从头部一路麻到了腰椎处,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身,不敢乱动。 「你放开我,我帮你梳理。」 欧恩将人抱得更紧,「不用,我是身体累不是脑袋累,就这样让我充一会儿电就好。」 夙征一口气都提到了胸口上,他不自觉憋着气,尽量让自己的腰腹缩小一点、再小一点,以逃避欧恩居心叵测的触碰。 可惜,他发现欧恩就是那种得寸进尺的人,他退一步对方就会前进三步,于是夙征忍到脸蛋变得通红时,终于忍无可任、一巴掌拍到了欧恩的头顶上,「你到底起不起来!」 欧恩吃痛,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满脸不敢置信:「你竟然敢打本王子的头!」 夙征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不快起来说正事信不信我再多打几下?」 欧恩闭上眼,「来吧。被打几下就能继续躺着,那我选择被打。」 夙征被眼前人的不要脸给震惊到了,「你会不会其实不是欧恩,只是刚好穿越到他的身上,取代了他的身分?」 欧恩突然来了兴致,「怎么?我跟你想像中的个性不一样?」 「很显然,是的。」夙征毫不犹豫,「比我想像中的特别一些。」 任何人被心仪之人称讚一声「特别」,都会飘飘然,欧恩也不例外,「喔?哪里特别?」 夙征拿起一旁的靠枕往欧恩身上打,「特别欠揍跟特别不要脸!」 欧恩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装模作样地躲着,他高高站在沙发上,一边假意喝斥夙征的踰矩犯上,一边故意落下几步让夙征的抱枕能准确地往他的身上拍。 两人绕着沙发追来躲去,幼稚的廝杀怒骂不知不觉变了性质,变成了五岁孩童的追逐笑闹。 「本王子第一次见你这种如此野蛮的刁民!」 「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这种爱吃人豆腐的变态王子!」 「岂有此理!你简直胆大包天!」 「闭嘴吧你!」 他们没闹多久,夙征已经气喘吁吁地瘫在了沙发上,「怎么……呼……比出任务还累。」 欧恩也瘫了上去,两人的身体虽然隔了距离,但是由于都是斜躺,头部的距离反而很近。 欧恩躺的角度比夙征更斜,他侧仰着头看人,里头写满未退的笑意,「你这种体力……可不行啊,夙征士兵。」 夙征斜眼睨着他,嗤笑道:「你先……不喘了……再来跟我说这句话吧。」 方才玩疯了的亢奋还处在两人的眼眸里,此刻骤然停止下来,大脑的多巴胺来不及收回,两相接触后眼神便黏在了一起,胶着又热烈。 无声的情慾渗入血液之中,夙征顿时感觉口乾舌燥。得快点移开视线,此刻的气氛太过危险!大脑在疯狂发出警戒,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类似勾引的动作,欧恩眼神顿时暗了下来。像是受到蛊惑,他伸长了脖颈,缓慢朝夙征靠近,因为喘息而略张的嘴唇散发着湿黏的热气,呼吸交融在一起。 难分你我。 唇瓣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即将碰上时,欧恩陡然停了下来,「我……」 夙征眨了眨眼。 欧恩一下坐起了身,「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退化药剂的事吧!」 夙征愣了一瞬,然后伸手将脸上的尷尬以及害羞一併抹去。「好。」他道。 检验的结果与夙征猜得差不多,那些从观测站被夙征带回来的,缩小懦弱版的动物就是被打了退化药剂的唐蒂岛生物。 那些被唐蒂岛猛兽穷追不捨的觉醒者血液中,也有着与小动物们相同的退化药剂反应。也就是说,在眾人毫不知情时,退化药剂早就偷偷流入了战士体内。 或者说,平民体内。 「这就解释了觉醒者等级越来越低的原因。」夙征道,「这也是陶伯利的想法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他不知情。」 「那会是谁?」夙征皱起眉头。 「也许得等找到博士等人的下落后才会知道了。不过,」欧恩若有所思,「我觉得那人应该就是将唐蒂岛资料设为机密的人。」 「查出怎么悄无声息让人民吃进去的了吗?」 「营养剂。」 「你的意思是──」夙征睁大了眼睛。 欧恩接着把话说完,「无差别随机大范围下药。」 夙征简直不敢置信,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决定?! 他唏嘘不已,他将双脚缩到沙发上抱住,「真是内忧外患一团糟啊。」 夙征整个人缩成了一小团,皱着眉认真思考的模样太过可爱,欧恩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将手伸到了夙征头发上安慰摸了摸,道:「别烦恼啦,你都把王子的工作抢走了,那王子岂不是无所事事了?」 夙征被逗笑了,伸出脚踢他,「就你会说话!」 「夙征……」欧恩握住他的脚,突然正色,眼眸中是一片的晦涩难辨:「我好像没办法一边靠近你,一边放弃你。」 65. 突破 万里红沙绵延千里,白云高空飘游。 夙征带着黑色的遮阳护目镜站在其中,感受着蛇蝎般的热气往身上攀爬,它们如此荒蛮,不顾本人的意愿试图透过衣领与脖颈的空隙,鑽入体内。 然而夙征似乎对环境的恶意毫无所觉,他与欧恩并肩而立,看着面前的一大群士兵以及研究人员,认真地听着安排指示。 这里是离无忧国颇远的一座小岛,名为昂加。岛上是一片贫瘠的荒土,没有丰富的物种及大型猛兽栖息,只有偶尔的几处湖泊、扛风的低矮灌木柔和了视野的乏味和单一。 当然,这里还是有不少能适应沙漠环境的生物生存,只是它们大多深埋于砂土之下,没有机会影响已经持续了多日的试验进行,故而昂加才会被研究者们给选上,充当这次为找出杀死暴龙鱼方法而特地准备的试验地点。 夙征抵达时,研究团队已经在这里待了八天了,这天是第九天。 由于他们成功繁衍出暴龙鱼的后代,为了之后的战斗做准备,尽早找出解决这些杀不死的硅基生物致命点才是最重要的。 上层的许多人私自认为改造人和硅基生物可能是类似的物种,不然为何双方皆拥有不死之躯? 于是他们决定先从暴龙鱼下手,以期找到两者都适用的有效手段。 一队at3的人驻守在这里,他们是来协助试验进行的。在这前几天,他们试过了各种方法,冷兵器、热兵器、能量武器、生化武器等,可以说各种能想到的,除了核武器之外的方式都试过了,就是无法杀死暴龙鱼。 截至目前为止,从与夙征他们战斗过的暴龙鱼开始算起,这已经是人类培育出来的第五代了,然而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因为无法适应地球环境而自然死亡,而不是被人类的力量所杀。 束手无策之下,他们找来了欧恩和夙征,找来最初发现暴龙鱼,以及察觉牠们受到精神力攻击会有连锁反应的二位,想再让他们试试能不能发现其他有效的资讯或突破口。 当机会降临到眼前,夙征简直求之不得,天知道他有多想再跟改造人,或者暴龙于这种外星生物多交手几次。生日宴那天,他与欧恩没能找出重挫改造人锐气的方法,只能够过鑽比赛规则漏洞险胜的结局之下,所有人的焦虑他都看在眼里。 队友、上层、他自己当然还有最重要的── 欧恩。 重生前的经歷一直綑绑着他,导致他时不时地会有些失控。他明白他的担忧与焦急,所以他总能包容。 然而这种焦虑不是能随着时间流逝而缓解的,它像是一颗被强硬塞进怀里的未爆弹,整日猜想它将在何时引爆是一件极为难以忍受的折磨。他知道一日未找出解决方案,欧恩就会一直处于高度压力的情绪底下。 可困难之处也在于此,即便他有心想突破这个困境,却没有适合的实验对象。毕竟改造人和硅基生物都不是他能轻易接触到的。 是以当试验邀请送到他手边时,他毫不犹豫便答应下来。 毕竟这种正在未雨绸繆进行准备,或者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努力的心理暗示,也是缓解焦虑的好方法。 为了夙征与欧恩,at加配了两队at5的人来支援,他们负责看顾小岛周围的海线和所有岛上的地下水湖泊,以期在小暴龙鱼出现时能及时处理掉。 两人听完大致上的任务讲解,又往身上安装了必要的纪录与摄影设备后,便对着尚在铁笼里头的暴龙鱼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研究人员知道这两人此时眼里只有战斗,为免受爆波及,连忙躲到了专用的飞船上远端监控,避免影响两人的发挥。 一切人员就定位置,暴龙鱼被放出,牠对人类的攻击意图好似是与生俱来的,人类与牠天生无法和平共处。 牠一出笼便朝两人衝了过去,欧恩与夙征各自跳开。 面对熟悉的敌人,夙征充满了斗志。 他绕着暴龙鱼盘旋,如箭雨般的密集精神力毫不客气地插进了暴龙鱼的全身上下,暴龙鱼吃痛怒吼,双脚用劲跳至半空中,张开嘴便朝夙征咬去。 夙征躲开牠的攻击,露出被其身影遮挡在后的欧恩,只见他拿着一把长剑,一剑砍下便将暴龙鱼劈成了两半。 两大团肉块同时掉落在地,一半化为土壤消失在沙漠中,另一半则又长出完整的躯体,焕然一新。 夙征吹了声口哨,真是令人怀念又噁心的画面。 欧恩飞至夙征身旁,「你说,会不会每一次将牠对半砍,都是固定的某半边身体復原,然后另外半边消失?」 夙征对欧恩的新奇切入点十分惊喜,给了他一个讚赏的眼神:「试试看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那一整天都专注在将暴龙鱼依照各种区块进行划分,想试试牠会不会是以特定区块为依据来达成不死之身。例如:以左半边身体为主,以上半部身体为主,或者以眼睛部分的头部为主之类的。 结果很可惜,似乎不是。 暴龙鱼的重生是随机的,毫无规则可言,牠们忙活了一整天,只得出一个不太具有价值的结果。 两人没有太过气馁,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这是一场长期斗争,而且比起他们两位,负责解决小暴龙鱼的其他at人员才更加辛苦。 夙征几乎是毫不间断、毫无保留地将精神力倾洩而出。 从那些at士兵吃饭吃到打瞌睡就能看出,那些从水里爬上岸的小暴龙鱼到底有多少。 夙征顿时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在今天的试验中,除了找出暴龙鱼的致命点,他同时也在磨练技术。他想要自己的风刃可以削铁如泥,才能不至于在面对改造人时,连对方的皮肤都划不破。 这是他近几个月来致力的目标,他试过许多方法:增加风刃的表面积、改变风刃的形状、加快风刃的速度等方法,后来发现全都比不过一瞬间的数次叠加来得有效。 虽然那将会十分消耗精神力,却是他目前e级阶段下最好的方法。 也就是说,今日他砍暴龙鱼的任何一刀,都是往日的五刀或者十刀叠加起来的份量。 他埋头吃饭,不敢和at的人对上眼。 至于欧恩,这一整天下来的心情比起气馁该说矛盾居多。夙征耗费了大量的精神力,在不过度伤害身体的前提下,补充剂当然是少打为好,于是即便不情愿,整日下来他的精神力恢復还是得仰赖欧恩的协助。 两人在今天总共接了多少次吻,是夙征不想去回忆的黑暗过往。 若说只有他们自己就算了,重点是两人身上可都还掛着摄影机!比起恢復精神力,他觉得那更像是一种偷情,每次都特别担心会发出不该有的声响,让研究人员听见。 不知该说夙征是脸皮薄或者记忆力差,最先察觉他精神力耗弱,要他找欧恩恢復状态的就是研究人员。他们对哨兵与嚮导之间的互惠互助早已见怪不怪,也就夙征还时时刻刻惦记着那些千米之外的第三方人士们,给自己套枷锁。 总之第一天的试验,两人各有所获可说尚且满意。可之后的几天心态就没这么轻松了。 当相同的动作与机械性模式进入一再的循环,且毫无任何希望的端倪出现时,人类轻易便会陷入一种自我怀疑的低迷情绪中。 大脑变得迟钝,反应变得单一,欧恩便是在第无数次将暴龙鱼身脚分离时,忘了防备他那小躯体或者小器官依旧有可能当成新的依据,长出完整暴龙鱼的可能性而差点被他坚硬的大爪给捏碎手臂。 幸好夙征注意到了,即时在暴龙鱼的脚底处圈起一圈精神力,然后手指隔空用力一捏,整团精神力包含脚底被绞成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未来得及长出的躯体被扼杀在摇篮中,本该沙土化的那上半部身体骤然停止了沙落模式,在落地后又瞬间变回原本鲜明立体的模样。 夙征赶往欧恩身边关心他,「可以吗?还是今天就先到这里?」 欧恩脸色十分惨白,夙征替他梳理着,入手之处是一片冰凉的体温,令他十分担忧。 欧恩今天状态特别遭,夙征感觉得出来,兴许是这将近一个星期的试验毫无进展的缘故,让欧恩那股焦躁又主导了理智,造成动作上的迟缓。 「没关係。」欧恩道。 夙征看着他额上开始渗透的冷汗,还是决定先喊停。把情绪调整好才是最重要的。 他按下耳机问道,「今天可以先结束吗?」 那边研究人员回復,语气有些紧张:「你先看看暴龙鱼,我们感觉牠有点不对劲。」 夙征与欧恩双双转头望去,才见暴龙鱼直愣愣躺在地上瞪着两人,嘴里不知道在怒吼什么。 而他的脚下此刻什么都没有,空荡一片。 欧恩与夙征对视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牠的腿……无法再生了?!」 66. 螫伤 意料之外的发现,让两人受宠若惊,甚至还有些不敢置信! 「是你刚刚,对牠做了什么吗?」欧恩问。 这就是和拥有战斗能力嚮导组队的困扰点之一,因为精神力除了他们本人之外,没人看得见。也因此,除非经过大量的磨合练习或者有人带队统一下指令,否则与队友合作打斗的过程容易相互拖后腿。 最后由队友变敌人。 夙征和欧恩能配合默契是因为彼此的经验丰富,出任务时面对猛兽的分配,只要事先说一下大致上的进攻方式,彼此都能配合默契,因此从来也没出现过配合不上的问题。 而和费昂一起出任务时,夙征更多的是被当作一种大型性命收割机。全队一同行动,哨兵负责将猛兽赶至特定区域,夙征只需驱动精神力取走晶核。分工合作、各司其职。 也因此,即便欧恩知道方才夙征为了救他,而对暴龙鱼进行攻击,却无法得知具体的作战内容。 「我用精神力将牠的脚给包起来,然后收缩,直到精神力慢慢变小到完全消失,成为无。」夙征指手画脚着解释,直到现在依然觉得心情十分激动。 欧恩若有所思,「看来被精神力消灭的东西,就代表永远消失在地球上了,所以暴龙鱼无法再藉机重生。」 夙征认同点头,「应该是。」 「我们再多试验几次,确保推论正确。」欧恩将目光转向贼头贼脑,将自己往附近湖头滚去的暴龙鱼。 「走!」夙征雄心勃勃,「一鼓作气将牠给杀了!」 夙征追着暴龙鱼的身影鑽入湖里,欧恩紧追其后。在水里暴龙鱼的行动恢復如常,游动的速度快得两人几乎追不上。 牠似乎察觉了情况不妙,不再恋战,反而一直朝远方游动,想离两人越远越好。 欧恩见距离被暴龙鱼拉长,先是回到空中,用几个破空法拉近差距后,才又回到水里一脚将暴龙鱼给踢至半空中。 夙征跟着从水里跃了出来,他的身影带出庞大的水花,精神力在飞溅的湖水中清晰勾勒出了一对巨大翅膀的轮廓。在湖边的一队人马都看呆了,包含欧恩,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夙征是这么飞的。 破开水幕而起的美少年,带着一对壮观的翅膀衝向空中,晶莹的水花点缀其上,于太阳的照射下,像一场五彩斑斕的梦境。 at的人纷纷感叹:「天啊!好美!」 「原来他是天使吗?!所以才会有翅膀!」 「不,他是蝴蝶,在我心中搧起狂风!」 夙征不知道自己引起的讨论,他将暴龙鱼身上的不知名的麟角、尾巴给削下,同样用精神力包裹、碾碎。吃痛的暴龙鱼又跌回水中,新的一波小暴龙鱼上岸,却没有人再投以关注。 欧恩与夙征再次潜入水中时,暴龙鱼的眼睛已经变成红色的了,他显然气得不行,毕竟他失去了一双腿,身上还被开了几道口子,伤口全都清晰可见、没有復原。 欧恩与夙征惊喜对望一眼,看来推论正确! 研究人员的声音适时从耳机里传出来,「你的精神力有能力上限吗?例如头部较为坚硬或者庞大的骨骼无法辗碎,或者体积大到哪个数字以上就超过负荷?」 夙征双手一摊,表示他也不清楚。 「没关係,这些都需要一个一个去试。天色黑了你们先回来休息,等与上面的人讨论完之后,明天再针对其他详细事宜做确认就行。」 两人双双朝对方的镜头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便听耳机里头属于第三方的声音消失了。无形的监控离去,两人顿时轻松不少。 就感觉,连肩膀上的重量都轻了许多。 at的人已经受到指示,下水接手暴龙鱼的押关作业。欧恩抬手朝对方打了个招呼以示感谢后,便与夙征一起探头出水面,慢悠悠往岸边游。 「你觉得同样的方法,也适用于改造人吗?」欧恩半转过身问道,身子漂浮在水上,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滑着,十分愜意。 「不好说。」夙征双手轻轻滑着水,「不过,如果他们也一样得将肢体或器官给捏碎才能解决的话,只怕到时候场面会是一片腥风血雨。」 游动间,夙征突然觉得自己的腿部好似被什么么东西给咬了一口,刺痛了一下。他一愣,潜回水里望了一圈却什么都没看见。 「怎么了?受伤了?」欧恩连忙游至他身边。 「没事,好像被螫了一下。」夙征不甚在意,「待会擦个药就好。」 「你回去洗完澡后,进医疗仓躺一下吧。这次别再让给其他人了,撑了这么多天你也得好好做个全身治疗。」 夙征嫌弃一笑,「知道了。」看欧恩像在看一个囉嗦的老妈子。 欧恩没里会夙征的调侃,只是伸手指了指人然后率先游走了。 夙征看着欧恩走远的背影,皱起眉头,腿部从被螫的部位开始发热发麻,然后逐渐向外扩散开来。没来由地,一股恐慌涌上心头,如果游不回岸边的话该怎么办? 理智上,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即便手脚都麻了,依旧能用精神力飞回去,可情感上,他却想喊住欧恩,让他返过身来,带着自己离开。 夙征用力按了一下发麻的腿,努力压下莫名其妙涌现的依赖感。 自己什么时候脆弱到连这点小伤也需要别人照顾的程度了? 欧恩每游出一段距离便回过身来确认夙征的距离,朝他喊:「还慢吞吞地,是不是不想下班?」 夙征往脸上抹了把水,朝他摆手,「要走你先走。」 自从上次在宿舍里,他又一次明确地拒绝欧恩后,欧恩对他的肢体接触便少了很多,当然,不算上这几天让精神力恢復的「帮助」的话。 当时欧恩说无法一边靠近自己,一边放弃自己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我会自己远离殿下的。」自己好像是这么说的。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欧恩那种时不时的亲暱接触行为,便不曾再出现过了。 这样很好,夙征告诉自己,看着欧恩在岸边和其他人员交谈甚欢的模样,他想,这才是一个受人民爱戴的王子该有的样貌。 他就应该自信、耀眼且受人追捧,而不是因为自己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痛苦又卑微。 远远地一些交谈碎片鑽入他的耳朵,无外乎是在为他们的新进展表达恭喜和激动之情。 欧恩丝毫不居功,将功劳都往夙征身上推。 「哇──」那人打趣:「殿下原来是妻管严吗?」 「欸欸,话可不能乱说!」欧恩摆手,飞快看了夙征一眼,「被听见要不开心的。」 不知道是否由于腿部的麻热一路向上,将心脏和头脑也给薰得晕晕呼呼的原因,夙征看着欧恩连忙否认的模样,内心空洞一片。 原来他这么不想跟自己扯上关係吗? 身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头脑时而浑沌时而清醒,夙征知道自己肯定出状况了。刚刚被螫的那一下,好像迫使他提早进入发情期。 否则他不会有那么多恋爱脑才出现的空虚寂寞冷。 他用精神力将自己全身上下给好好地包裹住,不让一丝一点味道洩漏。 得快点回去打抑制剂才行。 夙征借助精神力的帮助,将自己往岸边推进,于此同时断了连接耳机又传来指示,上层表示想让欧恩一同与会。 「知道了。」欧恩回復,轻柔沙哑的嗓音刮过夙征耳膜,性感得几乎让夙征呻吟出声。 他紧紧咬住嘴唇。 回完话,欧恩转过身看见的便是偷懒前进的夙征,他失笑,眼里写满偏爱的宠溺,「累了?」然后伸手给夙征借力,一把将人从水里拉上来。 夙征的手热得发烫。 欧恩皱眉,「你没事吧?」扶着人让他站稳。 夙征快速放开欧恩的手,低下头:「没事,就是有点累。」身体受发情激素影响,让他格外渴望亲密接触。他不敢多加接触,怕再多握哪怕一秒都会忍不住对欧恩求欢。 夙征转身便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只可惜看在欧恩眼中,像是负气离开。掌心残留的温度,彷彿跟着落下的水滴一起消失无踪。 「给他一点空间吧。」欧恩如此想道。 没有选择追上去。 67. 怨恨 昂加小岛上,一处草木较为繁茂的沙地上停驻了三台飞船。 夙征从湖边回来后,径直登上了最左边的飞船,直奔医疗室而去。欧恩落后他几步,见夙征的身影走得毫不犹豫也只是浅浅勾了勾嘴角,像是在安慰自己── 不是早就习惯了吗?只能远远看着他的背影的生活。 欧恩走上正中央的飞船,迅速调整好心态,和一帮研究人员、军队上层及国王开会去了。 会议中,欧恩简单交代了夙征的突破性发现,许久未见的笑容展露在长官脸上,他们长吁一口气,看来事情的发展远没有想像中那样糟。 虽然他们尚且没有机会证实解决暴龙鱼的方法同样适用于改造人身上,但这也不失为一种新概念,至少他们可以优先训练士兵。毕竟,现阶段要直接以精神力碾碎生物的肢体或器官,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嚮导都做不到。 这也就更能凸显夙征的可怕之处。 一个a级嚮导都做不到的事,他为何能做到? 面对疑问,欧恩没有多做解释,只以夙征天生便精神力强大来塘塞过去。 眾人没有纠缠太久,很多时候被冠上天赋之名的能力,比起后天的勤奋更容易被接受。 看了欧恩与夙征的战斗影片,军队要研究团队多复製几隻暴龙鱼出来,供at的人训练用。嚮导看不见的精神力在战场上是彼此配合的一大难点,如何克服与合作是未来每个团队的首要课题。 * 夙征一进飞船便感觉各种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今天at的队员都回来得特别早,也许与他们找到暴龙鱼的弱点有关,大家都提早收工,导致飞船里头被各个哨兵的味道给塞满。 平常闻不到,可一旦发情了,属于哨兵身上的各式气味顿时便清晰又浓烈。 夙征被争先恐后鑽入鼻腔的气味给薰了个够呛,他的手掌大力地扶着飞船内壁才明显能站稳身子。 一位哨兵恰好上了飞船,见夙征模样不太对,上前关心道:「你还好吧?要不要带你去医疗室?」说着便想扶夙征一把。 哨兵身上是香浓的牛奶味,可放在夙征鼻子底下,却像熬煮过稠的奶油白酱,反胃且难以下嚥。 他歪斜地向后飞出两步距离,小声道:「不用,谢谢。」然后屏住呼吸,扶着墙壁一跌一撞地朝医疗室走去。 身子越来越热,一路过去许多哨兵都在看着他,夙征心焦不已。他开始怀疑,是否身上的气味没被好好掩盖住,不然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如此可怕。 探究、好奇还有几分不可言说的慾望。 夙征用力在大腿上拧了一下,强迫自己维持清醒。 他看着前方笔直的道路,第一次觉得去往医疗室的路如此漫长。 他忍不住往身上又多套了几层精神力,将全身紧紧包裹住,就怕万一漏出几分嚮导素会导致整艘飞船的哨兵都被迫发情。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夙征每出的走一步好似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扶在墙面上的手力道之大,每一次的借力都发出了极大的巨响,惹得眾人频频侧目。 夙征和欧恩这几天一直和他们一起生活,两人的关係也是为眾士兵津津乐道的茶馀饭后话题。不少哨兵对于夙征的容顏十分钟情,只可惜王子殿下占着茅坑不拉屎,自己得不到还不让他人接近,实在可恶得很。 如今落难美人身边难得不见忠心耿耿的骑士守护,不少想趁虚而入的猎人磨拳擦掌,就等着先下手为强。 夙征好不容易进到医疗室,打开存放抑制剂的柜子,拿出针筒对着手臂便想扎针,然而手腕被握住,他顺着对方的手臂向上看,不认识的脸孔,笑得虚偽又油腻。 肌肤相接的地方,让夙征的脑袋嗡了一声,眼里的水光又多了几分。 周围爆发出些许躁动,夙征转头一看才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围了一排人,看着他的模样像是在看一块肥美的鲜肉,恨不得大快朵颐。 从夙征拿出抑制剂开始,尾随他的哨兵就猜出他遇上什么难题了,虽然他们不懂为何夙征身上没有洩漏半点嚮导素,但这不妨碍他们对夙征產生慾望。 毕竟,一位有距离感又能力超群的美人,光是想像他臣服在自己身下婉转哀求的画面,就足以令他们一柱擎天。 「放开我!」夙征要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里拉开,却根本使不上劲。 他十分怀疑自己中了毒,普通的发情不会让他陷入如此柔弱的状态。 夙征的眉头深深皱起,感觉抓在自己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便听那人俯身在耳边说道:「乖,跟我走,我保证等一下你会哭着求我不要离开。」 夙征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只可惜,软弱无力的攻击,更显出他的强弩之末。 那人眸光一暗,直接将夙征给扛在肩膀上,带着人便要离开。 周围的人纷纷出言阻止:「葛莱,大家公平竞争,你不能强迫他。」 「就是,他是王子的人,你不能带他走!」 「放他下来,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 葛莱看着眼前一张张气愤却说着冠冕堂皇大道理的脸孔,冷笑一声:「当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 他拨开人群:「让开!」 夙征本就全身无力、头脑浑沌,此刻又是天旋地转、又是胃部压迫,被葛莱扛着走没两步,他就吐了。 突受袭击的葛莱吓了一跳,「操!」惊骇气愤之下,他直接将夙征往地上丢。 夙征脑袋着地,猛然受力下他意识暗了一瞬,连气息都停了几秒。疼痛让他想弯曲身体,可实际上他却连多动一根手指头都难。 被慾望蚕食的理智、被情潮淹没的感官,面对外在威胁,他无法再多做防备,只能一再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迷失在陌生的气息当中,否则将万劫不復。 夙征脑袋受伤的后果便是垄罩在身上的层层精神力消失无踪,一瞬间整间医疗室皆被甜美的嚮导素给侵占,原本尚存理智的哨兵全都被勾得原地发情,此起彼伏的气味瀰漫,宛若烟硝的浓烟,几乎要撑破医疗室的大门,四向衝撞。 夙征几欲发疯,他好似已经能看见这里的所有人轮番在他身上发洩慾望的场面。 不能……坐以待毙…… 他低下头,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臂,想依靠疼痛来保持清醒,只可惜薄弱的力量无法达成任何愿望。 夙征睁开眼,方才的针筒就掉在不远处的地上,他强撑起身想爬过去捡拾,却突然肩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握住,夙征被转过身压在地上,溢水眸光被强烈的灯光刺疼,他看着突然出现的、近在咫尺的另一张陌生脸孔,表情几乎是剎那变得空洞,像被无尽的茫然覆盖。 旁边是大打出手的哨兵,所有的声音彷彿离他很远又离他很近,听不真切。唯一能听得清楚的,是自己上衣被撕破的声音,夙征几乎放弃,难道……这就是他这辈子的结局吗? 重活一次,他好像……没有活得更加精采。 夙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精神力紧紧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缓慢收紧。要屈服在这些噁心的哨兵身下,他寧愿死。 随着氧气的稀薄,没能实现的悔恨在最后一刻跑出来纠缠他,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有许许多多的放不下。 可惜,没能再见上博士一面,他还有许多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他的队友,他依旧不知道是谁害死他们的,没法替他们报仇了;泰迪,他应该记得自己的叮嘱,不会跑去加入皇家骑士团吧?就怕他头脑一热,跑去当改造人,那自己怕是做鬼都会回来骂他一顿。 还有……还有欧恩…… 自己就这样死去,对他来说也许是好事一件吧?他们已经从暴龙鱼身上找到一点突破改造人防线的线索了,未来只要赢下那场战役,他相信后续的其他问题欧恩都能处理得很好。 只可惜,没机会亲眼看见欧恩想创造的太平盛世长什么模样,肯定是和乐融融、欢笑一片的美好家园。 未来他会是受人爱戴的国王,会有温柔婉约的妻子和继承皇位的儿女。他们会一直守护着无忧国,带给人民安定与繁荣。 真好,一滴眼泪匯聚在夙征的眼尾,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除了他…… 夙征心有悲悽,忍不住埋怨,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自己没得到幸福?为什么你可以解救百姓,却不能解救我? 明明……自己都撑了这么久,你却还是迟迟……没有回来呢? 68. 慾望 欧恩结束会议后,刚踏进飞船便闻到杂揉在一起的哨兵素。 他皱起眉头,怎么回事?眾多哨兵素一同在前线爆发的原因只有一个,一定是某位嚮导不慎发情造成的连锁反应。 他们飞船上,只有四位嚮导。 一股不好的预感盘据在胸口,欧恩不自觉加快脚步。 上到二楼,一股夹在眾哨兵气味中的清新淡雅嚮导素鑽入欧恩鼻尖,那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香气,乍闻之下高不可攀可偏偏在进入鼻腔之后,又流露出几分甜腻的果香。欲拒还迎。 越闻越觉韵味深长。 欧恩几乎是一下子就被勾起了体内最原始的慾望,他极力压下从腹部冒起的热度,想起方才夙征异常高热的体温,顿时暗道不好。 别是夙征出事了吧! 虽然夙征身为资深的嚮导,不可能发生忘记固定施打抑制剂的低级错误,但凡事都有意外,而他赌不起这个意外。 欧恩顺着味道,以最快的速度赶至那个一团混乱的事发地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打做一团的哨兵,然后视线焦急地从所有混乱的身影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上半身袒露、面露痛苦的夙征身上。 他正身处斗争的中心,遭逢眾人抢夺,如一个美丽的陶瓷娃娃,被一群恋慕他外表的无赖给盯上,本人却反抗不了。 欧恩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被欲望支配的头脑霎时冷静下来,无以復加的心痛将哨兵体内与生俱来的原始本能给吞噬得一丝不剩。 「你们在做什么!」欧恩大吼,霸道且极具攻击性的威压紧紧压在眾哨兵身上,彷彿百米高的海啸直扑他们而来,无人得以抵挡。 堂堂at3的哨兵,在欧恩一位a级哨兵面前,溃不成军。他们在毫无反抗能力之时就被淹没、覆盖,然后迷失。 那是一种窒息般的恐惧,彷彿将天性的服从直接刻进大脑深处,一瞬间,丧失理智的哨兵们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停下了所有动作。 迟来的恐惧垄罩全身,几乎无法动弹。 理智在此时回归,他们后怕地想:自己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刚刚到底是在覬覦谁家的嚮导! 欧恩衝上前将夙征抱进怀里,却发现他进气多、出气少,整张脸涨得通红,貌似随时都会断气。 欧恩几乎是一看夙征的状态就知道他正面临着什么,伸手去摸他的脖颈,果不其然,一圈透明的束缚紧紧缠绕在脖子上,欧恩急得去拍夙征的脸颊,想让他清醒过来:「夙征!夙征!你快松开精神力!我来了,你会没事的,没有人会碰你!你不要做傻事!」欧恩的话又快又急,其中挟裹着深深的恐惧,可惜夙征根本听不见,嘴巴微微张开、瞳孔向上翻覆,脸色越发痛苦。 欧恩知道他现在大概率已经昏迷了,只是他固执的意志力还在支撑着寧死不屈的意志。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决定的事,连死亡都无法扭转他的心意。 欧恩简直要疯了,他将人抱到病床上,拿氧气罩罩在夙征脸上,大吼道:「快点,拿麻醉剂过来!」他顾不上太多,只能先让夙征进入昏迷,别再残害自己,其他的发情问题稍后再谈。 有人手脚忙乱地去拿了药剂过来,欧恩接过时连手都在抖,一旁有位嚮导走了过来,「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欧恩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那响亮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回响极大,所有哨兵的心脏抑制不住地跳了一下。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王子什么时候有能镇住他们所有人的能力,方才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威吓,他们还以为是元帅亲临现场。 彷彿被扼住咽喉的感觉,到此刻依旧心有馀悸。 麻醉打入体内后,不过半分鐘夙征便彻底陷入昏睡,裹在脖颈上的精神力终于消失、呼吸渐渐平稳,虽然体温依旧热得发烫,可欧恩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自无忧国创立以来,一直都没有鬼神信仰。可在这一刻,欧恩却有了想感谢那些所谓的「未知存在」的衝动。 感谢所有冥冥之中的力量,让一切都还来得及。 欧恩用棉被将夙征紧紧裹住后直接抱进怀里,他低头在他呢喃不清的嘴唇上印下极其克制的一吻,「睡吧。我陪着你。」 夙征安静了下来,下意识朝欧恩又更靠近了些。欧恩笑了,他让方才提出愿意帮忙的嚮导去研究人员那边请医生过来。 自己则抱着夙征起身。 哨兵们依旧待在一旁不敢离去,他们知道没有哪位哨兵可以忍受自己的嚮导被覬覦,若真有那一天,他们心中的妒火与恨意只能用滔天来形容。 「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发情,真的不是蓄意而为。」他们想为自己开脱却迟迟开不了口。 欧恩看着鼻青脸肿、衣衫破碎的哨兵们,冷冷道:「自己、队友还有医疗室,快速收拾好,应该不用我教你们怎么做吧?」极其自然的命令口吻,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却比过往的任何冷嘲热讽、恶意威胁都还要令人胆战心惊。 「是!」 欧恩不是不想追究,只是尚未釐清夙征突然发情的原因是什么,导致这场混乱的原因又是什么。他知道就算夙征出事,也能照顾好自己,不让事态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可如今的伤害和混乱已经造成,中间一定有其他的因素在干扰,他不能随意下处决。 夙征也是,尚未得到医生的诊断前不敢随便给他用药,只能先拖着。夙征身上那勾人的气味依旧衝击着眾哨兵的心,欧恩知道这一点,迈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别说是被情慾掌控的模样,光是夙征嚮导素的味道被这些哨兵闻到,他都恨不得将他们杀之而后快,以防他们哪天想着夙征的味道自瀆。 理智和怒火在疯狂拉扯着。 揽着夙征的手臂紧了几分,浑身上下憋着一股憋屈的劲儿,无处发洩。 哨兵目送他的身影离去,欧恩每路过一位哨兵,都得反覆提醒自己冷静一些,以免真的失手杀了他们。 他想,他们真该庆幸他不会使用精神力,否则现在真的很可能已经被他一个脖子一风刃地给宰了! 夙征被欧恩抱回床上后没多久就醒了,未能发洩的慾望在体内横衝直撞,让他几乎是在见到欧恩的那一刻,就扑上去将人给吻住。 欧恩的哨兵素他之前闻过,十分熟悉,此刻被对方的气味包裹住,无形之中安抚了夙征担忧的心,可却也让他的身体更加渴望亲密接触。 夙征嘴里的热度如滚烫的泉水,几乎要将欧恩融化,两唇相触的那一刻,所有的顾虑全被拋至脑后,欧恩抓住夙征的头发,急切回吻。 夙征欢欣鼓舞地缠上了欧恩,他被压倒在床上,双腿却忍不住勾上欧恩的腰露骨地磨蹭着,双眸中沉醉又迷离,如一团明艳的火,明知会尸骨无存却心甘情愿往里跳。 夙征的双手顺着欧恩的腰腹向下,直到碰上某个硬得发热的器官,在上头来回摩娑着,欧恩闷哼一声,即便只是隔着裤子被挑逗,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刺激。 要不是为了男性尊严硬忍着,他差点就弃械投降了! 欧恩拉过夙征的手,让他环绕在自己脖子上,在他耳边印下一吻道:「乖,我先帮你。」 夙征迫不及待点头,「好。」 欧恩知道夙征的急切,双手解开方才自己替他套上的浴袍,大手顺着青年劲瘦的腰肢一路向下,他的手劲很大,指腹的薄茧在身上带起阵阵快感,惹得身下之人颤抖不已,「嗯??好舒服??」 欧恩的心都软了。 小夙征早已蓄势待发,它的形状很漂亮,又长又直,跟主人一样。 欧恩仅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身下十分没骨气地又硬了几分。没办法,夙征门户大开躺在自己床上任凭处置的模样,堪比世界上最猛烈的春药。 他尽量让自己的目光锁定在夙征脸上,不敢乱看,大手握上迫不及待的灼热,上下套弄着。 夙征发出满足的喟叹,掛在欧恩脖颈上的手忍不住圈紧几分,将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一些,「嗯啊……快一点……」他胡乱吻着欧恩的唇,催促道。 欧恩反客为主深深吻住人,空间的另一手揉捏上夙征胸口的殷红,激起一片不成调的呻吟,「嗯呜……啊……」 欧恩几乎是不知饜足地吻着夙征的唇,每一次都要将人吻得无法呼吸了之后,才愿意放开。 他看着夙征迷濛的双眼,问道:「舒服吗?」 「嗯……」 「喜欢吗?」 「嗯……」 「那你喜欢我吗?」 「嗯……」 还是一样的回答,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回答还是在敷衍他。 欧恩无奈一笑,咬开自己的手指,塞进夙征嘴里,几乎是在血液流进嘴里的那一刻,就被夙征迫不急待往下嚥,他食髓知味般吸允着欧恩的血,以缓解喉咙里头那止不住的渴。 欧恩见夙征身上的急躁有所缓解,这才加快手下的速度,不少的前列腺液自铃口缓缓吐出,被欧恩低头舔掉后又餵进夙征嘴里。 夙征皱着眉用舌头将欧恩往外推,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欧恩靠在他耳边笑,「自己的东西也嫌弃?」刻意压低过的性感嗓音,如海边的砂石一般滚过全身,夙征闷哼一声,下身又大了一圈,前列腺液流得更多了。 欧恩知道他即将到达临界点,手指专门往刁鑽的地方刺激,夙征被快感给包裹着,浑身绷得死紧,他从未在别人面前高潮过,此刻被欧恩充满慾望的眼神盯着,后知后觉的娇羞爬上脸庞。 他将头埋尽欧恩的肩膀,然后又几乎是逃避似地咬上欧恩的大臂,在释放出来的那一刻,尖锐的牙齿直接咬破对方的皮肉,沾了满嘴血红。 69. 心甘情愿 高潮过后,夙征浑身软了下来,他掛在欧恩身上,一口一口仔细舔他手臂上的血。 欧恩的大手顺着夙征的背脊抚摸,像在安慰婴孩一般,轻柔又耐心,「好受些了吗?」 当然没有,夙征想。 只可惜此刻清晰的头脑无法让他将欲求不满说出口,于是夙征微笑点头,「恩。」 微笑只维持一瞬,方才的释放虽然让他感受到一瞬间的快感,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庞大的空虚。他渴望大汗淋漓的拥抱,渴望恨不得将自己拆吃入腹的填满,可他不知道眼前之人在犹豫什么,明明之前口口声声说想让他当伴侣的。 难道是他对「伴侣」的理解有误?又或者欧恩其实是清心寡慾之人? 他将鼻尖埋入欧恩的脖颈,近乎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气味。细密的吻在欧恩身上游移,他这才发现欧恩身上沾满了许多的曖昧红痕,脖颈、肩膀、手臂、胸口甚至腰腹都有,这是怎么回事? 夙征抬起头仔细盯着欧恩的脸看,却没想到他的眼角、嘴角也分布着许多伤口和瘀青,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王子的脸? 夙征抚上欧恩的伤口,却被他偏头躲开,手指在虚空中半缩半握,最终落寞落地床铺,「你……受伤了?」 欧恩迟疑了一会,点点头,「不严重。」他伸手去拿床边的溼纸巾,替夙征和床上的狼藉简单收拾一番。 夙征有些害羞,明明刚释放过,小夙征依旧半抬着头,不知饜足,他想接过纸巾,「我自己来就好。」 欧恩没让,两三下替他收拾好,「你只是中了毒,不用想太多。」 擦拭过的纸巾全被随意丢在床底下。 夙征探头看去,才发现地上已经堆满了无数张类似模样的废弃纸巾,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痕跡,某些部位欧恩方才根本没碰过,可却依旧有着不清白的印记,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我刚刚那次……是第几次了?」 欧恩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在问你不记得了吗?却还是答道:「第五次。」 夙征满脸震惊,天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在医疗室时,有人扑到他的身上,衣服被撕开时接触到的冷空气,令他寒颤不已。然后窒息的晕眩感袭来,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他便见到了欧恩,他自然而然地以为上一段记忆的结束点和现在的中间,没有再发生过其他事。 莫名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他的手再次抚上欧恩消瘦许多的脸庞,这次态度强硬许多,没让欧恩再躲开,「所以这些是我留下的痕跡吗?」 「不是。」欧恩的手向上揉了揉夙征的后颈,声音轻柔:「我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是吗?」夙征跨坐到欧恩身上,轻吻他的伤口,一点没信。 欧恩摸在夙征后颈上的手骤然收紧,夙征臀部底下压着的炙热大物彷彿弹动了一下,夙征闷哼一声,不小心用力压在欧恩伤口上,疼得欧恩倒抽了一口气,向后躲开。 夙征好不容易退下的潮红又回到脸上,感受到欧恩的躁动,他不安分地往他身上点着火,急迫地想拉着他一同沉沦。 他轻咬欧恩耳廓:「欧恩……」声音又小又甜腻,写着直白的邀请。 欧恩再次躲开他,语气生硬问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变相的拒绝。 夙征立马拒绝,「不要!」他不喜欢别的味道进入此时的空间。 夙征眉头深深皱起,不快全写在脸上,欧恩竟然接二连三地拒绝他? 他仔细感受了一下后庭和腰部,没有半点疼痛和黏腻,又看看欧恩穿戴整齐的衣服和裤子,一瞬间什么都懂了。他直接被气笑,他都释放五次了,欧恩竟然一次都没碰他? 是他魅力不足还是他嫌弃自己? 因为他被其他的哨兵沾染过了?不乾净了? 他推开欧恩躺回床上,背对他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给盖住,被子里头有欧恩的味道,让他空洞的心好受一些。 欧恩隔着被子拍上夙徵的肩膀,「怎么了?又想睡觉了吗?」 夙征挥开他,没好气道:「别吵。」 释放过后的馀韵慢慢消退,新一轮的情慾重新袭捲而来,夙征不想再次向欧恩低头,只能拼命嗅闻被子中残留的哨兵素作为慰藉。 然后他发现了问题,为什么属于欧恩的味道这么淡?他偷偷掀开被子一角,又用力闻了一下,空气中依旧没有太多的味道残留。 他有些疑惑,难道欧恩不受自己的嚮导素气味吸引吗?他不曾发情,所以没有味道?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便见欧恩正将一管药剂注射进自己手中。夙征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什么?」他努力克制着声音问。 「抑制剂。」 抑、制、剂! 夙征只感觉满腔说不出的荒唐和愤怒。他此刻正受情慾所苦,每分每秒只知道发情和做爱,脑子里无法思考任何事,像隻欲求不满的牲畜。 而眾所周知,舒缓发情现象只有两种方法,一是血清、二是交欢。在没有血清的情况下,他急需有人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他想,如果对象是欧恩,他愿意。 可欧恩却置身事外,对他的困境不为所动。 像旁观者一般冷静地看着他对慾望低头、对他苦苦哀求。 自己的模样一定特别可笑吧?之前他对自己求婚时,自己还拒绝得如此辞严义正,结果转头就对他摇尾乞怜。 多么现实又势利的姿态。 夙征高傲的自尊心根本不容许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他下床去抢欧恩的针筒,「我也要打抑制剂。」 欧恩连忙躲开,「不行,普通的抑制剂与你体内的毒相牴触,你用了会出事的!」 夙征冷笑,理智在慾望的支配下毫无踪影,他全凭情绪行事,「出事了很好啊,出事总比被你当成笑话,恶意嘲弄好吧?」 欧恩知道他短暂的清醒时刻已经结束,也不再多费口舌,有了前几次的经验,现在再处理夙征已经驾轻就熟。 他上前捉住夙征的双手,想让人先冷静下来。夙征不愿轻易就范,讥讽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欧恩没有多作回答,两三下便将他给拿下。可谁知夙征彷彿对他的触碰十分牴触,头部向后一用劲,直接撞上欧恩的鼻梁,痛得欧恩闷哼一声,脸部纠结在一块。 欧恩不顾疼痛,单手抓住夙征,另一隻手去拿随身的吸入式麻醉剂罩在夙征脸上,不过半晌,夙征又一次进入了梦乡。 欧恩接住夙征疲软下来的身子,将人抱上床:「抱歉,血清暂时还做不出来,只能委屈你再睡一阵子了。」 他将被子拉到夙征脖颈处腋好,又将方才太过用力,不小心在夙征手上留下的红痕处给抹上药,然后将第无数次被夙征踢到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堆满在夙征身旁后,才走到稍远处的地方发讯息。 「帮我再拿几管药效强一点的抑制剂进来。」 那头回復得很快,「殿下,您今天施打的量比普通哨兵一年加起来的量还要多,不能再打了。」 欧恩不理会对方的劝告,「我自己心里有数。」 「要不要换个人照顾他?如果要等血清出来,让嚮导进去也是可以的。」 「不行,没有我的味道他睡不安稳。」 「可是您这样……会出事的!您得知道,抑制剂影响的是哨兵的体内激素,平常大家一个月打一次破坏性不大。可您这般不间断地施打,剂量又加得如此之快,一旦超过身体的承受的量,有可能会害您……变回普通人的……」 欧恩陷入沉默。 窗外的太阳隐没入地平线下,没开灯的房间垄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剩欧恩憔悴且疲惫的脸颊在终端的微弱光线照耀下,忽明忽暗。 他叹了一口气,变回普通人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无法战斗?未来在对抗改造人和硅基生物的斗争上,他只能当那个心急如焚的旁观者? 加之,没有了力量的武装,他将同时失去在军队发声的权力,而且也不再拥有足够的震慑力力压贵族,让他们接受自己的人类进化政策。 变回普通人,影响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人生,还有他的理想和抱负以及他所希望看见的未来家园的模样。 「不要衝动,殿下。如果对方是您的伴侣也就算了,但他只是您的队友,不值得的。」 欧恩嘴角勾起微笑,抬手输入,「把抑制剂连同营养剂一起送来吧。」 突然,「欧恩?」夙征半梦半醒地呼喊道。 欧恩立马朝夙征的方向走去,「怎么了?」随手关掉对话框,不再去看对方劝阻的消息。 夙征没再说话,方才的呼喊彷彿只是欧恩的错觉。但他不在意,欧恩自然躺上床,隔着棉被将人抱进怀里,在他额头印下轻吻:「我在这里,睡吧。」 对他来说,无论前方有着如何平坦的康庄大道,只要夙征需要他,他就能丢下一切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哪怕迎接他的是无尽深渊,也义不容辞。 70. 破壁 夙征完全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他在医疗舱中睁开眼,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闪回的画面快速在脑海中重播放映。 那些片段的内容十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一幕一幕像是无数个平行时空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反应。唯一相同的是,画面中的自己都是赤裸的,欧恩则一件服装都没脱。 而在那些许许多多个类似的记忆中,有某些画面不曾变过:欧恩写满温柔耐心的蓝宝石色眼眸,地上越堆越高的白色纸巾,棉被里头的一片漆黑,以及满腔不可言说的愤怒。 夙征无法依靠这些片段拼凑出完整的时间线。脑袋很痛,虽然身体的活力恢復了,可内心的空虚却好似从中毒那几日迟迟得不到的满足中延续下来了。 又累又懒。 像睡过久后身体进入懒散期的愚钝感。 夙征离开医疗舱去洗了个冷水澡,他希望自己可以快点清醒过来,不要再被那可怕的发情毒素所支配。 莲蓬头底下,夙征明显瘦了一圈,原本就修长的身形更显消瘦。 他看了眼终端上头的时间,原来已经过了三天。儘管记忆有所缺失,他依然从仅有的线索判断出这三天都是欧恩在照顾他。 既然如此,这段期间他没有被标记,也没发生过任何肉体关係便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冰凉的水从脑袋淋下,却没办法替他杂乱的思绪理出几分冷静的头绪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小腿侧方,曾被不知名生物咬中的伤处一片光滑,什么疤痕都没留下。如同他本该被标记的后颈。如同这三天的越界。 一切,彷彿随着他体内毒素的清除而烟消云散,什么都没留下。 夙征关上水,用热风吹乾身体后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他想见欧恩,即便他们之间的关係并没有因为此段插曲而產生变化,他依旧想见他。 至少……得跟他说声谢谢…… 毕竟受慾望折磨的自己……应当是很烦人的…… 夙征最后是在另一间高级医疗舱里头找到的欧恩,两位医疗人员正守在他的医疗舱旁,不停地往里头添加药剂。 见他出现,也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继续工作,没有任何表示。 这是我可以留在这里的意思吧? 夙征心安理得地留下来了。 两位医疗人员他都不认识,但其中一位他却是清楚身分的,中央医学研究院的院长。 若是无伤大雅的小情况不会需要他特地飞到这里来坐镇,夙征顿时十分担心。 他不敢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他想他失去理性的三天里,欧恩肯定吃了许多苦,不然为什么明明是他中毒,欧恩的情况看着却比他更严重? 难道在他解毒后的这段时间内又发生了其他状况吗? 夙征将自己缩进角落里望着欧恩,静静地、一动不动,完全沉入自己左右拉扯的思绪中。 欧恩的情况时好时坏,这让夙征自清醒后摇摆不定的心越加动摇了。 他想,从他中了情毒后谁都不要,就只接受欧恩的情况下来看,他对欧恩不是没有好感,只是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是两情相悦就能走向美好结局,所以他一直没有接受欧恩的示好。 「如果今天欧恩有个三长两短,你是否会后悔?」夙征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他想,他是不后悔的,只是对欧恩有愧疚。 毕竟他从来都不愿意欠别人人情。 所以,欧恩── 夙征的目光温柔且沉静,如阳光亲临的、大海深处最静謐的那片海域。 就当作是我自己的私心,也当作是对你这两辈子爱恋的回报。 如果你能挺过来,我们就开始。 我接受你的提议,我们可以当一对以契约和时效建立起来的伴侣。 只要你……清醒过来…… 夙征自从进了欧恩的病房后就没有挪过脚步,宛若一座无悲无喜的雕像,冷眼看着病房内的所有动静。 很偶尔,只有在红色灯光闪烁的时候,他的目光中才有有几分波动,然后又随着绿色灯亮之后,重回平静。 医疗人员有时会看向夙征的方向,然后又快速收回目光,摇头叹息。夙征不明白他们的感慨从何而来,他也不在意,只是痴痴地望着欧恩的方向,期望他度过这次难关。 夙征在那里一站就是12小时。到了后半夜欧恩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夙征见医疗人员松了一口气,将一应药剂收回推车上,准备离开后才敢上前去询问情况。 院长简单将事情的经过解释了一番,当夙征听见欧恩是因为过多的抑制剂导致的体内激素紊乱时,差点克制不住地踉蹌几步。 他伸手扶住墙壁,在院长的一阵叮嘱中抬不起头。 「那他现在……一切都没事了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你说呢?」院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夙征愕然回头,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欧恩那属于哨兵的压迫感还在后才松了口气。 幸好── 夙征连忙追出去:「谢谢二位!」 院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跟在身后的那位医疗人员回身朝夙征鞠了躬,才又追在院长身后离开。 送走人,夙征来到欧恩的医疗舱前,忍不住将手贴到透明的观测窗上,他发现欧恩瘦了许多,双颊凹陷颧骨凸起,黑眼圈又深又重,下巴上还冒了一小圈青灰色的鬍渣。 那是一种连医疗恢復液都无法消除的疲惫。 他将额头靠上去,轻叹着笑了。 该说你傻还是聪明呢? 这下是真的被你绑住,想离开都没办法了…… 欧恩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这次夙征从头到尾都守在他旁边,为的就是让欧恩能在醒过来的第一时间见到他。 期间王后也打了电话来关心状况,说自己很想去探望欧恩,却又怕造成前线不必要的麻烦,只能作罢。 夙征一见到芙拉,心中无以復加的愧疚感重新袭捲而来,「我很抱歉,王后殿下。这已经是王子殿下第二次因为我而遭受生命威胁,我难辞其咎。」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不会怪你。只是作为一位母亲,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殿下请说。」 「等他醒来的那几天,能煮些好吃的东西给他吃的话,我会万分感激的。」 「当然没问题。」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王后微笑,眼中的情绪夹杂着欣慰与心疼。 「这是我应该做的。」 芙拉见夙征那副耿直的公事公办模样,在心中叹了口气,「欧恩那孩子从小就固执,看上的东西哪怕等上再久都一定会要到手。所以……如果你不喜欢他,一定要明明白白跟他说清楚,否则他会纠缠你一辈子的。」 夙征朝芙拉鞠躬致歉,「是,我明白,抱歉让您担心了。」 「我是担心你被他耽误了寻找自己幸福的机会。」 夙征愣了愣,下意识想要再官方回应些什么,却被芙拉早一步看透,抢先道:「等欧恩醒了让他给我报个平安吧,这几天就麻烦你了,晚安。」 夙征收回满腔的说词道:「晚安。」 夙征结束通话后,再次将视线移回观察窗,却猝不及防和欧恩对上眼。 他眼里写满惊喜,快步走上前道:「你醒了!」他将手贴在了玻璃上。 欧恩明明听不见外头的声响,却好似明白夙征在说什么,他点点头,给夙征一个安抚的微笑。 欧恩看着深爱的男子又回到自己熟悉的模样,心中一阵感慨,真好,可为什么又有些悵然若失? 他静静看着一层玻璃之外开朗了几分的夙征,他的身上好似掉落了某些枷锁,连笑容都阳光了几分,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像在树梢上唱歌的小鸟,欢乐又雀跃。 欧恩忍不住想再摸摸他的脸颊,他已经开始怀念过去三天,喜欢用脸轻蹭他的掌心,依恋他的夙征。 那个时候的他,像被夙征给深爱着。 医疗舱中的淡蓝色液体让欧恩的世界垄罩进一层蓝色之中,他彷彿孤身待在深不见底的大海中,与世隔绝。他将手隔着玻璃贴上夙征的掌心,只摸到一片冰凉。 他想这就是他们真实的距离。 看起来无比靠近,其实隔着一层打不破的阻隔,谁也无法真正接触到谁。 却突然间,医疗舱内的液体开始减少,欧恩的双脚慢慢站立在舱底上,夙征打开顶上的盖子,将手伸进舱里道,「我拉你出来。」 夙征的脸部表情被头顶的灯光给挡住,看不真切,但从语气来看,欧恩彷彿能在脑海中勾勒出他笑弯眼睛的颯爽模样,他不自觉将手伸向他,然后被大力握住。 啪── 夙征的手用力扣住他掌心的那一瞬,欧恩像是终于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眼前模糊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他被夙征给拉了上去,在看见夙征笑着问他:「都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时,他才知道── 原来,他们之间的玻璃,是可以透过其他方法绕过去的。 他抑制不住一把抱住夙征,手臂用力紧紧将人锁进怀里:「你没事了,真好。」 71. 契约(微H) 欧恩坐在夙征房间的床上,看着手上热呼的鸡汤,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慨。 夙征见他端着汤碗发呆,一口也不喝,放下汤匙问道:「怎么了?没胃口吗?还是我帮你煮点粥?」 「不用。」欧恩轻轻搅动汤匙,「就是好像很久没吃过你煮的食物了。」 夙征一愣,笑道:「再来天天煮给你吃。」 欧恩眼里亮起惊喜的光,灼热的目光盯着夙征,像是十分开心又有点过意不去,他下意识错开眼、低下头喝汤:「再来我们都会很忙,不用这样没关係。」 欧恩知道,夙征之所以突然对他这么好,全来自于对他的愧疚感。 可他为了夙征做的事情,全部都是自愿的,从没想过以此当作条件交换。 儘管……主动亲近他的夙征令他心动不已。 欧恩道:「你没有欠我什么。」 夙征摇头,他将碗里的鸡腿夹进欧恩碗里:「我自愿做的,就像你自愿替我守住了性自主权一样。」 欧恩被呛了一下,没预期会听见如此专业的用词,「这两件事根本不一样好吗。」他又把鸡腿夹还给他。 夙征睁大眼看向欧恩,写着无声的询问,欧恩只是摇摇头,同样没说话低头继续喝着汤。 夙征只好耸耸肩,也不再坚持。 一时之间,空气中除了两人吃东西的声音之外,再无其他。 其实两人本来是打算在欧恩房间用餐的,顺便拿夙征丢在那里的衣服,可当欧恩解了房门的密码后才想起来里头的一团混乱,他急忙想找个藉口更改用餐地点,却忘记这里的房门全是自动开关。 钢板门滑向一旁,露出屋内的一片狼藉。 枕头、棉被以及傢俱全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宛若刚经歷一场百人混战;床底下堆积成山的卫生纸和溼纸巾,无声透露着无度的荒淫,还有扑面而来,夙征特有的勾人嚮导素和强烈雄性贺尔蒙混杂的麝香气味,全都昭示着过去三天,欧恩到底在忍受着多么巨大的诱惑和承受多么绝望的折磨。 夙征的内疚感越发浓烈,毕竟欧恩可是当初在后花园被他随便一撩,就衝破抑制剂的药效,激发哨兵素的人。 也难怪他这三天抑制剂打得这么狠。 看见屋内的模样,夙征脑海中突然间又补回了一些记忆碎片。全是些令他脸红尷尬、无地自容的……成人片段,再搭配上房内那股浓烈的情色气味,让夙征恨不得找个地洞鑽进去。 「对不起。」夙征道。 「不是……我、你……」欧恩连忙用手挡住夙征的眼睛,关上门,「我们还是去餐厅吧!」 他们这次任务配合的飞船型号不一样,比接驳用的大了许多,供士兵临时停驻所用,所以不仅有房间还有餐厅。 但因为夙征内心有所定夺,他想藉此时机跟欧恩订下契约,所以他道:「到我房间去吧。」 「那衣服……要拿吗?」 夙征脸一红:「下、下次吧!」 欧恩喝完汤,自觉夙征跟他待在一个空间,应该是尷尬又不自在,于是他起身接过两人的汤碗,留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便想离开。 「等一下!」夙征急忙拉住欧恩的衣角。他低着头,耳朵红得发烫。 明明是只是一段契约关係,可真的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候,却莫名地难为情。 一定是方才欧恩的房间给他的衝击太大才会这样的! 欧恩扭头看向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欲言又止的人,问:「怎么了?」 「我们……签订契约吧。直到你的身体恢復为止。」 「什么契约?」 夙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欧恩,一鼓作气说道:「医生说你之前施打了太多抑制剂,早已超过身体的负荷量,如果短时间再打的话,绝对会变回普通人,所以……这段时间,直到解决改造人、暴龙鱼,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止。我们就先……暂时结为伴侣吧。」 欧恩呼吸一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将碗放到了桌上,儼然一副听见孩儿戏言的模样。 之前,欧恩所谓的结婚、契约伴侣其实并没有包含亲密关係这一块。 虽然不是不想,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勉强得到了也不会开心。所以提起那些将两人关係强绑在一起的设定,更多的是他想要一个名分,即便只是自我安慰都好。 他想要夙征属于他。 但是,如今夙征在两人的契约关係里,加入了抑制剂这个元素,一切的意义便又不一样了。 言下之意是,夙征会协助他度过不能使用抑制剂的那段日子,而这意味着他们必然会进行「负距离」的亲密接触。 夙征微微挑眉:「殿下,我已经三十多岁了。」 欧恩的手猛然攥紧,这简直……比梦境还要让人不敢置信! 一想到所有的幻想都能变成现实,他的下半身几乎是一瞬间,充满了元气。 夙征显然也注意到了,脸色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却体贴地没有多说什么。欧恩有些尷尬,他站起身用外套掩盖着某个精神意义的部位,解释道:「这是体内激素失衡的正常现象,你……不要多想。」 欧恩背对着夙征,说着一些不太情愿说出口的理智发言:「我回去拟完契约内容就发给你,在……在尚未签约之前,你都还有机会反悔,不用委屈自己。」 「我先走了。」说完欧恩头也不回地离开。 然而夙征三步併作两步追上去,从身后将人给揽住,他靠在欧恩宽厚的肩背上,掌心不安分地滑向某个蓄势待发的部位,欧恩一声闷哼,压住夙征作乱的手,「你别……」考验我的忍耐力。 话还没说完,便听夙征靠近他的耳边道:「王子这个模样走出去,万一被看见怎么办?」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欧恩忍不住嚥了下口水,某个部位又更加硬了几分,语气近乎求饶地道:「我已经忍三天了……」 没办法再忍受这种明晃晃的撩拨。 夙征舔上欧恩的耳廓,舌尖沿着软骨的轨跡细细描绘,声音又低又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轮到我帮你了。」如恶魔的低语。 欧恩的理智线几乎是在一瞬间「啪──」地消失无踪,他猛然一吸气,抓住夙征的手,转身将人给压在门板上,猛烈地吻了上去。 欧恩吻得又凶又急、丝毫不给夙征喘息的时间。过去三天累积下来的慾望全都被揉碎在这个吻里,宛若翻涌的浪潮,汹涌且澎湃,而夙征是汪洋中的漂流帆船,只能被动承受着欧恩的索取,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欧恩的头发,如抓着唯一的依靠。 欧恩的吻滑过夙征的脖颈、锁骨、肩膀乃至胸口,夙征衣衫半褪,露出半个肩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推开欧恩想继续往下的吻:「去……床上……」 欧恩重新噙住夙征的唇,拉着夙征的手绕在自己的后脖颈上,然后双手往夙征的臀部一抱,让夙征的腿夹上自己的腰。 似曾相似的动作,欧恩的大手忍不住往夙征的腰上一捏,果不其然惹得怀里的人惊呼一声,腰软身颤,欧恩轻笑一声,却被夙征恼怒地一口咬到唇上。他手拧到欧恩耳朵上,瞪着人警告道:「你别得寸呼……进尺!」 柔弱的手劲加上发红的眼眶,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欧恩却还是凑上去,用鼻尖亲暱地蹭了蹭他的脸颊,轻轻嗯了一声。 他抱着夙征一边往床边走、一边吻着人,半秒鐘都不愿分开。 夙征被轻放至床上,承受着欧恩新一轮的亲吻。两人的衣服在过程中被一一脱去,直到彼此皆只剩下最后的底裤。隔着单薄的布料,欧恩的热度一直压在小夙征上摩擦,近乎灭顶的快感袭来,却迟迟达不到临界点,谁都不好受。 夙征将精神力探入欧恩的神智,让他有了短暂的失神,接着趁机将人掀倒在下,他半坐在欧恩的身上问道:「上面跟下面一起刺激的话,会不会对你太残忍?」 他的手向后探向欧恩的底裤,将它往下拉,释放出欧恩坚硬如铁的灼热,上下套弄,同时他的精神力也在替欧恩梳理着情绪,舒服得欧恩浑身都洩了劲。双管齐下,再加上夙征此时浑身赤裸,跨坐在他身上的画面刺激,欧恩除了抓紧身下的被子,无计可施。 他想,他是永远也逃不出夙征的手掌心了。 被欲望点燃的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夙征,除了粗重的喘息之外,不发一语。 夙征被殴恩直白的目光给看得面红耳赤,明明对方才是那个被握住命脉的人,却搞得好似他才是那隻待宰的羔羊。 莫名的不服输爬上心头。夙征伸手往欧恩的胸口一拧,惊得欧恩浑身一跳,差点一泻千里。 「宝贝……」欧恩求饶似地沙哑着嗓音开口,对夙征给他的惊喜又爱又恨,他将夙征作乱的手十指交扣握住:「我真的会被你给逼疯。」 这是欧恩第一次这样喊他,如爱人般的亲暱称呼,让夙征脸直接红了一片,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来。 这个男人……真是无可救药的性感。 72. 偏执(H) 夙征对欧恩声音的着迷,从他越发紧绷的内裤可以看出些许端倪,欧恩享受服务的同时,也没有错过夙征的微小变化,他学着夙征,拉下他紧贴在腰肢上头的束缚,小夙征果然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昂扬着头,神采奕奕。 欧恩摸上漂亮的小傢伙,对着它道:「好久不见。」 明明才一天没见。 「你……」夙征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与欧恩坦诚相见,因为害羞,身体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红粉,他拍开欧恩的手,将这一切怪罪于他的不安分,「专心一点。」 欧恩十分无辜,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专心了,可在突然闹起彆扭的夙征面前,他选择不做辩解,只是拉下气焰高傲的美人手臂,再次以吻慰抚。 夙征被殴恩吻得晕头转向,他喜欢对方温柔又缠绵的吻,每次都被勾得忘情回应,也因此忘了手上的工作。 欧恩被他那随心所欲的服务折磨得满头大汗。 他揽着夙征的腰,翻过身,一把扯下夙征的内裤后,分开他的腿半跪坐到他腿间,两人的坚挺因为晃动撞上又分离,两人不约而同发出喘息声。 夙征:「嗯……」 欧恩:「嗯……」 不容忽视的热度碰撞到一起时,宛若两颗太阳的会面,如此炙热却又相见恨晚。 小欧恩被刺激得又大了一圈。欧恩忍得快炸了,他一把握住两人的坚挺,快速套弄。 夙征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啊你……」浑身一颤,腰肢抑制不住地高高拱起。他控诉的目光看向欧恩,不料却望进了男人被欲望沾染,满目情动的炙热眼眸。 欧恩旁分的瀏海此刻全被向后捋,只垂落几根随意掛在眉梢,反倒越发映衬出那双如狼眸光里不容忽视的侵略性,如深海、如风暴,几乎将他吸入其中,迷失方向。 无处可逃。 想说的话,顿时被梗在了喉头,发不出声音。 欧恩额头和身上被薄汗打溼,一滴小汗水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滴落胸膛,最后顺着欧恩沟壑分明的腹肌一路流到了不可言说的部位里头去。 夙征目光一路向下,不期然地看见两人的炙热正彼此相依,柱身被前列腺液给打溼,沾染在青筋狰狞的分身上,秽乱不堪。 夙征嚥了嚥口水,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以不受控制的速度朝下身匯聚而去。 他无力躺倒。 真是要疯了! 他逃避似将手臂横挡在眼睛上,不愿承认自己实实在在被欧恩吸引的事实。 然而,他的举止却被欧恩误以为是反悔的表徵。原本被夙征安抚的不安瞬间又破笼而出,欧恩俯下身,故意靠在夙征耳边低声喊他。 「宝贝……你怎么了?难受吗?看着我。」他尝试着想拉下夙征的手。 夙征忍不住呻吟,被欧恩声音灼伤的耳朵颤抖着动了动,「嗯啊……」他偏开头想躲却直接将另一边的耳朵暴露出来,欧恩又亲了上去,故意发出黏腻的亲吻声:「夙征……宝贝……你好可爱……」 醇厚又带着丝质的嗓音,从耳廓进入,顺着夙征的背脊一路麻到了脚底。 「呜……」夙征拿手去摀他的嘴,「你呼……闭嘴……」 欧恩不老实,对着夙征的手指又开始新一轮的舔舐。 夙征被他舔得面红耳赤,想瞪他却先被对方深情的眼神给闹了个大脸红。 简直束手无策。 欧恩的双手抚上夙征的侧脸,强迫身下之人看着自己,他知道夙征喜欢听他的声音,于是他故意加重喘息。 果不其然夙征腰肢的扭动幅度更大了。像是想逃离,又将自己更往他的手里送。 欧恩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小妖精。」 「嗯啊……」夙征咬住他的手,无声控诉着不满。 手部的疼痛刺激的欧恩的兴奋神经,他加重手上的力度,果不其然听见了夙征的倒抽气声,前列腺液流得更多了。 有了前三天的经验,欧恩对夙征的每一个小徵兆瞭若指掌,知道他即将到达临界点,他加快手上的动作,每一次都滑动到最下方后,逗弄两颗小巧的球后才又回到最上方,手指若有似无地滑过铃口,一举一动都带来怀中之人的颤悸。 夙征紧紧抓着欧恩的手臂,等待那层层叠起的浪潮将自己推上最高点。 热浪一股皆一股,最后溃堤在欧恩的深吻中。两人双双到达了高潮。 相比起夙征,欧恩已经忍了太久,量又多又浓稠,全都射在了夙征的小腹上。 这种类似标记的气味霸佔,完完全全满足了欧恩的佔有欲,「现在,你是我的了。」他抱着夙征躺倒在床上,大手抚遍他的全身,笑得愉悦又满足。 夙征没眼看似地窝进他怀里,吐槽道:「笑得好蠢。」 欧恩也不在意,抱着人又亲又蹭,夙征由着他去标记所有权。 过了许久欧恩突然道:「我们再来的战斗会很严峻吧。」 「嗯?」话题跳得有点远,夙征愣了一下才回答:「当然。」 「所以我们不能浪费时间。」欧恩的手在夙征的臀部流连,「得能看见你的精神力后,才好彼此配合。」 夙征:「……」 嚮导的精神力平常人看不见,只有与他有标记关係的哨兵能看见。 欧恩的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虽然夙征今天本来就打算做到最后一步,却还是被欧恩的冠冕堂皇给逗笑了。 他啃上欧恩结实的胸肌:「假正经。」 欧恩一点不疼,反而对夙征的亲暱行为爱不释手。 欧恩问:「所以这是可以的意思吗?」 夙征没有回答,只是哼哼两声,于是欧恩也不再犹豫,他手指轻轻一探,便从股缝滑了进去。 「嗯……等一……下……」后庭第一次被触碰,感觉十分难以言喻。 夙征身体里头湿滑一片,手指很容易就进入了,「你好热。」欧恩忍不住道,手指被紧紧包裹,那感觉美好得令人眼眶发热。 他简直是迫不及待想进到夙征体内了。 手指头从一指增加到四指,儘管夙征还是无法习惯异物感,但扩张得十分顺利。那是嚮导的身体优势。 欧恩边扩张边在夙征身上留痕跡,尤其是腰侧,留下了无数密麻的咬痕,「嗯啊……不行……你他妈……想搞死我……」夙征感觉自己都快软成一摊水了,却偏偏欧恩丝毫没有收敛的打算。 被骂之后还咬得变本加厉,气得夙征直接将枕头甩他脸上。 欧恩拿开枕头凑上去吻他:「我每咬你一下,小傢伙就会跟着跳一下,超级可爱。」 夙征眼前一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拉着欧恩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这个……变!态!」 欧恩随着他发洩情绪,低头在夙征胸前的殷红上又咬又啃,直到满意地听见夙征痛苦又夹杂着欢愉的喘息。 扩张得差不多后,欧恩让夙征仰躺在床上,往他身下垫了枕头,然后半俯身趴在他的身上,将夙征垄罩进自己的影子里,「你是我的。」他道,「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 夙征没有回答,只是将脚勾上他的后腰无声催促。他想要他,从中情毒的时候就想了。 欧恩扶着蓄势待发的炙热,进入。 「嗯呜……」夙征皱紧了眉。 「宝贝,放松……」欧恩进得很慢,只要夙征一皱眉就会停下让他先缓一缓后才又继续。即便夙征体内的温暖与包容,热得几乎让他疯狂,但比起不管不顾的掠夺,他更想将这一次的所有细节给牢牢记住。 他认真地盯着夙征的每一个表情,记忆他体内的每一寸形状。他不知道他们的关係能维持多久,所以更想好好记下每一次的过程。 全部进入后,夙征明显松了一口气,欧恩看着大口喘气的美人,感受自己埋在他身里深处的热度,心中的怜爱和贪婪同时在脑海中疯狂滋长。 想将人关起来狠狠掠夺,让他完全臣服于自己,直到无法逃离。 「还可以吗?」欧恩心中的念头有多阴鷙,说话的语气就有多温柔, 夙征点头,将精神力探出,然后被欧恩迫不及待地缠上了。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哨兵也有精神力,而且两相接触之后,彼此的想法全都毫无保留地对对方敞开,无所遁形。 欧恩第一次窥探到夙征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才明白,原来夙征真的是出于愧疚才会和他签订契约。 他们之间的关係,比起说是因为这场性爱而有所改变,倒不如说是因为一纸契约而联系在一起。 突然之间,欧恩所有的从容和温柔不復存在,宝蓝色眼眸被幽暗的深黑色取代,看着夙征的模样,危险又偏执。 73. 来日方长(H) 他缓缓抽出,又深深挺进,每次都选在夙征喘息的空隙,故意打乱他的呼吸。 那深度和力度,像要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撞击出去。 欧恩的坏心思无可避免地,全都透过精神力传达给夙征,夙征有心想骂他,却又被殴恩给蹂躪得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你……他妈……嗯啊!」夙征绷直了身体,舒服得连脚趾都綣缩起来。 欧恩低下头吻住人,「这种时候想我就好,别想别人。」 真是岂有此理! 夙征气得想打人,只可惜手一伸出就被接住,直接被五指分开扣住按到了脑袋旁边,「夙征……宝贝……」欧恩凝视着怀中的香汗淋漓的美人,忍不住想,即便明天是世界末日也无所谓了。 他已经别无所求。 他低头啃咬夙征的脖颈,强迫对方高高仰起头,他喜欢夙征脖颈绷紧时的线条,与锁骨处的凹陷连在一块,带着清纯的性感。欧恩的牙齿在上头留下一小排的牙印,夙征推他:「不要、留痕跡……」 欧恩抬起头,盯着夙征迷离又清醒的双眼:「说你爱我我就不留。」 夙征有一瞬间的愣怔,「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却又在看见欧恩的满目期待后,撇开头不说话了。 欧恩的动作停了下来,悲伤的气息透过精神力传达给夙征。 夙征也从快感的浪潮中抽身出来,他想,果然不能跟哨兵签这种肉体条约,他们的佔有慾和荣耀,不允许自己认定的嚮导不是全身心喜爱着自己。 「你该知道我们是签约的关係。」夙征笑着道,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柔和,「只是为了替你度过无法使用抑制剂的这段时间,所以希望你不要将我们的关係看得太重,大概就是『炮友』那样的存在。」 「炮友?」欧恩太阳穴狂跳,简直要被眼前过度理性的男人给气疯,他咬牙切齿道:「说得也是呢!」 他的下半身又开始抽动起来,「毕竟我们只谈肉体关係嘛。」话才说完,滚烫的柱身突然擦过一处凸起,惊得夙征整个人抖了一下,原先疲软下去的小夙征又恢復成半抬头状态。 欧恩双眼亮起危险的光,「这里?」他故意又往方才那处辗过,然后满意地看着夙征微张开口,尖叫声被冲昏头的快感硬生生卡在喉咙,难得失了冷静的模样。 夙征剧烈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等一下……你别!」 身体不受掌控的感觉太过陌生,几乎将骨头融化的快感本能地让他害怕,他想逃离,却被殴恩紧紧抓住。 欧恩的双手箍在夙征的腰上,说话的同时,依旧不紧不慢摩擦着夙征的敏感点,「既然你只要肉体,那我们就只谈肉体。」 夙征紧紧抓着欧恩的手臂,像抓住唯一的支撑,「你……慢……啊……」快感自后庭而起,蔓延至全身。 夙征剧烈喘息,泪水蓄满眼眶,方才的冷静自持消失无踪。沾满汗水的发丝凌乱贴在脸上。如离水的鱼,弱小又无助。 这样的夙征完全激起欧恩的施虐欲,他一反方才的温柔,开始猛烈进攻,每一次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像要将自己的身体连同灵魂刻入夙征体内。 「啊……太快嗯……欧……恩……」欧恩的进攻如骤雨,夙征几乎无法抵挡。他伸手推着欧恩的胸膛,却因为汗水的关係,无法施力,修长的手指一路从上胸滑到下腹。 「嗯呃……」欧恩闷哼出声,夙征太紧了,他皱起英挺的眉,固执地将自己往夙征身体里送。 快感如浪潮漫过全身,将身体中每一处渴求水源的毛孔灌溉、滋养,然后发出满足的叹息。夙征几乎沉沦。 欧恩低头将人给吻住,焦急地掠夺,呼吸、喘息甚至心跳,他要全部收入囊中。然而不够,他的内心在咆啸,不够、远远不够,即便人就在自己怀里,他却怎么样都觉得不满足。 两人之间好似隔着一层薄膜,越是接近,越觉得遥远。夙征是开在血海深处的花,妖艳美丽却又遥不可及。 欧恩绝望怨恨的同时,两人结合的事实又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紧紧拥抱夙征,将他弯成一半,全都揽进自己的臂弯之中。 「叫我的名字。」欧恩要求,他温柔吻走夙征眼角的泪水,身下的攻势却没有半分仁慈,「我是谁?」 夙征被他折磨得如梦似幻,大脑一片空白,可即便如此,他那天生的执拗性格让他连在这种时候,都不愿轻易服输。 「不知……道……」他故意道。 血气翻涌,欧恩双眼冒出火光,几乎想将眼前的男人生吞活剥。 他从夙征的身体里退出,伸手调整了床头上方的设定,顿时四周围的墙壁瞬间变成环绕的镜子。 夙征面红耳赤:「你疯了!」他转过身子、伸长了手臂想将设定调回来,却被殴恩趁机从身后抱住。欧恩将人给拉回来,顺势让他以跪坐的姿势半做到自己的大腿上,然后以这个姿势,顺理成章地再次进入他。 「啊!」不同的深度,夙征的头高高仰起,身体弯成巨大的圆弧,坚挺高高耸立在空气中,无声解释着此刻的他有多兴奋。 欧恩一隻横过他的胸口帮他固定姿势,一隻手握上他的弱点,随着自己的动作上下套弄,前后一同被刺激,夙征浑身抖得不像话,却偏偏── 「宝贝,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是谁在跟你做爱,嗯?」欧恩故意刺激他,「他的身体真美,耳朵、肩膀、大腿、连这里都美。」他故意使劲捏了捏。 夙征呜咽一声、作为反击,他故意使劲夹了一下后庭,「嗯呃……」欧恩被夹得头皮发麻,差点直接弃械投降。 他咬上夙征的肩膀,就爱他这难以征服的模样。 欧恩的左手在夙征的敏感处煽风点火,右手刁鑽的套弄,再加上身后的刺激,三面全力进攻下,夙征很快又要到达临界点。 欧恩抢先一步用手堵住出口,不让他释放。 夙征倒抽了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他扭过头瞪着欧恩:「你……放手!」 欧恩将他的脸转向镜面,牢牢地盯着镜面中满脸潮红的夙征,问他道:「乖,宝贝,你先跟我说我是谁,我就放手?」 夙征几乎是看一眼,就又急忙转开目光,自己那满脸情慾的模样太过靡烂,羞耻得他不敢再看,「欧恩……」他自暴自弃开口,「你是呼……欧恩……」 「真棒。」欧恩扳过夙征的脸,吻上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唇,再放开手的同时又猛然往夙征的敏感点刺激几下,夙征抑制不住地射了。 欧恩将舌头探入夙征的耳廓,「射得又多又远呢。」 夙征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嫌弃别人开口说话,他偏过头吻住欧嗯的唇,堵住他所有的废话。 夙征的主动让欧恩十分受用,他一边吻着夙征红肿的唇,一边做着最后的衝刺。很快地,滚烫的液体深深射入夙征的身体深处,于此同时两人的后颈处出现了一对相同的印记,呈现淡粉色。 那是结为伴侣的象徵。 欧恩爱怜地在夙征的印记上落下亲吻,即便只是暂时的也好,这个人,真的成为自己的了! 之后,欧恩又拉着夙征做了很多次,直到夙征忍不住疲惫睡了过去后,才将人给放开。 欧恩满脸饜足,他替两人简单清洗过后,上床将人揽进怀里,终于肯闭上眼休息了。 他将脸埋进夙征脖颈处:「我们来日方长!」 74. 叫我的名字(H) 哨兵与嚮导的结合,对彼此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除了心理以及生理各种意义上的坦诚相见之外,哨兵的负面情绪以及压力会在过程中得到完整的、妥善的梳理,而嚮导的精神力以及情感上也能有所依託,不用再独自负担整个团队的期待、安危,只要专心守护好一个人即可。 夙征两辈子加起来,独自奋斗了十五快十六年,精神一直维持在高警戒状态,如今与欧恩结合后,即便不是他自己的主观主动,但天性使然,他在精神上已经完全依赖于欧恩。 大病初癒、前一晚体力的流失再加之毫无防备下,他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长到某个不安分的人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开始骚扰身侧的睡美人后,才隐隐有了甦醒的跡象。 很烦! 那是夙征的第一个想法。 一直有湿湿黏黏的东西去触碰他的后颈,无论怎么甩都甩不开,像是被水蛭给黏上,他伸手想去拨却反而被更大的东西给束缚住行动──什么东西!为什么挣脱不开! 巨大的章鱼吗? 牢牢捆住了他的四肢,动弹不得。 水下的战斗对夙征而言与陆地无异,一发现行动受阻,他立马将精神力化做数十片风刃,飘浮在空气中将怪物团团围住,只消他心念一动,立马就能将其大卸八块、晶核俱碎! 欧恩本来偷亲身旁之人,看他被骚扰得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可爱模样,只觉心里如同泡进蜜罐一样甜,然而所有旖旎的念头全在看见风刃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与夙征团团围住时,消失无踪。 不是吧?! 警戒心这么强的吗? 他足足愣了一秒鐘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他仔细判别了一下夙征的呼吸,确定他不是在装睡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万一这风刃落下来,他们待会是不是就得双双进医疗舱了? 虽然洞房花烛夜隔天就进医疗舱的嚮导不少,但那是因为他们的哨兵技术不好,才会有这种尷尬需求,他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王子,能有这样的风声传出去吗? 虽然事实的真相不一样?但不一样他又该做何解释? 说自己是因为偷袭睡梦中的夙征,导致他心生警惕才误伤敌我的吗? 还不是同样蠢得让人笑话。 不行!无论是因为哪个原因进医疗舱都太丢面子了! 「夙征!醒醒!夙征!」欧恩摇着夙征的肩膀,「你再不醒要出人命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不快放开我!」夙征的话语含糊在嘴里,儼然半点要清醒的跡象都没有。 话才说完,定格在空中的风刃快速运转起来,风刃的尖刃处也呈四十五度角倾斜,聚焦锁定在他们身上。 那蓄势待发的模样,彷彿只要欧恩再有任何的触碰,攻击便会毫不留情的落到身上。 「不行了!」欧恩心想,他眼里闪过几分决绝,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低头一口咬在了夙征的后脖颈上,那上头有着淡红色的洋桔梗印记,是哨兵与嚮导最敏感的部位,也是稍早时候欧恩一直偷袭、导致如今这个局面的根源。 「啊!」夙征吃痛,双眼猛地一睁,醒了过来。 欧恩此刻早已放松对夙征的钳制,多年的战斗经验让夙征本能地一个肘击向后打去,不料自己全力的一击被半路拦截,欧恩的手掌握在他的手臂上,温热的胸膛靠上夙征的后背,熟悉的声音压在耳畔低声道:「宝贝,镇定一点,我可不想在新婚第一天就和你做亡命鸳鸯。」 夙征皱眉,不习惯欧恩这种流里流气的语气,「谁跟你新婚了?」他不屑嗤笑,手臂用力拉回想摆脱身后那个男人,然而体能上的差距让他的努力都变成徒劳,他依旧被欧恩垄罩在怀里,文风不动。 这一来一回下,他是彻底醒了。 「放开。」他冷言命令,后脖颈的疼痛以及被打扰的睡眠让他心情极差,却偏偏身后的男人还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恬不知耻地起了反应! 坚硬滚烫如烙铁的小欧恩就抵在夙征股间,夙征满脸错愕,他半转过脸去用力瞪着人,咬牙切齿道:「你!」 「不能怪我。」欧恩立马装无辜,他抓在夙征手背上的手一路向下,滑过胸膛、腹部然后一路到沉睡的小夙征上握住,控诉道:「你明知道男人在早晨特别易受撩拨,你还故意蹭来蹭去。」 「我当然忍不住……」说着还委屈起来。 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欧恩的手却没间着,昨夜的美好让他食髓知味,于是打定了主意今天要和夙征再在床上廝混一整天,因此眼下的当务之急当然是先挑起夙征的情慾再说。 只可惜,夙征在经过了昨夜的放纵后,身体里那股对欧恩的渴望已经烟消云散,他此刻又回到了那个不苟言笑、眼里只有任务的夙征将军模式。 他抬手握住了男人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请自重,王子殿下。」 同时,自从夙征醒来后,就一直定格在空气中的风刃也来到了欧恩的后背处,排成了半圆。 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欧恩对夙征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说,夙征没有趁着半夜他熟睡时反悔跑掉,已经十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毕竟这人翻脸不认人的前科累累。 欧恩不愿被牵着鼻子走,他看着夙征后颈处肿胀、泛红的牙印,伸出舌尖轻舔了上去,「不放,你要杀就杀。牧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嗯……你!」敏感之处受到袭击、夙征一秒输了气势,欧恩趁机变本加厉,一隻手游移在夙征的腰侧、另一隻手则捏上他胸口的殷红,三管齐下夙征很快便起了反应。 夙征气得冒火,他手掌反推在欧恩胸口,「你……听不懂哈……人话吗?」语气一娇三喘,半点震慑之力都没有。 欧恩一个翻身将人给压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气红眼眶的美人,「听不懂,我也不想听,哪有人结合的第二天就翻脸的?我只相信你身体的反应,不听那些口是心非。」 「我……唔!」夙征还想反驳,却被殴恩直接堵住嘴巴,所有未尽的话语被吞噬在激烈的口舌交战中,夙征愤怒不已,亲吻过程中在欧恩嘴唇上咬出了不少伤口。 欧恩眸中同样炙火烈焰,很好,他就喜欢夙征这种让人充满征服慾的模样! 欧恩使出浑身解数来取悦夙征,正值年轻的身子稍加撩拨便一发不可收拾,也因此即便再不愿意,夙征没有坚持太久就沉沦进欧恩带给他的翻涌浪潮中。 他被殴恩拉着面对面坐于他的腿上,这个姿势进得又慢又深,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次被贯穿的过程,身体因为疲累大汗淋漓,发丝随着动作沾黏在脸上,每当这种时候,欧恩总是会停下来,轻手将发丝拨至他耳后、亲一亲他眼角的汗水抑或泪水然后才又继续。 其眼中的温柔与深情,总是让夙征无所适从,他有心想逃避却又无处可逃。男人性感的低喘就在耳边,不安分的手总爱在他腰上流连,他全身上下的弱点、感官都被掌控,身不由己。 「夙征……宝贝……叫我的名字……」欧恩总爱这么要求,他像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总要确保夙征的身心灵都投入在这场情爱中,才愿意作罢。 夙征通常是不愿意配合的,常常以亲吻机巧地闪躲过去,只有很偶尔地、在高潮的临界点前被殴恩磨得狠了,才会示弱地喊一声「欧恩」作为撒娇的蒙混过关。 这不,经过昨夜的磨合,他已经对欧恩的癖好有所了解,眼看着自己即将释放,他示弱道:「欧恩啊……快一点……」 欧恩掌控着夙征坚挺的手依旧不紧不慢,「我没听见,再叫一次。」 夙征知道男人肯定是故意的,他抬手扭住他的耳朵,没好气道:「尽耍……一些坏心思!」 「疼疼疼……宝贝……我错了。」欧恩停下挺进的动作,探向前去蹭夙征的鼻尖,无声的讨好。夙征低喘着看着眼前的男人,即便大汗淋漓依旧不减其矜贵骄奢的气质,如画的精緻五官搭配上宠溺的蓝宝石眼眸,让他即便是讨着饶,也不减半分丰神俊逸。 夙征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了滚。 口乾舌燥。 快感的骤然停止带起的空虚席捲全身,鬼使神差地,夙征挺动着腰部摇了两下,直接摇得欧恩倒吸一口凉气,「你……」如此明晃晃的诱惑,他根本把持不住!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夙征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欧恩,上我。」 「轰──」 顷刻间天崩地裂,欧恩的理智瞬间被烧毁。 那一天,欧恩真的完成了他一早就许下的心愿,拉着夙征在床上廝混了整整一个日夜,直到最后两人什么都射不出来、夙征威胁他再做就不签伴侣契约后才罢休。 75. 穿与不穿都好看 有了昨天睡太沉被骚扰的经验,这次夙征不敢再放任自己熟睡。 第二天一大早,即便身体再累,他依旧强撑着让自己在惯例的时间点起床。是以,在终端震动的第一时间,他便睁开了眼,岂料甫一抬眸,便望进一双满载柔情的眼瞳。 此时,那双饱含情愫眼睛主人的手,正放在自己脸侧的头发上。 夙征一惊,顿时像躲避攻击一般,猛地向后退出一个身位的距离,同时精神力化作绳索缠绕在欧恩脖颈上,威胁道:「别再给我动手动脚!」 欧恩也不反抗,只是勾起嘴角无奈笑道:「怎么每次我想营造个温馨、旖旎的氛围,却总是被你给破坏光呢?」 「什么东西?」夙征眼里写满不解,他听不懂欧恩那伤春悲秋的话。他盯着对方半晌,见他似乎没有想再偷袭他的意思,撤回精神力,下床穿衣服。 他不懂欧恩的哀怨之意从何而来。昨天他被折腾得那么狠,该不开心的人是他吧? 欧恩双眼紧紧盯在夙征满是欢爱痕跡的身体上,目光瞬间变得深邃且意味深长,「就是甜蜜、娇羞,捨不得分开的氛围。」 夙征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仅仅两句话的功夫,夙征已经穿戴整齐。 这两天的所有放纵痕跡,全被掩盖在笔挺、严谨的军队制服下。 「好看,都好看。」欧恩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盯着夙征的眼神近乎着迷。 夙征摇了摇头,跟这傢伙真的没法沟通。 他去替自己到了一杯水润喉。 「穿与不穿都好看。」欧恩道,眼神彷彿探照灯,牢牢锁定在夙征身上。 「噗──」夙征直接被呛着。 「你他妈!咳咳咳咳咳!!!」他咳了老半天,一张俊脸咳得通红不已。 欧恩连忙下床替他顺背,却被夙征给拂开,好不容易缓过来后,他直起身一口闷完剩下的水道:「您可是王子,说话能别像个老流氓一样吗?」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欧恩站到夙征面前,双方脚掌交错,他抬手替他拂去嘴角馀留的水珠,「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欧恩的压迫感骤然袭来,夙征想后退,却碍于身后的综合型机械存放柜,无路可走。 他只能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欧恩。 「不着寸缕的你很性感,但是正装革履的你同样引人遐想。」欧恩拂在夙征嘴角的手猛地发力,揉捏在其削薄的嘴唇上,「所幸你已经是我的了,再没有人可以覬覦你,我的王妃。」 欧恩低头,双唇的距离越发靠近,就在即将碰上的那一刻,夙征腰腹一用力调转两人的位置,「碰──」地一声将欧恩押至机械存放柜上,欺近他道:「我再重申一次,我们之间只是契约关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懂?」 欧恩眼里佔有、贪婪的光悄无声息转变,变得幽暗且偏执,像一隻潜伏于黑暗中的蛇,吐着腥红的蛇信子,默然等待反击的机会。 「喔,不对,我忘了。我们连契约都还没签。」夙征还在刺激他,「所以你最好不要……唔……唔唔!」 欧恩在堵住夙征嘴巴的那一刻,脑海中情不自禁冒出一个念头:「果然这人的嘴只要堵上,就可爱许多。」 毫无章法的舌在夙征的嘴里横衝直撞,像头失控的野兽。 夙征简直被欧恩这时不时就发疯的脾气给恼得不行,这傢伙又闹的哪齣戏? 不愿再姑息,他抬手往欧恩的后颈一捏,趁着他愣征的那一秒鐘时间,对着他的腹部洩愤地又给了一拳,这才推开人离去。 他那决绝的气势,吓得欧恩一时之间慌了手脚。不是吧,生气了?! 突如其来的害怕涌上心头,他连忙追上去,抓住夙征的手臂问,「你去哪?」 「开会,终端上的消息你没看见吗?」夙征语气冷淡,眼神上下扫了欧恩光裸的身子一眼,拉开他的手道:「殿下还不快点准备准备?」 「我……」欧恩低头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看夙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无所适从。 「我就先去会议室了。」夙征却半点安慰他的意思都没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欧恩眼睁睁看着大门打开又闔上,眼里满是挫败,「搞砸了。」 他调出终端里头,连夜请人撰写的契约文件,叹了口气。 这项协议,不会签不成了吧? * 欧恩是最后一个到达会议厅的。 会议厅内位置成圆形排列,4d投影位于正中央的位置,周围每个方向都站了不少人。 欧恩看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一个离夙征不远也不近的位置落座。 他的举动激起了周围的一片讨论声。 本来眾人对于王子的感情问题就十分感兴趣,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们不难看出欧恩对夙征的感情,私底下没少八卦两人的关係进展进度。 尤其是经过夙征中毒,欧恩怒发衝冠为红顏的一役之后,更是让眾人对二人的来歷越发在意。 欧恩一个a级战队的哨兵,其身上的威吓为何能压制过at的哨兵? 夙征是什么身分与来头,明明才e级却将精神力用得炉火纯青? 两人的战斗能力与技巧又是师从何处?为何老练狠辣得不像是去年才上二层的新人? 谜团过多且实力深厚的两人,不管到哪都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 加之,欧恩寧愿牺牲自己也不愿强迫夙征的那份难能可贵的心意,更是让不少人直呼一声「情圣」! 如今,大病初癒后的夙征带着浓烈的哨兵素出现,眾人本还想对终于抱得美人归的欧恩诉说一声祝福之情,可如今再看二人这般生疏的模样,便忍不住八卦起来。 「不是吧?刚结合完就吵架?性生活不和谐吗?」 「怎么可能,不和谐能在房里一天一夜没出来?」 「也许是王子太行了,才惹得嚮导大人生气了啊。」 议论的纷纷声不断传近欧恩耳里,从馀光中,他发现了夙征越发不虞的脸色,在心中叫苦连天。 拜託你们可都住嘴吧!再讲下去我怕我今晚不只是打地铺,可能连房间都进不了了! 正当他想着自己是不是要挑出来解释几句时,硅基生物研究院的院长开口了,「既然全员到齐,那我们就直接开始吧。」 直接拯救了欧恩今晚的命运。 欧恩感激得在心里给院长记了好几笔,回头得帮院长加个薪才行了!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先是大致讲解了欧恩与夙征发现的硅基生物消灭方法的原理后,又将这几天实际实验过后的结果做了个总结。 「也就是说,面对硅基生物,我们只能仰赖嚮导的精神力来杀死牠,但是放眼整个二层,能做到用精神力抹杀一个手掌、一条胳膊的嚮导屈指可数,更何况暴龙鱼这么巨大的一个生物。」 正中间的投影上,正播放着暴龙鱼的后腿凭空消失的片段,眾人看得聚精会神。 「当务之急是要先让嚮导集中于提升精神力的训练,否则等哪一天硅基生物大量出现,才想再学就晚了。训练方式已经发到每个at队长的终端上,请务必叮嘱队员,落实练习。」 「是!」眾人齐声回答。 「那关于如何解决硅基生物还有没有什么问题?」院长问,他的眼神看了眾人一圈,「没有的话那我们就……」 「不好了,院长!」院长的话被打断,一位慌慌张张的男子推门而入,「发现新的硅基生物了!」 「什么?」在坐的所有人同时起身,沉默仅仅维持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们便争先恐后举起手,「院长让我去吧!我有经验,绝对可以处理好牠。」 「院长,我们去吧。我们跟硅基生物打的交道最多,处理一隻新品种还不是手到擒来。」 欧恩与夙征对视一眼,也几乎是立马有了决定,「我们去吧!」他们同时举手。 在座的所有人,没人比他们两位更有资格与新出现的硅基生物对战。 76. 安慰的方法 就这样,欧恩和夙征凭藉着首位发现硅基生物弱点的绝佳优势,获得了再次与该类生物战斗的机会。 根据求救小队回报的信息,该生物四脚着地,速度快似猎豹,却长着一颗猴子的脑袋,被暂称为猴豹。 这次出发,夙征与欧恩的心情还是挺轻松的,相较于第一次的措手不及、第二次的重担在任,这第三次的相遇可谓知己知彼了。 「你上辈子听过与硅基生物相关的消息吗?」夙征看着飞行器外植被渐稀的大地问道。 「没有。」欧恩摇头,「很多意外出现。」 夙征没有说话。 他的半边脸颊暴露在阳光下,另外半边垄罩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表情。 欧恩也不在意,他同样静静地看着夙征,放空一切。 过了好半晌,夙征转过脸看向欧恩,表情很是认真,「我记得你说过,上辈子你是被武力值高出许多的人给杀死的,是像杰克他们那种吗?铜墙铁壁般的敌人?」 「没错,他们的武器削铁如泥、躯体无坚不摧,像穿着人皮铁衣、拿着未来刀剑的外星人。」欧恩的脸色一瞬间从平淡、安和便得压抑、愤怒,每次只要想起遇难前的那段往事,悔恨与不甘总能从心底悄然冒出枝枒、顺着血脉生长、盘据,悄然占领他的心绪。 这种情绪夙征十分明瞭,毫无还手之力的战役、队友全军覆没却唯自己独活的负罪感,他比谁都清楚。 于是他打算替欧恩失控的情绪梳理一番,然而精神力才刚探入他的脑海,他却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夙征给揽入怀里。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种时候,拥抱才是最好的安慰方法。」 双手紧紧箍在夙征的腰背上,像要将他整个人镶嵌进身体里。 夙征浑身僵了一瞬,又在听见欧恩的话后放松下来,他掏了掏发红的耳廓、将脸转开道:「我没想安慰你,只是担心你的状态影响待会的战斗而已。」 欧恩看着夙征发红的耳朵,嘴角勾起无声的笑意。 「口是心非。」他在心里想道。 欧恩那一瞬间好转的心情夙征是能感受到的,感觉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夙征二话不说推开人,伸出食指指着男人,制止道:「快到了,别玩了。」 欧恩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到底是多没情趣的人才能把调戏当成玩? 懒得和夙征多做解释,欧恩将眼神移向窗外,只一眼就让他瞬间收起所有玩闹的心。 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地上血红一片,倒的倒、残的残,该战队竟是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全队仅剩一人耷拉着脱臼的手臂,玩命地拉着猴豹东西两边来回奔逃、转移注意力,以确保猴豹不会一时兴起,去给苟延残喘的队员致命一击。 「怎么会这么惨烈?难道说是硅基生物变强了?」欧恩双手撑在玻璃观察窗上,不敢置信。 根据他们收到的求救讯息,遇上猴豹的是a级战队,a级虽然打不赢但也不至于落到这种非死即伤的地步!更何况在欧恩与夙征出发之前,研究院那边早已先把解决硅基生物无限次重生的方法告知给他们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轻松的心态此刻全被愤怒给取代,这外星生物到底从何而来、又欲意何为?为何老是伤害他们的同袍? 夙征眉目一凝,「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强制开门!」夙征道。飞船在半空中停了下来。舱门直接开啟。 战场上,仅剩的b级哨兵此时已是强弩之末,独自与杀不死的生物搏斗之久,他的精神力乃至体力皆已到达极限,只见在飞过一个巨大的石块后,落地的脚踉蹌了一下,停顿了多一秒的时间。 也就是这多的一秒,猴豹已经来到他的身后,张开长满尖刺的嘴就要往他的手臂上咬。 欧恩与夙征二话不说便从飞行器的门口相继窜出,只见夙征伸手一挥,一道结实的长方形板就架在猴豹与b级哨兵之间,硬生生拦下了猴豹咬断他手臂的攻击。 于此同时,欧恩已经出现在哨兵的身旁、带着人远离那块危险之地了。 计画被阻挠,猴豹愤怒异常,「唧──」牠大叫一声四处张望,想确定是哪里杀出的程咬金。 「我在这里。」夙征将精神力化做圆圈状,屈指一弹打到了猴豹的脑袋上,疼得牠又吼叫了一声。 牠抬起头,终于找到了攻击牠的人,当下脚底蓄劲,仅眨眼间便来到了夙征跟前,夙征被牠的速度吓一跳,抬手挡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 「嘶──」手臂被抓出四道血痕,夙征又往高处飞上去一些,没办法使用气飞翔,让他注定在速度上有所侷限。 听见他的痛呼,欧恩抬头对着他的方向问道:「你没事吧?」 「当然。」夙征不屑甩甩手臂,他瞄准移动中的猴豹,风刃成井字状交叉从牠身上划过,猴豹的躯体顿时被大卸十八块,只见小块小块的部位相继下落化成沙,剩馀的一块躯体部位肉块则重新生长出一隻完整的猴豹继续朝夙征的方向追奔而来。 从远处看,那猴豹的身影像是消失了一瞬、復又重新出现一般,犹如显示萤幕中的错误程序。 夙征一直在空中盘旋,同时东一棒、西一击地激怒着猴豹,让牠不断跳耀至高空,以找出牠的跳跃高点。这是研究院院长给他们的工作,这次出来,他们不只是营救还有带回各种数据的任务。 在夙征与猴豹周旋的同时,欧恩已经将该小队中的不少人给送进医疗舱了。 那位仅剩的队员,在陷入晕眩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对欧恩交代道:「王子殿……殿下……他们全部……都要带……带回来……全部……」 欧恩看着他发红的眼眶,自然知道所谓的全部是什么意思。 全部就是生死不论、一个都不能少,才叫全部。 「当然。」欧恩握着他的手,给了承诺,「一个都不会少。」 我虽然带不回自己的队友,但你的队友,我一定会替你全都带回家。 眼泪从士兵带伤的眼眶滑落,「谢谢……谢……」他话没说完随即双眼一翻、陷入了昏迷。 欧恩将人塞进医疗舱后,又来回跑了许多趟才将全部的同袍都带回飞行器,他看着与医疗室一墙之隔,躺进急速冷冻舱的士兵们的尸体,默然站在原地、久久无法自己。 果然,无论经歷多少,永远都无法习惯这种阴阳相隔的道别。 「我什么时候才能让人民都快上快乐无忧的日子?」欧恩第无数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解答。 「很快就会的。」突然,夙征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欧恩诧异转身,便见夙征缓慢朝自己走近,「你……」 你怎么在这里? 你解决完猴豹了? 你完成院长交代的任务了? 你真的认为我能带给人民幸福吗? 无数的疑问同时浮上心头,让尚处于浑沌状态的欧恩脑袋打了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先问哪个问题。 然而夙征却好似能懂他的难解心病,他上前给了欧恩一个拥抱,偏高的体温、无声的安慰以及── 「你一定会是最好、最称职的国王。」毫无来由的、全心全意的信任,直接将欧恩给吓呆在原地,不知做何回应。 「这辈子,一定会跟上辈子不一样。」夙征的目光看着闪着红光的五台机器,又强调了一次,「一定。」 「没错!」欧恩猛然回神,他用力回抱住夙征,「这次我们都能有不同的结局。」 就像自己有了夙征的陪伴一样,未来的路,即便疑云满佈、腥风血雨,他们也绝对能够撑出一片和平祥乐的世外桃源,供人民们避风躲雨! 77. 我不是在作梦吧? 「手臂怎么样了?」欧恩放开人,拉过夙征方才被猴豹抓伤的手臂看了看,只见三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划破衣袖、直达皮肉,血液沾湿了周围的布料,湿湿黏黏地贴在手臂上。 「怎么这么严重!」欧恩二话不说牵着人往外走,「走,我帮你上药。」 「小伤而已。」这点伤夙征压根不放在心上,当了这么些年的兵,什么样的伤没受过? 他相信欧恩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关心则乱。夙征看着欧恩执拗的背影,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有歉疚、有无奈也有一丝丝感动。 他摇了摇头,就随他高兴吧。 「这组队员们的受伤情况如何?猴豹的速度比暴龙鱼快很多,难怪他们防备不了。」夙征见欧恩那着急的模样,主动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欧恩按开医疗室大门,让夙征在医疗台边上坐好后,才边替他清理伤口边回答:「五死五伤,其中有一位哨兵的脚直接被咬断,这边一结束就要马上带他回去进行手术。」 夙征:「我这边已经结束了。」 欧恩却没有再说话,他全神贯注地处理着伤口:剪开布料、清洁、喷凝结药剂。药一上手,原先皮开肉绽的爪痕瞬间收束不少,欧恩来回仔仔细细喷了许多次,又将夙征的衣袖裁成易活动的造型后才问:「感觉如何?」 夙征动了动手臂,没伤及筋脉、不影响活动,于是点头,「很好。」 他朝欧恩道了谢,接着站起身:「走吧,猴豹我已经抓起来了,数据也都传回研究院了,救人要紧。」说完,便准备去中控室准备啟航。 「不用!」欧恩一把抓住他,「航线我已经设定好了,医院也通知了,既然你这边的任务已经完成,我们直接就出发吧。」 「没问题。」夙征点头。 「fm143啟航!」欧恩道。 白色飞行器缓缓升空,其机身底部缀着一条白金铁鍊,连接装着一支巨大的铁笼。 猴豹被关在笼子里,咿呀乱叫、肆意衝撞四边墙壁想逃走,可惜没有撼动分毫。 由于嚮导的精神力是唯一对硅基生物造成威胁的力量,欧恩与夙征早先在去的路上就已经分配好工作,欧恩负责吸引注意力,夙征负责攻击、纪录数据。 岂料,事情总是不按常理出牌,a级小队的人死伤严重,欧恩只好将战斗全权交由夙征处理,自己负责救人。 本来,对于这样的安排,欧恩多少是有点担心的,怕夙征无法独自应付硅基生物。但当他看见夙征没有半点犹豫、游刃有馀地与猴豹周旋在一起时,他才想起,眼前这位脸蛋稚嫩的夙征并不是十八岁、没经过洗歷的夙征,而是上辈子他所景仰的、鼎鼎大名的at1夙将军夙征。 是一位放眼现在,精神力强大得不比at1任何一位将军逊色的人。 要是连他都无法自己解决猴豹,那人类就真的危险了。 是以,除了最刚开始夙征毫无防备时被抓伤的那一下,欧恩有短暂担心过夙征之外,其他时候他都专注于救人上。 他相信夙征的能力、也相信他的经验。相信猴豹在他手上,讨不到半点好处。 「猴豹受到精神力攻击后,会出现类似小暴龙鱼的那种干扰战力吗?」欧恩坐在乘载座椅上问。 「有,不过跟暴龙鱼不一样。猴豹受到精神力攻击后的那一分鐘,他的整体战力会上升。速度与攻击力都是,所以我在想这个战队之所以打得这么狼狈,可能跟猴豹的突然爆发有关。」 「抵御不住。」 「有可能。」欧恩依照现场的状况,脑海中大概模拟出了几种a级战对可能的战斗情况,好半晌才道:「等他们恢復后就能知道答案了。」 夙征点头表示同意,接着打了个哈欠,有点困。 欧恩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借你靠。」 夙征摇头,「我不睡,马上就到了。」 「不睡也可以枕一下啊,快点。」欧恩兴致十分高昂,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我帮你充电。」 夙征:「……」 正当他想着该如何拒绝欧恩时,飞行器突然间晃荡了一下,机身失去平衡,开始向下坠落。 系统发出警示声:「注意!注意!动力推动平衡装置受到攻击,请改为手动操作!」 「注意!注意!动力推动平衡装置受到攻击,请改为手动操作!」一遍又一遍。 红色警戒灯覆盖整个空间,入目之处一片刺目的红。 两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跳起来,直奔中控室而去,欧恩坐到驾驶位上,阻止飞机的坠落,夙征则看着卫星雷达,试图找出攻击自己的敌人是谁。 飞机还在向下坠。 欧恩十指动得飞快,一连串的操作稳当、流畅又快速,然而飞行器的下坠速度依旧没有减缓分毫,眼看着飞行器即将坠毁,欧恩双手在操纵盘上一握、一拉,飞行器赶在了最后一刻来了个u型大回转,笔直朝空中而去。 危机解除。 欧恩缓缓呼出一口气,果真是将军当久了,手都生疏了。 此时夙征也认出了攻击他们的人是谁,「fa-998,是阿道夫。」 在这个靠哨兵与嚮导击碎猛兽晶核来维持和平的年代,战斗机这种只对人类有威胁的武器只有三层的贵族以及皇室拥有。 三层的人为了避免自己的安危受到威胁,一率不准许二层的飞行器及飞船配有攻击能力,它们都只是单纯的运送机而已,也因此既然认出了战斗机的型号,敌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欧恩的脸色一瞬间乌云密布,「他是不是有病?」从没想过这种自己人攻击自己人的戏码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二层上演。 欧恩憋着满肚子气无处撒,却恰好对方申请了通话视频。 欧恩直接按下接通,阿道夫那张圆润的脸蛋出现在萤幕画面上。 「原来这是我的好堂弟的飞行器啊?抱歉抱歉,我第一次开这种东西,操作不当,好像还差点不小心害你们命丧于此,真是罪过罪过啊!哈哈哈哈哈。」 夙征冷笑一声,「是,我一看你就是个酒囊饭袋,什么都不会。不意外。」 欧恩被夙征的伶牙俐齿给逗笑,嘴角肉眼可见得弯了一下。 阿道夫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你他妈算哪根葱,这里有你说话的馀地吗?」 夙征表情毫无波动,他在皇家骑士团的时候听阿道夫骂人听得太多了,这点程度对他来说,犹如婴孩的牙牙学语,毫无杀伤力。他张口还想再刺激阿道夫几句,却不料听见欧恩抢先开了口,「他是我的王妃,当然有资格。」欧恩的语气十分平稳,表面上看着毫无异常,实则眼眸里却蕴酿着狂风暴雨。 我宝贝都来不及的人,也是你能骂的? 夙征看了欧恩一眼,笑了。他走过去揽住欧恩的肩头,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眼神挑衅地对阿道夫道:「不知者无罪,就不追究你早先的无理。只是现在既然知道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行个礼啊?阿道夫?」 听见夙征高高在上的语气,以及直呼他名字的举动,气得阿道夫心脏病都快发作,他用力抓着胸口,朝夙征伸出的食指颤抖不已:「你!你简直大胆无礼!」说完这句话后,他双眼一翻,竟然真的晕过去了。 一旁待命的眾侍女吓得跑上前去呼喊他,又是喂水、又是顺气、软言安抚,那排面比国王都大。 在眾人没看见的地方,杰克就站在最远处、游离于人群之外,表情鄙夷地看着阿道夫出演的这场闹剧。 「真是够了。」杰克心想,「我还得受制于这种草包多久?」 相较于阿道夫闹出的大动静,欧恩安静得犹如待机的ai机器人一般。从猝不及防被偷亲之后,他一动也不动,彷彿被定格在从天而降的惊喜当中。 直到夙征「啪──」地一声切断通讯,画面切换回雷达显示图后,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看着夙征问:「我不是在作梦吧?你怎么可能主动亲我?还是你打我一下我看痛不痛就知道了?」 夙征瞥了他一眼后,懒得理他,打算去看看a级战队那些队员的状况。 虽然医疗舱与冷冻舱都是焊死在飞行器内部,但不保有意外发生。 欧恩见夙征要离开,大声喊着人:「等一下,你要去哪?!夙征!」 留给他的是夙征瀟洒的背影。 欧恩那颗才刚被幸福泡泡浸满的心,转瞬间碎裂满地。 「我就说是梦。」他喃喃自语,「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幸福的事呢?」 另一边,阿道夫醒得很快。却然而被夙征羞辱的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嚥不下。 他转头对杰克道,「你去吧!把夙征和那隻硅基生物给我抢过来。」 杰克低头回答:「是!」转身离开。 阿道夫看着杰克离去的背影,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这笔债我一定要讨回来! 于是就在战斗机与飞行器擦肩而过时,杰克从舱门一跃而下,直接落到了关押猴豹的铁笼上。 欧恩他们的飞行器因而又失去重心,摇摆了很大一下。 失去平衡踉蹌了一下的夙征皱起眉:「这还没完了是吧?」 78. 祭品 夙征在确认了医疗舱与冷冻舱里头的同袍都没事后,再次回到中控室。 他以为是阿道夫又对他们发起攻击,为了闪躲飞行器才会又失去平衡,刚想问欧恩:「没事吧?有被击中吗?」便见飞行器底部的监控萤幕中,杰克就站在关押猴豹的铁笼上,弯着腰试图打开匣门。 夙征这才明白阿道夫半道拦截他们的理由,「原来他们想抢硅基生物。」 「光是改造人就够难对付了,再让他们拿到硅基生物,铁定更加棘手。」欧恩脸色满是凝重,刀削般的下顎线绷得笔直。 夙征眉头紧皱:「幸好,他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开笼。」 「没事,我把他晃下去。」欧恩道。 只见欧恩关闭了稳定飞行模式,手腕一会儿向左急转、一会儿又向右急转,随意变换着飞行轨跡,忽然高飞又忽而下降,如此来来回回,将整架飞行器开出了醉酒的姿态。 杰克被晃得得满肚子火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双手紧紧地巴在铁鍊上,以免自己掉下去。 见欧恩的方法毫无成效,夙征顿时有些着急:「这样不行,他打开锁只是迟早的问题,我去把他赶走。」 「不行!」欧恩想都不想便拒绝。 然而夙征不是能乖乖听他号令的人,「fm143,开门!」夙征下令,同时脚步已经向舱门的方向跑去。 「夙征!等一下!你别去!你打不过他!」欧恩急得对他大喊。 夙征却给了他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放心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欧恩看着打开又关上的金属门,气得踢了下脚前的钢板发洩,发出「咣!」的一大声响。 眼看着监控系统中,夙征就要到达舱门口了,欧恩急忙交代:「关门!fm143,我用最高权限命令你,别让夙征出去!快点关门!」 「收到。」中控系统回答。 舱门逐渐关闭,可惜,夙征的手脚太快,轻松地从尚未完全闔上的门缝中飞出去了。 什么都无法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夙征隻身面对劲敌,欧恩忍不住绝望大喊:「夙征!!!」 夙征可能送死的想法盘据在欧恩脑海,那一瞬间,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转了一圈,却楞是想不出可以离开驾驶位、出去协助夙征的方法。 眼看着夙征已经安稳降落在铁笼上方,欧恩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灌注十二万分的精力在操纵飞行器上:「我得好好飞,给夙征提供点助力才行。」 夙征落到铁匣上时,杰克其实是有几分慌乱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他不会飞,难免担心万一从这高空中掉下去,自己这副结实的躯体,是否依旧能安然无恙? 也因此,在行事上便会多加几分小心与顾虑。 然而,夙征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想着如何把杰克给赶下去、其他一概不在他考虑范围内。只见他抽出别在腰际的棍棒,对伏低身体、警惕地盯着他的杰克道:「想开铁笼,先打赢我再说。」 他手臂用力一甩,短棍瞬间变长棍,夙征将精神力化成细刺包裹在长棍上,挥臂便朝杰克而去。 谁知,看见夙征的武器,杰克像是不屑地嗤笑了声,復又低头与笼上的锁较劲起来,丝毫没有将夙征的攻击放在眼里。 被无视的夙征那一棍棒结结实实地打到了捷克的脖颈上,然而,杰克半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是夙征的手臂因为反作用力的关係,带起了一阵的细麻,一路从掌心处麻至大臂。 这人是怎么回事?钢筋水泥也没他这么硬吧? 杰克看了他一眼,扯起嘴角:「不是吧,自从上次比过之后到现在,你一点长进都没有吗?」 夙征不受他的挑衅影响,开始变着法子地攻击杰克,试图找出能对改造人躯体造成影响的方法。 可惜,精神力似乎对改造人毫无威胁,夙征无法只得另闢蹊径,开始拿言语讥讽对方:「你又厉害了多少?这么久过去了,还不是一样在当阿道夫的奴隶,任他差遣。」 「你!」这一次杰克不再无动于衷。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动物,气得直接跳起身直面夙征,放弃开锁。 夙征早从杰克的种种行为中看出他是极其高傲之人。他可以为了地位、为了财富不惜出卖自己的良知,来换取不知实情者的爱慕与崇拜。 为了那毫无实质意义的虚荣心,他愿意做任何事,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有所怨言。 他会本能地去咒骂、忌妒所有他看不惯的人、事、物。无论对方是谁。 在他是e级哨兵的时候,阿道夫身边的人再不济,也还是有几位d级哨兵负责守卫,在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率时,对于阿道夫即便有气,他也只能忍着;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能力连在二层都可谓打遍天下无敌手,怎么可能再甘心屈居于阿道夫之下,任他奴役? 夙征一看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在心中冷哼一声,目中无人、贪得无厌的宵小之辈! 他将精神力化做一条鞭子,抬手一甩一捲,直接扣在了杰克的脖颈上,死死缠住,拉紧。 然而,杰克直接无视了脖颈上的威胁,拳脚一摆一划直取夙征命脉。 夙征狼狈躲过,两人直接在铁笼上过起招,猴豹被他们造成的动静吵得狂暴不已,却没有人有空体会牠的心情。 杰克害怕掉下去、动作弧度不敢太大,夙征走位灵活、且有精神力加以辅助抵挡攻击之力,一时之间竟然打得不相上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颗带着巨大热能的飞弹朝他们而来,吓的夙征连忙闪躲,趴在牢笼上,心有馀悸地感受着飞弹在身后高空中爆炸的馀波。 欧恩同样被那个爆炸给吓得心脏差点停止。他狠狠地咬紧了后牙槽,牙齿几乎被他给咬碎:「阿道夫!!!」 没错,飞弹是阿道夫放的。 方才开到飞行器前面去的战斗机在转了一大圈后,再次从他们身后给追了上来,同时,还放出一颗飞弹去干扰夙征的战斗。 飞行器上是没有雷达照射预警系统的,也因此无法提前规避掉从身后发射而出的攻击。 这场敌方新加入战斗中的武器,欧恩同样帮不上忙,只能在驾驶座上乾着急。 就这样,时不时加入的飞弹攻击让夙征打得越发狼狈,反观杰克却好似一点不害怕飞弹似的,躲也不躲,这让夙征忍不住怀疑:这小子的躯体不会是连飞弹都无法炸穿吧? 这样他们还打什么?他直接认输算了! 看不见半点希望的夙征越打越窝火,心态动摇之下,连带着招式也凌乱不少。 杰克看见突破口,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当下不再拖延时间,直接伸手扣住夙征的手腕,制住他的行动后,手掌成刃在其后脖颈一劈,夙征瞬间失去了意识,杰克将人给放倒在铁笼顶部,再次伸手去开锁。 在中控室看见这一幕的欧恩简直要疯了,他们此刻已然临近人口居住区,当下也不再犹豫,他决定在原地紧急进行迫降,把士兵留在原地,让医院的人过来接。 虽然断腿的那位伤员就医时间刻不容缓,但是延迟就医,他也只是改装人工义肢而已,可放任夙征被带走,是有可能害夙征丧命的。 毕竟阿道夫对他的仇怨,积时已久。 飞行器的高度开始下降,于此同时,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的战斗机又发射出一枚飞弹,这次准确无误地打在了连接牢笼的铁鍊上。 铁笼没了拉力,急速向下坠,一如欧恩跌向万丈深渊的心,当夙征的身影连同铁笼一同消失在监控萤幕中时,欧恩竟是一直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 不是吧? 夙征……掉下去……了? 飞行器同样以失速的速度向下坠去,直到── 一双手臂从旁横插过来,握住操纵桿向上一拉,阻止了人机共毁的悲剧。 对方心有馀悸地问道:「天子殿下您没事吧?」 那一声呼唤顿时将欧恩惊醒,他猛地抬头看向来人,对方赫然是这支a级小队的队长,也是当时唯一还撑着、求欧恩带回全部队员的人。 欧恩倏地站起身,对着队长劈哩啪啦一顿道:「你有一个同伴断了腿,我已经联系好中央医院了,你直接带他过去即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什么意思?王子殿下现在还在空中,您要去哪?」a级队长的疑问声,远远追着欧恩急得宛如天要绷、地要裂的背影而去。 回答他的是门打开又闔上的滴滴声。 铁笼猝不及防的掉落,不只欧恩毫无防备,连杰克都措手不及。为了确保夙征可以安然无恙交到阿道夫手中,即便心中再讨厌对方,但只要还没到与阿道夫翻脸的时候,他就还是得打人带回去交差。 于是他一手紧抓夙征、另一手则抓于铁笼上,牢牢将两样任务目标给握紧在手心里。 下坠的速度很快,无数的过往从杰克的脑海中闪过,他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这次如果没有死,就算是我新生的开始了。 几乎是同时,急速下坠的铁笼在半空中被接住,战斗机靠着一块吸力强大的磁铁硬生生将铁笼固定在机身下方。 猴豹被这大起又大落的体验给晃得头晕脑胀,竟是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杰克躺在铁笼与战斗机底部隔出的空间中,一动不动。明明他就感觉不到疲累,胸口却剧烈地起伏着,在在告诉他方才惊受了一场如何惊险的战斗。 劫后馀生的喜悦、惊魂未定的疲累感一同袭来,杰克闭上眼睛,徜徉在自己即将摆脱阿道夫的喜悦中。过了许久,他转头看着依旧安静躺在身侧的夙征,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你就和我一同见证这歷史性的一刻吧,祭品。 79. 营救 欧恩从飞行器一飞而出,直往战斗机离去的方向追去。 他的脑袋很混乱,无法想像夙征落到阿道夫手里会怎么样。 他一边告诉自己要相信夙征,他在阿道夫手底下当了这么久的骑士团团长都没事,这次也一定不会有事;另一边却忍不住害怕,阿道夫会不会二话不说就将夙征给杀了? 欧恩心焦如焚,使尽全力追赶着战斗机,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它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不要命似地用尽全力去追战斗机,然而超出负荷量的「气」使用,很快就让他到达临界点,他强迫自己慢下速度,不能再如此盲目地追下去,否则还没等救出夙征,他就会先失去战斗能力。 欧恩定在空中看着战斗机离去的方向,一路向上,阿道夫应该是要带夙征回三层。 欧恩迫切的目光静了下来,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庆幸,不知道阿道夫是傻、还是已经打算和他们撕破脸了,抢了自己的嚮导竟然还敢大喇喇往府邸带? 果真是作威作福太久,什么礼义廉耻都没有了。 欧恩呼出一口气,这样也好,给了自己光明正大讨伐他的机会。 欧恩直接拨了终端给易莱哲,向他借兵力,同时又连系国王,让他召唤五大家族开会。 安排好一切,他看向已经远得看不见踪影的战斗机方向,「内忧外患,就从你这边开始,给所有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惕的响鐘吧,阿道夫。」 欧恩回到a级战队准备区时,所有的士兵已经准备就绪。50辆飞行器在停机坪上排列整齐,就等欧恩一声令下,齐齐飞往三层,营救他们未来的王妃。 欧恩上了最前头的那辆飞行器,库奇就站在门口等他:「队长,全都准备好了。」 欧恩随意一点头表示知晓后,逕自往中控室走去。 从他出现在停机坪开始,身上的威压不再刻意隐藏,掌控全场、号令天下的强者之气被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压得全场的士兵不自觉抬头挺胸、屏气凝神。 锋芒在背。 即便他们与欧恩在不同飞行器里头、即便欧恩看不见他们的表现,但是士兵们那股从觉醒后便刻在骨子里的、对于强者的信服与追随之情,在此刻崭露无遗。 经过最刚开始的狂怒与慌乱,冷静下来、安排好整体营救计画的欧恩像是一座威峨耸立的高山,远远瞧见便叫人心生胆怯。在平时,他虽然不是会与队员们嘻笑怒骂的那种长官,但是散发出来的气场还算和蔼可亲。 可此时此刻的他,光是同处一室都令人觉得窒息。杜达更是难得地正顏厉色、不敢嘻皮笑脸。 她默默将自己藏在棠琼身后,就怕欧恩一个心情不悦,将她抓出来杀鸡儆猴。 虽然她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她就是有一种欧恩此刻已如冷面修罗、没有半分人情的直觉。 太可怕了。 欧恩走至中控台,按下指挥钮,下令道:「全员听我号令,出发后各小队依照指示的位置包围阿道夫宅邸,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我们这一次的出战目的,只为震慑不为战斗。」欧恩的面容以及声音透过广播系统,实时出现在所有飞行器内部。 「一切以安全救回王妃为主。」 「是!」眾士兵齐声回答。其声音明明被隔绝在各个飞行器之内,可配合他们身上那股激昂热血的劲儿以及无数交相呼应的飞行器轰鸣声,竟是给所有人一种回答声响彻云霄的错觉。 欧恩:「出发!」 飞行器依序起飞,一台一台如迁徙的大雁遮蔽住大半的天空,壮阔恢弘。 * 夙征醒来时,正处于暗无天日的地牢内。周围灯光黯淡、潮湿阴冷。 他不动声色环顾四周一圈,被打昏之前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看来是自己输给杰克,被对方给抓回去了。那么这里多半是阿道夫宅邸的地牢了。 在确定自己暂时没有威胁后,夙征才敢尝试去动动手脚确认受伤情况,所幸除了肌肉痠胀之外,没有其他伤处。 他想站起来观察四周,却发现浑身软绵无力、使不上劲。 被下药了。 夙征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他知道阿道夫有多防备他。他又试着调动精神力,同样毫无反应。 祸不单行。 不愿坐以待毙,夙征咬牙一遍遍尝试,努力许久,终于让自己勉强从地上坐起身。 他呼呼地喘着气。 「团长、团长!你终于醒了!」此时,斜对面牢房传出激动的呼喊声,夙征抬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旧部──彼得。 夙征十分意外,「彼得?你怎么在这里?」 彼得凄凉一笑,「我就是被当作储备粮食养在这里,等哪一天阿道夫心情不好要杀人洩愤时,就会把我拎出去宰了出气。就像……其他人的下场一样……」 「其他人?你是指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死了?」夙征不敢置信,在阿道夫这里服侍的皇家骑士团少说也有4、50位,阿道夫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全都杀了吧? 「信服您、不服杰克的人,全都不在了。」彼得的表情很是平静,「自从杰克他们几人的能力大增之后,大人眼里已经没有我们这些觉醒者了,谁生谁死全凭杰克的一句话处理。」 夙征想起杰克那充满贪欲的、善妒的眼神,心理对于那些旧部的下场,略能猜测出一二。 皇家骑士团虽坏,但也不该是沦落成为他人玩物的惨死下场。更何况其中还有不少是迷途知返、等待他救援的羔羊…… 夙征软绵无力的手掌拍着地上的冷砖,「真是目无律法!草菅人命!」他抬头看向彼得,「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彼得摇摇头,「团长,我的脚早已废了、离不开了。」 「你……」夙征这才看见他空荡荡的裤管,心理无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哀戚。 这就是我们国家的现况,人没有人应该有的尊重、自由、目标与追求。 难怪欧恩一直想改变。 早该改变了。 「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只是您……」彼得双手并用爬到栏杆前,眼神写满担忧:「您怎么会进来?您不是到二层去了吗?怎么还会被阿道夫给抓住?」 「技不如人当然就被抓了。」夙征这才想起,自己被抓之前还在和欧恩一起出任务来着,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猴豹是不是安全送回研究院了? 夙征拨弄了一下终端,毫无讯号,看来是无法报平安了。 他叹了口气,比起自己被抓,他更担心欧恩的反应:他可千万要冷静,不要衝动行事才好。 「果真是钢铁部队,名符其实。」彼得喃喃道。 「钢铁部队?」夙征听出了其中的关键字,「是指由那些改造人组成的部队吗?」 「改造人?」彼得想了一下,「原来二层是这么称呼他们的吗?这么说好像也挺符合的,不过阿道夫替牠们取了一个专属的名字,叫做钢铁人。说他们如钢铁一般结实、强硬。」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变成钢铁人的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是实验体,被选去做实验,再回来就这么厉害了。」 「当时选了多少人过去?」 彼得努力回想:「第一批是5位,第二批是7位。」 「每个人都像杰克这么厉害吗?」 「差不多,不过杰克是最厉害的。」彼得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那个实验很神奇,即便是嚮导过去,回来后也跟其他人一样,变成与a级哨兵差不多程度的肉体力量,不再拥有精神力了。」 夙征皱头紧拧:「这是什么鬼实验?」 从根本将一个人的能力抹去、然后强行转变成另一种能力吗? 「我也不知道,那些嚮导厉害得我们全部一起上都打不过。」 「我得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才行。」夙征心想。 他将自己挪到墙壁边,伸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此时身体的力量恢復了一些,他想试着能不能逃出去。 虽然……自己这具身体,连小蚂蚁都打不过。 夙征看着牢门的锁,那是一个感应锁,只要终端讯息被登录进系统中,就能感应开锁。 夙征看着自己的终端,又看了看牢门,或许呢? 据他所知,曾被换下团长之位的人全都是死人,也许负责设备的人从来不会去删除旧的资料也说不定。 夙征将自己缓慢移至门口,问道:「你知道我进来多久了吗?」 「将近两个小时。」 夙征算了下时间,欧恩如果来救他的话,差不多也该到了。 自己还是主动去找他会合,省得他还跟阿道夫多费口舌,也能少一些伤亡。 忍着双脚发颤的疲累,夙征终于走到门口,他将终端靠近门口的锁。 「那是!」彼得目瞪口呆看向他。 「不知道能不能行。」夙征自己心里也没底,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紧张过,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眼看着终端与门锁即将挨上,夙征忽得抬头看向彼得,「如果能出去,你走不走?」 「我……」彼得不知如何选择。 然后── 「滴滴滴滴──门锁已开啟。」锁上传来了解锁的电子声。 四目相对,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喜悦之色。 夙征打开牢笼,边扶边走着去到彼得的牢房门口,弯下身要替他解锁。 却然而…… 「哐噹──」突然地地牢的大门被打开。 有人来了! 80. 永别 夙征向彼得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朝下画着圈,意思让彼得背过身去装睡,不要出声。而他自己则连忙退回牢中,掩上门,粉饰太平。 演戏演全套,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才醒过来,夙征特意蹲下身想坐回地上,岂料肌肉都还处于松弛状态,让他一个不小心失去平衡,跌在了地上。 「哼……」夙征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脸颊贴在阴凉的地面上,更能清楚听见前来狱中之人的脚步声。 「噠──噠──噠──」一步一步从容不迫、气定神间,配合着彼得过重的喘气声,听得人心跳加速。 夙征皱起眉,这脚步声听着形势不妙,看来来人不是狱卒,他的目光看向未上锁的牢门,暗自祈祷对方不会发现自己方才的行动。 思索间,眼前一黑,来人的身影将廊道里的灯光遮挡掉大半,其透射而下的阴影正好完全将夙征垄罩于黑暗之中。 「王妃倒也不用行如此大礼。」对方语气轻蔑道。 这讨人厌的声音……夙征神情黯淡下来,是杰克,看来今天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杰克会亲自来地牢只有两个原因,私仇或者阿道夫要找自己。 无论是哪一项,夙征都不认为凭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还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于是他心里有了主意。 他帮自己勉强翻了个身,由趴变躺,不怀好意地盯着杰克道:「看来我们杰克团长不怎么受阿道夫的信任?都被派到牢狱管犯人了吗?我当初在当团长的时候,可是一次都……」 「废话少说!」杰克见夙征都这幅任人宰割的模样了,却还端着个自命不凡的姿态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脸! 他气得伸手一拍牢门,想直接暴力进入,却不料门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开了。他那一掌像是打了个空,门被过大的力量给甩得开了180度,撞向同侧的铁栏杆后又弹了回去。 杰克笑了,「呦,原来我们诡计多端的王妃方才是在和我拖延时间呢?」他伸出食指,再次轻轻推开门,走到夙征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夙征挑衅回望,「是!你们这破牢笼和我不相衬,要是你再晚来个五分鐘,看见的就只能是我扬长而去的背影了!」 「呵,王妃。果真是好尊贵的身分、好大的排场啊!」杰克表情一瞬间从平静变扭曲,他抬起脚用力一踢,直接将夙征给踢得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咳出一大口血。 「团长!」彼得听见动静,再也忍不住惊呼。 巨大的衝击力,震得夙征头晕眼花。浑身的内脏像是移位了一般,火燎火燎地疼。 夙征趴在地上大口喘气,肋骨应该是断了,一呼一吸都有困难。 杰克走到夙征面前蹲下,抓住他的头发拎起、强迫他抬起头:「都落到我手里了还不认命一点,人质就该有点人质的样子。」 夙征「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在他脸上,「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口水落到脸侧,杰克气得胸口都快炸了,「妈的,想找死我就成全你!」 他抓着夙征的脖颈,将他像拎小鸡一样高高拎起,手掌慢慢紧握,夙征的脸色在绝对的力量束缚下,由惨白慢慢转红。 「团长!不行!团长!」彼得失声呼喊,过激的力度晃得铁笼伊呀作响:「杰克,你他妈要杀就衝我来,杀一个嚮导算什么!杰克!你有没有听到!」 失去空气,夙征的双手本能地去扳杰克的手,然而对方的箝制就像结实的铁钳,撼动不了半分。 鼻腔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少,脑袋也越来越模糊,夙征忍不住想笑,没想到重来一次反而死得更早了,而且还和上辈子一样,对于那些未解之谜、未报之仇,没有找到半点答案。 能把两辈子活得如此不明不白,也算是一种本事吧? 脖子受到挤压,笑意因为岔了气变成一阵阵轻咳。 虽然围绕自己的谜团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明白,可他却好似奇异地,能清楚看见欧恩得知他死讯后,双眼发红的模样。 悲痛、哀伤,如同被主人拋弃的小兽。 可即便如此,他也能忍住伤痛快速振作起来,因为他是心怀家国的仁慈君王、是驍勇善战的at将军。 欧恩的身上还有许多的责任与重担等待完成,自己断不能成为他的枷锁与负担。 夙征不再有力气挣扎。 他的双手与双脚无力地下垂,像断了线的木偶。 「团长!!!不!!!」彼得和夙征虽然没有太多的想处时间,但一直觉得夙征是不一样的。 即便他身为骑士团团长,却一次都没害过人,反而还多次拯救他们的性命。骑士团的那身白色制服,穿在夙征身上高雅又风洁,简直与他小时候心目中所想像、所崇拜的皇家骑士团形象完美符合。 对他而言,夙征是他的净土。是他唯一能够自我催眠自己也曾奉献于这般美好战队的存在。 也因此,夙征的死不只是死亡那般简单;而是将他心中乌托邦摧毁的最后一根稻草。 夙征不应该和他们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彼得的声音着实太吵,吵得夙征一个五感都快脱离身体的人,还不得不去关照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死亡让他人如此痛苦,夙征嘴巴轻轻动着,想让彼得别哭。 他想说:「这样就很好,这是最好的结局。」 毕竟,打从杰克一来便对他说:「人质就应该有人质的样子」时,他就听懂这句话背后的涵义,应该是欧恩来救他了,所以阿道夫让杰克把自己带出去与欧恩谈条件。 这个结论让夙征更坚定了要激怒杰克,让他在这牢狱里将自己杀死的打算。 虽然他也不甘心就此死去、虽然他还有很多心愿未了,但是身为嚮导、身为觉醒者,从加入战队的第一天,他早就有为了大局牺牲自己的准备。 是以── 我不能成为你的拖累,欧恩。我死了,你才不用受制于阿道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製造一个梦想中的完美帝国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痛苦,让夙征的眼睛蓄满泪水,也因此当他抬眼看向天花板的灯光时,那晃眼的程度竟让他觉得与欧恩耳垂上的耳环有几分相似。 夙征嘴角勾起一个安详的微笑,永别了,欧恩。 他垂下头,彻底没了呼吸。 「不!!!!!!!!!!」 * 早在国王聚集五大家族开会时,罗伯特便收到消息,这场临时会议的起因为阿道夫,听闻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所以国王特意召集眾人一起评断该事件的合理性。 罗伯特不知道阿道夫又做了什么好事,他只知道自己正为了篡夺王位而处于韜光养晦、养精蓄锐的期间,好不容易有了外援进入,在一切准备尚未就定位之前,他不准许阿道夫将自己铺陈这许多年的棋给搅黄。 因此,一听到风声,他第一时间动身去往阿道夫宅邸,却没想被他带回来的硅基生物给吸引了目光,全然忘记自己的目的,直到密密麻麻的飞行器压空而来,他才反应过来,这次的情况非同小可。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罗伯特想不通欧恩能因为什么原因,如此大张旗鼓地、毫不留情面地进军三层,只为了讨要一个说法。 「我就是抢了这隻丑东西。」阿道夫手指笼里的猴豹。 「就这?」罗伯特显然不相信。 「还有他老婆。」阿道夫补充道。 「什么?!」罗伯特这次真的变了脸色,「你他妈脑子是被啃了吧?不知道他们家男人什么性格吗?国家都可以不要就要自己的女人!你现在把他老婆抢了,不是逼着他杀你,还奢望他能祝福你吗?」 「我……」阿道夫无可辩驳。 「我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罗伯特满脸很铁不成钢。他用手戳着阿道夫的心口处,一句一戳:「你要是想保住这个位置、这个身分,就好是现在就把人给我带出来!」 阿道夫无法,只得看向杰克:「还不快去!」 「是!」 欧恩乘坐的飞行器直直开入至中庭后,才停了下来。 舱门打开,欧恩率先出现,其馀队员依序在他身后站成一排,从空中降落。 罗伯特与阿道夫从后院一路奔跑,正好赶上欧恩往里迈进的步伐。 两队人马在中廊处相逢,罗伯特一见欧恩的表情就知道要糟。从欧恩小时候到大,他从没见过他如此严肃、愤怒的表情。 他忐忑着心走上前要去拉欧恩的手,「欧恩,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话好好说。」却不料,直接被横斜插入的手给挡到一旁去。 「不准碰王子。」库奇道。 罗伯特和阿道夫的表情同时扭曲了一瞬,欧恩却是半点不在意两人的心情,只是盯着阿道夫问:「夙征呢?」 81. 震慑 阿道夫的脸色几经变换,数次都在爆发的边缘又被罗伯特的眼神给制止,他不停告诉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钢铁部队的组成尚未成气候,可不能在此功亏一簣了。 只可惜,平日里嚣张跋扈久了,阿道夫那不平衡的心理没那么好被自己安抚。 然而欧恩却是没有太多的耐心。 两个呼吸的时间,已是他所能容忍的最大限度,见阿道夫没有开口的意思,欧恩一个闪身站到他身后,直接扣住他的命脉,对周围的骑士成员喝道:「所有人不许动!」 他虽然打不赢改造人,但是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阿道夫、再厉害的兵都无用武之地。 变故来得突然,谁都没料到欧恩会突然动手。 「你!」反应过来的阿道夫刚想骂人,却被欧恩手指间加大的力道给扼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因为愤怒和不敢置信而突出的眼珠子,对罗伯特发出求救的信号。 站岗守卫的骑士团成员们面面相覷、不知该作何反应。 反倒是接到消息,即时赶到的巡逻队呈半月形将欧恩等人包围起来,姿态强硬地与欧恩对峙着:「放开阿道夫大人!」 欧恩微皱眉头,眼前之人的觉醒者等级全都无法感知,没想到阿道夫拥有的改造人人数已经这么多了吗? 而且敢在长官受擒时,还如此大胆于敌方叫板,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太有信心,还是根本就对阿道夫的安危也没多少在意? 欧恩小队的队员也进入备战姿态,他们各自散开、取出武器,无声与巡逻队对峙着。 罗伯特父子见这场面竟是要打起来了,内心比谁都慌。阿道夫朝罗伯特伸长双手,「呜呜呜」地想朝他那边跑去,只可惜欧恩的力量比他大太多,任凭他怎么努力也只是被固定在原地,哪里都去不了。 欧恩抬起左手按着耳机,下令:「飞行器列阵!」 天空中,原本各驻一处的飞行器顿时聚集起来,形成一大片的飞行器云,它们压低了高度,成片从眾人头上掠过,所到之处将光线给遮得严严实实,如暴风席捲而过的强烈气旋以及如巨大猛兽般的庞大躯体,在阿道夫与罗伯特心上留下了直接的震撼。 危险从没一刻被具像得如此明显。 飞行器离去,欧恩看着罗伯特道,「下一次就不只是飞一飞这么简单了。我们虽然打不赢,但是在战死之前杀掉你们两个还是绰绰有馀的。」 罗伯特又气又怕,他挥手斥退巡逻兵:「都退下!要是阿道夫有什么三长两短,别怪我拿你们的家人陪葬!」 巡逻小队长脸上怒意甚明,显然对罗伯特的威胁十分不悦,可权衡一番后还是决定顺从指示:「收队!」 几人井然有序地快步离去。 罗伯特这才看向欧恩,连忙讨好地打着圆场:「欧恩,不、殿下,我们的诚意你也看到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哪有动手的必要呢,是不是?大庭广眾之下,这么做不合适。」说着便想去拉欧恩扣在自家儿子脖子上的手。 欧恩目不斜视,手上松开对阿道夫的箝制,五指併拢化为掌在阿道夫后背一拍、后肩一按,突如其来的力道让阿道夫无法控制地、踉蹌着往前转了两圈,同时欧恩也在原地消失然后又出现在原本站定的位置上,手指再次准确无误地搭在阿道夫的颈动脉上。 双方又恢復成最开始对立的站位,唯一改变的只有阿道夫。 他作为人质,被扣留在了欧恩所属的那一边。 欧恩看向罗伯特,「别跟我套近乎,一个换一个,要是夙征有三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儿子十倍、百倍地还回来。」说到最后,竟是有了几分的咬牙切齿。 阿道夫连忙摇头,满嘴「呜呜呜」地看向罗伯特,想让他替自己解释几句。 罗伯特面有不虞,即便如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道:「王子误会了,我们只是请王妃到府上喝茶而已,哪里有苛待刑罚一说。再说了,你表哥从底下回来就一直都在后院研究硅基生物,就是我们刚刚赶忙跑出来的方向,根本没有机会与王妃说上两句话、叙叙旧。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 「是吗?」欧恩看向阿道夫的方向问。 阿道夫忙不逸地点着头,即便他看不见欧恩的动作,却本能地知道欧恩是在问他话。 得到阿道夫肯定的回答,欧恩一路上紧张与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道:「既然如此,就带路吧,我家王妃在哪里?」 阿道夫:「呜呜呜呜嗯嗯呜呜呜!」激动得比手画脚,说了好长一段话,可惜欧恩根本听不懂。 他皱着眉头,看向罗伯特问:「他说什么?」 罗伯特拿起手帕擦着额角的虚汗,「这……我也听不懂。」 欧恩心理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在没见到人之前,他不能完全相信阿道夫所言是否属实。况且他一说要去找夙征,阿道夫便一反常态地激动起来,很难让人不多想。 他半松开对阿道夫的箝制,道:「有话快说。」 「夙……王、王妃已经派人去请了,不如我们直接到会客厅去呃……」阿道夫才刚感受自由呼吸的美好不过三秒鐘的时间,欧恩便再次制止了他说话的机会。 他听出了阿道夫的刻意拖延,于是威胁道:「你要是再说废话,我就让你永远都开不了口。」 三番两次的威胁,让罗伯特终于忍耐不住,慍怒道:「王子殿下,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欧恩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扫向罗伯特的双目腥红得可怕:「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走!」他直接押着阿道夫往前。 不说,他就亲自去搜。 被留在原地的罗伯特看着欧恩离去的背影,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妈呀,这是傢伙是被深谷妖猫给附身了吗?他以前怎么没觉得欧恩这么邪乎呢? 行进间,库奇拿了手銬将阿道夫给銬上,由他接手负责押管阿道夫,欧恩和其他人就走在他们身后。 「我记得你这里有牢房吧?」欧恩环顾着阿道夫华丽又夸张的装修,不确定记忆中的位置是否还相同,「带我过去。」 阿道夫的嘴巴恢復自由,刚想开口说话,却先一步被殴恩打断,「带路不需要动嘴。」 棠琼快步上前,抽出阿道夫胸口的白手帕塞进他的嘴里,从根源上断了他说话的机会。 阿道夫对他怒目而视,棠琼却半点眼神都没往他那边瞟,只是快速退回原位,警戒着周围的骑士团成员。 边走,欧恩边观察着皇家骑士团的守卫布置情况,几乎整个阿道夫宅邸的觉醒者都变成改造人了。 这要是打起来,十分棘手。 能力不敌敌人,这也是欧恩不敢让自家小队分开去搜人的原因。他虽然救人心切,就也没有拿十命、百命去交换夙征一命的念头。 他做不出这种事,也知道夙征不会接受这样的营救。太沉重了。 所以,他只能带着阿道夫作为人质,让改造人不敢轻举妄动,再一区一区进行搜索。 欧恩带头,快速将每个区域搜索一番,他看着一个又一个蠢蠢欲动、想与他们交手,且对阿道夫的处境没有半点营救意思的改造人,终于反应过来,那让他心神不寧、迟迟无法安下心的原因是甚么。 杰克不在。 杰克作为阿道夫最信任的战力、连抢猴豹这种事都交派给他的左右手,怎么可能会不随伺在他身边? 只有一种可能:阿道夫派了任务给他。 至于是什么样的任务,从罗伯特急冲冲与阿道夫从后院赶出来的架式来看,他们显然是接获了自己要上来找碴的消息,那理所当然地也该知道夙征是唯一可以让自己让步的条件。 没道理他们不把夙征这个挡箭牌带出来。 所以杰克一定是去找夙征了。不管是作为谈和的诚意,将夙征安然无恙地还回来;或者是作为威胁的筹码,将夙征当阶下囚般地带出来。 总归是要带着夙征出现的。 可从自己待在这里的十分鐘却还没见着人、而阿道夫也明显在拖延时间的表现来看:他很显然也在纳闷,为何夙征到现在还没出现? 出事了! 肯定出事了! 欧恩一个闪身,凭空出现在阿道夫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脖颈的衣领,瞪着他那被偏执与失控佔满的双眼问:「夙征在哪里?你是不是派了杰克去带他出来,却迟迟等不到人?」 阿道夫的眼里闪过几分被看穿的惊慌与惊讶,他惊恐地摇着头,嘴里「呜呜呜呜」地死命辩解,同时脚底也在不断用力往反方向跑,想离开欧恩的箝制。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过来吗?因为出事了!」 「呜呜呜呜呜呜!」阿道夫的反驳声也更加大了,他极力地摇着头,似乎想反驳欧恩的说法。 罗伯特看欧恩的神情,知道他此刻理智所剩无几,担心他真的失手杀掉自家儿子,连忙也跑上前去想阻止。 只可惜,被半路拦了下来。 罗伯特再也忍不住,大声斥骂:「放开我!你们这群只有力气、没有脑子的蠢兵!不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这样对我!」 「你不会因为忌惮夙征的能力对他下药是吧?你不会因为害怕我知道你把夙征当阶下囚而杀你洩愤,所以不敢带我去找夙征对吧?你不会是相信杰克与夙征因为突然地气味相投、敌人变朋友,所以才迟迟不出现对吧?」欧恩每说一句话,阿道夫的理智就崩溃一分,说到最后他已经吓得腿都站不稳了。 竟然是直接跌到在地。 在他眼里看来,欧恩根本就是疯了。 「把罗伯特带过来。」欧恩命令道。 一左一右将闹场的罗伯特拉开的哨兵架着人去到欧恩身前,欧恩看着罗伯特,拔出身上的能量枪,对准阿道夫的眉心道:「是现在带我去找夙征,还是我先杀了你们两个,再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你自己选一个。」 罗伯特想都没想,「我……我立刻带你去!」 82. 最后的任务 欧恩到地牢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夙征被杰克抓在手上,脑袋一偏、彻底没了呼吸的那一幕。 无数的疑问闪过心中,什么状况? 急切的脚步被定格在原地,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 杰克松开手,任再无反应的夙征坠落于地,像丢掉无关紧要的垃圾般不屑一顾,「哼,不过如此。」 他甩着手转身朝牢房门口走去,却恰好看见满脸惊愕、站在地牢大门的欧恩,他脸上闪过几分大事不妙的忌惮却又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傲。 「怎么?要为你家王妃报仇吗?我随时奉陪。」他迈着吊儿郎当的步伐,自信高涨。 然而,欧恩什么都听不见,过度的震惊让他的脑袋停止运作。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夙征。 夙征这样趴在地上不冷吗,为什么还不起来?因为不知道自己来了吧,还是战斗太累了? 是的,肯定是这个原因! 毕竟杰克这么难缠,没有自己在他身边支援、及时恢復精神力,肯定又累得无法动弹了。 欧恩朝夙征走去,嘴里柔声呼喊道:「夙征?宝贝,我来了。你躺在地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长满霉菌的溼滑地板又臭又脏,腐朽味光是站着就直衝脑鼻,更何况是脸直接贴在地面。 杰克怒急交加地看着欧恩从自己身旁走过,「你他妈有病吧!他都死了你是在和谁说话!」 欧恩恍若未闻,脚底的步伐却是不自觉加快、再加快,到最后几乎是跑着扑到夙征身边,扶起他瘫软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即便内心迫切,欧恩的动作却很轻柔。面对夙征他始终有着无尽的耐心,「你看看你,手跟脸都冷了、还脏,我给你擦擦。」他的手轻抚过夙征脸颊,将脸上沾染的溼气给擦拭掉,语气充满宠溺的无奈,「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乖乖让我靠近,其他时候都兇得要命。」 他略带委屈地嘟噥:「明明对谁都挺好的,怎么你就只兇我?恃宠而骄是吧?」他低下头亲了亲夙征的脸颊,笑得温柔又痛苦,眼泪不知不觉在眼眶打转,「不回答我就当作你也同意我的说法了?」 欧恩抱着夙征轻轻晃悠,百分百配合的夙征让他十分满足,「我发现我们好像平常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说话聊天,不如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好不好?」 「我先说。我觉得你不听队长号令、擅自行动的行为非常不可取,作为惩罚等你身体恢復之后,得煮一个星期的晚餐给我吃,服吗?」 杰克看着欧恩那般中邪了的模样,返回走去抓他,「你他妈是聋了吗!他都死了!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不甘心吗?恨吗?你过来跟我打一场啊!」他不能容忍自己受到无视。 欧恩甩开他的手,目眥欲裂朝他大吼:「滚!」那声量直达云霄,与上一秒和夙征温柔低语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杰克霎时被震住,像看精神病一样地看着欧恩,他还想再开口,却没想到欧恩反而率先对他道:「你最好是现在就杀了我,否则要是让我活着走出这里,我向你保证,这个国家将再无你的容身之处。就连阿道夫也保不了你。」 欧恩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始终看着夙征,可杰克知道,他是认真的。 艰难的选择在杰克面前展开,杀吗? 反正已经杀死一个王妃了,再多杀一个王子也没差。 但是王子在百姓的心目中毕竟地位不一样,自己身为最强的战士,未来可是要成为全人类景仰的存在,万一因为杀死王子一事被全国通缉、人人唾弃,那自己到目前为止受的委屈算什么?那些忍气吞声又算什么? 权衡一翻利弊之后,杰克趁着欧恩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匆忙离开,却不料在地牢大门处,与欧恩小队和罗伯特父子狭路相逢。 他抬头迅速看了眾人一眼,然后低下头、硬是从他们之间挤出一条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欸!我让你去带人,你怎么到现在还……」被他鲁忙动作撞得肩膀生疼的阿道夫满腔怨气地朝他兴师问罪,只可惜话还没说完,早已看不见杰克的身影,他破口大骂:「真是反了天了!」 棠琼率先发现牢狱中相互依偎的身影,「队长?夙征?你们没事吧?」 其他人:「果然在这里吗?幸好没被骗!」 眾人不紧不慢的步伐踩在潮湿的廊道中,带起低幽的回响。 库奇也跟着问,「杰克怎么了?怎么看着这么古怪?」 疑问都没有得到回答。 只有欧恩轻柔的说话声传进眾人耳里,听得不太清楚,可从语调上却能清楚分辨出来,那明显不是回答棠琼与库奇的内容,反而像是情人间的低声呢喃。 眾人燃起熊熊的八卦之魂,不知道王子与王妃谈恋爱的方式,是不是与他们普通人不一样? 于是他们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欧恩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楚传进耳里:「我都向你保证不追究擅自行动的责任了,你为什么还不起来?」 小队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写满揶揄,杜达一跳三蹦跑上前打趣欧恩道:「队长,你可不能这样公私不分!偷偷给夙征特权!」 然而回答她的,却是欧恩痛苦的哀求声:「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夙征!我求求你,你快起来……」欧恩说到最后,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 他知道夙征的恶趣味,总爱作弄他人,在对方以为自己赢了的时候,嘴一勾、眉眼一弯,给出一个反转,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这场较量是我输了,我认输好吗?你别玩了……别丢下我……」 走得近了,看见夙征毫无生气的脸蛋以及瘫软变形的躯体,杜达才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敢置信的发展,让她顿时跌坐在地。 「不……不可能……」杜达摇头否认。 「你不是还要救你的博士吗?你这样一直不醒来要怎么救?你还答应我,在我解决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夙征!!!」欧恩的声音压抑又痛苦,整个人黯淡无光,如同灯光永远照不亮的地牢。 他们拥有的过去太过短暂,想要的明天又来不及实现,欧恩不捨得那些光是想像有夙征陪在他身边,就让他嚮往的未来。 他以为他得到了,却又这样硬生生失去。 悲伤的气氛蔓延整个地牢,小队的队员全都陷入沉默,他们默默站在一旁,震惊与痛苦之色占满他们的脸庞。 明明出了那么多次任务都没死,却偏偏死在改造人手上,数道怨毒的目光射向阿道夫,全都是他害的! 阿道夫敢怒不敢言,夙征的死亡确实不在他的预期中,虽然他本来就没想让他活,但至少得是在能确保自己生命无忧的情况之下死。 现在自己身边连个能保护他的人都没有,万一欧恩真的要他已命抵命,那他肯定凶多吉少。 「夙征……」欧恩低下头在夙征的唇上印下一吻,「我替你报仇好不好。」他好似终于接受了夙征死去的事实。 他的手十次百次地轻抚夙征脸庞,捨不得撒手,夙征安静的模样是如此陌生,夙征总是狡黠、认真且胜券在握的,他从来不逃避。 他看着夙征发红的脖颈以及歪曲的躯体,心疼得无以復加,一定很痛苦吧?孤立无援的感觉。 愧疚感排山倒海而来,心脏像被用勺子一吋一吋地挖,挖得千疮百孔、残破不堪,当地牢那不散的冷风吹拂过身体时,泛着难以忍受的酸疼。 「对不起……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对不起夙征……我太失职了,是我害了你……」豆大的眼泪连绵而落,连带着将夙征的脸畔也给打溼,彷彿一同流着泪,「我身为你的哨兵,怎么可以让你自己去执行任务呢?我怎么可以……」将其他人的性命看得比你还重要?我怎么可以为了别人牺牲你? 欧恩后悔了。什么国家的存亡、百姓的幸福、大局的考量,这些东西全都加一块,也比不上夙征醒过来,给他一巴掌骂人重要。 欧恩将夙征的手握紧、贴到自己脸侧,「我离不开你的……你不在我身边神替我梳理啊?嗯?你知道我的脾气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还不快醒来看着我……夙征……」 「队长……」库奇不忍心看到欧恩这个样子,想上前劝他却被棠琼给挡下,他对他摇了摇头,库奇再三犹豫最后也只能作罢。 不少队员撇开头,不忍心观看这种生离死别的画面。尤其,欧恩和夙征还是拖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结为伴侣,却没想到他们还没来得及恭喜欧恩,就先面临了这样的噩耗。 「王……王子殿下?」此时,身后的牢房传来了声响,「王子殿下!您……您快救救团长!」 彼得爬至栏杆处,脸颊抵着铁桿之间的缝隙,像是要将头从缝隙硬挤过去一般,固执地呼喊着欧恩。 只可惜,欧恩全无反应,他的生气好似随着夙征的离开,也一併被带了走一般。 然而彼得不折不挠,即便他自己也是将尽油灯,却还是没忘记夙征交代给他的任务。 他的脑袋晕晕糊糊,因为欧恩刚才冲进牢房时的气势太过强大,直接将他给震晕,现在刚醒过来,整个人都是懵的。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将这个,夙征交代给自己、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后的一个任务给完成。 「王子……咳咳咳……殿下……」彼得固执的呼喊,配上欧恩至若未闻的模样,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所有人身上,加倍难受。 杜达走到彼得面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面色兇恶威胁道:「够了!」 「不……不行……咳咳咳……」彼得猛地一阵咳,似乎将内脏都给咳出来了,嘴角被血跡给染红,「团……团长……留了话……让我转达给王子……殿下……」 听见夙征的名字,欧恩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看向彼得,「什么话?」 「他说……呼……呼吸……可以造假,但心……心跳……不行……」 什么意思? 小队的其他人面面相覷,不懂这句话的涵义。 可欧恩却像是听懂了,他急忙伸手去探夙征的脉搏,还……还在跳动!虽然微弱,可却是真真实实地在跳动! 夙征没死! 夙征没死!!! 欧恩的表情由阴转晴,峰回路转的发展,饶是欧恩都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百解强心针直接往夙征的手臂扎去,等了一会儿,确定药效开始发挥作用后,他才抱着夙征起身,脚下不停地朝飞行器而去。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眼里渐渐浮出笑意,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扬起,想笑又不太敢笑,怕自己搞错情况、怕白白高兴一场:「怎么回事?不是我理解错误吧?夙征还没死对不对?」 「对吧?看队长的表情,应该是还有救吧?不然也不会替他打强心针。」 「太好了,天知道我刚刚都快被队长给吓死了,我真的怕他想不开,直接跟着夙征一起去了!」 「呸呸呸!乱说什么!乱诅咒队长小心我揍你!」 棠琼率先跟朝门口走去,「你们还要废话多久?不一起去看看吗?」 被吓傻的哨兵们如梦初醒,彼此推嗓着向外走:「要要要,快走吧!」 被留在原地的阿道夫和罗伯特这才舒一口气,看向彼此的眼里写着庆幸。幸好没死,看刚刚欧恩那个样,他们都不自觉担心要是夙征真死了,他们两个肯定也活不长了。 「父亲,太好了!」阿道夫看向罗伯特,笑容由心而生。 罗伯特却是差点没被他气死,他拿手一个劲地往阿道夫身上猛打,「好、好什么!这场乌龙还不是你跟你手底下的人搞出来的!我平常怎么教你的,凡是沉住气,就欧恩抓你跟抓小白兔一样简单,你拿什么去跟他争王子之位?」 83. 交代 「能不能救活?」欧恩将夙征送到医院时,如此问道。 「我们尽力。」这是他们唯一能给出的答案。 欧恩不愿接受,执意道:「不能尽力,一定要救活!他还有呼吸、还有心跳,绝对挺得过来的!」 是的,夙征的确是属于命硬的那一块人。 因为窒息而失去呼吸的人,幸运的话心脏不一定会跟着停摆,如果及时就医是有可能救回来的。 只是就医时间的延误,即便欧恩当时做了紧急处理,夙征也因为肋骨断裂造成的其他併发症而迟迟没有脱离危险期。 最后足足在高级医疗舱里头躺了一个星期才被转到普通医疗舱。 夙征昏迷不醒的这段期间,欧恩正处心积虑地要替他讨回公道。 他召开了一场终端视讯会议,严厉挞伐了阿道夫的行为错误,从统军管理能力、性格安全到对家国的效忠之心,全都否决。 「他是潜在的危险分子。」他如此下定论。 「你少血口喷人!」阿道夫被气得吹鬍子瞪眼,拍案而起,高高抬起的食指分毫不差地指向欧恩的方向。 「你偷盗研究生物、攻击王子还挟持甚至意图杀害王妃,全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我要求收回阿道夫对皇家骑士团的管理权。」欧恩同样站起身盯着他,毫不相让,「并且入狱服刑。」 「你他妈疯了?」阿道夫破口大骂。 「不可能!」罗伯特的声音几乎与阿道夫同时响起,而且反应要比事件本人更大。罗伯特挡在阿道夫身前,张开手护着他,开玩笑,这些钢铁部队可是他的夺位根基,送到手上来的武器,哪有拱手让给敌人的道理? 欧恩还想再开口,一旁的尼古拉家族族长朝他压了压手,让他稍微缓缓,自己则温和微笑开口:「他们本来就是国王的护卫兵,趁着这时候还回去也算物归原主。况且,阿道夫的所作所为确实违反了律法与伦理,为人不齿。」 罗伯特警告的目光盯向他:「尼古拉,慎言。」 人高马大、身材魁武的基吉家族族长不屑嗤笑:「我说尼古拉,你是平常看书看傻了吧?送出去的时候是泥,看它变成金了才想着要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基吉,你说错了,泥土是不可能变成黄金的。黄金是得从矿坑中採集、提炼再精炼后才会產出的高级物质,地球上几乎找不到了。泥土根本无法跟它比。」绑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拿着巧克力的别斯图热夫家族族长说道。 基吉一口气憋在胸口,梗得他几乎翻了个白眼,非常想揍她一顿:「我这是比喻你懂吗?你是整天研究宇宙船研究傻了吧?」 别斯图热夫摇头:「只要脑子还在动,就不会傻。」说着还吃了口巧克力,「况且……硅基生物这么危险的东西,我们躲都来不及,却总有人想利用它们来替自己的狼子野心贡献一点力,不是很可笑吗?」别斯图热夫的表情一秒从蛮不在乎转变成嘲讽鄙夷,听得某些有心人满脸怒容。 她却好似浑然不觉,继续道:「你们最好是能保证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否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基吉终于忍无可忍,「老太婆,你少在那边危言耸听!」 别斯图热夫将最后一口巧克力直接丢进嘴里,看着亚斯,脸上写满苦口婆心道:「忠言总是逆耳啊,国王陛下。」 亚斯附和点头:「卓越的人才需要仁德的管理者带领、离经叛道的念头需要道德之心来约束,如果放任其自由发展,往往只会成为动盪国家根本的害虫。今日敢阿道夫敢因为私人恩怨对王室成员动手,明天就敢为了金钱地位谋害我们在座的所有人。」 「没错。」尼古拉道。 「覆议。」别斯图热夫道。 「夸大。」基吉道。 「冤枉啊,陛下!」阿道夫哭丧着脸。 眾人纷纷表态,只有罗伯特看了看阿道夫,又看了看亚斯,难得地陷入沉思。 阿道夫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父亲,父亲怎么了?为什么不帮自己辩白几句?他难道真的为求自保,想将自己和皇家骑士团都给交出去吗? 无人依靠,阿道夫只能自己想办法开脱:「这都是误会,陛下!我只有挟持夙征、没有杀他,那是杰克自己的行动!」 「行,那你把他交出来,冤有头债有主,我找他报仇去。」欧恩直勾勾看着他,不让他有一丝逃避。 阿道夫直接被捏住七吋:「我……我交不出来。他……逃走了。」 欧恩不屑冷笑:「真是好棒的藉口。」 「不是藉口!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失手杀了夙征,见情势不妙所以才逃走的!」 身板挺直、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的奥托家族族长开口:「早在成为觉醒者的时候他们便宣示过,自己的刀剑绝对不会向着弟兄同袍。这项铁则即便他们变成了钢铁部队,也不该有所改变!杰克杀害夙征是事实,如果真如阿道夫所言,他们已经渐渐因为过强的能力而不符管束、擅自行动,不如让他们自成一个体系,编入军队单位,也可以变成保护我们以及百姓的安全利器。」 「也行。」尼古拉附和,语调依旧不疾不徐,「最近新出现的那个硅基怪物,觉醒者不是打不过吗?也许他们很轻松就能解决。」 罗伯特越听越觉得情势的发展不对劲,连忙开口:「皇家骑士团是特意上来三层保护我们安全的,哪里有再送回二层的道理?更何况擅自行动的只有杰克,不能一竿子打翻所有的钢铁人。」 「反正我今天就是要一个答案!」欧恩紧紧盯着罗伯特与阿道夫:「我家王妃的伤,不可能就这么白受了!」 亚斯国王看向自家兄长:「大哥,夙征怎么说也是欧恩的嚮导,不可能任由一个皇家骑士团欺负还忍气吞声。今天必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 「既然杰克不在,那理所当然就是他的直属长官阿道夫大人了。」欧恩开口,与亚斯一唱一和配合默契。 「你在说什么鬼话!凭什么要老子来承担,我不愿意!」他起身而走,却然而── 「拦住他!」罗伯特开口了。 守在门口的两位骑士骑骑拦住阿道夫的去路。 阿道夫脸上写满震惊与错愕,他回转过身看着自家父亲:「你要把我送出去?你竟然要为了自己的野心牺牲……」后面的话听不见了,罗伯特与阿道夫双双消失在虚拟座位上,剩下的眾人只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朝欧恩问起夙征的情况。 欧恩深深呼出一口气,与自家父王在桌下碰了碰拳。 虽然对这场会议的结果不是很满意,但至少是折掉了罗伯特的左膀右臂了。没了阿道夫与杰克,他至少要再蛰伏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所行动。 事情有了定论,欧恩当下也不愿再久留,只是随意应付眾人两句,又对其父亲交代:「如果阿道夫被送过来了再说一声。」后,便匆匆离开。 尼古拉看着欧恩的背影,对亚斯摇头笑道:「跟你当年完全一个模样。」 亚斯附和点头,笑得十分欣慰:「可不是。」 84. 谋划 五大家族里头,其实不乏一些野心勃勃者。过去,他们因为手上没人再加上国王的行为一直挑不出错,迟迟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取而代之。 可钢铁人的出现,让他们看见了一丝希望。 这不,许多人开始动歪心思,站队的站队、抢人的抢人,埋藏许久的野心渐渐浮出水面。 随着罗伯特与阿道夫离开,会议也顺势宣布结束,懒得听尼古拉和亚斯话家常的基吉也下了线。 基吉掛断终端上的会议功能,抬眸看向坐在自己正前方的罗伯特。没错,在方才的会议之前,两人正好在一起讨论该如何处理阿道夫这次的鲁莽行动。 却没想到,尚未讨论出个所以然,会议召开的提示声抢先一步响了起来。 基吉看着阿道夫被两位钢铁人应架着离开那不服输的挣扎背影,挑眉问罗伯特道:「捨得?」 罗伯特摇头兴叹:「捨当然是捨不得的,可想成大业必然得有所牺牲。亚斯的个性我还是了解的,他不兴严刑拷打那一套,顶多找个地方把人关着而已。既然阿道夫帮不上忙还专给我添乱,不如就先去休息休息,等我登上王位再将他给放出也不迟。」 「还挺会算。」基吉轻哼一声,翘起二郎腿:「是说,你们那杰克真的不见了?」 罗伯特摇头,「杀了王子家那位后就逃了。」 基吉皱起眉:「他能逃去哪?」 「多了去囉!」罗伯特点起一根雪茄:「我们这边想拉拢他的人这么多。」 基吉猛力一拍沙发,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一群老狐狸!对方指不定早就将他给拉拢了,还在这里与我们演戏。」 「哼。」罗伯特哼笑一声、吐出一口咽,将他的神色遮个模模糊糊,只听他的声音渺渺传来:「不过……你真的确定也要去改造吗?」 基吉怒目看向他:「你什么意思?反悔了?不会是杰克不在,你怕我背叛你吧?」他的目光笔直瞪向罗伯特,企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端倪。 钢铁人的身体强度,只要是个人都眼馋,更何况是三层这些空有钱、却弱如鸡的五大家族。自打欧恩生日一役钢铁人的实力被公开展现一番后,那些家族成员几乎是隔三岔五就会去找罗伯特父子打探一翻:这个「转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能拥有那样优异的身体素质,他们就不用非得移民去其他星球了,也将不再惧怕觉醒者以及地球猛兽的力量。 那么,既然钢铁人的能力如此厉害,为什么罗伯特父子自己不也去改造一番? 因为他们害怕。 太多的未知阻碍了他们的脚步:改造是不是会有后遗症?痛不痛苦?不是觉醒者、普通的凡人身体能撑得过改造的强度吗?改造后他们还能拥有生育能力吗? 他们……还是原本的他们吗? 这其实才是五大家族最重视的东西:血统。 这几十年来,生活在三层的五大家族一直是透过彼此相互通婚来延续血脉,这也是他们之中迟迟无人觉醒的原因:没有觉醒者的基因。 欧恩成为了那唯一的例外,因为芙拉王后是平民出身,来自一层。 所以,想变强的五大家族除了进行改造,别无他法。而其中,基吉家族因为最早投诚了罗伯特,所以获得了参与改造的机会。 眼看着改造日期将近,罗伯特却突然问他是否确定要进行改造,实在很难让他不去怀疑:对方是否反悔了?是不是担心自己改造后能力太强,他们将无法再压制住自己? 然而── 「我们昨天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硅基生物被阿道夫带回来后,就暂时被放到兽园里去,那里是专门关押猛兽的地方,也是杰克过往负责照看的工作区域。 他们将猴豹给放到一处空的笼子内,暴躁的猴豹在里头上下乱窜,却也因此意外刨出了许多的腐朽食物残渣。 「这是怎么回事?」当时罗伯特就想问,可碍于对猴豹无限次重生能力的震惊,让他忘记提出疑问,再加上后来欧恩来势汹汹,他只好先将疑问暂搁脑后,等闹事的一伙人离开后,他才让阿道夫将所有僕从都聚集起来,兴师问罪。 那些被刨出土的食物份量,少说也有百来人份。 是谁如此浪费粮食? 刚开始是没问出结果的,只是那些钢铁人明显心有慌乱,后来将所有人给分开审讯后,才得到答案。 原来成为钢铁人之后,他们将不再飢饿、也不再有任何的身理需求。不需进食、不需排泄,也不会感到飢饿和口渴。 他们只需要阳光,就能够生存。 这种奇异的生物特徵,完全脱离了地球生物的范畴,反而像极了去找他们谈合作的黑色岩石人会有的生活样态。 虽然罗伯特不知道那些岩石人具体的生活方式是否和钢铁人一样,但是对方的外貌一看,就知道肯定和地球人不一样。 「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其他的副作用?」基吉的情绪已经不像原本那样激动。 「暂时没有发现。」罗伯特顿了一顿,「不过我想,应该是也无法传宗接代了。他们的身体不再是由血肉组成的。」 这才是罗伯特与基吉在意的,当身体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血肉之躯变成冰冷钢铁,再没有血统去证明自己的优越,他们还能属于三层吗? 一朝梦碎,基吉愤怒道:「他们为什么不说!」 「好像是杰克让他们不要说的。」罗伯特抖了抖烟灰,「说是一旦说了,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外星人给驱离地球。」 「你们也真是糊涂!这么大的事都没能发现!」 「这谁能想到?」罗伯特又吞吐一口烟雾,眼神里染上几分不悦。 「算了,此事再从长计议。」基吉脸色同样不好看,他跟着点起雪茄:「眼下你打算怎么办?先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说?」 「拖越久越危险。」罗伯特眼中满是忧愁,「万一让军队研究出杀死钢铁人的方法,我们就完了。」 「可即便你现在蛮抢,百姓不信任你、不崇拜你,那些岩石人拿不到他们要的『信仰』,也是白搭。」 「那就创造一个能让他们崇拜的新神出来,不就行了?」阿道夫眼里闪过几分算计的光。 「你想怎么做?」基吉不解。 罗伯特笑得满脸神秘:「歷史重演。」 85. 你可以色诱他 阿道夫被送往皇宫时,猴豹也跟着一同被打包送了过去,美其名曰投诚状,算是罗伯特的主动示好。 阿道夫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跪立于地,后面站着两位态度恭顺的皇家骑士团,「陛下、殿下,请看在阿道夫大人配合执法的情面上,宽容几分。」 亚斯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低眉顺眼的阿道夫,他整个人都蔫了,再不见从前的气焰高涨,亚斯宽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既然敢冒出不该有的心思,显然也早就为失败做好心理准备了。」 阿道夫冷哼一声:「少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等着你们狗咬狗一嘴毛!」 他的你们指的当然是国王与罗伯特。 亚斯脸色沉着下来,其实吧,这国王之位能者居之,谁当都能当得比他好,只要有贤者愿意接手,他自然乐意让出。 只是罗伯特不行,太贪。 百姓的生活已经够苦了,断不能再让他瞎折腾。 罗伯特覬覦国王之位一事,可谓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再加上昨天他为了皇家骑士团放弃唯一子嗣的行为,更加坐实了他的逆反之心。 只是,尚未拿到实质的证据之前,他们除了防范,别无他法。 因此,为了这场随时可能一触即发的大斗争,军队与内阁每日都要就如何预防与反击做许久的讨论。解决办法很难也很简单:找到杀死钢铁人的方法。 只要让罗伯特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他就不会去做这件必输无疑的事。 可问题是,怎么做? 欧恩一想到这些钢铁人,内心就火得不行。 他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总要将自己的野心慾望,建立在别人的性命与泪水之上。 他们明明生活条件已经如此优渥,为什么还不满足? 地位越高、责任越大。 在夙征独自迎战杰克时,他也曾无数次想过,为什么自己是王子呢? 如果他不是王子,他就可以将自己伴侣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只为夙征一人的安全负责。 陪他生、陪他死。 再辛苦、再艰难都好过自己一个人独坐高堂,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战斗、去拼命。 「你该庆幸夙征没死,否则我一定让你偿命。」欧恩看着阿道夫,冷冷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道夫看着欧恩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口咬死他,然而发热的头脑很快冷静下来。 他已经是阶下囚了,再多的不甘与怨恨,都于事无补。 * 夙征昏迷的这段时间,欧恩瘦了很多。 白天他在训练室里死命地练,晚上就到夙征的医疗舱旁去陪他,双目炯炯紧紧盯着人,彻夜不眠。 如此下来,不过三天,身体与心灵的压力都累积到了最高点。 然而,谁都不敢去劝他。 欧恩在地牢里那悔恨的模样,队员们歷歷在目。 要是换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伴侣差点死在自己眼前,肯定也会跟队长一样,努力让自己强大再强大,才能避免憾事的再次发生。 因此,夙征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眼圈和脸颊凹陷、浑身散发着行将就木一般颓败、枯槁气息的欧恩,他被吓了一跳,欧恩瘦得都脱型了。 要不是他那一头银色头发以及伴侣之间独有的羈绊,他甚至认不出他来。 隔着一大面强化玻璃,欧恩静静地看着夙征,那一眼里头包含的情绪深沉又浓烈,他彷彿穿越了天堂与地狱,才得以再见心爱之人一面。 他感觉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过夙征睁眼的模样了,每一次闭眼,脑海中出现的总是夙征双眼紧闭、纹丝不动待在他怀里的画面。 那种失去的恐惧,总是让他害怕得不敢再闔眼。 夙征…… 欧恩的嘴巴动了动,似乎在呼唤谁,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不安的预感垄罩,夙征迫不及待想离开医疗舱,看看欧恩究竟是怎么了。 然而他才刚探出一隻手,立马被眼前之人给握住,欧恩一把将人给拉出医疗舱紧紧抱住,力气之大,彷彿生怕怀中之人再次被死神抢走一般。 夙征双手环抱在欧恩身后,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安抚他。男人的身形消瘦了一半有馀,宽大的衣襬层层堆叠在身侧,被夙征一同揽在臂弯中。 同时,夙征也才发现,欧恩的精神力早已超出他所能承受的临界值太多太多,他此刻还能站着、没有暴体而亡都是奇蹟。 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夙征心里隐隐知道原因,愧疚和心疼涌上心头,「对不起……」他道,「对不起。」 欧恩没有说话,除了更大力地抱紧怀中之人,他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 可夙征却知道,欧恩可能是恨他的,因为他在颤抖、因为肩膀的衣服能感觉到被液体沾湿的热度。 欧恩在哭。 他恨他的无情与一意孤行、恨他不顾他的感受,付出性命战斗。 是的,这些罪名他都承受。 他知道眼睁睁看着同伴战死,独自被留下的感觉。心脏被巨大的无力、空洞、悔恨垄罩,恨不得代替对方死去。 他明明懂得欧恩对改造人的忌惮与畏怯,却又再一次地差点死在改造人手中,他知道这对欧恩的打击有多大。 「对不起……我……」夙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想说他别无选择,但他知道欧恩肯定不想听这个,一句解释反反覆覆在嘴里嚼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能一个劲地道歉。 欧恩其实是想问他为什么要道歉的? 因为看见自己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吗?还是因为明知道自己害怕什么,他却偏要去做什么? 他想问他,看见我因为你变成这样,你难受吗? 也许他不会,夙征从来就不曾在乎过他。 但是他看见夙征一动不动、冷冰冰躺在地上的时候,他真的难受得快要死掉了。 他恨夙征的无情,恨夙征把任何事情都放在他前面。 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他这辈子就认定夙征了能怎么办呢? 他不期望夙征能对他回以同样分量的喜欢,他就是想问夙征在做任何决定之前,能不能也想想他? 能不能偶尔也心疼心疼他? 可到最后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人,如同最后一次的拥抱。 夙征难得安静地任由欧恩抱着他,于此同时悄悄探出精神力想替欧恩梳理,可谁知他的精神力才刚刚触碰到欧恩的脑海,他却整个人浑身一抽,晕了过去。 夙征吓得急忙接住人:「欧恩!」 * 「王子殿下的精神力混乱已经超出他本身所能承受的阀值,所以大脑开啟了自我保护机制来防止它继续增长,或者任何外力的干扰。」院长如此说道。 夙征不理解,「可是我是他的伴侣,他替他梳理怎么能算是干扰?」 「因为他不信任你。」院长直接丢下重磅弹。 夙征呆立在原地,「什么?!」 「他拒绝了你的梳理。」 夙征眉头深深皱起,欧恩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跟自己拆伙了吧? 「进去吧。」院长指着加大的双人医疗舱,「王子殿下的情况十分复杂,他的身体与精神力治疗刻不容缓,所以你跟他一起进去,想办法替他梳理。」 「可是他不信任我,我要怎么梳理?」 「那就是你自己得考虑的问题了。」院长转身就走,邻近门口时他回过身去看着夙征,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彷彿在发表着学术研究成果:「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尝试着色诱他。」 夙征:「……」 86. 无以回报 院长走后,夙征回头看了一眼欧恩的方向,因为修復药剂的关係,他正陷入深沉的睡眠中。 苍白的脸色正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多日来欠缺的休息和营养,很快就能透过医疗舱得到完全的补充。 快则三日、慢则五日,欧恩的身体就能完全恢復到健康状态。 「唉……」夙征叹了口气,如果精神力也能透过医疗舱来梳理就好了。 他走近几步,隔着玻璃窗盯着欧恩,内心闪过千头万绪,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等你醒来后,我们再好好谈谈吧。」随后,转头离开。 夙征在停机棚找到欧恩的飞行器,刷过终端啟动权限后,直接开往a级战队的大本营。 a级战队以上的军区控管严格,任何飞行器进出都需要与塔台验证过身分后才能放行。 即便是王子的飞行器也不例外。 是以,当进入塔台的守备范围后,夙征接到了通讯,「王子殿下下午好,这里是a级战队塔台,欢迎您回来。」 「塔台你好,我不是王子殿下,我是夙征。我回来办点事,很快就离开。」 「是,王妃殿下,您康復了吗?恭喜您,我们立刻为您开放通行权限。」对方的反应速度很快,立马改口。 「我……」夙征想解释却又觉得疲累,最后只是道了句:「谢谢,辛苦了。」便作罢。 方才离开医院的一路上,便有许多向他打招呼与嘘寒问暖的人,那其中的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唯一勉强能连上关係的,就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称呼他为:王妃。 他辩解了许多次:「我不是!」 可那些陌生同袍们的反应不是:「是!王妃殿下,我们不会胡乱声张的,祝你们幸福!」这种楞头青式祝福类型;就是低头偷笑,掩嘴快速离去的默默嗑cp类型。 夙征从认真想辩解到心累接受之间,也不过就是出了一趟门的差距而已。 他十分无奈,王子的婚事一直都是全国人民关注的重点,他不晓得他们的契约关係万一曝光了,他会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毕竟大家捨不得骂王子,那么砲火自然而然就会转向他。 也罢,骂就骂吧!反正这场契约关係本来就是自己提出来的。 夙征去到训练室,他有点事想问库奇,却没想到一路走过去,数十间或大或小的训练室里全都塞满了人。 这是怎么回事? 夙征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 差不多是训练结束,大家相约出去吃晚餐的时间了,为什么人都还在这里? 通常晚餐到午夜的这段时间,是军队里头人最少的时候。 他从没见过这种人满为患的训练场盛况,夙征眉心紧皱,别不是有战役要发生了吧? 他突然想起杰克跟他说的钢铁人数目,内心闪过几分不安。 他加快脚步去到自家小队习惯使用的训练室,锐利的视线一扫,果不其然,一个没少。 部分人在模拟机里头进行分组对抗,部分人则在做重量训练。 他推门而入,棠琼是第一个发现他的,「夙征?!」多么敏感的名字,棠琼的呼唤一出,惊得其他人纷纷抬眼看向他。 瞪大的双眼和扬起的笑容同时出现在许多张脸上,他们尚未接获夙征甦醒的消息,此时见他到来,诧异之馀更多的是欣喜。 「夙征,你康復了?!」 「夙征,你醒了!」 「哇啊啊啊夙征!真开心能再见到你!」杜达开心跑向夙征,想给他一个祝福的拥抱。 夙征半蹲下身,暗自蓄劲准备好迎接杜达力量十足的恭贺,却没想到她跑到一半中途减速,边走眼神频频往门口的方向看:「队长没来吗?」 夙征摇头:「没来。」 「喔。」杜达点头,悄悄舒了口气,人却依旧站在离夙征三米开外的位置,「恭喜你出院,不过为了我的小命着想,这个祝福的拥抱我们就先跳过吧。」 夙征见她那忌惮欧恩的模样,忍不住失笑:「谢谢你。不过你想你误会欧恩了,他不介意这些的。」 「不不不!你可是王妃。」杜达悄然后退,内心吐槽:我可是太了解欧恩了。他真要吃起醋来,恐怕连攻击你的猛兽的醋都吃。 夙征一个头两个大,「别再这样叫我了。」 「您怎么过来了,王子知道您醒了吗?」库奇问,其他队员也放下训练,纷纷围到夙征身边。 「知道。只是我一醒来他就昏倒了,目前正在医疗舱里治疗。」夙征一想起欧恩那瘦得皮包骨的模样,心口就止不住地难受,「我来这里,就是想来问问你们,我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欧恩怎么瘦了这么多?」 棠琼简单扼要地将事情的经过大致给说了一次,夙征从头到尾沉默听完。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内心起伏不断。 尤其是队友们时不时在一旁补充说明,欧恩在他命性垂危时说过哪些话;说欧恩好多天没睡觉,对练时频频走神受伤;说欧恩的精神力失控得,光是经过他身边,他都差点被其反噬的力量所伤:以及欧恩从两天前,就丧失了沟通的能力…… 欧恩竟然是……哑了…… 夙征只觉得眼前乌云垄罩,难怪……难怪那人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抱着自己流泪。 心脏像是被紧紧捏住,一口气梗在心窝,吐不出去也吸不进来。 他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欧恩到底为了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无尽的愧疚如同刽子手紧扼住他的咽喉,氧气逐渐稀薄,夙征张大了嘴,拼命想多吸点空气,然而什么都没有,窒息感越发浓烈,他双手交叉握在脖颈处,努力大口吸着气,吸气声一声快过一声却徒劳无功。 喉咙像是要烧起来般痛苦,夙征甚至还有馀力分神地想,这是不是就是欧恩最近所承受的折磨?面对生死未卜的自己、面对束手无策的敌人,每天都痛苦得像是要窒息一般? 夙征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真傻,他无数次想这么对欧恩说。 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为什么要为自己付出这么多? 可是他说不出口,欧恩的这些付出太过沉重也太过纯粹,他甚至不是刻意这么做的。 但是,却总能让自己受之有愧。 我该怎么回报你? 氧气被夺走,夙征彷彿又回到了地牢里,被杰克扼住咽喉的那时候。视线逐渐模糊、意识也跟着脱离身体,然而就在即将晕倒之际,夙征拔出藏在靴子里头的匕首,狠狠往自己大腿上划了一刀。 深可见骨。 「夙征!」 「你疯了!」 眾人一拥而上,抢武器的抢武器、扶人的扶人,此刻的夙征像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娃娃,任人摆布。 强烈的痛觉让他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看着大腿上的伤以及队友们担忧的神色,他勾起嘴角,竟是笑了:「我可得振作一点,不能再让欧恩因为我而受苦了。」 要是欧恩醒来,发现他再次晕死过去,只怕是不会再放任自己离开他的身边了。 87. 梳理(微H) 出去了解了一圈情况再回来后的夙征,面对欧恩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看着男人在医疗舱内,仍旧紧皱的眉头,无奈摇头,手指隔着玻璃戳在欧恩的鼻子上:「你呀,就是瞎操心的命,睡觉就好好睡觉,皱什么眉?又在担心什么事了?整天操心这儿操心那儿的,小心秃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夙征的话,欧恩本来平稳的精神力又突然失控起来,像一团即将爆炸的能量弹,在他的身体里横衝直撞。 夙征的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真是……娇气! 医疗舱的警报器不要命似地响了起来,吓得在中控室待命的医生护士们鱼贯而入。 一位医生打开医疗舱的药剂盖子,拿了一管麻醉剂便想往欧恩的修復液里加,没想到被夙征给挡下来了,医生抬眸看向神情严肃、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气势的夙征,刚想说:「请不要妨碍救护工作。」 便听他道:「你们出去,这里交给我。」 「不行。」医生拒绝,「在您无法替王子梳理之前,我们得先协助王子挺过这一次的危机。」 加入麻醉剂是要强迫欧恩进入昏迷状态,等同于硬生生切断他的意识,来阻止精神力的暴走。这是紧急情况下治标不治本的方式。 欧恩的精神力本来就在崩溃边缘,再用这种野蛮的手段来平息,除了徒增负担,没有半点好处。 夙征不愿再增加风险:「我可以替他梳理,现在请你们出去。」 「可是……」医生还想再劝,然而夙征已经大手一挥,直接用精神力将所有人拢在一个大圈中,一併推出门外。 像被倾倒的垃圾一样,挤成一团后驱逐出去的眾人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不放心,齐齐跑到院长室打小报告去了。 然而院长听了,只是笑瞇瞇地问他们:「如果王子醒了,知道你们不让王妃替他梳理,反而硬要抢工作,你们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眾人回想了一下王子只要遇上与夙征有关的事,就像变了个人般的疯劲,寒颤便不由自主从脚底冷到头顶:会……会被悄无声息地做掉,然后把他们的躯体拿去投餵猛兽吧! 院长看着几人的表情,知道他们心中应该是有答案了,他满脸欣慰:「我再奉劝你们一句,待会不管王子的医疗舱再怎么响,都不要再进去病房了。」 「啊?为什么?」眾人一头雾水。 「因为王妃要替王子梳理了。」院长笑得眉眼弯弯,「呵呵呵呵,年轻人,真好啊!」 在场的人都不傻,看院长那个表情,再加上嚮导的梳理手法不过两种:一是直接将精神力探入哨兵的神智中梳理,二是透过结合的方式,来强迫对方共享神智…… 他们恍然大悟,随即千恩万谢,感谢院长救了自己一条小命,要不然不小心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场景,只怕会被杀人灭口。 * 将碍事的人赶出去后,夙征开始脱衣服。 身处欧恩暴走精神力范围内的夙征,此刻正承受着欧恩失控精神力的无差别攻击。它就像是一团风暴,毫不留情地攻击所有靠近的人。 不过短短一分鐘,夙征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头疼欲裂。 像有人拿着大槌,每一分每一秒都用力地往脑袋重击一般,疼痛从四面八方而来、没有半秒间断。 他仅仅是靠近,承受的痛苦力度就如此之大,夙征无法想像身处暴风圈的欧恩,又该承受着多么大的折磨。 梳理刻不容缓。 欧恩等不起,他同样赌不起。 他将自己脱光后,直接进入医疗舱,动手去扒欧恩的衣服。 他想得很简单,既然欧恩在精神上排斥他,那就从肉体下手吧。 经过上次的结合,他能看出来欧恩应该是对他的身体挺满意的才对。 快速将欧恩给扒光,看见蛰伏在他下腹处的小欧恩后,夙征才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他还没开拓。 想到这件事,他简直想双眼一闭、晕过去得了,他怎么就忘记欧恩的尺寸有多大了呢? 沉睡中就已经是这个尺寸,等一下完全醒过来还得了! 他紧咬后牙槽,忍着男人精神力上的摧残、将手指伸到身后,艰难地开拓着。 从来没自己开拓过的生疏和彆扭,让夙征在心里将欧恩唾骂了无数次,真是上辈子欠了债了!所以这辈子才会被你紧紧绑住,想走都走不了! 脑袋的疼痛让夙征没有多大的耐心好好开拓,胡乱伸到三指后,他便藉着浮力跳到欧恩身上,双腿盘到欧恩腰间,一隻手抓在欧恩肩膀上稳定自己、另一手则抓着小欧恩往自己后庭塞。 然而,没有意识的欧恩正跟着修復液载浮载沉,夙征攀附在他身上,同样东倒西歪,再加上尚未甦醒的小欧恩以及毫无技巧性的蛮塞,两人迟迟无法结合。 随着时间的推移,夙征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成段成段地碎裂着,时而清醒时而混乱。 欧恩的身体经过半日的修復,稍微长胖了些许,薄瘦的肌肉浅浅覆盖在表层,浸泡在修復液中,滑嫩又带着光泽。 加上他沉睡时,安静优雅的模样,竟是让夙征心跳不自觉加速几分。 他凑上前,情不自禁吻上人。 双唇轻碰、辗转廝磨,不满足于浅尝即止的夙征,单手捏住欧恩的下頷,强迫他张嘴,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 夙征在欧恩嘴里搜刮一圈,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巨大的空虚袭来,让他恢復了几分清醒。 夙征低头,看着自己半抬头的分身,后知后觉的羞耻心袭捲而来,自己到底在对一个昏迷的人做什么! 想霸王硬上弓就算了,还偏偏自己先动了情。 夙征羞愤欲死,却偏偏当事人毫无知觉,气得他一口咬在了欧恩的肩膀上。 整齐的牙印很快被修復液给抚平,丝毫看不出痕跡,夙征没好气地瞪了欧恩一眼,感觉自己那一口白咬了。 洩愤过后,脑袋的疼痛好似也变得和缓一些,夙征唤回一些理智,认命地先用手替小欧恩刺激一番,等它昂首挺胸之后,才又再次坐到欧恩身上。 这次他有了经验,直接将修復液给放掉了一半,让欧恩像泡澡一般靠坐在医疗舱底部,自己则面对面坐了上去。 进入的过程很困难,夙征费了老大的劲,才终于整根没入。 他吁出一口气,被填满的熟悉让小夙征也跟着兴奋起来,他双手扶着欧恩的肩膀,大腿分开在欧恩身体两侧,开始缓慢动作。身体在努力,重要的事也没忘,他再次伸出一小段精神力去触碰欧恩的神智,这次被很好地接受了。 他不由得有些小得意,哼,男人。 欧恩的精神状态太糟糕,夙征梳理得很认真,以至于全然忽略了身边之事。 直到欧恩因为得到妥善的梳理,恢復意识清醒过来后,双手往他的腰间一握、胯部一挺,夙征被撞得惊呼出声时,才想起自己此刻的姿势和动作,有多不妥。 他低头望进欧恩势在必得的眼神时,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要糟! 88. 认错(H) 夙征下意识想往后逃,却无奈医疗舱的空间太小,他整个人都落在欧恩的掌握中,退无可退。 察觉夙征的退意,欧恩大手往他腰后一拦,将人又抱近几分,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侵略性十足的眼神望进他慌乱的眼瞳中问:「王妃想去哪?」声音又低又哑,带着大病初癒后独有的音色。 夙征腰都软了,耳朵控制不住地动了动,身体不动声色向后仰想拉开距离:「既然你的精神力已经恢復……我也差不多可以功成身……啊……」话语被欧恩的恶劣行动截断,夙征怒瞪着被情慾染红的双眼,慍怒道:「欧恩你……嗯啊……」 夙征所有欲盖弥彰的解释,欧恩全都不想听,他只想透过所有实质的行动来确定夙征在他怀里,这便足够了。 此时此刻、此景此地,他不用管别人,不用在乎过去或者未来,只需要好好感受眼前之人温热的呼吸、结实的心跳,只要能确定……夙征还活着。 他就着结合的状态替两人换了个姿势。夙征的身体弯成一个v字型,后背抵住舱壁,双腿则分开架于欧恩肩膀上,他自己半跪在地,双手垫在夙征背后替他承受可能的摩擦,然后毫不留情地进攻。 「你他妈……慢点……啊……你听我……不是……」夙征双手无处可放,只能紧紧抱在欧恩的背后上稳住自己。 想说的话有很多,只可惜开口的时候,全都化成了不着调的呻吟。 话不成句、词不着意。 欧恩用鼻子碰了碰爱人的脸颊,轻哄道:「嘘……宝贝,别说了,听不懂……」 耀武扬威似的挑衅,气得夙征拿精神力去缠他的脖子。然而缠到一半,夙征自己却是先停了手。 他想到了自己在杰克手中的死法。他不知道这种相似的情节会不会对欧恩造成阴影,他不自觉低低下头:「抱歉……我……」 欧恩心中闪过一丝痛处,他从没想过两人之间竟然有一天也会有不能提的禁忌之事,夙征的差点死亡像是一道无法跨越的深渊、横亙在两人之间。 他停下动作,将夙征的腿下放到身体两侧。 「夙征。」他捧起夙征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目光中写满这辈子所有的深情,像四面八方而来的温暖阳光,「你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我也是战士,我明白你的选择,只是有些时候,我会希望你更爱惜自己的命一些。你已经不是上辈子一无所有的你了,这辈子你有我,有博士,她也许还没死,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不要什么都冲在最前面。」 欧恩亲了亲夙征的眼睛:「偶尔也等等我,等我跟你一起并肩战斗,好吗?」 欧恩看向夙征的目光,一直都温暖又坚定。他想说,对我,你永远不需要歉疚。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是肆无忌惮的,可以是敞开心扉的,我希望我的喜欢是你任性的资本、而不是枷锁。 「欧恩……」夙征眼里写着歉意,他拉下欧恩的手,欧恩光亮的眼瞳一瞬间暗了下来。这是无声的拒绝。 然而,还没等他开始黯然神伤,便见夙征将他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 希望之光重新燃起。 「谢谢你为我付出这么多。」夙征道。能有一个人照顾他到如此地步,说不感动是骗人的,过去的他只觉得害怕,担心无以回报,可经歷过此次的事件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其实欧恩不需要他的回报,只要他也向他喜欢自己一样,去喜欢欧恩就可以了,他想,他做得到。 面对一个真诚、努力、认真又帅气的哨兵,他怎么可能不动心,「我也会努力的。努力回应你的心意、努力让你幸福。」 「真的?」惊喜来得太突然,欧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夙征点头:「真的。」他双手捧着欧恩的脸,凑上前主动吻住人。 欧恩迫不及待地探出舌尖、勾着夙征软甜的舌头回吻。唇齿交锋的战场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移,这一次夙征积极回应着欧恩,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盈在心口,欧恩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将人抱在怀中,向后靠到舱壁,自下而上望着坐在自己坚挺上的美人问:「刚刚我昏迷的时候,你怎么做的?」 夙征知道他的坏心思,伸手扯住他的耳朵,骂道:「你别给我蹬鼻子上脸!」 然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欧恩开始耍赖,大手在夙征身上四处搧风点火,讨好的吻亲在夙征的脸颊、脖子上,嘴里胡乱喊道:「王妃……宝贝……老婆……我还病着,使不上劲……」同时下半身若有似无地往夙征的后庭撞,却偏偏怎么都不进去,乱人心神。 夙征被他搞得浑身都失了力气,勾人的嚮导素塞满整个医疗舱,却不愿服输。 他看着欧恩潮红的脸庞,知道他同样忍得难受,于是他往前坐了一些,让欧恩的坚挺贴在自己的股缝上,一隻手向后刺激着欧恩的分身,另一隻手则握上小夙征,开始上下套弄起来。 只可惜,他手上的动作才没动几下,就被欧恩给拦下,「你做什么!」男人抓在他手腕上的力度,大得像是要将他的手给折断。 夙征在心里偷偷勾起嘴角,看来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他挑衅道:「你不来,我就自己来了。」 欧恩:「你!」 夙征拉下欧恩的手,让他改握在自己的炙热上,他的双手又包裹在欧恩的手外侧,带领着他替自己紓解起来。 别人的手总归是不一样,夙征舒服得半瞇起眼、小声溢出呻吟,完全沉浸在快感之中,而且有时候套弄的动作大了,臀部还会或无心、或有意地摩擦着小欧恩,看得欧恩心火直烧,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 夙征很美,他坚韧的心性很美、他不服输的模样很美,就连他使坏的模样都让欧恩觉得,美得不可方物。 夙征看着欧恩那都快能在他身上烧出洞的眼神,俯身到他耳旁问:「王子殿下嗯……还要看嗯哼……多久……您要是不行……我要不换个……啊……」夙征的「人」字尚未说出口,即被忍无可忍的欧恩直接贯穿。 那一挺到底的力度又重又深,让本来就处在高潮边缘的夙征直接弃械投降。 炙热的白浊高高喷出,全都洒落在欧恩身上,体液的热度和气味、夙征的失神和欢吟,像一朵朵的烟花绽放在欧恩心上,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他等不了夙征从高潮的馀韵中恢復过来,双手固定住夙征瘫软的身体,疯狂进攻索取,颠得夙征如河岸的芦苇,不能自己。 「不行……啊……我刚刚才……慢一点……呜……」身子正是最敏感的时候,欧恩的随便一个动作都能起极大的反应,更何况是像现在这种毫不留力的衝撞,密麻的快感从皮肤表层细细密密鑽进骨子里,又痛苦又舒服,像是折磨又隐约带着几分舒服,夙征感觉自己要疯了,身体脱离掌控的感觉令人不安,他不自觉服软下来,「欧恩……慢点……求你……」 眼泪从眼角滑落,低头的美人更加让人有施虐慾,欧恩将夙征转了个身,让他趴在透明玻璃观察上,重新开始新一轮的进攻。 全裸的夙征就面对着病房大门,如此门户大开的姿势,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他萌生退意却被欧恩扣紧双手,紧紧压在玻璃上,他用力挣扎,「欧恩……不行……」 「这次惩罚。」欧恩将身体密不透风贴在夙征身上,挺动的速度又快又猛,小夙征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一下一下地撞在玻璃上,夙征闭上眼,太羞耻了…… 毫无办法的夙征示弱开口:「我错了……」 「错在哪?」欧恩慢下速度来问道。 夙征咬紧下唇,不习惯这种低姿态,「我不该……提别人……」 欧恩像是满意了,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下次还提不提了?」 夙征掩去眼里的不服输,声音毫无破绽,「不提了……」 欧恩满意放开人,转过夙征的身子、伸手抚去他眼角的泪痕,「这才乖。」 然而,乖字的话音刚落,夙征的拳头已经挥出,就在即将打到欧恩腹部时,被欧恩直接挡下,他挑眉看向偷袭失败的人,舔了舔嘴唇,「看来刚刚是骗我的?嗯?」 「不是……」夙征打开医疗舱门就要逃,却被欧恩从背后抱住、进入,「啊……」 那天,夙征被压在医疗舱里头,被迫认了许多次错,喊到嗓子都哑了、什么都射不出了,才被吃饱喝足的欧恩给放过。 欧恩抱着累得睡过去的夙征去洗了个澡,重新将自动清洁过后的医疗舱修復液放满,抱着夙征美美泡进里头,进入新一轮的睡梦中。 89. 好消息 三日后,休养好身体的欧恩与夙征双双回到部队报到,小队成员们看见两人肩并肩一起出现激动万分,霎时间生出了几分恍若隔世的错觉。 库奇甚至还哭了。 欧恩上前拍着他的背安抚,哭笑不得问:「至于吗?」 库奇伸手拭泪,脸上带着几分羞赧,「我就是……太开心了。」 「行吧。」欧恩走回夙征身边,仅约三个迈步的时间,他的眼神已在所有人身上扫过一圈,站定位置后,脸上掛着满意的笑容,「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的训练也都没有落下。」 「是!」眾人立正回话。 不只他们,其实一路过来,欧恩都能明显感觉出a级军区的整体战力有了明显的提升。 「队长是不是……快突破a级了?」棠琼问,其馀人也绽放着灼灼的目光看向欧恩。 他们不会是要有一位s级队长了吧?! 只有夙征,略带兴味地挑了挑眉,满脸看好戏的模样。 欧恩点头,「该说是不破不立吗?从我觉醒以来,无论怎么练都没看见成效,却没想到这次倒下之后再醒来,无论在力量还是强度上都有了大跃进,像是一下子将所有积累回馈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 「难怪提升得这么快。」 队员们觉得这解释十分合理。 夙征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嘴角掛着几分不屑的嘲讽。 欧恩发现他的小表情,凑到他耳旁问:「王妃是对我的解释有意见?」 夙征皮笑肉不笑看着他,「原来王子还要面子的呢?」 「当然。」欧恩笑得灿烂,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只对你耍流氓。」 脸上那表情痞得夙征直接把他的脸拍开,「滚。」 其实昨天晚上他也问了欧恩一样的问题。 却没想欧恩给他的答案是:「一定是因为我们两人的身体与精神力契合度都很高,所以双修效果惊人,看来之后我们得常常一起修练才是。」边说手还不安分地往他屁股伸。 一旁的眾人见两人在打情骂俏,脸上不约而同带上欣慰的表情,犹如家中长辈终于看见自家孩子恋情修成正果的祝福和宠爱。 没办法,谁让这两位实力过人的新人,年纪还是团队之中最小的呢? 「走吧,对战一场,我看看你们的能力提升到哪里了。」欧恩率先往虚拟舱走,他背影那神采飞扬的模样,看得夙征直扶额。 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开屏孔雀。 那天他们来来回回对战了许多场,队员被各种随机分配,有的时候是欧恩和夙征组队打所有人,有的时候是欧恩和夙征各自带队、相互埋伏,有时两人会交出所有权,听凭其他人的指挥行事,多对少、少敌多,是破釜沉舟还是迂回埋伏,没有人知道最佳解答。 一天下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身心俱疲。尤其是从没担任过指挥位置的人,却突然被抓去发号施令,真是每一秒鐘都要纠结上数十次,到底该如何下指示。 但是这还没完,復盘才是最累人的地方,尤其欧恩还是引导型的老师,他不会直接指出你的错误,而是会用十万个为什么来询问你的判断标准,问到你怀疑人生、直想撒手人寰才愿意罢休。 就这样,这种地狱训练模式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欧恩小队的队员在自家队长和队主心骨平安归来后,不但没有更轻松,反而每个都像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气。 又是隔一天的早晨,库奇在走往训练室的路上抱头狂嚎,「我真的不是当指挥的料!要是今天队长又让我当指挥,我真的会疯掉!」 杜达也在一旁附和,「我也是,我寧愿挥一千次、一万次刀,也不想下那一道命令,太可怕了。」 「復盘的时候才最心力憔悴吧?」棠琼难得也有些吃不消,他的声音有气无力,「队长那句为什么我感觉像咒语,24小时在我耳边绕,我这几天睡觉的时候都还会梦到他跑来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做这个决定?为什么下这个指令?』」 「有有有。」、「我也是我也是。」、「真的太可怕了。」其他人心有戚戚焉。 队员提心吊胆、战战兢兢鱼贯进入训练室,却发现除了欧恩与夙征之外,费昂也在场。 「咦?大队?」 「大队长?您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了,大队长!」 费昂乐呵呵回应每个人的招呼,「看来大家都过得不错,很精神!」 眾人:「……」大队长的眼睛还是这么瞎。 看队员们自自己眼前列队站号后,费昂朝大家举了个军礼,队员同样回礼。 「今天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进入正题,费昂浑身的气势有了变化,连带着周围的气氛都凝重起来。 「是!」眾人抬头挺胸站着标准军姿。 「我们的欧恩队长以及夙征队员因为表现优异,所以要升职了。」 人心突然躁动,跃动的眼神纷纷往欧恩与夙征身上瞟,内心由衷感到光荣,接着他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这几天的训练全是欧恩与夙征的用心良苦。 库奇目不斜视,但是眼眸中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就知道队长能做到! 「明天开始,他们将去at1报到,在新队长上任之前,你们就暂时先与我的小队一起训练、出任务。」 「是!谢谢队长!」 「好好欢送一下你们的队长与队员吧。」事情宣布完毕,费昂又变回待机状态,语调柔和,「明天见。」 「明天见,大队。」 「大队慢走!」 费昂离开后,眾人纷纷上前表达祝贺,「队长、夙征恭喜你们!」、「恭喜升职!我们待会是不是得去庆祝一下?」 「当然,我请客。」欧恩也终于放下紧绷了一星期的架子。 「太棒了!队长英明!」 「耶耶耶!吃大餐囉,终于可以休息一天了!」 「我会努力的。」库奇站到欧恩身前,表情有开心也有不捨,但更多的是自信「我一定会升到at1,再次和队长并肩作战。」 欧恩拍了拍他的肩,「没问题,我等你。」 「没想到你们不只升职,还一下就升到at1,好羡慕。」杜达在夙征身旁表达崇拜之心,「我已经在a级战队待好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升上去。」 夙征安慰她,「放心,你的能力很强,只要战斗时多观察周围、培养全局观,很快就能到at了。」 杜达一听战斗还得动脑,直接宴席旗鼓,她垂头丧气,「算了,那我还是不要过去好了。」 夙征被她的反应逗笑,摸了摸她的头安慰:「你很有领导天赋的,不要这么快放弃。」 欧恩不动声色看着夙征放在杜达头上不到一秒鐘的手,眼神在兴奋的队员身上扫过一圈,清清嗓子道:「欢送会也不用开到一整天这么久,既然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再练个三场吧。」 「什么?!」 「不、不要──」 「我……我突然感觉身体不太舒服,我要请假回家。」 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的棠琼:「……」 这杜达真是……给她给害惨了! 有了训练的辛苦,才能更加凸显聚会餐点的可口与美味。 那天晚上,所有队员卯起劲来一顿吃,烧烤店里的肉片,几乎有一大半都进了他们的胃,库存直接告罄。 酒喝高了的他们,抱在一起就开始天不怕地不怕地抱怨起欧恩这几日的斯巴达行径。 夙征就坐在欧恩身边,慢条斯理喝着可乐,看着那群嬉闹的队员笑道:「看来他们积怨颇深啊,王子殿下。」 欧恩转头看向他。店舖里头因为队员的吵闹和抱怨,气氛热火朝天,连带着隔壁桌的也开始高谈阔论,可即便是在这种环境下,夙征依旧是冷静的、游离的,他就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却散发出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清冷感。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抽离感,彷彿连头顶上的灯光,都是专门为他打下的聚光灯,替他隔绝一切的纷争与喧嚣。 清丽的容顏、拔俏的身姿、亲近的态度以及带笑的眉眼,全都让欧恩心痒难耐。 于是他一把拉过人,直接吻住他的双唇。 「喔喔喔喔喔喔!!!!」人群直接陷入疯狂。 「王子王子!!王妃王妃!!」 夙征听着耳边的欢呼声,不知道欧恩又在发哪根神经,他试着想挣扎,却被越抓越紧。 「别推开我。」欧恩小声道。 夙征的心一下就软了。算了,爱怎样怎样吧。 反正王妃这称呼,是躲不过了。 他主动回吻,喧闹的声音霎时离去很远。 周围是嘻笑乐活的人群,而我们将在由彼此支撑出来的小天地里,守护他们的笑容与未来。 90. 考核 夙征以一个e级嚮导的身分进入at,背后议论之声还是挺多的,尤其他还是名义上的未来王妃,难免给不少士兵產生一种「走后门」的想法。 所以,为了打消某些酸葡萄、以及上层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花花心肠疑虑,军队委婉地表示了希望夙征可以配合做一下考核测试的想法。 「没有问题。」夙征答应得非常爽快,基本上可以说是毫无半点他人怀疑自己能力的芥蒂。 他对人心的那点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加之at的性质跟军队不太相同,面对充满未知的星外,要让士兵放心把背后交给实力成谜的新人,难免有所担忧。 至于所谓的测试,自己是什么实力、什么阶级他再清楚不过,在知道自己一定能通过考核的前提下,夙征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下来。 他的爽快,害得语音通讯对面人室的一大堆腹稿梗在喉咙中,全无用武之地。 甚至,为了能与欧恩同一天上岗,夙征还主动提议,希望考核的日期越快越好。 连半点临时抱佛脚的努力都不做。 这事传到其他人耳里,又是好一阵冷嘲热讽:「也不知道是该说他过于自信还是太过小瞧at的能力!」 是以,为了满足夙征的愿望,考核就安排在他接到通讯的下午,也就是和欧恩在医疗舱胡闹了一整天的隔日下午,夙征准时前往at基地。 欧恩本来也想一起去的,只可惜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復原,被医院院长下了禁足令,只能乖乖关在医疗舱中,担忧落寞地望着夙征离去的背影,默默垂泪。 对于欧恩的不捨,夙征给的回应是:加快脚步离开! 无他,欧恩那孤魂野鬼似的哀怨眼神太过可怕,他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 at和战队虽然都隶属军队,但实际执行的任务内容却大相逕庭,最简单的区分方式就是工作环境。 战队负责地球上的事,而at则负责星外相关工作,包含新星球的探索、宇宙战舰的测试、宇宙站点的驻扎与兴建以及外星生物的抓捕和研究等。 只有很偶尔,地球遇上战队无法解决的情况,才会请at出手相助,例如上次的硅基生物。 目前为止,人类的科技发展已经足以让他们对宇宙进行探索,可宇宙的浩瀚和危险无法用文字说明,每一次出任务都像是一场生命的赌注,没人知道他们将遇到什么意外、也没人知道是否能安全返航。 也因此不同于军队的严谨,at的整体气场更为随意、也更为散漫。他们像是一群亡命之徒,处事风格与其说是军队,倒不如说更像佣兵。 这不,一听说夙征即将到达,不少间着无事的人便已聚集到停机坪附近,想偷偷给他来个下马威。 被派去接待的教官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发现了这些人的小动作也没有多加阻拦,反而带上一副墨镜,将所有幸灾乐祸的眼神给掩盖在黑色镜片之后。 「王妃是真的很强,不是谣传。」想挫挫夙征锐气的人很多,支持夙征的人也不少,其中绝大多数来自曾与夙征一起参与杀死暴龙鱼研究的士兵,「而且杀硅基生物的方法也是他发现的!」 所见为实,他们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王子的眼光。王子如此强大又优秀,当然会选择一个配得上他能力的嚮导当伴侣! 「既然他这么强,你担心什么?」胡安如此问道。 安东尼奥翻了翻白眼,「我是担心他吗?我是担心你!」偷偷欺负王妃,要是被王子知道了,小心被盯上! 胡安自信心爆棚:「担心我?不需要。」 安东尼奥无奈摇头,没有再劝。 纯白的飞行器已到,人群越围越多,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舱门打开,伴随着军靴的叩噠声一起映入士兵眼帘的,是夙征英气俊美又肃穆的脸蛋,頎长的身姿在全黑军装的印衬下,挺拔如刀。 所有人不自觉盯着他猛瞧,不需要多馀的动作,他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身上有一股致命的猎捕者气息,明明姿态从容不迫,却让人不自觉升起警惕之心。 他很危险。这是所有人看见他的第一个想法。 然而,这股子威胁的气势转瞬即逝,快得让所有人忍不住自我怀疑,刚刚是不是產生了错觉? 夙征那瘦得一捏就断的身形,能带来多大威胁? 反应慢了半拍的士兵们此时纷纷将威压释放出去,一层叠一层缓慢又坚定地朝夙征而去。 这种看不见的攻击犹如江水,面上平静无波,实则波涛汹涌。稍不注意,很可能在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已不省人事。 层层威压在空气中融合、蔓延,不少看热闹的at5新人稍不留意下被馀波袭击,随即脸色惨白、呼吸不顺。 反观夙征,那个处于攻击圈正中央的人,却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全无异常。 「怎么会?不可能?」 眾人震惊之馀,更多的是不服气。他们不相信这么多人围攻他一个小嚮导,竟然没有丝毫成效! 夙征脚步平稳地走到接待教官身前,连呼吸都没乱,「您好,我是夙征,前来做资格考核。」 「您好您好,我是今天负责接待你的比亚,请跟我来。」比亚的眼神从夙征一落地就被吸引,他从没想过王妃竟然是如此美丽冷艳的嚮导,被美色吸引的他,早已将周围队友的暗潮汹涌给忘在脑后,殷勤地带着人一边介绍一边朝测试地点而去。 「麻烦你了。」 眼看着夙征就要进门,夸下海口的胡安看着一旁自从夙征出现,眼神都跟着对方走的安东尼奥,心一横,一瞬间将浑身的威压都释放出来,直扑夙征而去。 攻击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哨兵倾尽全力的一击,根本不是e级嚮导抵挡得了的。 「危险!」比亚感受到不妥想回身相救,却为时已晚。 巨大如砲火的威压扑被凝聚成团覆盖到夙征身上,所有人闭上了眼睛,无法想像万一王妃在抵达at不到一分鐘,就被重伤的消息传出去,王子会不会气得直接杀过来报仇血恨? 「噗噁──」重伤吐血的声音传来。 眾人吓得赶忙睁开眼,却见夙征嘴角掛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对着某个方向道:「能力倒是和心胸一样狭窄。」说完,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后。 「王妃殿下,等等我!」被帅傻的比亚赶忙开门追上。 其馀尚在云雾中的眾人,顺着夙征目光的方向看向衣衫被鲜血染红、倒地昏迷的胡安,惊骇不已。 王妃究竟是拥有多厉害的精神力,才能在抵挡威压袭击之馀,还以如此乾净俐落的反击? 一场无声的烟硝尚未开始,便已落幕。夙征的强悍已在眾人心中留下深刻的记忆,谁都忘了他是来参加考核的,他们只知道自己未来又将获得一位可靠队友! 夙征的表现被上报至高层,at老将军笑得合不龙嘴,「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 他看着手上的夙征考核成绩,目光中的讚赏之意更甚,「这么年轻能力就如此惊人,潜心休养一翻势必未来可期啊!」 * 欧恩彻底康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夙征先把契约给签了。除了约定好的契约期限,他还多加了一样最重要的条款上去:夙征不能比他先死。 夙征看着那明显是临时附加上去、毫无逻辑又强人所难的要求,拒签,「我没办法答应你。」 「你想反悔?」欧恩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森寒。 夙征不吃他那一套,他的表情同样疏离起来,「你最好是用正常的状态来跟我协商,我不跟疯子做交易。」 欧恩想起上次在夙征房间将人惹生气的情形,貌似就是他不好好听夙征说话,反而一个劲强吻着人。 他也是现在这个反感模样。 欧恩内心一凛,看来自己得小心点了,不能随便让内心的黑暗面暴露出来。 他一秒认耸,走上前去从身后抱着夙征,夙征擒住他的手想甩开他,却听他在耳边低声道,「我错了,你别生气。」 动作瞬间定格,连带着周身的气势柔和下来,夙征叹了口气,耐心解释:「你应该懂我的意思,战场上瞬息万变,如果因为你的这句约束,我在行动中遇上任何迟疑,都可能危及性命。」 「我知道。」欧恩将人抱得更紧,「不过只要你往后都不要丢下我、跟我比肩作战,我绝对会豁出自己这条命护下你。」 又道:「我知道你之前独自战斗的时间太长了、也已经习惯了那样的作战模式。但是夙征,我要的只是一个保证,一个队友之间的彼此合作。」 夙征很想跟欧恩说,他不需要任何人用生命来保护,可他却也知道,前几天的事对欧恩造成的创伤有多大,无法轻易走出,于是他妥协:「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真的?!」欧恩颇为意外,没想到夙征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说话。他高高勾起嘴角,对着夙征的脸颊一顿猛亲。 我就知道夙征还是在乎我的! 91. 塔台 报到当天,欧恩与夙征双双穿着久违的at制服,内心一阵澎拜。 at,先遣部队,象徵着各种意义上的优先与顶尖:人类中最强悍的战斗力,替所有人期望的美好未来开拓疆土。 虽然重生才一年多,但是也许是事情发展的轨跡不一样了,两人激动的心不比当年初升上at5削减多少。 at的制服是一种偏藏蓝的黑色,使用特殊的防火、防辐射材质製成,可以适应低温也能耐高温,友好肌肤之馀弹性也够大,非常利于行动。 两人并排着站在一片巨大的窗户面前,面板感应到两人注视的目光,一秒从透明玻璃变成镜子,映照出两人擦肩而立的身影。 欧恩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人,不敢相信竟然有一天可以和他一同起床、换衣服、准备出门。 「像作梦一样。」欧恩眼眸中写着几分梦想成真的不敢置信。 夙征看了他一眼,「又在夸大其辞。」语气虽然嫌弃,但嘴角还是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欧恩的眼神直直盯着镜子中的夙征,从满足到失措仅仅一秒鐘,目光变得深沉且凝重,像是千百斤重的大石头沉甸甸压在心上,连呼吸都困难。 「怎么了?」夙征转过头去看他,精神力也同步探进欧恩的神智里去梳理。 他发现欧恩十分敏感且情绪化,尤其是在与自己有关的事情上,格外悲观。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在战场上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将军如此多愁善感,但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可以替欧恩多少分担一点他的烦心事。 遇上事了有人可以讨论、不开心了有人可以诉苦,他想这应该就是生活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的最大优点。 欧恩将手覆盖到夙征的心上,感受底下强而有力的跳动,「上辈子遇难时,穿的也是这身制服吗?」欧恩问。 夙征瞳孔一缩,「你……」深埋心底的回忆袭捲而来,他不懂欧恩突然提这件事情的用意。 任务中死亡,其实是大多数at士兵的归宿,那是为了让人类更长久繁衍下去的必然牺牲、是时代发展的必要进程。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面临又是一回事。当看着安静、止息的夙征躺在怀里,自己却无能为力时,再多的理智都抑制不住仇恨与悲伤。 「s6ns3t星球。」欧恩道。 「s6ns3t星球。」夙征抓住欧恩放在胸口上的手,低声复诵。那是他最后一次的任务地点,一个他到死都不会忘记的名字。 它是引起这一系列谋杀觉醒者行动的星球,因为发现了它,确定了人类移民的可能性,才有后续这一连串的谋策。 s6ns3t与西元纪年的地球十分相似,四季如春、环境宜人,是一个完全未遭遇破坏的原生环境。在那里,人类可以享受最优越的生活,他们不再受猛兽威胁,自然也就不需要觉醒者的保护。 觉醒者的存在,反而会成为打破平衡的隐患,所以被堤防、被忌惮,从而被除掉。 无数觉醒者牺牲才换来的新星球,却因为某些人的可笑担忧,用过即丢。 「你觉得……我们要透漏一点这个星球的相关资讯吗?」欧恩问。 夙征反应过来欧恩的打算,「你想让他们提早发现s6ns3t?」 「今年别斯图热夫家族已经确定了空间跳跃在实战上的可行性,新型宇宙飞船正在加速製造,一旦量產出来,未来这十几年的新家园探索行动,将会是at士兵大量殞落的牺牲年代。」 过去几年间,由于技术上的限制,新家园的探索范围一直侷限在银河系中,如今有了空间跳跃的能力,他们终于能离开银河系,往更遥远的地域进行探索。 夙征陷入沉思,「可是如果提前找到,你想提前多久?这么轻易就找到,是不是也容易引人怀疑?万一他们尝到甜头,想再多找几颗星球进行比较呢?」 存在在宇宙中的星系约莫二亿到二兆个,而每个星系里的恆星数量又有上兆颗,这种如大海捞针的新家园探索计画在夙征看来,便是要花上好几代人的性命去寻找另一颗类地行星,他都觉得合理。 再者,他们完全不知道当初进行谋杀计画的筹画人是谁,万一找到s6ns3t星球的消息再次被公告出来,是不是又会招来和上辈子相同的浩劫──谋杀觉醒者? 他们目前光是应付罗伯特的钢铁部队就焦头烂额了,何况这种敌人在暗,他们在明的不利局面。 「我不知道。」欧恩走到镜子前,伸手在镜面上滑了一下,萤幕再次產生变化,变成一张宇宙星图,欧恩的眼瞳深深凝望进那一大片闪闪发亮的星群中,变得幽深又空洞,乍然一瞥,竟像是要迷失其中,「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将代价减到最低。」 「有一个方法。」夙征道,「不要离开地球,取消探索行动。」 「没那么简单。贵族不会答应的。」欧恩回过身去看夙征,眼里难得出现了几分无能为力,「地球的环境越来越糟,他们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在新家园身上。」 夙征朝他走近,「陶伯利不是在进行进化者的研究了吗?只要药剂成功研发出来,人类就不用再惧怕阳光和猛兽了。」 夙征的观点正好踩中欧恩的痛点,他撇开头:「自从康拉德他们消失后,陶伯利的研究一直没有进展,失去原始的那批研究人员,人类进化的理想根本实现不了。」 「怎么会……」夙征满脸不敢置信。 如果进化人的计画不能实现,那么影响的将不只是执行任务的at士兵,连带着欧恩的理想也将化成幻影。 他曾许诺要给人民一个「美好的未来」。他本以为所谓的未来,不再代表着遥远的、遥不可及的口号,却没想到,人民很可能得眼睁睁与它擦肩而过。 「会有办法的。」夙征一把将欧恩揽进怀里,手心在他的后背与脖颈上来回安抚着,「别着急,也千万别在情急之下做决定,这件事待我们从长计议也不迟。」 「好。」欧恩将头埋进夙征脖颈,迷茫的心顿时被安抚,一如迷航的飞船看见塔台的讯号,找回方向。 他一秒镇定下来,「都听你的。」 欧恩与夙征在报到的前一天便已搬进at的宿舍中,而且由于对外声称的伴侣身分,理所当然地同住一间宿舍,正式开啟同居生活。 这也才有了此刻这对欧恩而言,幻想变成现实的画面。 眼看报到时间邻近,两人不再耽搁,前后脚出门,朝未来队长的办公室走去。 抵达目的,电动铁门滑开,里头运动中的人影映入眼帘,顿时两人的神情都有几分微妙的变化。 没想到新队长竟然是她?! 只见一位女哨兵穿着背心,在办公室里头练着拳,特製沙袋被打出震耳的声响,颯气又奔放。 是加芙尼。 「来了?」加芙尼停下动作朝二人走来,呼吸略为有些急促,身上却没流半滴汗。 上辈子夙征跟她交情不错,还因此闹出过几次緋闻,加芙尼也曾多次公开表示对夙征的欣赏,只可惜当时的夙征一心扑在復仇上,为了避免耽误她寻找其他对象,明言拒绝了她。 再后来,他有意无意地疏远加芙尼,直到死亡之前他们都没再见过面。 现在偶然相见,即便对方并不记得自己,却颇有几分他乡遇故人的熟悉之情,这也使得他一向疏离的表情和缓不少,「队长好,我是夙征。」夙征主动伸出手打招呼。 「欢迎你们加入at,我是加芙尼。」加芙尼伸出手想回握,却不料半路杀出欧恩的一隻手,直接将她的手握住,「我是欧恩,很荣幸加入您的队伍。」 「这……」加芙尼看着夙征伸到半空中的手,正被欧恩的另一隻手交握、扣住,强拉回身侧,加芙尼了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十分识情趣地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走吧,我带你们认识一下环境。」 「谢谢队长!」欧恩拉着夙征,迈步跟上加芙尼的步伐,夙征挣开欧恩的手,怒目瞪他,低声问:「你又开始了是吧?」 欧恩眼瞳更黑,「你们上辈子那点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夙征翻了个白眼:「……」开始了,又乱吃飞醋了。 92. 最后门槛 说是认识环境,但加芙尼其实一路带着两人朝宇宙航舰的停舰坪过去。 抵达目的地门口,加芙尼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勾起唇角笑道:「站好啦,可别被吓到腿软!」 两人不动声色点头,心中对加芙尼的计画有几分了然。 脸孔辨识后,银灰色金属门自动向两旁滑开,露出里头的巨大中空场地。 一如来到了巨人王国,谁都没能想到,普通的门扉后头竟然别有洞天! 停舰坪雄伟、广阔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架宇宙航舰静静佇立,金属感的流线型机身带着强烈的科技感。从它们身上能深刻感觉出无忧国的进步与强大,人类一步一脚印,终于摸到了自由前往宇宙探索的门槛。 站在里头,你会发现自己的渺小,会不自觉变得谦卑与恭顺。 三人的军靴踩出相同的硬气节奏,却没有传出半点声响。这个空间太大了,大得无论什么声音都激不起回响,仿若黑洞、吞噬一切。 夙征与欧恩深吸一口气,专属于宇宙战舰才有的冷冽气味从鼻腔进入,流至四肢百骸。 回来了,这熟悉又令人兴奋的味道。 夙征与欧恩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久违的震慑之力。 这里是全无忧国最顶尖科技与战力的结合之地,每一位能踏上征途的都是菁英中的菁英、每一次的航程都是一次性命的赌注,即便如此也义无反顾。 因为他们背负的是全人类的希望。 有人说,军备就是最强的国防。即便欧恩与夙征并不支持新家园探索计画,但却无法否认自己看见国力鼎盛时的激动。 加芙尼看着两人的反应,脸上勾起了然的笑容。 没有士兵能拒绝强大军备的震撼力。 没有。 因为就连她自己,即便已经出过无数次任务,都还是免俗不了每次踏入停舰坪的悸动。 「如何?很壮观吧?」加芙尼问。 两人点头,「很壮观。」 是的,这种直击心灵的颤动值得用上一句壮观来形容。 「那你们接下来就要加油一点了,只要通过最后的理论测试,就能成为真正的at士兵,替所有人类探索这片星辰大海!」加芙尼大手一挥直指云霄。 她的语气慷慨激昂,欧恩和夙征却是双目发黑、天昏地暗。 怎么就忘记这一茬了! 踏入at的最后一道门槛:理论测试。它被所有准at士兵称为「黎明前的黑暗」。 准at士兵们得在基地里学习一系列的理论知识,包含宇宙战舰维修手册、量子力学、宇宙辐射、行星地形和大气研究、黑洞和暗物质等等十多样项目,并且通过测试后,才算是真正加入at。 加芙尼继续道:「星外不比地球,稍有闪失都是致命的危害,多一份知识储备就多一份安全。」 欧恩与夙征汗流浹背,这些宛如星外语言的东西,听都听不明白,竟然要再学一次! 就和拿到飞行器驾驶执照转头就将考试内容忘掉的大部分人一样,欧恩与夙征早将这些知识忘得七七八八了,时隔多年要再把这些东西捡起来,简直比集训还要痛苦千万倍。 欧恩与夙征的表情加芙尼十分熟悉,每一位初到at的新人包含自己都曾出现过这个表情,所以她一点都不意外。 她面带微笑,尽量用自己最柔和的表情来掩盖其中的几分幸灾乐祸,「你们是想自己学呢?还是让授课机器人教?」 「自己学!」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确定?」加芙尼颇为意外他们两人的选择,「这些东西很难,完全不是战队的那些基础可以比拟的。」 「队长不用担心,我们有分寸,如果真的遇上困难会再请机器人协助的。」欧恩道。 夙征点头附和。 「行吧,我把课程包传给你们。」加芙尼也不强求,他知道欧恩与夙征的能力摆在那里,19岁就能上at的天才不多,也许这两位不只身体上能力过人,在学习上同样不同凡响。 「每个月的月底都会有成绩测试的机会,只要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就可以进去测试。」加芙尼贴心提醒。 「好的,谢谢队长。」两人看着终端里头多出来的巨大档案,一个头两个大。 「加油,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啊。」加芙尼挥手离开。 夙征看着她走远的瀟洒背影问:「怎么办?」他们不会真的得再把所有的理论知识从头学一次吧? 他看着那里头被妥善分门别类的资料,想起自己上辈子吃饭洗澡睡觉都在背书的痛苦记忆。 这些理论知识虽然很重要,但却不是必然要学会的东西,实战中,学会如何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理论知识,都可以靠ai来辅助判断,当初之所以订下这个规定,还是想锻鍊at的心性。 能静得下心来,才能耐得住长时间的星外航程。 「得想个办法。」欧恩同样觉得头痛。新人从学习到通过考试的所需时间从三个月到六个月不等,全看??运气。 从过去到现在,能真正凭实力通过测验的人,屈指可数。 「你还记得多少?」欧恩问。 「十分之一吧。」夙征反问,「你呢?」 「跟你差不多??」 行,谁也嘲笑不了谁。 不愿学习的两人将所有可以逃避的方法想过一圈,结论就是找不到方法。 规则写得清清楚楚,先加入at的人就是得学好理论基础通过考核才能获得实战的入场卷。现如今两人不想学习,却用拿不出个服人的好成绩,谁都无法替他们开这个后面。 名不正言不顺,他们自己都开不了这个口。 迫于无奈的两人,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学习。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年龄是30多岁的关係,夙征觉得这次的学习效率特别低。 一个星期过去了,每一科的成绩都在50分的边缘徘徊。他记得上辈子的他可是仅仅花了三个月就通过考试的。 感叹岁月不饶人的同时,他嫌弃的目光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欧恩,以及他那不安分正想往自己大腿上伸的手。 「啪——」他毫不留情拍掉他的手,「做什么!」 欧恩可怜兮兮搓着毫发无伤的手,脸上满是哀怨,「我只是学累了,想让你帮我梳理梳理而已。」 「你少来。」夙征点着空气中投影出来的画面,「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这一页翻都没翻,啥都没学进去你累什么累?」 欧恩将自己往夙征的方向挪,下巴放在爱人肩膀上,语调愉悦道:「没想到王妃都在偷偷观察我。」 「……」夙征看着自己眼前的资料,头也不回道:「你不每十分鐘就骚扰我一次的话,我也不会注意到你的龟速学习进度。」 言下之意,就是因为欧恩频频骚扰自己,被打扰之下,不想看到也很难。 欧恩笑了,「其实如果不是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话,我是很愿意和你一起慢慢将这些理论知识再学习一次的。」 「原来你这么喜欢读书?」夙征侧过头看向欧恩,眼里写着几分意外。 欧恩直接将夙征圈在怀里,伸手搬过他的下巴,眼神直勾勾盯着人:「王妃又在装傻了?」 不等夙征回答,他凑上前亲暱地吻了吻他的唇,「我是觉得上辈子没能跟你一起当战友、一起学习成长,这辈子能把这所有的遗憾弥补起来,也是挺好的。」 天真、单纯又可爱的想法。夙征眼里盪开几分温柔与笑意,将手放到欧恩耳朵上,漫不经心地搓揉着,「做人不能太贪心,不能什么都想要,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了,不是吗?」说完,直接堵住欧恩的唇、主动进攻,原本安静的学习气氛瞬间变得热辣如火。 美人的投怀送抱哪有推开的道理? 欧恩抱住夙征的腰,让他分开腿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将人锁在自己与桌子之间,亲吻变本加厉,索求的舌头肆无忌惮地扫过口腔的每一个地方,勾得夙征颤慄连连。 同时,大手从衣服下摆探进去,在蝴蝶骨和脊椎线间来回滑动,爱不释手。 欧恩起了反应,夙征能明显感觉到臀部底下的硬度,他连忙呼喊:「不做了!」 一起学习的这几天几乎天天上演此刻的戏码,学习进度严重落后,眼看着测试日期邻近,他可不想错过后再等一个月。 欧恩朝夙征裤子伸的手顿住,「身体不舒服?」一连做了几天,还都没有去医疗舱泡一泡、修復一下,欧恩担心夙征身体吃不消。 「还是我们去医务室?」欧恩就着面对面的姿势起身,夙征像无尾熊一样掛在他身上,过于幼稚的姿势,夙征连忙从欧恩身上跳下来,「不用,没有不舒服。我就是觉得学习要紧,不能再耽搁下去。」 欧恩挑挑眉,正想再次上前,便听夙征道:「你自己解决一下,我去准备午餐。」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欧恩:「??」 93. 失控的觉醒者 为了用最短的时间通过考核,欧恩跟夙征开始闭关读书,终端上屏蔽掉一切日常的问候讯息,只有重要消息才会显示提醒。 这日读书到一半,终端亮起讯息,显示收到了亚斯国王的留言,欧恩将视线从资料上移走,闭了闭眼,把那宛如外星语言的公式从瞳孔中驱逐开后,才点开留言外放出来:「欧恩,我们今天收到回报,有失控的觉醒者在一层进行无差别屠杀。」 夙征闻声也抬起头来,侧耳细听,亚斯的声音还在继续:「1区、3区、11区、14区、24区、27区皆有大量平民死亡,初步估计死伤人数──一万人。」 欧恩和夙征的瞳孔顿时紧缩,一万人! 他们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同款的惊骇与疑问,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有觉醒者乱杀人? 欧恩迅速将通讯拨回去,铃响不过一秒鐘的时间,亚斯写满凝重的脸庞出现在投影上,「欧恩。」 「您方才所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欧恩问。 「不清楚,我们也才刚接到陶伯利的消息而已,具体的经过还得再详细调查。」 「犯人落网了吗?」欧恩问。 「没有。」亚斯摇头,「他们的速度非常快,突然突现、又突然消失,前后不过五分鐘的时间,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仅仅五分鐘就杀了一万人,对方的实力以及冷血程度,可见一斑。 欧恩眉头皱成一团,「那怎么能确定是觉醒者杀的?」 「因为穿着觉醒者的制服,所以先这样推断。」 「刚刚听您说好几个区域都受到了攻击,都是同一人所为吗?」 「不是,这几起攻击都是同时发生的,团体作案的可能性比较大。」 欧恩陷入沉思,觉醒者如果不是休假回去探亲,待在一层的机会不高。 说是失控乱杀人,也不会是刚好回一层的几人都同时失控。也就是说这整起事件,比起意外倒更像一场有组织有纪律的行动:由一群人在特定时间同时发动攻击,又在差不多的时间结束。 欧恩是见过失控哨兵的,他们因为身为配偶的嚮导死亡,长久拒绝进行梳理而进入狂暴状态,身体会无意识地自我行动,或攻击他人或自残,与平常判若两人,加之感觉不到疼痛,想让他们停下,唯有麻醉针剂才能生效。 这也说明,如果这起事件真的是失控哨兵所为,他们是不可能在特定时间自主停下攻击的。 既然攻击者不是失控哨兵,那么他们是谁,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做此举动? 欧恩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抹黑。 觉醒者作为最强的武力存在,一直是无忧国百姓除了皇室之外,最嚮往的身分。抹黑他们,可以直接离间人民对国家武力、连带着对统治者的信任。 试想如果平常驻守于四大城门边防的觉醒者,是随时可能失控对自己生命安全造成威胁的士兵,这与放着一颗不定时炸弹在身旁有何异? 人民真能放心安睡吗? 不行,可不行又如何?他们别无选择,除非……除非有人能取代觉醒者的位置,例如:钢铁人。 欧恩的眼眸暗了下来,看来又是罗伯特在搞事! 为了一个国王之位,拖这么多百姓下水,如此丧心病狂、无耻至极,怎么配得上如此重要的位置! 得尽早抓住犯人!有了他们的证词,把罗伯特解决后,才没有这么多乌烟瘴气垄罩于无忧国顶空。 然而燃眉之急并不是幕后之人,而是这起事件本身。 「觉醒者」在一层进行无差别屠杀一事,在百姓的心中留下的震撼与后劲不言而喻,现在正是人心惶惶、惴惴不安的非常时期,如果不及时止损,待这些不安与躁动向下在心底深根、发芽后,再想矫正过来就很难了。 也因此,在这个人民最徬徨无措、最茫然若失之际,需要有人去安下他们的心。 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的痛苦和不安,我会提供你支持和依靠,只要你们需要,国家永远与你们同在。 他们需要有人看到他们的孱弱不堪,然后牵起他们的手说:不要怕,你们永远不会被遗忘。 「我现在准备出发去一层,一小时后会在共议峰会厅进行一场悼念演讲。」亚斯如此道。 是的,担任百姓心中定海神针的最佳人选,非国王莫属。 「我也去。」欧恩道。 虽然战队那边一定已经有所行动,但欧恩害怕万一他的推论正确、万一真是钢铁人参与其中,事情将会往最糟糕也最艰难的方向发展。 「好,你自己小心一点。」 「您也是。」 通讯结束,欧恩看向夙征,什么话都还没说出口,夙征却已明白他的意思,「我跟你一起去。」 「走!」 * 一层异常寂静,如此骇人听闻的新闻传开后所有人都躲在家中、紧闭门窗,就怕万一运气差些遇上下一波的攻击,自己将会沦为死神的下一道美食佳餚。 唯一能听见声响的,只有事发区域。没有任务的战队成员全都被派遣出来进行灾区復原任务,装有医疗舱的飞船和飞行器盘旋于空中,就为了第一时间替伤者急救和运输。 然而,死者人数多于伤者,受害者们大多都是一击毙命,或掌伤、或刀伤、或剑伤,犯人们的攻击方式不是徒手就是冷兵器。 波瑞吉检查着11区的死者尸体,神色凝重。 只见他眼前的一大片死者全都是面部朝下,趴街而亡。在其后心处,不约而同有着一个黑紫色掌印印在其上。 留下掌印的人力气之大,掌力竟然直接穿破那些人的衣服,把五指印记结实地盖在死者后背皮肤上。 那清晰的手掌印足以让所有人清楚看见,大街上的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极其高调、自负且拉仇恨的手法。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手法,再加上不讨喜的行为,让波瑞吉想起最近一直听到的名词──钢铁人。 听说他们都是皇家骑士团经过未知方法改造而成的可怕战力,强大且杀不死。 内心警惕直接拉满,波瑞吉下令,「所有人加强戒备,敌人等级预估a级以上,目前不排除二度作案的可能,如看见可疑人物,以小队为单位进行对战。」 「是!」 尸体被堆叠在一起,层层叠叠,宛若一层的环境。他们在世时逃不出这拥挤的环境,没想到死亡时同样得被街访邻居给团簇着长眠。 尸体的模样并不好看,因为是在惊恐之间受力过猛而死,双目突出、七窍溢血、死不瞑目。 负责查核人口的机器人扫描仪一一从其脸上扫过,将牺牲者的资料登记在册。 不少家属扑倒在尸体旁,哭得悲慟,不只他们,许多士兵看见如此惨烈的场景,同样一边搬运尸体、一边拭泪。 听说从发生到结束不过五分鐘,如此短暂的时间,却足以捣碎无数美满的家庭。 悲伤的氛围拢罩住整个一层,原本就暗无天日的天空,在此刻看来越发阴暗。 94. 哀悼 「午安,亲爱的臣民,我是亚斯。」亚斯国王穿着一身全黑朴素礼服,站在共议峰会厅前的台阶上,身前有数十台高精密摄影机围绕着他。 亚斯脸上的表情肃穆又沉痛,芙拉王后站在他身旁,两人一同看着底下空无一人的广场,悲痛之情更甚,这是前所未见的场景。 两人哪一次的到访不是被百姓的欢呼和激动的表情所围绕,可如今却人人自危、闭门不出。 一个无法让百姓安然居住的国家,何其可悲。 亚斯的声音被外放置至一层32区的每个角落,喇叭和大萤幕实时转播着共议峰会廰的现况。 不少藏于家中瑟瑟发抖、抱成一团的人民听见声音,纷纷爬到窗边,将耳朵贴在薄透的玻璃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是国王!国王来了!」 「呜呜国王!我们的国王来了!」 国王的声音彷彿具有安抚人心的神奇功效,明明只是一句普通的招呼语,却能让民眾颤抖不已的心,快速镇定下来。 部分较为大胆者,偷偷将窗户打开一小条缝隙,以便能更清楚地目睹国王的容顏。 他们看见投影萤幕后,还惊讶呼喊:「还有皇后!皇后也来了!」声音之大,连几墙之隔的家庭都能听见声音,担忧的话语顿时此起彼落: 「我们这里这么危险,万一国王皇后出事了可怎么办才好!」 「国王皇后这么尊贵的身分地位,怎么能在这时候来这里冒险呢?」 「国王皇后快请回吧!您们万一出事,我们怎么承受得了!」 百姓对统治者的爱戴几乎是本能行为,虽然国王皇后能亲至火线它们很感激,但是更多的是对两人性命的担忧。 可惜这些声音,并未能传到亚斯及芙拉的耳里。 亚斯道:「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内心充满难以言喻的痛楚。我们的手足、我们的家人惨遭无情杀害,无数无辜的生命在这场悲剧中逝去。」 他的声音覆盖了无忧国的每个家庭,它就像一双温暖的手,轻拂过所有国民破碎的心。 嚎啕大哭者慢慢止住动作,纵然脸庞上掛着纵横的泪,却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传出声音的远方萤幕,出神凝视;没能护好人民,竟然他们在自家门口遭遇劫难的自责、懊恼的觉醒者们,耳朵在听、动作却没有停下。他们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努力于復原工作。 清点伤亡、确保没有伤者被遗漏的数台机器在空中来回盘旋。如昏黄街道上的乌鸦,带着不详的消息。 在这一刻,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很慢,他们此时才明白为何很多作为缅怀的、纪录的影片都要以黑白的色调呈现。 因为不捨以及悲痛,痛得麻木了的心真的看不见任何色彩。 「我们痛苦地见证了父母失去孩子,伴侣失去挚爱的人间悲剧。每一个生命都是如此独特且宝贵,而我们今天失去了太多太多。」亚斯的声音哽咽了几分,芙拉紧紧握住他的手,给予他支撑下去力量。 夙征和欧恩也去到了现场,他们听说3区的伤亡情况最为残暴且残忍。 亲眼一见,果不其然,血跡染红了整条大街,墙上、地板、锈跡斑斑的大型垃圾桶和各大楼墙角堆放的废弃物,全被鲜血给染红,抬眼随便一扫,都是刺痛眼睛和呼吸的红。 饶是出战经验丰富的欧恩和夙征都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 怎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 原因无他,造成这一片尸身血海的原由,就是地上被拦腰砍断的无数尸体。 一眼望过去,五百公尺的距离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所有人的上半躯体与下半躯体分属两地,全都扭曲手脚、瞪着一双大眼,死不瞑目。 人间炼狱。 两人被眼前的画面衝击得呆立原地,好半天说不出话。 亚斯的演讲还在继续,语气鏗鏘激昂:「这场灾难对我们的社会安稳造成极大的考验,我知晓大家的担忧、也承诺会通过法治手段追究罪犯责任,不姑息任何一位反社会分子的行为!」 亚斯开始有意无意地带风向,试图将这起屠杀事件发生原因推至反社会主义者身上。 虽然目前尚未明白犯罪者是谁,但是绝不能让百姓就这样将犯人锁定在觉醒者身上。觉醒者能力强又担任着国防的重任,万一与百姓的立场形成对立,后果不堪设想。 「再来我们将在每一个区域都驻派兵力,24小时守护大家的安危,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该被牺牲。我也向大家承诺,我们一定会逮捕犯人,给大家一个交代。」 居民楼里头不约而同传来欢呼声,声声回盪,竟然也将几分百姓的声音变成嗡嗡声,传到了国王耳里。 国王欣慰地勾起嘴角又很快放下,他还有最后一个重要事情得做。 他郑重道:「最后,让我们一起默哀一分鐘,缅怀那些逝去的性命。」亚斯和芙拉齐齐后退半部,低下头。 在亚斯的指引下,无论是躲藏在住宅中的百姓,抑或是忙碌于救援的士兵,也全都在此时此刻停下手上的工作,低头对亡者致上最高敬意。 负责纪录的空拍机从许多遇难区域上空飞过,将士兵以及失事家属们的默哀画面给转播出去。 转播是有技术性延迟的,也因此当所有臣民结束默哀后再次睁开眼,看见的画面便是辛苦劳动后灰头土脸、血染红衣的士兵们虔诚低头的默哀模样。 夕阳的馀暉从侧面打到他们身上,竟像是一位位虔诚的信徒,在为重要之人祈求垂怜,隐隐带上了神圣的光辉。 画面定格在这里,提前准备好的字幕和略带忧伤的背景音乐同时被加到萤幕上: 「感谢他们永远奔在第一线,做着最危险、最累的工作,以为自己想守护的人撑起一片无忧天地。」 百姓幡然醒悟,是啊,自己怎么会突然去怀疑觉醒者存在的安全性呢?他们是同袍、他们是家人,是以自己的性命去战斗以换取我们生命安全的人啊,我们怎能因为某些极端主义者的行为,而对他们產生猜忌之心呢? 此时的无忧国,人民心灵的凝聚之力久违地重返最高点。 全国人民上下一心,只除了……两个人。 「我们的离间计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化解了!」基吉脸上写满气愤,「亚斯那个老狐狸,处理事情的速度会不会太快!」 「你现在终于知道他是老狐狸了?」罗伯特瞟了他一眼,「你之前不还说他是老白兔吗?」 基吉懒得和他耍嘴皮子,「计画失败,你倒是一点不着急?」 「放心,这只是开胃菜。」罗伯特抖了抖烟灰,胸有成足,「好戏才正要上场而已。」 95. 还原 致词结束,亚斯和芙拉亲临几个遭遇惨剧的区域,慰问受难者家属以及收拾善后的军队,许多人一见他们,委屈、害怕、茫然无措的情绪一拥而上,拉着两人的手、还没说话眼泪自己就先流了下来。 像受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一般,压住不住内心的情感。 失去孩子的母亲、没了家长的孩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媼、全家仅剩一人的倖存者,他们痛苦无助的模样,惹得芙拉王后也频频跟着掉眼泪。 「对不起,让你经歷这些考验。」芙拉抱着一位脸上父母俱亡、泪痕未乾、不知归处的小女孩,她轻吻她的脸庞,「我们一定会将犯人绳之以法、还你和你的家人一个公道。」 「对不起,竟然让无情血光出现在家园之中。」亚斯紧紧握着一位白发苍苍老翁的手,给出最微不足道,却是现在唯一能弥补一二的承诺:「慰问礼包稍后会送到各位家中,虽然无法补足你们心中万分之一的痛苦,但是逝去的人不会再回来,留下的人唯有坚强、振作,撑到看见兇手付出代价的那一天才是对逝者而言,最好的安慰。」 「对不起让你如此年轻就得承受丧子之痛……」 「对不起没能将人祸隔绝于你们的生活之中……」 「对不起……」 「对不起……」 芙拉不知道自己道了几次歉、又哭了多少次,她只知道自己每看见一个美好家庭变得支离破碎的模样,眼泪就止不住溃堤。一天下来,她眼睛都哭红了,肿得一眨眼就疼,在悲伤却一滴泪都流不出。 另一边,欧恩与陶伯利一起踏访一层的32个区域,亲自确认每一地区驻守的佈防是否到位、人民的身心状况是否稳定、环境復原工作是否顺利。 但凡遇到任何执行上的难处,欧恩都会马上出手,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帮助。 3区就是如此。 血流成河,浓厚的血味腥和惨烈得令人发指的尸体模样,使得不少心理素质较差的士兵们必须得中途去呕吐,或者离开去呼吸乾净空气缓解一下,才能回来继续清理任务。 欧恩见状连忙调来水车,让士兵先把染红各处的血液清理乾净再谈其他。 血液喷溅的范围十分广阔,光是那一条街,就用掉了上百台车子的水力才清洁完毕。 那些用来清洗现场、混杂着血液的污水全都流进地下排水系统,顺着水管一路流进废水处理厂。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留下的阴影太过深刻,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附近的居民还是时不时能被腥浓得令人目眩、心悸和悲伤的血味给呛得无法安眠。 夙征没有跟欧恩一起行动,他就留在3区,半具半具地将尸体送回暂放区,等着基因检测机确认上下半身的所属配对后,再送上手术台上进行缝合。他没有用精神力、没有靠机器人,而是实打实地用自己双臂的力量去搬。 每一趟他所搬运的尸体,他都带着怜爱、敬重的心去对待,虽然他们素未谋面,但是这并不影响夙征对他们的感情。毕竟一想到他们很可能是哪位同袍的亲人、爱人、重视之人,他就无法冷漠以对。 体力消耗得很快,他只要搬累了,就会换个不同的岗位轮替一下再回去继续。现场每一组单位的任务内容都很明确,清洁、搬运、统计、急救、维护、戒备、安抚,眾人各司其职。 因为有夙征的身先士卒,3区的现场虽然是最令人无从下手的,却是实际行动后最有效率的。无他,不少害怕、胆怯的哨兵看王妃都这么拼命了,自己怎么能偷懒,也咬咬牙硬着头皮上了。 忙至天矇矇亮,终于将所有受难者的身分确认完毕、尸体运走,还原街道应有的样貌。 所有人累得够呛,但是比起疲累,更多的是心寒和害怕。 他们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犯人对自己的同类下此毒手? 没有答案的他们想了很久,才终于得到了结论,也许那些人根本就不是人,是魔鬼,不然怎么能做出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来! 这一天晚上,很多人民没能入睡。睡不着、不敢睡。 直面觉醒者可怕之处的他们,从没有一刻如此怨恨自己的弱小,他们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连挣扎反击的机会都没有,一切已成定局。目睹过事发现场的人,他们感受到的震撼与恐惧,一辈子都遗忘不了。 至于那些剩下的、没遭遇攻击区域的人民,则是因为担忧着那不知道是否会再来一次、何时会来、会换哪个地方进行的攻击,不敢闔眼。 辗转反侧、夜不成眠。睡不着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缓慢,在第无数次看向窗外确认太阳位置时,终于迎来新一天的早晨。 太阳顶开厚重的云层冒出头,天空开始变亮,青黄的晨曦染黄了半壁天空。目光所及的灰色调墙壁、建筑连带着空气都被镀上一层带有暖意的光。 夙征就站在3区最高大楼的楼顶边缘,一动不动,任凭逐渐高升的阳光从脚底、膝盖、腰部直到头顶把他完全垄罩其中。 他闭上眼,感受着这隔着辐射保护层,虚假又微弱的阳光。 差太多了。 他脑海中不自觉比较着一二层觉醒者与平民的能力、居住环境、自由、食物乃至生活,全都天差地别。 感慨、叹息以及怨恨命运如此不公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奔涌而出。 为什么我们的命运就该掌握在别人手上呢? 他静静立于原地许久许久,久到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才从那袭捲而来的失落情绪中挣脱出来。 不用回头他都知道来者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夙征问,视线依旧看着前方的太阳。 「就是知道。」欧恩在他身后站定,看着夙征身上被血液给染成深黑的衣服,眼眶酸胀。 「都还好吗?」夙征又问。 「不好。」欧恩直接将人揽入怀里,将脑袋埋进夙征的脖颈处,直衝鼻腔的血味无声说明了他的王妃昨天晚上有多努力。 他与有荣焉的同时,又对自己竟然让爱人如此辛苦一事感到内疚。 夙征双手回勾、搭在欧恩的手臂上,「那就借你抱着充会儿电吧。」 「嗯。」欧恩又将人揽得更紧了些,「你真好。」 夙征嘴角勾了勾,「我知道。」 欧恩被夙征那出乎意料的回答给可爱到,抬起头亲了亲自家爱人的脸颊,拉着人坐到屋顶边缘问:「你呢?还好吗?」 夙征看着他,眼里的情绪不是很多,「怎么这么问?」 「觉得你好像在生气。」 夙征勾起嘴角,还是如此敏感。 他双手撑在身后,上半身向后仰,闭上眼感受着清晨带着量器的微风吹拂过脸庞的湿意,以及来自自己身上的那股浓厚血味,过了许久才道:「是在生气……气我自己太没用,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却没有一件有做到。」 欧恩内心一阵悸动。 这就是他的王妃,心系百姓、忧国忧民。 在他们眼前是层层叠叠、拥挤如林的建筑,此刻正值旭日东昇之际,本该是人民开始活跃的时候,然而街道上却一个人都没有。 安静、沉寂,宛如一座空城。 欧恩明白夙征的忧虑,他拉过他的手,十指紧扣,「可以的,我们做得到。」 只要我们在一起,相互陪伴扶持,就一定能实现那些美好愿景。 夙征反手扣住欧恩的手,转过头看向他那被阳光照亮的脸庞,嗯了一声。 96. 能快一点的话就好了 两人肩并肩静静坐着,眼神看向相同的方向,好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却也不感到尷尬。他们就这样望着太阳出神,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懂得自己的感受、知晓自己的忧虑是如此令人满足。 和他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从中得到力量。 无形中,昨夜积累的疲惫好似慢慢地被释放出去,本来被无数可怜亡魂压得喘不过气的心脏好似又恢復了跳动、佝僂的背脊也一点一点地挺直了起来。 夙征大大呼出一口气,胸腔内那股积怨的气随着他的调适和振作被排出体外,他开口问道:「犯人查得如何?有进展了吗?」 追查犯人的任务落在at身上,此事事关重大,为了争取最快的时间缉拿犯人,国王直接任命让at来接手此事。 「没有,他们杀完人躲进居民楼后就不见了踪跡,无从查起。」 夙征眼里写满忧虑,「一日不将他们缉拿归案,百姓就一日不得安寧。」 「不用担心,目前正在排查所有觉醒者案发时间的所在位置,很快就能锁定目标。」 「即便锁定目标,找不到人也无济于事。」 「至少能先设下警戒,只要追踪机器一捕捉到他们的行踪,立马就能出动。」 夙征摇摇头,最困难的不是在锁定犯人那一步,「怕只怕……找到了人我们也对付不了。」 对知晓钢铁人存在的二层士兵们而言,早在知道有觉醒者胡乱杀人时,内心其实早已不约而同地将怀疑的箭头指向钢铁人那边了。 没有同理心、为了金钱和地位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不就是那些皇家骑士团的专属性格吗? 不同之处只在于,过往他们的执行能力匹配不上那比天还高的心气,现如今实力有了大跃进,做出这种反社会的行为一点也不让人意外,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杀光整个一层的人都不足为奇。 欧恩:「其实我们讨论过,如果真的抓到钢铁人要试试投毒。既然从外部没办法对他们造成伤害,也许换个方式,能从内部瓦解他们的肉体。」 「是啊,总是得试试的。一定有应付他们的方法,只是我们还没找到而已。」 欧恩点头,「走一步算一步。」 「你待会还有行程吗?」欧恩看了看时间,问夙征道。 「没有,你去忙吧,不用顾虑我。」夙征知道欧恩肯定有许多会议以及大小琐事得处理。 「只是有一场直播,跟人民说说话、鼓舞士气。」欧恩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着要不要开口,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问:「你要不要一起?」 夙征摇了摇头,「下次吧,现在不合适。」 欧恩也不强求,「那你等我,待会一起吃个饭。」 「好。」 话才刚说完,欧恩的终端便响了起来,是皇室形象负责人来电,欧恩接起:「请说。」 「王子您在哪里,直播马上要开始了。」 欧恩:「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收到!」通讯掛断。 夙征侧过头去看欧恩,「要走了?」 「嗯。」欧恩抬手轻抚夙征的脸庞,指尖按了按他微皱的眉头,「如果累就去医疗舱休息一下,别硬撑。」 「我不累。」夙征在欧恩的掌心蹭了蹭,「大家都很辛苦,我这点程度不算什么。」 这种下意识的亲暱举动让欧恩很是受用,心中被满足的情绪给填满,不禁產生了一种夙征也是依赖着他的错觉,他倾身抱住人,喃喃道:「能快一点的话就好了。」 「快一点什么?」夙征没听懂。 欧恩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道:「如果遇上钢铁人别自己硬上,一定要通知我、我们一起对付他们。」 「好。」夙征答应得爽快。 欧恩颇为意外「你说的?」 夙征点头,「我说的。」 欧恩笑着松开人,从头到脚认真将夙征看一次之后,勾起微笑,「走了。」 夙征点头,眼里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心和忌惮,「你也要小心。」 「当然。」欧恩站起身,双足立于大楼顶的边缘处,这时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将他的发丝和衣服吹得翻飞作响,夙征仰头看他,有种欧恩好似要随风飘走的错觉。 一阵心慌感袭来,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 欧恩! 他差点喊出声。 然而欧恩已经先一步俯身一跃,飞了下去。 夙征看着转瞬间远去的身影,以及自己驻留在空气中的手,忽有几分愣怔,曾几何时自己也开始儿女情长起来了? 他将手收回、放在心口上,悵然若失的情绪尚未探究出几分解答,心绪又被眼前那张放大的熟悉脸庞给佔据。 欧恩又回来了,他维持着脚底滞空的状态,直接吻住夙征,霎那间,内心的空洞被填满,夙征迫不及待抓向欧恩的头发,将人紧紧抓在手里,热情回吻。 唇舌激烈交缠。 也许是昨天经歷了太多的失去,他们再一次深刻体验了生命的脆弱及短暂。 哀伤氛围的感染之下,离别之情格外浓厚。 明明,只是分开一小会而已。 一吻结束,欧恩依依不捨放开人,额头抵着夙征的额头,双眼直勾勾望着人道:「要是能快一点解决这些事情,和你一起过安稳的小日子就好了。」 夙征笑了,对欧恩那总是太过天真的想法很是无奈,他伸手推人,「去吧。」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我等你回来。」 欧恩顺着他的力道倒退着飞远,嘴里还在对夙征做口型:等我! 夙征只是朝他挥挥手。 97. 爱戴 欧恩作为下一任国王,能否巩固好民心、让人民相信自己、爱戴自己也是重要形象管理的一环。 昨天他忙了一整天,櫛风沐雨将32区跑了个遍、亲自巡视一圈,如此大工程的举动却只有少部份人看见,以形象负责人的角度来说:不划算。 欧恩本人不在意这些口头上的空虚名声,却架不住对方的谆谆劝说:国王皇后都表态了,王子当然也得透过官方传达关心之情。 这不是刻意将自己的付出展示给大家看,而是因为人民在意所有仰望之人的关心,为了回报他们的等待,才有这一个採访。 多方考量之下,欧恩只好应允,接下直播的安排。 他们约好隔天一大早就透过影片和简短的精神喊话以及注意事项的呼吁,来开啟人民新的一天。 于是乎,各个透过空拍机捕捉到的欧恩身影被做成简短的影片。 画面中,欧恩东西奔走、马不停蹄的僕僕之态;欧恩关心家属、侧耳聆听的耐心模样:欧恩不苟言笑、现场指挥的领导威严;以及欧恩蹲跪在地,安抚哭泣小女孩的压抑眉眼,全都令百姓心疼不已。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王子的表情如此黯淡,一直以来如小太阳一般优雅开朗、温暖他们心灵的王子殿下,竟然也被这些可恶的反社会变态给折腾得如此疲累! 他们谩骂出声:「那些杀人犯到底是谁!绝对要把他抓出来,让他付出代价!」 「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杀那些猛兽,杀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算什么本事?」 「就是!一样是觉醒者,王子在救人,却偏偏有些人在杀人!」 这样的言论,正中公务大臣们的下怀,人民能意识到王子也是觉醒者这一点至关重要。 同时拥有的皇室以及军队身分的欧恩,可以最大程度地约束百姓们因为这起事件而将觉醒者给放到对立面去。因为他们的王子也是觉醒者,他正在为了所有无忧国民的安危而竭尽心力,他怎么可能是危险因素呢? 从影片播放开始,不少原先门扉紧掩的家庭在途中纷纷打开窗户,一探有关于欧恩昨日所行之事的细节。 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和适应,人民心中的震撼与害怕减缓不少,本来对欧恩就关心的心,更是在街访邻居们时不时对影片内容所发出的感叹之声影响下,越发浓厚。 到后来,几乎是所有能看到画面的家庭都打开了窗户,全家大小挤在那一小方寸的空间中,遥对王子传达关心之情。 影片结束,欧恩的脸出现在萤幕上,衣服还是昨日奔波中的那套衣服,只是脸庞和发型有稍微整理过,他浅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亲爱的臣民大家早安,我是欧恩。」 欧恩的声音一出,激起不少人民的激动呼喊: 「王子!王子殿下!」 「呜呜王子殿下!!!您辛苦了!!!」 「殿下!!我爱您殿下!!」 不同于昨日国王皇后演讲的寂静,影片播放结束后,住在共议峰会厅附近的民眾纷纷跑到现场去替欧恩加油。 对许多年老一辈的国民而言,欧恩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自然而然对他的怜爱之心也会比对国王要多一些。 「昨日我们一起度过了艰苦的一夜,在这里我想跟大家说一声,辛苦了。」欧恩弯腰深深一鞠躬,「没守护好你们的安全,我们罪不可恕,希望你们能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没事!不是殿下的错!都是那些杀人犯的错!」 「就是!!!殿下不要自责!!不关殿下的事!!」 「我们正在全力捕捉那些犯人,在他们尚未落网之前希望大家尽量不要外出。犯人的实力非同小可,怕就怕所有攻击都在一瞬间,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阻挡,那将是我们最不想看见的结局。」 「没事的王子!!我们跟他拚了!!!」 「没错!豁出我这条性命不要,我也要为我儿子报仇血恨!!」 「抓住杀人犯!!抓住杀人犯!!」 随着演讲的进行,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广场上,这是欧恩和形象团队没意料到的发展,他们忽略了一位王子对人民的影响力。 欧恩十分担忧,赶忙向护卫队使眼色,让他们协助疏散民眾。 护卫队:「现在外面很危险,大家还是先回家比较安全。」 「大家也听见王子的话了吧,现在还是不要随意出门比较好。」 战队人员才刚散开去说服民眾,人群中却突然响起震耳的爆炸声,或远或近、此起彼伏。 毫无心理准备的人民被吓得差点心跳停止,死亡就在自己身边的恐惧太过强烈,让他们瞬间遗忘自己激昂的言论,全都作鸟兽散尖叫逃窜,广场上乱成一团。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是什么声音!杀人犯又来了!」 「快逃啊!快点!又杀人了啊啊啊啊!」 「大家先趴低身体找掩护,不要乱跑!」不知敌人在何方,盲目奔逃反而更为危险。 欧恩着急着想维持秩序,只可惜慌乱之中,根本没人听得见他的声音。 他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解决办法,却然而馀光中瞥见一道身影从人群里一跃而出,直朝自己门面而来,偷袭! 欧恩抬手一挡一退,拳脚相对,转瞬间与偷袭者过了十几招。 碍于场地的限制,以及人民尚未疏散完毕,欧恩不敢放开手脚去打,有所顾虑之下,他打得缩手缩脚。 偷袭者似是发现了他的顾忌,也不一个劲逮着他打了,反而转换目标朝人民出手。 他的速度很快,来不及反应之下,欧恩只能上前护住差点成为牺牲羊的民眾,硬生生扛下这一击。他被打飞出去很远,直接撞进了一栋居住楼。 尘扬四起,周围尖叫连连。 人民:「王子殿下!」 前小队成员:「队长!」 透过转播目睹一切的夙征:「欧恩!」 98. 希望、灭 突如其来的变故,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夙征见状,什么都顾不得,直接跳下楼顶朝峰会厅赶去。 没人想过,竟然会有人胆大包天到在眾目睽睽、转播现场进行偷袭,更遑论被偷袭者是欧恩。 原先奔逃的那些民眾,被吓得魂飞魄散,跑得更加快了: 「啊啊啊啊啊啊!!!」 「王子殿下被杀了!!快来人啊!!王子出事了!!」 逃的逃、喊的喊,欧恩的身影被因受到强烈撞击而掉落的水泥盖住、生死未卜。 在场的所有人焦急得不行,依照欧恩能进at的实力来看,能对他造成如此强大困扰的,也只有钢铁人了!看来昨天的猜测没有错,杀死那一万名民眾的就是他们! 负责贴身护卫的库奇等人连忙朝欧恩飞去,以求第一时间确认他的伤势,其他人则负责警惕,他们用身体围出一道阻隔墙,期盼替人民争取更多的逃跑时间。 库奇是第一个抵达欧恩身边的,他看着大楼高耸入云,又看着楼角却被凹了的一大块凹洞、以及里头被无妄之灾吓傻的两户人家,那破败风过的模样,内心一阵担忧。 这摇摇欲坠的楼,好似随时会倒塌。 「队长,你没事吧!」库奇将叠成一堆的碎石墙面给搬开,欧恩就躺在里头,毫无反应,库奇内心惊吓,各种悲观的念头在脑海中快速转了一圈,最后尚未得出解决方法,便见欧恩先睁开了眼,一跃而起,接着身影消失在眼前,身后又想起缠斗的声音。 库奇连忙向后转,眼神紧紧盯着欧恩的方向以及那位穿觉醒者制服的人──肯尼,库奇喃喃出这个名字。 他们同为第81届觉醒的哨兵,只是对方因为天赋不高选择加入皇家骑士团,没想到现在实力竟然如此强悍。想来是和杰克双双被改造成钢铁人了。 攻击、格挡、再攻击、再格挡,两人从地上的这一端打到另一端,空中、居民住家、峰会厅外都有两人的身影。 「碰碰──碰碰──」拳脚撞击的力度之大,逃到百米开外的民眾都还听见。 欧恩打得很吃力,对方像如影随形的鬼魅,限制着他的行动,甩都甩不掉。 就在欧恩被缠上之际,人群中又跳出来五位身穿觉醒者制服的人,他们像飢饿许久的猎食者骤然被放出匣,馋得直往人民所在的方向跑。 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事,欧恩大吼,「拦下他们!」 在场的觉醒者们分别朝五人围攻而去,拳脚相接的声音、兵刃相撞的刺耳声,犹如惊天之雷爆响在奔逃的人民心中。 如此庞大的动静,将整个一区笼罩进世界末日的恐慌中。 他们相互拥抱、祈祷,期望创国之初感走猛兽的觉醒者们,能再次为社会带来一份安寧;祈求皇室温柔的银月之光能够压下黑暗,重返光明的拥抱。 然而,不行。 无论什么样的攻击在那几位偷袭者身上都不起作用,他们比起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是一座攻不下的城墙,觉醒者们从气势上就输了一大截,战斗时间一拉长,谁更存在优势就十分明显了。 攻城者气力尽失、伤势惨重,城墙却巍峨不动。 不过一、二分鐘的时间,前去阻拦的觉醒者们全都躺倒在地,非死即伤。偷袭者解决困住脚步的小螻蚁后并不恋战,脚下不停,立马又朝原订方向奔去。 不! 不行!!! 觉醒者们只剩最后一口气,嘴里吐着血、身上许多地方都开了洞、受了伤,自己的生命能不能保得住都不确定了,却还在想着要阻止那些偷袭者的脚步。 快逃啊!你们! 他们艰难转过脖子去看那些仓皇而逃的平民身影,这些人的能力强得可怕,你们在他们手上根本活不过一秒! 死神来了。 活不了了。 感受到身后那如破竹一般的奔跑声,逃命者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从来没有一次如此直面死亡的威胁,慌乱之中不少人跌倒在地,意识到来不及逃了的父母抱着孩子痛哭出声,不愿向命运低头的人还在拼命逃跑。 「唰──」 刀光一闪而逝,尸首分离,尚未流出的泪化成鲜血,染红大地。 「不!!!!!」欧恩目眥欲裂,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然会眼睁睁看着人民在自己眼前被杀害。 世界倾倒、信念倒塌,保护不了人民的王子,算什么王子?! 尖叫声、哭泣声、咒骂声以及哀号声,为1区留下一个如火燎原般刺目又刻骨铭心的早晨。 钢铁人打破窗户、打破墙壁,跳进去逮到人就直接开杀,连躲在室内的人都不放过! 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只要还有呼吸,在哪里都不安全。 欧恩甩开肯尼,朝其他钢铁人的方向而去,他要去救自己的人民! 他拔出腰间的能量枪,能量弹倾洩而出,打出一张密集的网,泛着水蓝色亮光的攻击几乎将目标人物给垄罩起来,然而亮光消失后,受到如此强大火力攻击的偷袭者们竟然毫发无伤,反倒是在他们周围的墙壁、家具或者建筑物,全都化为灰烬、不留半点痕跡。 目睹这一切的人民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竟然有人的肉体比铜墙铁壁还结实的吗? 眾人本就害怕的心,顿时抖若筛糠,如果……如果连王子都打不赢他们的话,那谁还能打赢? 他们今天是不是就得交代在这了? 欧恩的攻击纯属浪费力气,他自己知道、钢铁人自然也知道。也因此他们不闪不躲,彷彿雨滴滴落身上一般,毫无影响。 他们追着人民而去,却源源不绝的觉醒者们给拦下。 一对多或多对一,虽然打不赢,但是却能拖延时间。 他们身后是无忧国的百姓,面对无路可退的情况,即便前方是万劫不復的深渊,他们依旧只能背水一战。 想要伤害一层的人民,就先从自己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负责直播事宜的工作人员全都被杀了,没留半个活口,也因此方才进行到一半的直播来不及停止,1区共议峰会厅前发生的事情,全都被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观眾面前。 所有人缠斗在一起,除了欧恩的衣服顏色略有不同之外,在外人的眼中基本上就是觉醒者们在内部争斗,分不清敌我。 实力的悬殊太大,刚开始双方都无战损的情况下,还能打个势均力敌,但是当时间一拉长,肉身和铁壁谁能支撑得更久,答案显而易见。 觉醒者们死伤惨重,就连欧恩自己身上也多处掛彩、摇摇欲坠。 对钢铁人而言,1层彷彿是他们的狩猎场,他们沉迷于追逐那些正逃离1区人民,死伤遍野、哀号不断。 宛若修罗地狱。 欧恩断了一隻手臂、大腿上的刀伤深可见骨,浑身被血液染红,连站都站不稳,即便如此,意志力依旧不允许他倒下,他歪斜着身子、连飞都飞不顺了,还固执着要追上钢铁人的身影。 几乎是靠着本能在行动,视线逐渐模糊,腿脚不听使唤,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欧恩将所有剩下的力量,匯集成最后一句话语:「希望不灭、无忧永迭!」 声音宏亮又激昂,透过自动跟拍的摄影机播送到全人民的内心中去。 99. 祈求、勿忘 将最后的意志传达出去,欧恩飞在半空的身子一歪、双眼一闭,笔直朝地面坠落而下。 目不转睛观看着直播的其他区人民不捨惊呼: 「王子!!!」 「不!!!怎么会这样!!!」 欧恩的落败像一场规模巨大的地震,将人民心中对觉醒者的崇拜与信赖给震成粉末,随风消失在无边的大地之中。 原来觉醒者也不是谁都能打倒的,原来王子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亲爱的子民,以后你们的性命,由本王子守护。」 一年多前,欧恩在宣誓典礼上做下的承诺歷歷在目,却没想到一切结束得如此之快。 欧恩的身影划开长空,闪耀的银发加上鑽石耳环在东昇阳光的折射下,宛若一颗殞落的星辰。 全国的观眾都是见证者,见证着一个和平时代的结束、见证提心吊胆日子的开始。 他们开始担心,这些胡乱杀人的觉醒者如果没有人有办法阻止,会不会也朝自己下手?难道往后真的得过着终日逃亡、惴惴不安的生活吗? 他们悲悯自己的命运的同时,也开始埋怨起欧恩。 「那个小礼物是兑现承诺的第一步,往后我们的生活绝对会越来越好!」脑海中自动播放起欧恩曾经做过的许多承诺,越想心中越发悲戚。 既然做不到又为何要给他们希望? 他们还记得孩子兴奋得彻夜未眠,殷切期盼小蛋糕的模样;记得融化在嘴里,甜得让人情不自禁闭上眼,幸福得几欲流泪的味道…… 全都是一场骗局。 失望、悲伤以及被背叛感全都转化成怒气: 「骗子!!骗子王子!!」 「就是!满嘴谎言!欺骗百姓!」 「没错!只会说大话!其实什么都做不到!」 无数的怒骂声铺天盖地朝欧恩而去,哨兵敏锐的听觉让他无法装聋作哑,人民的质疑以及不信任如此无情,那瞬间上涌的悲伤和打击难以言喻。 我不是说大话,也不是骗子,我是真心想给大家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想解释,却无法开口,对百姓的歉意盈满于心。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没有合适的机会与场合可以澄清。 也罢,感受到身子离地面越来越近,他放弃挣扎,欧恩压下自己的情绪,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一句:「对不起……」他的嘴唇喃喃动着,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那句道歉谁都没有听见,除了一个人──夙征。 「真傻。」夙征心想。 他的身影从半途乍然出现,在欧恩坠地的前一刻将人给拦腰一抱,笔直朝医疗舱的方向飞去。一路上有钢铁人想扑上来抓他,全都被他用精神力给阻挡开来,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触碰得到他。 「天啊!那是谁!怎么这么厉害!」 「他为什么要救王子!不是应该先杀掉那些杀人犯吗?」 「对啊,救救我们!!我们不想死!!」 民怨四起,其他31区人民的求救声此起彼落,声音大得连夙征这个嚮导都听得见。 他眉头一皱,精神力化成一片风刃,把绕着他们转的机器给斩落。 夙征对人民的态度没有欧恩那么好,他方才赶路时听见人民对欧恩的咒骂就已经很不开心了,却没想到那些人见风转舵、过河拆桥的速度如此之快。 浪费了欧恩的一片真心。 画面骤然不见,无法监控1区的情况,多少让其他人民有些没底。 算算时间,那些杀人犯出现也差不多五分鐘了吧?他们是不是该走了?今天份的杀戮是不是完成了? 什么同族之爱、什么礼义廉耻在生死存亡面前都不值一提,尤其是在见了其他人死亡的惨状后,更让他们加倍惜命。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在夙征断开画面的同时,数位身穿觉醒者制服的人影悄然冒出头,他们如潜伏的鬼魅,各自找准一户人家,破开门窗即开始进行狩猎。 尖叫声响彻整个32区,明明是早晨,阳光如此明媚,无忧国的人民却在遭遇最煎熬的折磨。 一亿人口的哀号声,饶是连在医疗舱的欧恩都忽略不了。 他无法放心进入睡眠修復状态,他数次想打开舱门出去救人都被夙征给挡回去。 「救不了的,我们打不赢。」夙征道。 「打不赢也得打!」欧恩红着眼眶,「我怎么能用人民的鲜血去换取自己苟延残喘的时间!」 「他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你知道我们有多少同伴死在这些钢铁人手里了吗?」夙征说着说着,眼眶也开始泛泪,「他们不相信你,已经不是你的人民了。」 欧恩摇头,「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的人民。」他抓着夙征的手臂,眼里写着哀求,「我要去救他们,即便前方是死路一条,我也要跟他们死一起。」 夙征看着他眼里的坚持,许久后深深叹了口气:「行吧,去吧。」他让开一条道路,「谁让你是我们国家的王子殿下呢?」 「谢谢你。」欧恩迫不及待迈出医疗舱,脚下半秒不停朝门口走去,却又在手即将碰上赶应门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夙征道:「对不起。」 夙征愣了愣,摇头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欧恩快步往回走抱住他,「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但是如果以后你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哨兵,想跟他共度一生,能不能偷偷在心里留下一席之地给我……我不想你忘记我。很抱歉强迫你跟我在一起,这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 欧恩在夙征的侧脸留下一个轻吻:「谢谢你,我爱你。」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夙征看着欧恩走远的身影,一瞬间心脏像是被紧紧揪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手抓住心口,弯下身体大口大口地吸气。 眼前一片黑暗。 欧恩那个傻子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叫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哨兵?自己是什么花心萝卜、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吗?自己之前说的会努力回应他、让他幸福这件事,他没在听吗?还是说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的心意? 夙征抓在胸口衣服上的手用力到泛白,对欧恩的气愤指数前所未有地高。 他对欧恩的心意,当然……当然是喜欢的,否则怎么可能能接受与他签订契约、任凭他变着花样折腾自己? 是啊……原来自己是喜欢的。 夙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怪自己对那位任性的王子诸多容忍、难怪……在知道他踏上赴死的道路时,如此心痛。 夙征直起身,擦掉脸上的泪水,走出去跟上欧恩的步伐。 既然是你的王妃,就要跟你一起保护人民,我们共赴生死! 100. 同一阵线 欧恩身上的伤才好一成,刚能睁开眼、恢復意识就出了医疗舱,移动上速度快不了。夙征很轻易就追上他,欧恩的背影非常好认,此刻正站在飞船的门口,一动不动。 「欧恩?」夙征快步走上前,担心他身上的伤,「你还好吗?」 欧恩没有回头,双眼紧紧盯着前方道:「我知道他们设计这一场屠杀的目的了。」 「目的?」夙征站到欧恩身旁、比肩向外望,只见方才还所向无敌、百战百胜的钢铁人,此刻正被一位身穿银色制服的人压着打,两人实力相当,不,应该说身穿银色制服的人能力还略高于钢铁人一筹?! 怎么可能?!!? 那些钢铁人就已经够强了,怎么还有人能赢他们? 这位穿银色制服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两人决斗的动静非常大,双方无论是哪一方暂落下风被打倒,都会造成至少一栋建筑物的毁损。 忙着逃亡的平民被如此巨大的动静给吓住了脚步,这宛如末日之战的气势恢弘又激励人心。 林立的大楼间,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他们时而出现、时而被遮挡,整座城市都是他们的决战场,太阳高掛在空中,将两人的身影度上一层难以直视的光。 他们内心激昂澎湃,出现了,救世主! 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人终于出现了! 奔远出去的人民又纷纷走了回来,他们以两位打斗者为中心,空出了直径约一公里的区域不敢介入,所有人围在战区外,全神贯注看着这场世纪性的决斗。 「加油啊银色制服!」 「加油啊!英雄!你是我们的新希望!」 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的局面竟然来了峰回路转,人民欣喜不已,他们看得出来那位银色制服的人和之前那些觉醒者都不一样,他一定能赢的! 所有人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银色制服身上,心情跟着他每一次暂时的失利或者优势而高低起伏。 只见黑色制服者一个猛击,银色制服被打出去老远,身子撞破大楼的这一端到那一端,直接捅了个对穿,之后直直往下坠。 人民惊呼:「不是吧!」 「不!!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我不相信!!」 观战的人民不知不觉间双手紧牵左右两侧之人的手,他们一同祈祷、内心有着同样的盼望,他们想要和平的生活、他们需要新的保护者。 一定要获胜!一定要再站起来! 有些人愿意赌银色制服的实力,有些人却退缩了。 见银色制服久久没动静,少数人内心开始躁动,怎么办,银色制服不会输吧? 自己是不是要跑?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否则到时候被一网打尽。 心思活络的人见势态不对,萌生退意。他们拨开人群朝反方向而去,如逆游而上的鱼,走得吃力又艰难,就在移动不到五个身位的距离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天喜庆的声响。 「哇──就是这样!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太帅了!!银色英雄!!我爱你!!」 「打他!揍他!踹他!」 这群人又急忙回头,只见银色制服像是开啟了狂暴模式,压着对方一顿输出,手脚交互上场,打得黑色制服节节败退,最后他将亮黄色的光圈凝聚在手心上,一击打向黑色制服。 「啊啊啊啊啊啊──」黑色制服被打出去老远,同样撞碎了一栋楼,最后身影卡在第二栋墙壁上方,彷彿壁鐘被嵌进墙面一般,一动不动,接着脖子一歪,彻底没了动静。 「哇啊啊啊啊啊啊──」 「赢了!真的赢了!我不是在作梦吧!」 「妈妈,我真是不敢相信能亲眼见证这一幕,就在今天,我看见了一位英雄的诞生!」 所有人欢欣鼓舞,把手上有的东西全都向天空拋去,一时之间竟然比年节还要欢乐。 人们相互拥抱、哭泣,庆祝这劫后馀生的喜悦。 全场只有欧恩与夙征的表情和那些平民不一样,他们脸色铁青,目光中的烈火比太阳还要炙热。 「真是岂有此理!」夙征气愤道,「就为了造这一个新的英雄,赔上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浮上他赶过来救欧恩时,一路上看见的如无间地狱的惨痛画面。 觉醒者一个接一个上去拖延钢铁人的步伐,为了阻止他去残害人民,明知道是送死,但是为了对得起身上的制服,即便害怕依旧勇往无前。 无数被打败的同袍躺在地上,生死未卜,某些区域觉醒者来不及支援的,就会看见成团成片的平民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灰败的街道被腥红色给染红,整个一层几乎变成一座血城。 「先让平民遭遇危险,之后演一场戏,将我们解决不了的钢铁人给『假装』解决了,平民自然会崇拜这些银色制服的人。」欧恩比夙征要平静许多,「都说时势造英雄,过去觉醒者的地位是被猛兽给造出来的,而这些银色制服的地位,看来将会被某些丧心病狂、利慾蒙眼的人给造得比皇室还要高。」 欧恩很想问对方,用鲜血和亡魂打造出来的王冠,你真的戴得安心吗? 「我去会会他。」欧恩道。 「我跟你一起!」夙征连忙道。 「你……」欧恩转过头看他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那你小心一点。」 全程眼神大概只停留在夙征身上一秒鐘而已。 夙征知道他现在内心肯定很彆扭,他也不说破,就当作是给这一意孤行、自大又讨人厌的王子一个教训,谁让他总是自作主张,不相信自己。 得知没有危险后,人民如卸匣的洪水朝银色制服跑去,他们想近距离一赌英雄的容顏,想亲自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喜悦。然而才跑到一半,便见两道身影朝他们的英雄飞去。 其中一位的身姿和发色,他们十分熟悉。 是王子。 王子在这时候出现干嘛?他不会是想抢功劳吧? 如果是的话,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王子的实力那么一般,却谣传得如此厉害的原因。 因为那些功劳都不是自己的! 他们担忧大喊: 「王子,不要靠近他!离我们的英雄远一点!」 「就是,都打完了你才出现,是不是不安好心!」 「别想动歪脑筋,我们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不会再让你欺负这些强者了。」 所有对欧恩的唾弃和谩骂一次不漏传进他耳里,他却向隻字未闻一般,完全不受影响,执意朝银色制服而去。 反倒是夙征听得火冒三丈,他也不和他们争辩,只是道:「总有一天你们会因为自己今天的言论,遭受强烈的内心谴责!」 然后追到欧恩身旁,握住他的手道: 「别伤心,我永远和你同一阵线。」 欧恩的手一下子用力抓得很紧,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101. 昔日好友 身穿银色制服的钢铁人在一场精心策画的舞台上,表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演出。英雄式的出场、英雄式的结局,不过短短两天,策划这一切的人已将无忧国重建以来近乎百年的秩序与规则打得一团乱。 「能帮我带个话吗?」欧恩停在距离银色制服五米开外的半空中,对他喊着话。 夙征就贴在欧恩身旁,从背后悄悄搀扶着人,让他不至于强撑得太辛苦,他看着银色制服怪异的举止,靠在欧恩耳旁问:「我们要不要再离远一些?」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欧恩的喉结不自觉上下滚了滚,他压下心中不合时宜的异样感受,偏开头,将自己与夙征的距离扯远一些。 只见两人眼前,身穿银色制服的钢铁人,单手借力掛在窗框上,另一隻手上拿着一把小铁铲,在肯尼的墙板上小力敲敲打打,似乎是要将他身周的水泥给弄碎,好将人给解救下来。 欧恩见银色制服作业得认真,似乎连两人靠近了都没发现,他这才特意先打个招呼,避免对方一惊之下突然进犯。 银色制服脸上戴着面罩,看不见长相,听见有人说话,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慢慢转过头看向来人,欧恩与夙征一瞬间全身紧绷、浑身暗自蓄着劲,微不可察地警惕着。 然而银色制服看见他们,没有半点攻击的意图,反而惊呼出声:「夙征!我终于找到你了!」 欧恩脸上的忌惮一秒变成不悦和疑惑,这人是谁?跟夙征是什么关係? 听见熟悉的声音,夙征心中喊出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名字,「泰迪?你怎么会在这里?」 几乎是在问题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夙征就将所有的前后因果给关联到了一起。 上辈子的泰迪是觉醒者,最后进了皇家骑士团,看来这辈子的轨跡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不同的是,上辈子的他并没能活到和自己再次见面,就已被阿道夫杀害,这辈子他不但活了下来,还变成了钢铁人。 看见好友,泰迪当下也不管罗伯特说的什么神祕主义、什么英雄崇拜的规定,他一把摘下头套拿在手上用力挥舞,「哇!没想到真是你,你跑哪里去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自然捲的粽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飞扬,一张娃娃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知道银色制服是泰迪,夙征带着欧恩便想往前一些,却没想到手臂被捏住,欧恩用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你确定他可信?」 夙征点头,「放心吧。」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这点信任夙征还是有的。 夙征一接近泰迪,二话不说直接先往他头上给了个爆栗,声音之响亮,把在场的其他两人都给震惊住了。 震惊夙征怎么会以卵击石,拿自己的手去打钢铁人的脑袋? 夙征痛得五官都皱成一团,却愣是连一个声响都没发出来,无他,太丢脸了。 欧恩见状想笑不敢笑,「没事吧?我看看?」他拿过夙征的手来回检查,却被恼羞成怒的夙征给直接抽回,他将手背到身后,冷着脸道:「没事,哪有什么事。」 泰迪却没那么多顾忌,他直接笑出声,「哈哈哈哈哈,我现在可是很强的喔!哈哈哈哈哈。」 夙征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加入皇家骑士团,你忘记我当初跟你说的话了?」 「啊?什么话?」泰迪满脸茫然,「你不是也在皇家骑士团吗?我是看你加入我才加入的,因为你是王子的粉丝……」说着说着,泰迪将是现转到夙征隔壁之人身上,才诧异发现:「咦?!王子殿下?!」 他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你……你们……嗯……怎么会?」 欧恩的目光在夙征脸上来回扫,我的粉丝?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夙征满头黑线,这个泰迪真是……满嘴胡言乱语。 他目不斜视,直接忽略欧恩打量的眼神,问泰迪道:「我有事问你,你今晚能不能出来?」此地不宜谈话,加上民眾逐渐朝此地聚集而来,他们得先撤了。 「好,刚好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泰迪的神情一秒变严肃 「那行,这是我的终端,我们晚点见。」夙征和泰迪相互交换联络方式。 「好。」泰迪脸上有几分担忧,「你们自己小心一点。」 「放心吧。」夙征朝他挥挥手,带着和煦笑容的表情在背过身后立刻垮了下来。 泰迪竟然是钢铁人! 昔年好友变成敌人的心态,夙征到现在还转换不过来。 泰迪肯定是有苦衷的,夙征如此安慰自己,晚点先问问详细情况再下定论也不迟。 但愿……他不会也变成另一个贪慕虚荣的人吧。 「你要单独见他?会不会有危险?」回飞船的路上,欧恩思索了数十遍,还是将担忧给问出口。 人心是最不值得信任的东西,他担心夙征对泰迪还有昔日好友的旧情,对方却已经将这些东西都给丢弃了。 「你跟我一起去?」夙征问。 「好。」欧恩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似乎早就在等夙征的邀请。 夙征挑起眉看了看男人,扬起嘴角没有说话。 心情好转不少。 会面地点约在两人一层的老家中,夙征和泰迪是邻居,家里住得很近。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想着泰迪如果真的对夙征有杀害意图,至少会顾虑一下自己的亲友就在隔壁,下手不会太过放肆,这样也许夙征还有逃走的可能。 欧恩最后没有跟夙征一起赴约,为了收拾罗伯特闯下的事端,待处理的事务非常繁杂,他走不开。 眼下,银色制服的英雄打造已经成功,钢铁人全都撤离一层,回三层待命去了。 他们将罗伯特的宅邸围得滴水不漏,连一隻小鸟都飞不进去。面对能力如此强悍的看门狗,皇室及军队就算知道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之人是谁,也没有将他绳之以法的能力。 亚斯被自家兄长的无耻给气得好几次都差点晕厥过去,却又不强打起精神替他收拾善后。 这次的死亡人数过于庞大,没有足够的机器以及人力去处理,无数尸体横尸街头、苍蝇乱飞,一层的环境越发糟糕。 处理效率之所以降低这么多,跟大量的觉醒者受伤、死亡,以及他们与平民之间產生的那条巨大裂痕脱离不了关係。 即便国王已经第一时间出来说明这整起事件是一场阴谋论,但是人民已经不愿相信当今统治者的说辞了。在他们心里唯有银色英雄是他们可以信赖的人,其他人不过是只会动动嘴皮子的谎言家。 觉醒者们见到人民如此态度,这些自己以及同伴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到头来却对自己嗤之以鼻,这种情况换谁都接受不了,也因此面对上头派下来的清理、復原任务,绝大多数觉醒者寧愿抗令、受惩罚,也不愿接受。 上头无奈,却也无法勉强他们。毕竟就连他们自己,也对人民的行为十分心寒,遑论站在第一线的士兵们。这个消息传到欧恩那边去,他连忙召集了一场紧急会议,会议中表明了,「觉醒者可以不参与復原工作没问题,但是其他的任务都得照常执行」的想法。 毕竟猛兽们是不会因为钢铁人的出现,而安分守己或者不骚扰边关安全的。 易莱哲对此想法也持支持态度,于是决议很快通过,眾长官纷纷离开去佈达,一时间走得人去楼空,仅剩欧恩和易莱哲相互对看。 欧恩率先开口:「元帅知道这些钢铁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吗?」 102. 转变过程 易莱哲拿下眼镜,双手手指併拢、用指腹揉了揉带着血丝的双眼,略带叹无奈地道:「毫无头绪,不过这段时间我也和其他人讨论过,还是认为他们是从基因方面着手,去进行相关技术改造的可能性比较大。」 「但是我们并没有基因类型研究的机械或者人才。」欧恩道。 无忧国创立之初,其实是研究过觉醒者的,科学家们想知道他们的基因中究竟是哪里不一样,才会在成年之时让身体產生如此巨大的变化。他们想试试能不能找出其中关键,让全人类都能得到觉醒。 刚开始觉醒者都还愿意配合,但是随着血液抽查无法得到解答后,科学家们开始提出奇怪的要求:各部位器官切片、多种药物试验,不只身体得承受被反覆切开又缝上之苦,药物作用下的精神力失控、体能更是让他们萌生退意。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因为那些配合实验的觉醒者发现,研究人员竟然将打算用来对付猛兽的毒药使用在自己身上。 全身器官衰退、老化,明明才是正直青春强壮之际,身体却已像暮迟的老人。无法接受的结局,他们去找科学家理论、所要赔偿,扬言不给个交代就要将他们的恶行公诸于眾,却不料对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药物给其给强行监禁下来。 悲愤、悔恨以及各种不甘导致觉醒者精神力失控,进入狂暴阶段。将整座研究中心给毁了不说,还杀掉了大半科学家。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当时绝大多数的人并不知道基因研究院的具体执行方式,他们只知道两派人马有了衝突,觉醒者和平民各据一方,各自为自己的权益和家人朋友奋战。 当时的觉醒者数量十分稀少,觉得受到排挤的他们选择罢工抗议。一层好不容易推出的边疆防线又重新被猛兽入侵,不仅人民的安危受到威胁,就连建设进度都严重受到影响。上层无法,只能公开研究院的真相、正式对觉醒者道歉并进行补偿,之后还发布条文,严禁任何违反人道主义、利用活人进行的基因研究。 而唐蒂岛是利用猛兽进行的研究,所以陶伯利才能被殴恩放过,甚至支援他继续研究下去。 「三层的人是不是有谁偷偷在研究,我们也无从得知。」易莱哲看向殴恩,「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的位置待久了,约束就不再是约束,而是用来打破、象徵他们不同于其他人的特权。」 欧恩勾起嘴角,「您呢?元帅的位置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 要说易莱哲没有野心,欧恩并不相信。 没有野心的人,是爬不到元帅这个位置来的。 「我吗?」易莱哲一愣,显然没想到欧恩会问这个问题,但他随即摇头苦笑,「人老了,真的是从体力上就能看出差别。这两天我光是在后勤调动兵力就累得够呛,遑论亲自前线。我都想着是不是该退休享受人生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去玩这些你争我夺?」 欧恩不动声色打量易莱哲的表情,思考他话语中佔有几分真实,嘴上官方道:「这两天多亏有了元帅坐镇,才没有造成太多平民伤亡。感谢您成为我们可靠的后盾。」 易莱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熟门熟路地打着太极,「比起衝锋陷阵的你们,我这点脑力工作不算什么。」 欧恩常年待在军队,不擅长这种虚与委蛇,试探半天也没看出易莱哲有什么蹊蹺,乾脆换个问题,「您看了这么多场战斗,有没有发现什么可能能解决钢铁人的突破点?」 「突破点没有,弱点倒是有一个。」易莱哲道,「他们不会飞,不,应该说『不能飞』。」 欧恩脸上没有太多惊讶,显然他也发现了这件事。钢铁人很可能无法使用「气」,否则他们的杀人手法不会都是传统的徒掌或者冷兵器,泰迪想把队友挖出来也不需要攀在窗沿边。 欧恩眼里的情绪有点低沉,知道又如何,还是打不赢。 「不会飞?」另一边,和泰迪会面的夙征也刚好聊到这件事,他十分诧异,「所以你们本来是能飞的吗?」 泰迪掀开夙征杯麵的一角,用力吸了一口其美味的香气后又盖上,满脸鄙夷,「少瞧不起我们d级了,用『气』这点基本的能力还是有的好吗?」 夙征看着他诡异的行为,连忙把自己的杯麵抢到身前顾着,「你想吃自己泡去。」 「我想吃,但是不能吃。」泰迪脸上满是遗憾。 「什么意思?」夙征没听懂。 原来钢铁人的身体并不能消化人类世界的食物,他们不会飢饿,自然不需要进食。但如果真的有人嘴馋想吃东西,他吃进身体里的将会原封不动再从屁股排出来,像把食物从水管的这一头倒下去,几秒鐘后又会从另一头跑出来一样。消化系统失去作用,反而变成一种有形无实的摆设。 夙征震撼不已,这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钢铁人到底是什么生物? 「你这样还算人类吗?」夙征将内心的疑问脱口而出,却见泰迪的神情一秒落寞,「我可能变成机器人了吧……不会饿、不会流血也不会死,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变成什么鬼东西了。」泰迪瘫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彷彿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所以变成钢铁人,到底是怎么变的?」夙征问了最关键,也是困扰他们最久的问题。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泰迪转侧躺为正躺,双手枕在脑后,开始回想,「我只记得我进入了一个银色的圆柱舱体中,里面很冷,他的外围罩着一个看不见尽头的透明管子,进去后会有东西将我们的手脚给固定住,接着舱体就会被快速送上去再送下来,整个过程很快,好像……十秒鐘就结束了,可是地球上却已经过了两个星期,出来后我就变成这样了。」 「这么快?」完全颠覆想像的转变过程,震惊了夙征,「转变时身体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吗?很痛、发热还是其他的?」 「完全没有。」 「太诡异了。」夙征陷入沉思,竟然不用打针或者经歷转变痛苦期,就这样莫名其妙进行个电梯之旅,转换就完成了。 「你把手放上来。」夙征拍了拍泰迪身旁的桌面。 「你想干嘛?」泰迪警惕问,却还是配合地将手给放上去。 「你们能感觉到疼痛,却不会受伤是吗?」夙征在手上凝聚着风刃,打算亲自实验看看。 「也是有分的,b级以上的攻击力度才会有痛感。听说你是e级嚮导?」泰迪转动眼球看了眼夙征的表情,该说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吗?他一看就知道夙征想干嘛,他坦然闭上眼睛一点不担忧,「借你试试吧,看看能不能试出什么新发现来。」 夙征见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勾起嘴角无声笑了,「那就让你试试我这e级的能力吧。」 「来吧。」泰迪半点不紧张。 夙征心念一动,半空中突然出现数百颗水晶形状的菱形锥体,接着他大手一指,全都迅猛有致地往泰迪的手背上刺去,所有的锥体专攻于同一点点上,像一秒鐘内被针刺了上百次,痛得泰迪嗷叫一声,整个人蹦跳起来。 「痛吗?」夙征明知故问,一双眼睛瞇得不怀好意。 吓得泰迪抱着手,警惕后退,「你……你想干嘛?」他咽了咽口水,为什么夙征看起来这么可怕?是不是吃错药了? 还是因为王子不在身边,所以心情不好? 「坐过来。」夙征用下巴指了指他正对面的位置,同时打开杯麵,用筷子将麵给拌开。 「不,我不要!」泰迪拉开门就想逃,可是门却好似被什么东西给从另一边紧紧拉住,无论怎么用力都开不了。 他吓得浑身发抖,夙征看起来像被鬼给附身的模样,不会是用了什么鬼术将门给封住了吧! 「救命啊──」泰迪大声呼喊,「谁快来救救我──」 那求救声无比宏亮且哀戚,直接传进结束会议后就往夙征那边赶的欧恩耳里,他内心一跳,当下也没有仔细分辨声音到底是谁发出来的,就已经使出破空法、提速直朝夙征而去。 他十分焦虑,夙征,你可得等我! 103. 放手 夙征见泰迪对待自己的态度和往常无异,依旧是那副被人卖了还会替对方数钱的傻样,内心放心下来。 幸好,没有走歪。 泰迪依旧在与大门奋斗着,夙征听着门框咿哑的哀嚎声以及整栋建筑物都在晃动的惊恐感,当下二话不说,将精神力化作一根长绳綑在泰迪身上,将人给强行拉到自己面前。 再让泰迪多拉个几秒鐘,他怕不只门、而是整栋大楼会直接解体。 「哇──不要,为什么我动不了了!是什么东西在拉我,好可怕啊啊啊啊!」泰迪浑身用力扭动着,像隻热锅上的蚯蚓,他拼命想往外逃离却毫无见效。 夙征又用精神力将他的嘴封住,「你先安静听我说。」他揉了揉耳朵,这傢伙真是太吵了。 「呜呜呜无呜五呜!」泰迪呜呜呜地认真说着什么,可惜夙征一个字都没听懂,他也不在意,只是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的授勋典礼我们都一定会跑去看,还说好要一起进皇家骑士团对吧?」 「嗯!」泰迪点头,「呜呜舞舞无五五。」泰迪又表达了意见,夙征依旧没听懂,但他还是附和地应了声,「是啊。」 模样颇为感慨。 泰迪也被他的模样影响着,满脸追忆。 微弱的鹅黄色灯泡掛在两人头顶,他们的目光好似看着彼此又好似穿梭了时空,回到当年无忧无虑的两个小男孩身上,爱怜地望着他们畅言梦想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阴错阳差之下,事情的轨跡又变成了这样,但是幸好你还活着。」夙征看着眼前的好友,内心前所未有地自责与庆幸,「泰迪,你还在,真好。」 「呜呜……」泰迪道,这次夙征听懂了,他说的是「夙征??」。 夙征低下头,伤感的情绪蔓延,泰迪也跟着安静下来。 夙征对自己很失望、非常失望。这辈子明明可以阻止泰迪加入皇家骑士团,可自己怎么就将这么重要的事给遗忘了? 夙征解开封在泰迪嘴巴上的精神力,「对不起。」他道,「我应该再多关心关心你的。」 泰迪不懂夙征内心的千回百转,「你干嘛道歉?」他毫无头绪。 这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夙征如此低靡,于是连忙爬到好友身边抓着他上下检查,「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还是我带你去医院?」 「没事。」夙征摇头,「只是……」他用力抓住泰迪的手臂,「你怎么就变成钢铁人了呢?你……」你的身分不被国家所接受,所有二层的人恨不得对你们杀之而后快,再加上与罗伯特造反的名义绑在一起的身分,未来……如果真的找到能战胜钢铁人的方法,你真的能安然无恙吗? 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可泰迪好像听懂了,他大力搥着自己的胸口,发出「碰碰碰碰──」的沉闷声:「我当钢铁人很好,是我自己自愿的,你看我现在这么厉害,可以保护很多人。」 「但是罗伯特想……」夙征停了一瞬,又觉得如果说得太隐晦泰迪听不懂,反而事态严重,「想当国王,你现在和他在同一阵营,未来无论他是输是赢,你们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我知道。」泰迪脸上露出苦笑,「但我别无选择。我想当觉醒者就是想变强,如果牺牲我自己可以换我们一家的平安顺遂,我愿意。」 「泰迪……」 夙征想起上辈子泰迪一家的满门抄斩,唏嘘不已。 他伸手摸了摸泰迪的头,「长大了。」颇有长辈看小辈的姿态。 泰迪拍开他的手,护着头顶认真道:「男子汉的头不能乱摸不知道吗?你又不是我妈!」 「……」夙征习惯性回懟:「我也生不出你这么傻的儿子。」 「我没嫌弃你刀子嘴,你还敢先骂我!」泰迪拉起袖子站起身,「士可杀,不可辱,我今天要跟你一决胜负!」 夙征也跟着站起身,对着他叫嚣回去:「来啊,谁怕谁!」 此时从一墙之隔的隔壁传来了大声的喝骂声:「吵死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安静一点!多大年纪了还要打架!」 是泰迪妈妈的声音。 熟悉的地点、熟悉的朋友、熟悉的情节,一切彷彿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噗哧一声憋不住笑了出来。 无论身分如何转变,我们是朋友这件事情,永远都不会改变。 此时,在夙征没留意的窗外,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对方頎长的背影与这无星的夜晚融合在一块,孤寂、落寞。一如天上仅存的明月。 欧恩的心情很是复杂,他好像从来没见过夙征开怀大笑的模样。 和自己在一起的他矜持又冷静,像个游离在外的仙人,冷眼旁观自己被困在红尘俗事中挣扎痴缠。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不是不懂得温柔。只是因为人物不对。 对象不对,再多的强求都是自取其辱。 「够了,欧恩。」他对自己说,「这样就够了,该放手了。」 虽然没能一起走到白首,但是能拥有那些美好的回忆,他已心满意足。 大战在即,分开对夙征、对自己而言都好。他不用再被困在自己身边,可以像上辈子一样带领更好的团队去作战,也能加入作战团协助梳理更多哨兵。 他也许会一战成名,在不远的未来将有无数追求者围绕着他,成为眾星捧月的存在。 他值得的。 值得这么多喜爱。 欧恩落回地上,他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发了一封信给当初替他拟定契约的人,询问如果想解除契约的话,应该怎么做? 对方显然很忙,没有马上回消息,欧恩也不在意,他看了一下后勤整理出来的一层伤亡分布图,打算也去为復原工作贡献一份力。 另一边,夙征和泰迪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说需要我帮忙,要帮什么忙?」夙征问,「罗伯特找你麻烦了?」 泰迪摇头,「我想请你杀死我。」 104. 帮忙 夙征夹了一大口麵正要往嘴里塞,骤然听见泰迪的话,倏地又把筷子连麵给放回杯里,正色问:「什么情况?你详细说说。」 泰迪被他的表情吓到,双手举到脸前拼命否定地挥动,「哎呀,不是不是,我说错了,你别这么可怕的表情,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拿我来测试,看怎么样才能杀死钢铁人。」 「你愿意配合我们,找出消灭钢铁人的方法?」夙征问。 「对。」泰迪点头。 「为什么?」 「因为罗伯特不配当国王!」泰迪满脸气愤,「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为了完成野心,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家人、诚信、良心。」 泰迪至今仍心有馀悸,当为了配合演一场英雄救人民的戏码,而在飞船上看见一层的惨况时,他是真的恨不得将那些为了未来的「元帅」、「军政大臣」、「要塞指挥官」、「骑士团长」等莫须有职位而愿意配合罗伯特惨无人道任务的同袍给解决了。 那些可都是命啊! 活生生血淋淋的命啊! 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随着谋反计画的逐步进行,罗伯特的警惕心也越来越高,他谁都不信任,任何惹他不快的人、或者被他认为可能影响计划进行的人,都会被毫不犹豫地除掉。 也因此为了自保,即便再不愿意,皇家骑士团们也只能选择成为钢铁人。这个身分虽然会让他们怀疑自己的归属,却是罗伯特拿之无能为力的存在。 泰迪将目前钢铁人内部的情况全盘托出,「其实我们私底下也都在研究要怎么样才能对这个身体造成伤害。」他掌心一探一握,一把匕首随即出现在手中,接着他毫无预兆地猛然朝心脏一刺── 「你!」夙征下意识想阻止,却然而「鏘──」地一声,匕首断成两截,直接被弹飞。 断了的刀片在空中快速旋转许多圈,从夙征的侧脸擦过,强大的风势将他耳畔的头发给撩起又放下,最后完全没入他身后的墙壁中,连个刀身都没看见。 力气之大,可见一斑。 「放心。」泰迪无所谓地笑笑,「死不了,想死都死不了……」 他不喜欢自己的身分,不喜欢自己所在的阵营,可使面对掌握全家人生杀大权的罗伯特,他不得不配合。 「会有办法的。」夙征紧紧握住泰迪的双臂,语气坚定道,「别轻易放弃。」 「恩,我知道,我相信你。」在泰迪心中,夙征从来都有办法替他解决难题,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你们『银色英雄』的人选是怎么选出来的?」夙征松开手,麵也不吃了,展开双脚与泰迪肩并肩而坐。如果说担任杀人尖刀的人选是罗伯特用承诺换来的,那么英雄呢? 这个无比重要的身分,他又是依何种判断标准来选人的? 「比较弱的啊。」泰迪也将盘着的腿打直,左右晃动着脚尖,「我们只是配合演戏而已,脸上戴着面具,这个英雄由谁来演对罗伯特来说都一样。只要有那套服装,谁都能是『英雄。』」 「他只是想煽动人心而已。」夙征叹息。 「是啊。」泰迪也是唏嘘不已。 夙征点了点终端确认时间,天色即将大亮,以往皇家骑士团会有一个晨间集合,想来钢铁人制度也应该差不多。泰迪该走了,要是被发现偷溜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你什么时间可以,罗伯特不会给你们太多自由,如果你溜不出来,我们去三层找你也可以。」有欧恩的身分在,进入三层轻而易举。再加上他们两人的身手,混进罗伯特的府邸,要比泰迪溜出来容易。 「三层的话你们有适合的对战场所吗?我只有轮休的时候才能离开,其他时间他们看得很严。」 「这个我得问问才能跟你说。」 「问问?」泰迪想起稍早前欧恩与夙征之间亲密的行为,「啊!问王子吗?」 「你真的跟王子在一起了?我听他们说王妃的名字叫『夙征』,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没想到真是你!」泰迪脸上掛起对八卦的求知慾,「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怎么在一起的?和王子走在一起,会不会被他的爱慕者丢石头还是吐口水?」 「……」夙征不想理他,「你该走了。其他详情我们之后终端谈。」 「怎么这么小气,透露一下嘛,谁先告白的?你吗?我记得之前王子晕倒你不是还很紧张吗?」泰迪笑得贱兮兮,一脸知道了什么真相的表情,「没想到手脚这么快,马上就追到人了。」 夙征举起拳头,「看来刚刚手背上的痛是忘记了?要不要再来一次?」 泰迪立马住嘴摇头,他俐落站起身连鞋都没穿,打开门就想往外走。 夙征一个头两个大,「把你的鞋给我穿好了!」 泰迪只得又退回来,仔仔细细将军靴给系好,他边绑鞋带边道:「其实……」 话才刚开了口,就被夙征给打断,「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是正事!我要说正事!」泰迪委屈澄清,他穿好了鞋站起身直面夙征,「我们钢铁人私下里有一个群组,都是由不服罗伯特的人组成的,如果想加快效率,他们也都可以配合你们做对战练习。」 夙征思索了一下,「这件事先不急,也先不要声张,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好,不要透漏给其他人,否则万一有人改变心意或者出了叛徒,你跟阿姨他们都很危险。」 「也是。」泰迪应了下来,「那我就先走了,等你的消息。」 「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放心,从小玩捉迷藏就只有你找得到我。」 夙征嘴角勾起微笑,「还挺臭屁。」 「当然。」泰迪拨了拨瀏海,满脸得意,「走啦!」 「不送。」夙征朝他挥手。 门打开又被关上,泰迪离开了。夙征可以清楚听见脚步声离去又返回的声响,前后不过两秒鐘的时间,东西忘了带吗? 「喀!」一声,门被打开,泰迪探头进来,夙征正想问他「什么东西没拿吗?」就听他道:「你刚刚说错了,不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再加上你家亲爱的王子应该是三个才对。」说完他扬起一个闪亮的笑容,紧接着大力关上门,逃也似地咚咚咚就往下跑,生怕夙征追出去找他算帐一样。 夙征摇头叹气,就他这样的,能在罗伯特手下活这么久,真的算奇蹟了。 不过……他再次点了一下终端,依旧没有未读消息。 欧恩他不是说忙完会过来的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还没忙完吗? 夙征两三口将一直没机会吃的泡麵给解决,又将家里给大致整理一下后,关灯锁门。 他朝楼下走去,回飞船煮个早餐给殴恩吃好了,忙了一整晚,得吃饱才有力气继续工作啊! 105. 不该 夙征踏出大楼抬眼朝天边望去,高楼绰影重重间隐约露出的天际线已能看见几分白。 天亮了。 距离昨天和欧恩一起看日出,前后不过才一天的时间,却貌似已经过了很久。 耳边彷彿还能听见失声喊叫、裂肺哭泣。 夙征记得昨晚自己先一步回老家等泰迪,被左邻右舍瞧见时,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忌惮以及鄙夷;也忘不掉昨日战斗结束后,他们想去找泰迪谈话,却被人民误会要去找麻烦时,殴恩受伤的眼神。 真心和无情在不同立场的人之间来回转换。 杀人不眨眼的钢铁人无情吗?怨恨无条件护自己一百次,却护不了第一百零一次的人,无情吗? 夙征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但他知道欧恩的。 殴恩不会被这些外在的东西,名声、地位或者金钱左右,他只在乎自己是谁?想做什么?如何做到? 多么坚毅、多么无私、多么傻的同时又是多么……可爱。 想到这样一个大爱无私、驍勇温柔的男人,每每吃自己做的饭时,笑得连眼睛都瞇起的孩子气模样,夙征内心便如化开的糖一样甜。 他放弃了慢慢踱步回飞船本营的想法,精神力在身后展开,化作一双巨大的羽翼,展翅挥动两下,腾空而起,直朝北方而去。 相较于什么都看不见的昨晚,回途路上夙征能清楚看见大量来不及处理的尸体被遗弃在道路两侧,其上环绕着无数嗡嗡作响的苍蝇;喷溅的血跡宛若乾涸的油漆,屹立不摇地待在原处。 路上不少走动的民眾,他们已不似昨日那般害怕、闭门不出,反而三三两两边谈天边做着运动,对周遭的悲惨视若无睹。彷彿昨日种种不过一场全息体验的噩梦,那些牺牲尸体是为了让场景更显逼真的装置艺术、而血跡则是增添恐怖氛围的调剂涂鸦。 为什么会这样? 就因为出现了个身分不明、来歷不明的「英雄」,所以他们有了有恃无恐的底气? 夙征越想越替殴恩觉得不值,他提高速度,打算将这些气人的画面拋诸脑后,却不料视线中,一道银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夙征连忙定身回看,果然在人群中看见了殴恩。 他身边跟着两个人,三人一路走一路对着周围损伤的建筑指指点点、交谈比划,想来是惦记那些遭了鱼池之殃的民眾没有安身之地,想率先替他们修復建筑。 走了一圈,将周围需要整修的建筑仔细做好纪录后,殴恩一户户去与那些屋子的居住者们沟通,没错,居住者,一层的房子都是五大家族出钱建造的,人民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 欧恩告知他们维修预估工期,并表明这段时间会另外安排地点让他们暂住,待遮风避雨的钢筋水泥重新建好后,再让他们搬回来的计画。 然而,本来王子一出马,万事好商量的情况不復存在,面对欧恩的笑脸相待、好言告知,那些人不但不领情,反而一个个都开始阴谋论、疑神疑鬼起来。 「让我们集中到某个地方去一段时间后再回来?你确定那个地方是避难所,不是断头台?你们不会是想把我们这些不服皇室的人,通通集合起来再一网打尽吧?」 「你们皇室有这么好心照顾我们的安危,那怎么不早点把我们都带到二层去就好?成天放我们在这里混吃等死,事情发生后才想到亡羊补牢?」 「不用了,反正这个家就剩我一个,我也不想活了。就让我跟着这个破房子一起同生共死,也好过看着这个国家在某些人的手中腐烂败坏!」 他们的表情讥讽又埋怨,听得一旁收拾善后的觉醒者们一个个目露凶光、眼刀横飞,而这些平常看见觉醒者,宛如看见洪水猛兽的平民们此刻却半点不退让,挺起胸补与他们大眼瞪小眼,嘴里还叫嚣着:「来啊,杀了我啊!你们敢杀我的家人,怎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你!」周围几位年轻气盛的哨兵听见如此皂白不分、颠倒是非的言论,气得眼中都快冒火了。他们自己被冤枉就算了,怎么能如此糟蹋王子的心意? 他们都是殴恩的拥护者,虽然殴恩不一定认得他们,但是能在大部分觉醒者对一层的惨况置身事外时,还愿意陪殴恩在此收拾善后的表现,足以想见他们的忠实程度。 眼看他们就要犯难,欧恩立马递给他们一个不妥的眼神,摇头劝道:「别衝动。」 「殿下!」 「王子!」 「队长!」 他们忿忿不平,吞不下这口气。 「忙了一夜你们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这里已经都差不多了。」欧恩对几人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你们无私的奉献,辛苦了。」 那笑容不似平常所见那般商业、完美,反而带着许多的疲惫、无奈以及酸苦,可就是因为这样,反倒让那几人红了眼眶。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欧恩不是不在乎、不是不难过,而是英雄末路下的强顏欢笑。 顿时心中酸楚更胜。 居民们看着他们的互动,内心毫无波澜,只当他们在演戏。 「少在我们面前装可怜了,要比可怜难道不是我们更可怜吗?你们自由自在、锦衣玉食,而我们呢?垃圾为伍、囚禁一方,凭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占了,又回过头来埋怨我们?」 听见这话欧恩才明白,原来钢铁人的袭击不过是导火线,民眾如今对皇室、对觉醒者如此反弹的原因,其实是积怨已久下的集体爆发。 他们怨叹命运的不公、不满生活的贫困,他们已经忍受太久太久,久到需要一个具体的对象供他们出气,他们的不平衡才有宣洩的出口。 欧恩理解,所以接受。 他向后退了一步,食指併拢贴靠与腿侧缝线,腰板挺直,整个人如挺拔的剑,只可惜剑是名剑,剑刃却已失了锋芒、黯淡无光。 对不起,他想如此鞠躬道歉,没能完成对你们的承诺。 然而就在细瘦的腰板即将九十度折弯时,一道身影率先挡到欧恩面前。 殴恩愣愣地看着来人背影,一时之间白了脸色。 「对不起。」夙征没有转头看欧恩,只小声道,「我气不过。」 夙征知道欧恩一直尽量想在自己面前保持最好、最完美的形象。他想要自己信赖他、依靠他,认为他无所不能、飞天遁地。这是雄性本能,只想将自己厉害的一面展示在伴侣面前。 可如今,他除了有王子的身分,其他什么都没有。失了民心、失了认可连带着也失了尊严。退去身上的光环,他连迁移民眾都做不到。 如此失败。 夙征都懂,他本打算悄悄离开,却见不得欧恩受委屈。 欧恩听夙征道歉,便觉大事不妙。他知晓夙征的脾气,担心他拉大平民与他们之间的鸿沟,他紧握夙征手臂,想将人拉到身后,却听夙征问面前几人:「你们昨天做了什么事?身上受伤了吗?」 几位民眾见夙征气势汹汹,骂骂咧咧退避三分:「哪里跑来的人?问这什么问题?干嘛?看我们没受伤很惋惜、很不爽是吗?」 「我告诉你,我没受伤是因为我跑得快加上银色英雄来得及时,不是你们的功劳!」 「不是吧,又想来抢功劳?老玩同一招,不腻吗?」 夙征冷眼冷笑听着他们一个简单答案,硬要参杂三句嘲讽的回答,他做了总结:「身上没受伤是吧?那你们既然好手好脚,有没有协助清理自己的居住环境?」 夙征手指着柏油路上的一片狼藉血跡,路上原本因为逃难散落一地了垃圾,提前被一旁的哨兵们给拾捡起来绑进垃圾袋中,此刻洒刷机正一边洒水、一边嗡嗡来回刷着地上的脏污,。 没等眾人回答,夙征又指着哨兵们身上大大小小被包扎起来的伤口道:「看表情应该是没有吧?都是他们做的?看看这些绷带,他们虽然是觉醒者,但是受了伤一样会痛。」夙征将手伸进后腰,摸出一把匕首,熟练地转着刀花,「他们与你们的差别只在于,我如果要断你们的手指,对你们我只需要出一成力,对他们却需要出十成力。」 眾人心脏一颤,吓得又退离夙征几步。 「他们是强壮、抗打不是机器人,他们有血有泪有知觉。同样是爱护他们的父母养大的,凭什么在面对危险时,不管不顾挡在你们面前?就因为他们能多挨上九次攻击?还是因为他们命不好当了觉醒者?不仅要带伤替不懂报恩的人打扫环境、还得承受他们不知感恩的阴阳怪气?」 「你……我……」 他们被懟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夙征越说越气愤,拔高声音道:「昨天晚上睡得好吗?看你们一个个说话中气十足的模样,想来睡得不错吧?你们可知道欧……殿下几天没闔眼了?他为了你们,重伤到无法动弹被送进医疗舱后,又在能行动的那一刻立马跑了出来,他身上的血腥味不是……」 「别说了。」欧恩拉了夙征的手,阻止他。 夙征咬紧后牙槽,无数怒骂的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又咽回肚子里,他一下洩了气,低声道:「你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 他转过头,看着眼前面颊消瘦、眼神失了光彩的男人,眼眶通红愤恨问道:「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怎么知道你为他们付出了多少?!」他手指向一旁的哨兵们:「又怎么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少?」 夙征愤恨放下手,「不值得。」 他轻声叹道:「为了他们,不值得。」 他伸手抚摸欧恩的脸庞,眼里满是心疼。他们不值得你低声下气、不值得你卑躬屈膝。 你是太阳、是月亮,是整个无忧国尊荣神圣的存在,不应该忍受这些折辱。 106. 分道扬鑣 在夙征的手指即将触上欧恩脸畔之际,欧恩微微撇开脸,先一步躲掉了。 「?」手指落空,夙征瞪大双眼,满脸不解地望着眼前之人。 欧恩的目光牢牢锁定于地一动不动,却彷彿知晓身前之人此刻的不敢置信,他内心动摇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解释道,「脏。」 夙征看着欧恩脸上黑一块、褐一块的脏污,垂下手握拳,知道这不过是个藉口。 他不接受这个说法,却也不继续纠缠,只当欧恩气他多管间事。 他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既然这样,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次性把这坏人的角色给演得再入木三分些。 他深吸一口气,将眼里波动的情绪强压于心,再转回身面对民眾时,脸上已经变回最初的冰冷疏离,「在还有人愿意理你们的时候,最好乖乖配合,别等到爱心氾滥的那些人也对你们失望离开时,才后悔莫及。」 被夙征一连串操作搞懵的民眾愣在原地,在他们那打着探照灯都找不到的良知悄悄回归之前,内心忍不住先闪过几分完全被放弃的担忧。 「走!」夙征果断转身,提点到此他已尽了力,至于民眾是否能幡然醒悟,他也不敢去猜想。他眼神扫过一旁的几位哨兵,示意他们随自己离去,同时手抓在欧恩的手上,强行将人给拖离现场。 欧恩随着夙征走了两步,拒绝再同行的意愿透过变重的步伐传达出来,夙征拉得吃力,欧恩也在尝试着想要挣开他,「我还有事情没做完……不能离开……」 夙征回头看他,竖起的眼眸中散着冻人的冷意,「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能照顾别人的道理,王子不懂吗?」 欧恩这次不再逃避,坦荡的眼神看着眼前之人,写满他不愿退让的坚持,「夙征……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夙征知道欧恩这是倔强的劲上来了,当某件事被他认定一定要完成,旁人再怎么劝都没用。于是他放软态度,「没有不让你做,但是你至少得休息一下、吃个饭,处理处理伤口吧?」夙征将悄然将精神力往欧恩的神智伸,脸上掛起温柔的笑容,哄诱着问:「我回去煮玉米浓汤给你喝好不好?」 然而── 精神力的梳理被拒,硬生生停在欧恩额前处,无法再前进半分,同时夙征听见欧恩平静的声音道: 「夙征,我们解除契约吧。」 身体被定在原地。 水平的大地在眼前倾斜,残破的灰色建筑与蓝白色的天空上下颠倒、旋转,目光所及的一切像融在一起的顏料,扭曲又污浊,看不出原貌。 夙征原本抓在欧恩手上不愿放的手一下失了力,软绵绵落回身侧,他抬头看向欧恩的方向,努力想找回眼睛的焦距问他一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可无论怎么努力,他看见的永远都是模糊的混杂色块。 杂乱、无序,一如他的人生。 夙征用力掐着大腿侧想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可那因为强烈打击而抖到无法使劲的手早已显现出他的狼狈与窘迫。 欧恩察觉他的不对劲,上前伸手想扶他一把,「夙征?」他关心地问,手却在碰到夙征手臂的瞬间被甩开。 「别碰我!」夙征大吼。 因为过于激动,脚步踉蹌了一下,却也因此将眼前的一片混沌给重新归位,如渐渐被拼凑出来的拼图一般,不过几秒,视线又回归成应有的模样。 所有的一切都没变。 地球照样旋转,太阳一样闪耀。 唯一变的只有自己。 自己又变回隻身一人了,没有人喜欢、没有人掛念的孤家寡人。 夙征直起身,将脸侧的头发完全向后捋,露出精緻的眉眼以及流畅的下巴线条,他看着殴恩,俯身对他行了一个臣对君的致歉礼:「是我冒犯了,殿下。恬不知耻地擅自插手份外之事,还望您原谅。」 不敢相信夙征自贬的行为,欧恩眼眶瞪得老大,拳头被用力攥紧,使出的力气之大竟硬生生将小臂上结痂的伤口给撑破,露出里头的鲜血淋漓。 一如他支离破碎的心。 欧恩知道夙征是故意的,他总是明白如何能让自己心里不痛快。他是那么的聪明伶俐、洞察一切,轻而易举吸引自己的目光。 自己怎么捨得放开他? 自己怎么能放开他? 眼看着理智又要被情感佔据,欧恩翻出蝴蝶刀将手臂上的伤口又划深一些,疼痛让他暂时保持清醒。 欧恩,他告诫自己,此时家国动盪、民心不安,不是为私心动摇的时候。 你没有资格、也不配再霸占夙征。 「再见了。」欧恩露出一个自己认为最帅气、最得体的笑容,想如此与夙征道别,他想故作瀟洒地道,「我们好聚好散,再见仍是可以相互打招呼问好的朋友。」然而夙征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自顾自说完话后扭头就走,从头到尾都没再给过欧恩任何眼神。 一旁的哨兵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模样,他们没完全听懂欧恩与夙征话里的意思,却看得出来这明明是分道扬鑣的姿态。 「王……」有人想伸出手留下夙征,问问他这里头是不是有误会,却被同伴眼明手快地拦了下来,「你疯了!」他们用气音对他道。 他很委屈,「我只是觉得……」他看着殴恩像是失去全世界,空洞得毫无灵魂的瞳孔,以及夙征那毅然决然、抬头挺胸走出去,却在转过弯、确保欧恩看不见他时,蹲倒在路边的故作坚强身影,哀戚不已。 他不懂,明明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分开了呢? 「我只是觉得……太残忍了。」 107. 偏偏 夙征的颓败仅只一瞬,不为别的,只因发生了一件比解除契约更让他崩溃的事:他竟然进入了发情期! 夙征紧咬下唇,手握成拳用力槌地,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因为和欧恩的契约关係,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留意发情期,也搁下了随时备一支抑制剂在身边的习惯。如今事情发生得突然,他竟是一时回想不起上次的临时标记在什么时候,此刻发情是否合乎週期。 他反手摸着后颈上开始微微发烫的印记,内心產生几分动摇,是要回过头找欧恩还是回飞船上拿抑制剂? 一想到殴恩,便想起方才男人那淡漠的脸,犹豫不到一秒,夙征已经有了抉择。他扶墙站起身,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未免嚮导素散发至空气中,他提前用精神力将自己全身上下给包裹起来。 接着拍了拍脸颊,清醒一些夙征,飞船基地不远,你能撑回去的! 眼下分秒必争,虚弱的身影腾空而起,迅速朝北方前进,居民建筑底下自夙征离开后便一直静止不动的欧恩,感受到气流的动静抬头望向天空,拜破碎的墙面所赐,恰好能看见夙征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 欧恩嘴角勾起一秒自嘲的笑,忍不住自问,你在期待什么? 很快他又摇了摇头,没有,他自问自答。 我早就知道答案,所以不敢抱有期待。 方才被夙征一顿说教的平民们,早在看见两人吵架时就跑得不知去向,深怕神仙吵架会不小心殃及自己。 虽然觉醒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已经掉了不只一星半点,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就怕刀剑无眼,随随便便被刺上一下,可就够他们好一顿受的了。 「殿下,您下个行程要去哪里?需不需要我们陪同?」一位哨兵看着欧恩脸的脸色,小心翼翼问。 「不用。」欧恩看向几人,「我也要回去了,待会还有会议,你们也快点回去休息吧,伤口不尽早处理小心落下病根。」 几人看着欧恩身上明显比自己严重的伤,面面相覷,忍不住想劝,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相互道了声辛苦后,相继离开。 周围仅剩欧恩一人,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终端震动了一下,有讯息。 看见发信人名字,欧恩眼眸完全沉寂下来,没有半点生气,他点开信件,对方发来了拟好的契约终止文件,上头除了表明伴侣身分的中止外,还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欧恩自觉亏欠,一心想补偿给夙征的赔偿。 欧恩全程心如止水看完,最后在立书人位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没有一秒迟疑。 契约签好后,欧恩看见对方又发来一条讯息:您真的想好了吗? 欧恩只回了一句:「缘分已尽。」直接将对方后续想说的话给完全堵死。 将契约转给夙征,欧恩看着两人的对话框,思索着自己该说什么。 谢谢? 对不起? 保重? 手指在输入框上删删改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既然决定分开,多说什么都显得虚情假意,夙征看到应该也只会嗤笑一声惺惺作态吧。 他关掉终端,太阳高掛半空,几位小孩被关两天已经耐不住寂寞跑到街道上,追在清扫的机器人后头跑,大人则三三两两边注意着欧恩的举动,边让他们离远一些。 欧恩感受着自己空荡的内心,与夙征分开好像也没有想像中困难。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心痛、哭泣、难以抑制地悲伤,可现在看来,自己其实比自以为地要冷血一些,除了对未来没有期待之外,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今天的行程、明天的行程甚至后天的行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会议时间临近,欧恩强迫自己收拾起心情,既然决定放下,就不要一直耿耿于怀。 他往共议峰会厅前进,由于时间紧迫,他将飞行速度提到最高,反而比身体不适,一路走走停停的夙征还早回到大本营。 这一次的会议非常重要,许多大臣由于迟迟看不到欧恩的身影,还特意等在了峰会厅门口,来回踱步、张望,好不容易见到熟悉的身影,却没想到竟是一身伤痕累累、疲态尽显,他们被吓了一大跳,对于无忧国就要灭亡的担忧更增添了几分。 虽然欧恩一直强调自己没事,但是在此非常时期,欧恩的形象代表的就是无忧国的现况。于是面对眾人的过度关怀以及惊慌,他只好认命回去整理一番。 万幸飞船基地就在峰会厅的后方空地处,欧恩很快回到飞船上,智能ai一秒识别出他的身分,替他带路。休息室数量有限,欧恩还是因为at的身分加上与夙征是伴侣关係,才能有两人共用一间的特权,其他觉醒者们大多是六人共用一间。 知道自己的室友是谁,欧恩特意问了一句,「夙征在房间里吗?」 「王妃尚未回来。」 果然。 欧恩扫过指纹进入房间,看着全然没被动过的摆设,失望的心情不过一秒又恢復过来。 他换下沾满血跡以及脏污的衣服,丢进洗烘机中,又用湿毛巾简单将裂开的伤口周围清洗乾净后,先是喷上了防水凝胶护住伤口,才快速洗了个澡。 前后不过五分鐘的时间,他已经收拾完毕。 衣服也在这时候洗好了,洗烘机发出滴滴的提示声响。 欧恩拿出作战服打算继续穿,脑海中却突然想起那一位位等在门口年迈大臣们忧心忡忡的脸,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衣服又放回机器中,转身拿起衣柜里头事先准备好的全白西装,俐落穿上。 欧恩面向窗户,玻璃窗感应到视线自动变成全身镜,洗了个澡浑身都清爽许多,连带着眼底的疲惫也淡了几分,欧恩看着自己尚且不算太糟的外表,心想:「这个程度可以了吧?」 抓起领带、套上鞋子,欧恩再次出发。拒绝了ai的带路服务,欧恩一边赶路一边低头系领带,一心两用、毫不耽误。 再此抵达峰会厅,单看外表他又变回三层那位闪闪发亮的王子殿下,举手投足间写满从容与优雅,谁也不知道覆盖在那身衣服下的躯体及内心,是如何地千疮百孔。 这是的会议是三方共会:一层的陶伯利及其率领的官员、二层易莱哲及各部门代表将军,还有三层皇室和国务大臣。 除了国王和二层的觉醒者们事务繁多,参与线上会议之外,其馀人员全都亲自到场。 人数最多却也是最安静的一次。 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忧愁。 欧恩准时入座,对于陶伯利的主席邀请他摆手谢绝,于是陶伯利作为在场中职等最高的人,不得不接下此重任。 另一边,欧恩前脚刚走,夙征后脚就回到飞船上,他不顾ai说要替他带路的话,直朝医疗室走去,然而才走到一半,便见满满当当的人从里头涌出到廊上,一个个都在排队等待治疗。 夙征看了一眼数量眾多的人群,再回想起上次发情引起的事端,不敢再次犯险,他的精力已经到达极限,万一等待的过程中精神力不稳定、旧事重演﹐谁都救不了他。 于是他迅速调转身,回到门口找ai替他带路回房。 刷开指纹锁,甫一踏入房间,欧恩的气味扑鼻而来,虽然不浓烈,却已足够让他失神,夙征不自觉发出喟叹声,身体、喉咙乃至心里那像着火一般的渴望有了一瞬的缓解,然而尚未等他品嚐个中滋味,杯水车薪般的抚慰过后,涌来的是更加飢渴难耐的慾火。 对欧恩的渴求以及思念,几乎要将夙征给逼疯。 他点开终端,忽视上头的一堆讯息,直接找到欧恩的电话,在手指即将按下通话的那一霎那间,他闻到了一股更浓烈的气味。 夙征眼里恢復了一瞬的清明,他顺着气味来到洗烘机前,拿过殴恩遗留下来的衣服抱在身前猛力嗅闻。 好香、好怀念的味道。 慾望如同火山,每一次的喷发后都能得到暂时的缓解,可随之而来的是下一次更大的涌动。 这一点点气味很快就不能满足他,五感在此时变得异常灵敏,他又去到衣橱前,搜刮剩下的一白一黑两套西装。这是欧恩放在皇宫的衣服,上头残留的气味如此稀薄,根本救不了此时的燃眉之急。 可除了这些,夙征没有更好的办法。房间里头已经没有其他属于欧恩的私人物品,为了避免衣服上的气味太快流失,夙征乾脆躲进衣橱里头,将欧恩的味道全都锁进那一小方格中。 空间小了,气味的纯度要求自然更高,夙征开始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于是他将自己脱个精光,把衣服全都丢出衣柜,接者又把欧恩的作战服给穿到身上,刚烘完的衣服还暖暖的,像被殴恩抱在怀里。 夙征腿间早已胀得难受,被欲望支配的大脑什么都顾不上,只能听从内心的声音行动。 想要紓解、想要释放! 于是他将欧恩的衬衫裹在兴奋叫嚣的炙热上,开始上下套弄。 身上穿的、下身裹的、周围覆盖的、脑海里想的全都是欧恩。欧恩的衣服、欧恩的气味、欧恩的样貌,一想到是欧恩在帮助自己,夙征本就不慢的心跳,又不自觉加快几分,随着手上的动作越发激烈,喘息一声比一声加重,没过多久他便呻吟着释放了出来。 108. 开还是不开? 会议室内,陶伯利简单将这两天的发生的事给描述了一遍,来龙去脉、伤亡人数、復原情状以及民心现状。 在场眾人听着那句:「不到百分之十。」的统计结果,陷入一片沉默。 罗伯特的一步狠招,直接让他们数十年的积累打水漂。 最后还是亚斯先开口:「军队方面如何部属?能抵挡得住下一次的攻击吗?」 易莱哲起身回答:「回陛下,钢铁人的强悍无人能敌。过去制服加身、肩负家国的荣耀还能让士兵们甘愿以命抵命、抵挡一二;可如今的民之所向寒了士兵们的心,我怕未来即便军令如山,也再难见热血、英勇赴义之士。」 光是现在的復原工作就没有人愿意帮忙了,更何况未来的战役,面对打不倒的敌人、不相信自己的民眾,谁愿意捨命相救? 「这两天觉醒者死伤人数过半,不能再让他们下场了,万一真的全军覆没,未来无忧国由谁来保护?」比起人民,有些人更看重的是未来。 然而,没有人民的国家,还能算是国家吗? 反对派拔高音调质疑:「你的意思是放弃救援,眼睁睁看着人民送命吗?」 「那不然呢?一样是送死,谁的命不是命?」 这句话说到了点上,是啊,谁的命不是命? 反正打不赢,救与不救,有区别吗? 区别只在死亡的人身分不一样而已。 现场气氛再次陷入寂静,忽然有人愤怒拍桌,「可恶!那些钢铁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横插出了这么一群怪物来!」 同样有人气不过,附和道:「该死的罗伯特,他到底想干嘛!」 「他想干嘛你还不知道吗?」一人嗤笑问。 对方被噎了一下,先是朝亚斯的方向道了声歉,才道:「我只是想不懂,他有这个兵力,不直接逼宫,搞这套虚与委蛇做甚?」 「怕名不正言不顺吧?」 「他搞这操作就名正言顺了吗?」 「想把对他有威胁的觉醒者都杀掉?」 「那他就直接攻击二层就好,对一层下手干吗?」 …… 各种猜测被提出,又被一一否决。罗伯特不在,谁也无法得知正确解答。 眼看着话题越跑越远,陶伯利紧急控场,「诸位对于重新赢回民心一事,有什么好方法吗?」 「赔偿得到位,看是要钱还是要物品,反正一层什么都没有,给什么他们都能满意。」 「是啊,还是得让他们知道钱财掌握在谁的手上,谁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没错没错。」 眼见提议得到附和,许多三层的大臣连忙跳出来反对,他们背后各自代表所属的五大家族,一听见又要让自家族长掏钱,而且数目还不小,通通二话不说直接驳回。 「赔钱不行,赔东西不行。那不然你提一个办法出来啊!」 「就是!你们不是天天嚷嚷钱多吗?真到要花钱的时候,又一毛钱都拿不出来。」 「你们那么有本事,除了坑别人,就没点实际上的建议了吗?」 眾人七嘴八舌,就着这个议题又讨论了许久,来来回回讨价还价,久到亚斯不得不出声,拍板定案,恐怕一天一夜都吵不出结果。 殴恩从头到尾安静聆听,眼神看似跟着说话的人跑,实则不知去向。 他在思考,补偿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行为,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谁能带给人民安全感,他们就听谁的。 如此简单、如此现实。 也因此重新赢回民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打赢钢铁人,其馀的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这一点他知道,其他人当然也知道。那为什么避而不提? 因为做不到。 如果打得赢,这两天下来觉醒者的伤亡数就不会是百分之七十,而是百分之三十了。 眼看着会议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计画与提议,殴恩萌生出离开的想法。 与其在这里忍受噪音轰炸,还不如去关心一下觉醒者们的状态,或者多跑几个行政区域,确认復原进行是否遇上困难也好。 殴恩点开终端,调出一张一层的地图。 上头各行政区越简单按照復原程度被标上红黄绿三种顏色。復原程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为绿色、百分之三十以下为红色,介于八十到三十之间则为黄色。 他看着地图上红黄色居多的顏色分布情况,满脸愁容。 对欧恩而言,像钢铁人这样的突发事件只是偶尔,尽早让民眾的生活回到正轨才最重要。 人民快乐了,国家也就太平了。 这是芙拉一直以来教给他的道理,他始终铭记于心。 正当欧恩仔细看着地图时,来自夙征的讯息提示跳了出来。 在哪? 他问。 欧恩的眼皮倏地跳了一下,正思考夙征问他这个问题背后的涵义为何时,又见系统显示夙征收回了讯息。 怎么回事?发错人了? 殴恩表情变得凝重,不会出事了吧? 殴恩点开与夙征的聊天窗,正想问他:「没事吧?」便见又一串看不懂的符号被发送过来。 殴恩瞳孔一震,夙征肯定是出事了,不然怎么会连字都没办法好好打? 他顾不上会议还没结束,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然离开座位,开门离去。 一到外头,殴恩立马拨响夙征的终端,然而等了老半天却没人接。 他心急如焚,人已经来到了峰会厅外头,正在查看之前偷偷给夙征安装的定位器显示。 只见代表夙征的红点在离自己不过一百米之外的飞船基地位置上闪烁,虽然内心疑惑,殴恩还是二话不说赶了过去。 自从上次夙征被阿道夫带走关进地牢,他们差点因找不到人而错失救人良机后,殴恩就趁着夙征昏迷期间,偷偷将追踪器装进他的终端里头。 果不其然派上用场。 殴恩一进到飞船,依旧是之前那位ai等在门口,ai还记得殴恩先前问过的问题,一见他回来便主动回报:「王妃已经回来了。」 「好,谢谢。」殴恩没有半秒鐘停留,他像一阵风,匆匆而来、呼啸而去,转眼间已经站到了房间门口。 他刷开指纹,房门应声而开。 房门是从左到右缓慢滑开的,当殴恩站在门口,看着门滑开不到一公分的缝隙时,他就变了脸色。 夙征的嚮导素扑面而来,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不及门全开,殴恩一个闪身进了房间,同时释放出哨兵素,与夙征飘散出去的嚮导素中和在一起。 这是亡羊补牢的方法,用气味告诫那些闻到不小心洩漏出去的嚮导素的人,这个人已经有主了,别想覬覦。 房门打开又关上,殴恩的视线快速在房里巡视一圈,可无论哪里都没见到夙征的身影。 人呢?味道明明在这里! 殴恩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再找一次,很快,着急乱扫的视线定格在衣柜旁的衣服上,他缓步走过去,除了自己过重的呼吸声、心跳声之外,还听见了若有似无的喘息声。 又娇又无助,带着点勾人的尾声,像猫叫,还间或参杂几句对欧恩的呼唤。 殴恩喉头一紧、下腹一热,已经放到柜门上的手停了下来。 开还是不开? 109. 我爱你 房间内很安静,反倒衬得衣柜里头的动静格外响亮。 仅仅只是通过声音,欧恩都能想像出来夙征此刻的神情以及进行到的阶段。 他就静静站在衣橱前,从表面上看无动于衷,包裹在严谨、精緻白色西装下的身形站得笔直,如同无欲无求的天神,淡漠、出尘,彷彿这人世间的七情六慾都与他无关。 可实际上,手心的肉已经被深陷的指甲压出血痕,横衝直撞的慾望在体内叫嚣,像一场颶风,将欧恩所有的克制给吹得面目全非。 他的粉饰太平、他的自我欺骗,一遇上夙征便脆弱得如同泡泡,一碰就碎。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又是这样? 欧恩忍不住自我埋怨,不是还在开会吗?你跑到这里来干嘛? 既然确定夙征没事了,为什么不去拿抑制剂?你在想什么?要让所有的努力都回到原点才又后悔莫及吗? 理智与情感在脑海中来回拉扯,充斥在身体里的烈火全都涌到眼眶,几乎要将柜门给烧出洞。 别再执着了,趁还来得及的时候,走吧…… 去拿药,然后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欧恩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抵抗夙征嚮导素的一天,他拼命告诉自己往门口走去,可脚下却像是有千万钧重,抬都抬不动。 不想离开、不愿拋下,强烈的不捨之意,反倒激发出了他身上更浓烈的哨兵素。 「啊……」此时耳边飘进一句呻吟,低低地、软软地,带着高潮过后的失神,以及未完全得到满足的空虚。 欧恩不堪折磨地闭上眼睛,想紧紧拥抱夙征的想法吓得他无法再待下去,夺门而出。 这已经是夙征的第五次释放了,没有哨兵素安抚,释放再多次都如同饮鴆止渴,治标不治本。可夙征没办法,射与不射他都难受。 衣柜里属于欧恩的气味因为待得太久,习惯之后已经闻不到了。 也因此,除却第一、二次是闻着欧恩的味道释放的之外,后面的这三次他都是想着与欧恩结合的过程中,男人的眉眼、男人的嗓音、男人的坏心思以及男人的力道去自我抚慰。 「欧恩……欧恩……」对于男人的渴望让他不自觉呢喃着对方的名字,明明当着欧恩的面,他还觉得难为情、喊不出口,现在却彷彿上癮了一般,放不下。 到情动之处时,一股熟悉的气味鑽进鼻尖。 夙征一愣,怀疑自己也许是思念成疾了所以才產生错觉,不然怎么会觉得好像闻到了欧恩的气息? 混杂在空气中的哨兵素,随着夙征的呼吸穿透皮肤、进入血管,透过每一次的脉动,匯流进心脏。像被浓烈的爱意浇灌般,夙征浑身激起一片颤慄,满足、幸福以及快感叠加在一块,让他很快到达临界点。 释放过后,短暂的理智回归,这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体内一直降不下的燥热感以及后庭渴望被填满的空虚感缓解许多,他神色一凛,不是幻觉。 尚未等夙征开门确认,空气中再次传来一波浓烈的哨兵素,是他无比熟悉且多次沉醉其中的薰酒气味。 清爽的酒香中带有浓烈的花果气,一如欧恩长久以来展现出的模样:隐藏在绅士外壳下的温柔以及多情。 他想起数次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男人,内心顿时愧疚起来,那些不为人知的丰富情感全都留给了自己,只可惜自己带给他的,好像只有伤痛。 他想起上辈子关于欧恩婚姻问题的讨论,许多人都说他是战斗狂,如果要结婚怕是也只愿意跟他的能量枪结婚,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真是对欧恩最大的误解,夙征想,他何其有幸,能看到欧恩不为人知的一面。 此时,脚步声响起,那急促的节奏像似迫不及待要离自己而去。 夙征焦虑起来,不想放欧恩离开,不能让欧恩离开! 他焦急推开柜门,「别走!」 离门口一步之遥,欧恩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背对着夙征,不敢转身。 夙征双腿都是软的,他扶着柜门,小心翼翼将自己挪下地,「欧恩……」他呼唤道:「你要去哪里?」 「去帮你拿抑制剂。」欧恩一字一字将话缓慢往外蹦,说得极其艰难,彷彿嘴上被上胶,每一次开口都要费上一番劲。 夙征内心一沉,「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吗?」 欧恩痛苦地闭上眼,全身都在颤抖,他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多么想告诉夙征:「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了!」可是他要怎么说?他如何能说! 见欧恩迟迟没有动静,夙征焦急朝他走去,然而走没两步,便传来闷沉的撞地声以及极力克制的痛呼声。 夙征跌倒了! 意识到这件事,欧恩再也忍耐不住,转头想关心夙征的伤势,然而仅一眼,他就被定格在原地,无法动弹。 只见夙征浑身赤裸,仅披着一件明显比他本人尺码要大一号的作战服在身上,那衣服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修长的脚成美人鱼坐姿侧坐在地,衣服的下襬处以及手臂撑地的姿势,恰好遮在下腹处,让他沾满精液的躯体,在欧恩眼前若隐若现、性感无比。 欧恩的喉咙不自觉上下滚动,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夙征身上,恰好夙征也望着他,一向淡漠、冷静的眉眼此刻被楚楚可怜的水光取代,自下而上看着欧恩,眸光里有哀求、有希冀还有……邀请。 谁能抵挡得了这样的眼神? 欧恩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 像飞蛾扑向火,他走到夙征身前去蹲下,再次踏入对夙征对自己情感的禁錮中。欧恩知道这次再回头,自己很可能万劫不復,然而此刻却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带着近乎投降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里头除了过往夙征熟悉的情绪外,还多了一样他不太能理解的情感:怜悯。 不是对夙征,而是欧恩对自己的怜悯。 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可笑得很可怜。 接收到夙征疑问的眼光,欧恩回望他,用眼光一吋一吋仔细描绘他的脸庞,明明他们才分开几小时,他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欧恩很快找到原因,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夙征的心,他的一厢情愿,他的踽踽独行,全都让他感觉自己在感情的路上走了好久好久。 与夙征分道扬鑣的孤独,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孤独,相加在一块,确实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欧恩抬手轻抚夙征的脸庞,问道:「为什么留下我?你知不知道为了推开你,我用了多大的力气、下了多少次的决心才做到?可如今全都因为你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夙征摇了摇头,想开口,却被欧恩竖压在嘴唇上的食指给止住动作:「嘘──」欧恩阻止,他不想听夙征的辩解。 「看着我在你身边苦苦挣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模样,是不是特别可笑?」 手指一路向下,在喉结周围来回游移,夙征不得不抬高脖子配合。 欧恩看着眼前温驯、一副听凭处置的人,将后牙槽被咬得嘎嘎作响,有多少次,夙征的一个小动作都能被自己过度解读,以为是在意、爱意的表现,从而对自己不断洗脑、越陷越深。 眼眶渐渐发热,欧恩将积压已久的心意一次性说出口:「夙征,我爱你,但是更害怕失去你,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因为别的男人离我而去,我的心就疼得像被针刺一般。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与其每天活得战战兢兢,不知道何时会被你拋弃,倒不如我先假装瀟洒地离开。」欧恩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我?为甚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情感,我想要你的心、你的感情、慾望、依赖和爱。」 欧恩低下头,「对不起,我太贪心了。」他觉得自己又狡诈又卑劣,明明是他先提出的肉体关係,到最后却在谈情感问题。 但是,过去的自己不是这样的,是因为遇上夙征所以患得患失,因为害怕失去,所以瞻前顾后。 他也不想这样。 他也不喜欢这个善妒、没有安全感的自己。 夙征双手环抱住欧恩的脖子,将自己的力量全都压到欧恩身上,猝不及防之下两人双双跌倒在地,即便如此欧恩依旧紧紧护着夙征,让他压在自己身上,确保他的毫发无伤。 欧恩撑起身体,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问:「没事吧?」 夙征摇头,他看着欧恩,一字一句认真道:「你害怕的事情不会发生,你想要的东西我也都可以给你,所以欧恩,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欧恩愣了一下,很快撇开眼,「夙征,我知道你做得到,可是这样没有意义。」 夙征不懂:「为什么没有意义?」 欧恩像是终于受不住,将心中的委屈、念想低吼出来:「我不要你遵照契约!我要你爱我!」 「我爱你啊!」夙征急道,他捧着欧恩的脸,小心翼翼吻上的他唇,再次轻声强调:「我爱你的。」 110. 心意相通(H) 夙征凑上前的动作,让过了休息期再次抬头挺胸的分身直接顶上殴恩同样撑得快爆炸的部位。 欧恩宝蓝色的眼瞳中炙火翻涌,可随之而来的却是遮盖不住的悲伤。 深陷慾火折磨的人说的话,当不得真。 就像当时中了情毒,夙征反覆发病、撒娇求欢、晕倒、清醒然后失去记忆一样,此刻因为发情所做的事、说的话,都是本能驱使下的行动,不经大脑、没有记忆。 与醉酒的人隔天早上醒来,会忘记自己发过酒疯一个道理。 所以,即便夙征的直球告白让人心动,欧恩也只能反覆告诫自己,不能信。 欧恩没做回应,他就着夙征坐在他身上的动作半蹲起身,将人给抱到一旁的床上躺着,拉过被子盖他身上后道:「我去拿抑制剂。」 还是这句话,夙征心头火起,觉得欧恩真是无药可救了! 他翻坐起身,狠狠瞪着眼问欧恩:「你在逃避什么?你就这么没自信吗?」 夙征此刻衣不蔽体,喉咙也因为身体的热度略为有些乾燥,声音沙哑中带着几分疲惫的软音,质问的言语相较于平时少了几分嘲讽力度,可依旧刺痛了欧恩的心。 他转过身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夙征。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隐忍在夙征眼里竟是胆小的表现? 看出欧恩的不服气,夙征下床朝他逼近,问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看你昏迷,我强忍着羞耻、霸王硬上弓也要替你梳理;看你被误会、受委屈,我虽然气你爱心氾滥、圣母心态,却也是忍不住替你出头;看你受伤,我知道说服不了你治疗,所以想着至少煮个饭给你,慰劳你的辛劳。」夙征说的又急又快,像是被气到了,语珠子机关枪似的不停往外冒。 又道:「我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人,我只知道我想保护你、想让你快乐、愿意配合你在床上的恶趣味,虽然我没说过喜欢和爱,但我以为你懂。」 欧恩被逼至角落,背后抵在门上,无处可退,「我……」 他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吧,就算你真的不懂也没关係。既然你要我说出来、既然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我对你说了爱你,还说了两次,可你为什么不相信?」夙征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你这样不是质疑我的情感,而且对自己没自信,又是什么?」 「我有骂错吗!」夙征问。 欧恩觉得冤枉,却又找不到反驳的切入点,只能习惯性地道歉:「对不起,我……」 「你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以为我是因为发情,精虫上脑需要有人发洩,所以才会和你在一起。」 欧恩低下头,不敢看人。 「既然如此,我就再说最后一次。」夙征扳着欧恩的头,让他望着自己的双眼,一字一句认真道:「欧恩,我爱你,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我没有跟任何人有过肉体关係,即便是中了情毒,我也只让你碰。你他妈听懂了吗?」 随着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夙征的拳头也「碰!」地一声,砸到了欧恩身后的门上,像是把他心中的鬱闷都给发洩出来一般。 声音很响,馀波随着殴恩紧贴在门上的背,一路振进他心里。 「行了。」夙征拉开与欧恩的距离,转身朝床铺走去,「想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那馀木脑袋还是听不懂的话,就滚吧。」 夙征背对欧恩躺在床上,他本来是预计自己走到半途,就会被男人从身后抱住、扑倒在床。 可一直等到他躺好、再将被子盖到身上,欧恩都没有动静。 夙征眸光一暗,忍不住自我检讨,话说得太重了吗? 吓到人了? 他忍着不安与担忧,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转身去看欧恩的表情,就在此时,响起了门滑动的声音。 脚步声渐远。 欧恩离开了。 夙征的心跌落谷底,连带着本来兴奋的小傢伙都有些偃旗息鼓。 他一拳砸到床上,咬牙切齿。欧!恩! 他回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股鬱结的气卡在胸口,梗得他频频犯噁心。 欧恩遗留下来的气味如此浓厚,厚得他无所适从。他嫌恶地脱下身上的衣服,走往浴室,打算洗去身上那靡乱的味道。 就在此时,门再度打开,夙征目不斜视继续走,却被来人给拦腰抱起,放至床上。 夙征不知道殴恩到底想干嘛,但他已经被他反覆无常的举动搞得耐心全无,他提高音量,「滚!你是不是有病!」他拿脚踹人,却直接被握住,只见他纤细修长的脚踝此刻裹上一点淡粉,是他方才跌倒时轻微扭伤导致的红肿。 欧恩蹲到地上,让夙征的脚底踩在自己的大腿上,拿起消炎药轻轻一喷,顿时药到病除。 夙征的怒火被安抚大半,原来是要替我上药。 欧恩不发一语,静静看着红粉一寸寸从眼前消失,然后才慢慢移动目光,从脚底到头顶,将夙征赤裸的身体认认真真巡视一遍。 目光专注又深情,最后在对上夙征委屈又不甘示弱的表情时,动情地闪了闪,「好了。」他道,声音哑得几乎冒火。 「身上都没有伤口了。」欧恩的声音很轻,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等一下无论你怎么喊痛,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意识到那句话的涵义,夙征反应过来:「你……」 可惜欧恩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嘴唇被陡然欺近的男人堵住,欧恩如同疾风骤雨般扑来,夙征被压倒在床上,承受着失控男人的进攻。 欧恩吻得很大力,舌头用力地舔过每一寸内壁,像要将夙征给拆吃入腹,同时大手抚遍全身,其力度彷彿要把自己的掌纹刻入夙征的血肉,从里到外将人给打上记号。 夙征被吻得浑身颤抖,兴奋的分身高高抬起头,渴望着怜爱。 欧恩一手握上,带着薄茧的手指先是揉搓着顶部,接着拇指与食指套成圈,从上至下一撸到底、反覆套弄,又疼又爽。 「唔呜……」夙征抑制不住呻吟,却全被殴恩赌在紧贴的唇齿间。 辗转、啃咬、吸允,夙征的嘴里热得足以将人融化,欧恩吻得难分难捨,夙征却感觉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敏感点完全被掌握,随着欧恩的动作,夙征身体满足得高高挺起,背脊拱起一道美丽的弧形又落下。 他像是离了水的鱼,身体和呼吸都不由自己掌控,只能依附在他人身上,期待无助能被发现,然后得到解救。 可惜,欧恩显然不会主动放手,夙征忍到最后,嘴巴又痛又酸却见男人丝毫没有罢休的跡象,他不得不伸手推人,才勘勘得到换气的机会。 夙征眼里蓄着憋出的泪,急促喘着气,瞪着男人,「你想憋死我!」 欧恩将夙征往床中间移,挤进他的双腿间,俯身亲了亲爱人发红的眼角,道:「我怎么捨得?」 夙征伸手拧住欧恩的耳朵,「装模作样!」 欧恩任他拿捏,一隻手玩弄的夙征胸口的殷红、一隻手则探到身后去开拓。 太久没做,身后有些乾涩,紧紧探入一隻手指就动弹不得,欧恩没办法,只好把手指再抽出来,将食指到小拇指挨个舔过一遍后,才又再次探入。 夙征看着刚刚才放进自己后庭的手指,竟然被殴恩直接舔了一圈,他满脸嫌弃,摀者自己的嘴道:「你等一下呜……别亲我……」 欧恩看着他笑:「没味道,很乾净。」 有了润滑,手指开拓顺利,欧恩熟门熟路地摸上敏感点。 夙征:「少来……嗯啊……」触电一般,挺立在空中的小夙征,涓涓留着兴奋的水液。 觉得夙征的反应很可爱,欧恩故意俯下身、作势要亲他,夙征左闪右躲,每一次的亲吻不是落到嘴角就是脸颊。 欧恩闹着、夙征配合着,被烦得狠了,就开始拧耳朵、瞪眼睛地威胁人。 从来没有一刻,连空气都被裹上甜如蜜糖的甘美香气。 欧恩将头埋在夙征颈侧,爱怜地嗅闻、亲吻,嘴里喃喃道:「我爱你,夙征,我爱你,你呢?」 明明这个姿势亲不到印记,可欧恩就是想面对面地看着夙征。 对他而言,就是他们第一次心意相通的结合,美好得像梦一样,他到现在都还不敢置信,夙征竟然也是爱着自己的! 「我也爱你。」夙征道。 欧恩问几次,他就回答几次,他知道男人的不安,所以不厌其烦。 幸福縈绕在周围,彼此的哨兵与嚮导素像不要钱一般,疯狂散发进空气中。 两人的忍耐都已经到极限,「精神力也要。」欧恩要求。 夙征将精神力探出,立即被欧恩的精神力紧紧缠住,涌动的爱意在彼此之间相互流动,如涨潮的海水,一波高过一波。 彼此之间再无芥蒂,从今尔后我们牵手到老、不离不弃。 欧恩一挺而入,进得又深又重,硕大的分身以及炙热的温度撞得夙征猝不及防,直接将本来就在临界点的夙征给撞失了神。 男人的存在,完全将前几次的自己紓解的空虚感给驱散,身心灵被填得满满的,三重满足之下,夙征小腹一紧,滚烫的白浊直接射了出来。 「啊……」 全身漫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夙征舒服得连脚趾都綣曲了。 由于靠得很近,部分液体溅到了欧恩脸上,他身上还穿着正经八百的白色西装,只将裤头的拉鍊给拉下来,与夙征的浑身赤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种不对等的服饰,顿时给了夙征一种祸乱王子的羞耻、背德以及兴奋感,看着欧恩淫乱色情模样,他没忍住又射了一波。 夙征的想法与身体上的澎湃,没有半分遗漏地被欧恩给接收,没有什么比知道知道自己对爱人的吸引力更让人疯狂,早就忍耐多时的欧恩也在夙征的身体里一阵衝刺,然后抱着人达到高潮。 111. 不想你想谁(H) 才刚被插入就直接射了,羞愧于自己这丢人的持久力,夙征一张脸胀得通红。 全都怪殴恩,要不是他进来得如此突然,自己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 欧恩疲软下来的性器依旧埋在夙征身体里不愿出来,他双手捧着爱人的脸庞细细亲吻,享受着高潮后的馀韵。 然而他才刚亲没两下,夙征就转开脸不让他亲,甚至伸手开始推人,「走开!别碰我!」 殴恩对夙征还是挺了解的,从他的语气听出来不是以往床上时那欲拒还迎的小情趣、小玩闹,吓得他连忙起身,从夙征的身体里退出来,「怎么了?受伤了?」 他担忧得想趴到夙征后穴去看,却被夙征丢过来的枕头给止住动作。 「没受伤。」夙征没好气道。 「那怎么……?」欧恩将视线移回夙征脸上,便见自家爱人眼中噙着泪水,一向淡漠的眼神此刻又气愤又羞赧,写满对他的控诉。 欧恩顿时心领神会,他脸上不自觉绽放出笑容,问:「你是因为太快射所以害……」羞吗? 话没说完就被另一颗枕头给打断,夙征从没有一刻这么想把他的嘴巴给封起来:「闭嘴!丢死人了!」 夙征转过身背对人,将自己给埋起来。 欧恩躺回床上,从身后将人给搂进怀里,哄道:「我知道你是发情期忍太久了,这很正常,我又不会笑你。」 夙征却不这么认为,回过头瞪着他一眼,「那是你进来得太突然,不然我不会这么快。」 欧恩忍着笑,「是,都怪我。」他想不懂,怎么会有人连强词夺理、使小性子的模样都这么可爱。 他忍住了嘴角却没忍住眼神和语调,夙征看出他的笑意,心火上涌,于是挣扎起来,「你滚!放开我!」 欧恩抱着人不撒手,「刚刚太快,我们这次慢慢来好不好?慢慢来就不会了。」说完将早就重振旗鼓的分身,再次送入夙征体内。 「唔……你……」 身体还没恢復过来,就再次被打开。 慢慢进入的感觉太过深刻,每一寸推进都拉长很长,夙征能感受到殴恩性器上的狰狞纹路,能感觉后穴被一一填满的过程。 又大又胀。 因为方才的标记,夙征后脖颈的洋桔梗图案变得鲜红且明显,欧恩爱不释手地舔舐着,舔得夙征浑身失了力,只能喘气讨饶。 「啊……别舔了……呜……」 「宝贝,你好香。」欧恩缓慢进入又缓慢退出。 每一次进入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巨大被一口一口吞入;每一次退出,穴内软肉从四面八方夹着他,像是捨不得他走的挽留。 这种幸福又克制的折磨,他甘愿永远沉溺,再不清醒。 「这个速度可以吗?」殴恩在夙征耳边问着,「你里面好热、好滑、好舒服。」 方才射入的精液还留在里头,随着欧恩的每一次挺动,会被带出一些留在穴口、打溼彼此然后回到体内,来来回回不过几次,白浊变成黏腻的液体,沾染在彼此交合的地方,随着每一次的进出发出羞耻的水声。 虽然动作很慢,但是欧恩每次都会将自己送至最深处,才又退出去,同时双手轻柔地抚摸在爱人的皮肤上,锁骨、胸口、下腹、大腿,将慢慢来的承诺贯彻到底。 夙征被摸得心痒难耐,他感觉欧恩的手指像羽毛,被他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漫起细密的酥麻,舒服得嘴里不断小声发出呻吟,不能自己。 他沉浸在愉悦遍布全身的快感中,却偏偏身后的男人不甘寂寞,总要他时不时分出些心神回答问题,才肯罢休:「舒服吗?嗯?宝贝,舒服吗?回答我。」 「舒服……啊……舒服……」夙征舒服得头向后仰,枕到欧恩的肩膀上,嘴巴无意识地半张着,来不及吞嚥的津液掛在嘴角。 「有多舒服?比之前的都还舒服?」 夙征知道这是送命题,这男人要是较起劲来,连过去自己的醋都吃,「都……都舒服……」 挺立在空气中的小夙征被冷落许久,夙征伸出手想去触碰,却被殴恩给十指紧扣扣下,「别碰,我想看你再被我插射一次的模样。」 那声音中嚮往的情绪如此饱满,听得夙征头皮一麻,「变态!」他忍不住骂。 欧恩探过身去和他接吻,「你骂都骂了,不真的实践一下,我岂不是很亏?」 「幼稚!」 「宝贝,在床上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欧恩开始撒娇,「喊一下我的名字吧?嗯?或者叫宝贝、亲爱的、老公都行,好不好?」 「你想得……美……」夙征觉得这人真的是被自己给惯坏了,都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唉……」欧恩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刚刚明明在衣橱里,叫得那么动听……」 像是小祕密被发现,夙征脸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热度再次回归,他顾不得两人此刻相连的动作,爬起身就想揍人。 这个动作,差点把小欧恩给扭断,吓得欧恩下腹一紧,连忙认错:「别动别动!我错了,宝贝,别打、会……会断的!」 夙征已经坐起身了,气呼呼看着人。 欧恩将人给拉躺下,这次面对面看着人哄:「我错了,我就是想听你喊我的名字,让我知道你时时刻刻想着我。」 夙征伸手弹了一下欧恩的额头,没忍住翻个白眼,「跟你做爱,不想你想谁?」 欧恩摸着额头,嘿嘿傻笑。 「傻子。」夙征笑骂道,主动将自己上方的脚勾到欧恩腰后,用湿软的后穴蹭着男人的性器,故意娇媚着声音道:「王子殿下,请享用。」 轰── 欧恩的理智瞬间被淹没宝蓝眼瞳的慾火给燃烧殆尽,他想如果自己有一天会死,一定是被夙征给勾死的。 双手往臀部一扳,粗长的性器一顶到底,直接将夙征给顶得向上一个身位,差点撞到床板。 夙征:「啊……」 「我真是会……被你给逼疯……」殴恩咬牙道。 光是这样还不够,夙征双手勾着欧恩,吻着人,一会儿小声地喊王子殿下,一会儿又喊将军,喊得欧恩恨不得将人给做死在床上,才不会一天到晚蛊惑自己。 欧恩撞得又凶又狠,小夙征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一颠地将前列腺液蹭在男人散开的衬衫上,湿润一片。 「啊……殿下……太快了……不行了……」 「将军……将军……啊……」 刚开始夙征还能逗弄欧恩,到后来已经只剩本能呻吟的气力了,欧恩堵住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嘴,将人抱得又更紧一些。 这次,绝对不会再放开你。他的眼瞳里闪着执着的光。 因为是第二次,这次欧恩做了很久,久到夙征已经先去一次,大腿张得都快抽筋了,他才释放出来。 112. 十三(H) 两人在床上做了许多次,后来又转移阵地,欧恩让夙征趴在打开柜门的衣橱边,从背后进入。 夙征双手撑在橱柜里,塌着腰,脊背弯成诱人的弧度,因为疲累上头出着细密的汗,随着啪啪啪的撞击声和被衝撞的前后摇晃弧度,在灯光下闪烁着细密的光。 「好累……不行了……不做了……」夙征讨着饶。 欧恩却不放过他,双手握在夙征的腰上,眼神贪婪又着迷,他俯下身,故意贴着爱人的耳朵问:「你在衣橱里想着我,自己射了几次?」 「不知道……没数……」夙征累得鼻尖都掛着汗,发情期导致的慾火早就被殴恩给安抚了,在那之后做的每一次,消耗的都是他实实在在的体力,他累得不行。 「说谎。」欧恩惩罚性地打了一下夙征的屁股,因为毫无防备,夙征被吓了一跳而猛地夹了一下后庭,欧恩被夹得嗯哼一声,额头上冒出一片热汗。 「宝贝……呼……你也太睚眥必报了吧……」欧恩有些受不住。 夙征转头瞪人,「你别给我……太……得意忘形……」 欧恩舔去夙征鼻尖的汗水,笑着抱怨:「真兇。」 夙征气得去咬他脖子。 殴恩配合着将头向另一边撇,以方便夙征动作,嘴里还在追问:「再给你一次答题的机会。」 「忘了。」夙征道。 「宝贝……」欧恩的语气很是无奈,像是看着光明正大撒谎的孩子,「那我就替你回答吧」。 他拉过夙征的双手,让他半转过身,把手抓在头顶的衣桿上,然后双手托着夙征的腰,就着相连的姿势,将人给转了一百八十度。 「嗯……」被欧恩操弄开的肠道又软又热,此时受到旋转,巨大分身再身体里头辗压过的感受太过深刻,尤其欧恩还顶着他的前列腺,那瞬间灭顶的快感,让夙征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仰高头,差点尖叫而出的呻吟全都卡在喉咙里,化成一股股细密的电流,舒麻了全身的骨头。 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两人的姿势变成面对面,夙征坐在衣柜里,双手抓在衣桿上的动作,像是被捆绑下的审问姿势。 夙征累得腿都没了劲,欧恩的手只好扶在他的大腿上,帮他省一点力,他低头看着精力充沛的小夙征,勾起嘴角道:「好像看你上面跟下面一起流泪的模样。」 夙征眼前一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他觉得欧恩着实病得不轻。 他咬牙骂道,「你这个变态!」 「还不是你害的。」殴恩舔去夙征的泪水,重新开始小幅度抽插起来。 夙征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几日的疲惫没有在他脸上增添风霜,反而让他像是一夕之间变得成熟起来,脸蛋从稚气转为阳刚,与上辈子三十多岁的他更相似几分,同时也更符合夙征记忆中,欧恩应有的模样。 欧恩的衣服依旧好好地穿在身上,无论夙征怎么要求都不脱,刚开始夙征还不懂他玩的是什么制服play戏码,后来发情期过后,脑子清晰了才想通,应该是身上的伤口没有痊癒,怕自己担心所以才故意不脱。 殴恩真的伤得挺重的,夙征本来还担心他体力不支,会不会马上风而死,可从中午到黄昏,明明自己已经快不行了,男人却还生龙活虎的模样,夙征顿时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夙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在自己告白后,完全兴奋到就算自己晕过去了,也还能奸尸的程度。 夙征看着欧恩眼里敞亮的光,他虽然对男人每次一开始做,就停不下来的行为很困扰,但是能看见欧恩重拾快乐与活力,他突然就觉得偶尔让他尽兴一次,也无伤大雅。 接收到夙征的爱与纵容,欧恩心软得一蹋糊涂,他低下头与夙征交换一个缠绵悱惻的吻,贴着他的嘴唇道:「宝贝,就算你刚刚把我的衬衫藏在西装下面,我还是闻到了上头精液的味道。」 夙征:「……」 这人可以再煞风景一点。 欧恩:「所以你用我的衬衫,擼了几次?」 夙征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狗鼻子,闻不出来?」 殴恩笑了,将夙征的一隻脚折弯、让其踩在衣橱边缘,空出的手握上夙征的弱点,爱不释手地从上到下抚过一次,不仅不慢套弄着:「就我对这小傢伙的了解,应该是二次。」 夙征从鼻子哼笑出声,也不说对还是不对。 欧恩开始解释他的推理:「以往我们结合,你平均能射十到十二次,之后再高潮只会浑身颤抖、哭着喊着骂人,什么都射不出来。」 夙征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露出警告的笑容,「你能不能……闭嘴?」 「刚刚我们在床上你已经射七次了,然后在那之前,你的大腿、下腹以及胸口都分别有不同乾涸程度的精液痕跡,加起来就是十次。如果今天算你状态比较好,可以射十二次的话,相减之后就得到二。」 欧恩握着小夙征的手使了点劲捏了捏,「也就是说,再来如果再高潮,你已经什么都射不出来了,还会开始骂我。」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委屈,可是从表情来看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甚至可以说隐隐有些期待。 「你真的病得不轻。」夙征道。 殴恩一言不发,只是睁着兴奋的双眼看着他,那脸上的表情彷彿是在说:开始了、开始了! 开始骂人了! 「靠!」夙征又骂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紧紧咬着下嘴唇,不再发出声音,只是比了一个你死定了的手势。 欧恩被他的反应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他弯下腰抱着人,嘴巴在后脖颈处又舔又啃,「你这么可爱让我怎么办?心都要融化在你身上了。」 「别说这种……肉麻话……」夙征被殴恩牢牢锁住,敏感点被袭击,他不停扭着腰想避却避不掉,「啊殴恩……别再嗯……停下来……」 双手早已抓不住衣桿,软绵绵落到欧恩背后,抓着他的衣服。 「乖,我们一起看看,第十三次还能不能射出东西来好不好?」 欧恩手上也没间着,结实有力的大手交叉环在夙征身后,一边替他分着力、一边给予刺激。 「嗯……不要……射不出来了……」夙征觉得欧恩的手像是恶梦,不论他往哪里逃,都如影随形,他无能为力,只能用力往欧恩怀里鑽,鑽进这个他深深恋慕的男人怀里。 感受到夙征的依赖之情,欧恩声音柔得比冬日的暖风还要温柔,他哄诱道:「可以的,我们一起。射完这一次就休息。」 他一别方才谈话时的温存速度,开始大开大闔做动起来。 陡然加快的速度,让夙征本就承受不住的身子变得更加无力,他眼里蓄满泪水,「慢一点……啊你……聋了……听不懂人啊……」 「宝贝,你为什么……连骂人都这么好听?」欧恩吻住人,每一次的挺动都进到最深处。 心里前所未有地满足,他不想放开人,想就这样待在夙征身体里,直到他记得自己的形状、打上标籤,从里到外属于自己。 「你为什么……病这么重?」 夙征开始急促喘气,喷在欧恩肩膀上的热气与欧恩在他耳畔喘息的频率达到了一致。 周围很安静,彼此的声音在半密闭的空间中形成了小小的回声,在耳畔回响。 整个天地间,彷彿只剩下他们二人。 「因为我爱你。」欧恩道。 因为爱,所以你的喜怒哀乐、你的所有一切,我都喜欢。 我想跟你一起冒险、一起平凡,一起看最美的风景也一起过最平淡的日子。 我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在这乱世中,我们能有机会,看着彼此慢慢变老。 欧恩所有的执着、泥淖、魔怔、脆弱,因为这句话而有了解答,夙征忍不住眼眶泛泪,将头埋进欧恩脖颈,嘴唇贴着青筋底下,突突跳动的脉搏上道:「我也是,我也爱你。」 正因为知晓未来的战役有多艰难,所以明白你的愿望有多可贵。 再来一次的人生,我们爱上彼此,我相信这将会是战胜死神的致胜关键。 让我们手牵着手,打破人性的贪婪,在时间的长河中,尽可能地走远。 相通的心灵让两人的身体同时迎来了高潮,当欧恩的热度进到夙征体内,其力度与深度如喷发的涌泉,彷彿从夙征的后穴一路射穿身体直至天灵盖,夙征感觉自己要死了,浑身一阵激灵,尖叫着再次射了出来。 两人抱着彼此喘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十三次。 113. 黏人精 事后,殴恩带着夙征去浴室清理。 欧恩让夙征分开腿趴在自己怀里后,伸手打开花洒,温热的水花漫天而下,将大汗淋漓后的黏腻给带走了大半。 夙征看着男人身上被打湿而变成透明的衣裳道:「做都做完了,就把衣服给脱了吧。」 欧恩专心致志替夙征清理着后庭,道:「不急。」 匯流在地的洗澡水中参杂了几分血色,夙征这才发现殴恩大腿的裤子上,早已被鲜血染红,心疼的同时又觉得他活该。 该治疗不治疗,到处乱跑就算了还做了这么久。 他戳了戳男人的腿,「你伤口又绷开了,这次再不好好治疗,之后落下病根有你受的!」说完又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都受伤了还不知道收敛着点!」 欧恩将投靠在夙征肩膀上,低笑出声:「你一直勾引我,我哪忍得住。」 「我那是发情了!」夙征强调,他撑起自己,面对面看着男人被水珠沾满的脸庞,伸手点着他的鼻尖道:「标记完后还不知节制就算了,竟然将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你变坏了,王子殿下。」 欧恩张嘴咬住夙征的手指间,用舌尖轻轻舔了一口,眼神充满暗示地问:「王妃想怎么惩罚我?」 「就罚你……在医疗舱里头待个两天两夜,反省自己的罪过吧。」夙征脸上勾起不容反驳的笑,推开欧恩站起身,背对他开始抹沐浴乳。 殴恩从下而上看着夙征沾满痕跡的背影、臀部以及大腿根,幽暗的眼神中写满了抑制不住的狂喜。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他想。 夙征带笑的脸庞、开玩笑的亲暱语气,以及对自己行为的不满埋怨,再再都说明了两人之间的关係转变。 夙征不再将自己当成单纯的契约对象,而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他会开始插手自己脱不脱衣服这种小问题,会在床上照顾安慰自己不安的心情。 夙征已经完全敞开了心扉,将自己纳入他的日常生活中。 认知到这一点,殴恩那从方才开始,就一直觉得不踏实的心,终于落回地面。 他站起身抱住人,将下巴抵在夙征肩膀上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湿衣服贴在身上的触感不同于肌肤,夙征被冷不防一抱,敏感地颤了一下,他无奈地看着身后的大型黏人精,道:「你这样我怎么洗?」 欧恩将人抱得更紧,开始耍赖:「你先回答我,我就放开你。」 夙征没那么好被拿捏:「你答应去医疗舱我就告诉你。」 欧恩左右为难,考虑半天后勉为其难道:「只躺一天。」 「两天!」夙征十分坚持。 欧恩:「可是现在是重要关头,我不能缺席太久。」 夙征冷哼:「是吗?那请问您刚刚一下午,都在房间里做些什么?」 「我本来在开会的,还不是因为你传讯息……」欧恩辩解,这才想起自己当初离开会议的原因,「你为什么把传给我的讯息又收回了?你本来是要传给谁?」 夙征眼神闪躲了一下,开始装傻:「什么讯息?我没传讯息给你。」 「有!你问了一句在哪,然后还传了一串看不懂的乱码过来,我以为你出事了所以才赶紧来找你。」欧恩抱在夙征腰上的手臂不自觉用力,将人勒得更紧一些:「你那讯息不会是……要传给别人的吧?」 夙征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下,然后啊一声道:「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要找的应该不是你,而是……」夙征脑海中快速转了一圈,拼命寻找合适的名字,「而是棠琼。」 「棠琼?」欧恩的力道松开了些。 「对。」夙征开始瞎编着理由,「我当时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地,肯定是想让棠琼帮我拿抑制剂过来,后来又想起他已经不是我的副官了,才急忙收回。」 夙征讲完,突然觉得这藉口实在是合情合理,强调道:「没错,就是这样。」 「是嘛……我还以为你是……」想联系我,又拉不下面子,才假装传错讯息。 未说出口的话,消失在越来越小声的语调中。 「是什么?」夙征试探着。 「没有,没什么。」欧恩萎靡下来,自我唾弃地想着:「夙征怎么可能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别太自作多情了。」 好心情跌落谷底,欧恩无骨头似地掛在夙征身上,如同被大雨打残的娇花。 夙征嘴角微微勾起一瞬又很快放下,放下心,看来是呼咙过去了。 心思从对方身上移开后,夙征这才想起一直被搁在心里的重要讯息。 夙征拍了拍殴恩的手,示意他仔细听:「泰迪说他愿意跟我们合作、配合我们实验,然后一起找出解决钢铁人的方法。」 说起正事,夙征连带将昨晚从泰迪那得知的钢铁人讯息都给说出来。 本来这些重要讯息一早就该转知给欧恩知晓了,却没想到被男人的分手宣言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迟迟没有给泰迪回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等急了。可别以为我们反悔了、不愿合作才好。 思及此,夙征打开终端,想看看有没有泰迪的留言,没想到却被身后伸过来的手给一把按掉,「我不喜欢泰迪。」欧恩道,「就是他害我们分手的。」 「……」夙征无言,这没头没尾地又是在说啥,「现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跟泰迪合作你要怎么打赢钢铁人?你的王子不当了?你的人民不要了?」 夙征强硬挣脱开殴恩的手,想抓着男人的肩膀用力晃几下,将这个不分时间场合地点吃醋的男人给晃醒,让他别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了。 然而才转过身,便见欧恩脸色苍白、眉心紧拧,看着随时会晕倒,却又因为纠结着什么放不下的执着,而赌气强撑着。 脆弱又可怜。 夙征的心一下就软了,他关上水,抬起看着欧恩包子一般的小脸,一字一句道:「钢铁人的事我们晚点再谈,现在你先去医疗舱,明天早上我做好早餐去叫你,我们吃饭的时候再聊这件事,好吗?」 欧恩思考了一下:「好吧。」勉为其难被一顿早餐给收买了。 夙征亲了亲他的唇,「这才乖。」 他带着人出浴室,将湿衣服都给脱下、身体烘乾后,又从衣橱里找出早就被揉得皱巴巴的衣服替欧恩套上,才将他带到医务室去。 欧恩从头到尾乖乖配合,直到被塞进医疗舱,舱门即将关上时,才一把拉住夙征,叮嘱道:「明天早上一定要来找我喔!我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就要看到你。」 「知道。」夙征揉了揉欧恩的头发,突然觉得他黏人的样子也挺可爱的,「快休息吧。」 114. 选边站 那天下午,在欧恩与夙征认真「交流感情」的时候,二层at军事基地的停舰坪中,发射出了许多的宇宙航舰。 寻找新家园的计画,被迫加紧脚步。 即便不愿意,但亚斯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他无法预期罗伯特当上国王后,会有什么样的行动,为了确保人类文明的传承,他必须做好救不下苍天百姓的觉悟。 面对失控的钢铁人,五大家族同样一刻都坐不住。 眼下没有什么事比离开地球更重要! 他们开始囤物资、囤食物,以确保到时候去新星球上的生活质量。 这件事彷彿做过许多次,五大家族里的僕从虽然每个都忙得脚不沾地,但整体的流程却一点都不混乱,井然有序。 而这些忧心忡忡的族长们也再次在虚拟聚会上聚首。 尼古拉应该是全场最从容的,他慢条斯理喝着茶:「现在准备过早了,军队才刚出发,一年半载回不来都是可能的,再急也没用。」 一头火红头发的奥托不屑道:「没用你们家的飞船停到粮食工厂去干嘛?监工吗?」 尼古拉无奈:「这不是其他人急吗?不让他们做点什么事缓缓那股无处发的劲儿,我会先被闹腾死。」 「我们家不也是?」基吉双脚交叉架在桌面上,嘴里咬着雪茄,满脸不在乎道:「我跟他们说罗伯特要是还想要钱,就不敢动我们,可偏偏他们不听。」 他吐了口烟圈:「就由着他们折腾去吧。」 头发全白,带着粗长金项鍊的格里玛尔迪冷笑一声:「少在这边装模作样了,你背地里和罗伯特在做些什么勾当,以为我们不知道?」 五大家族私底下怎么想是其次,但明面上都是支持国王的,至少从创国之初到现在,大家君臣的关係都维持得还算融洽。 如今基吉想另侍新主的心思骤然被点破,他恼羞成怒、拍桌而起:「你别给我血口喷人!」 格里玛尔迪:「怎么?你敢说你没去找过罗伯特?」 基吉:「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啊!」 「把你飞行器的飞行纪录调出来看看啊,敢不敢?」 两人就着相同的问题争执不休,见怪不怪的眾人只是静静看着,一点劝架的打算都没有,到最后还是奥托觉得被吵得烦了,才出声制止他们。 奥托提高音量:「行了,你们两个都安静点,别浪费大家时间。」 格里玛尔迪被这一说,心情越发烦躁,他将砲火转向奥托:「我们奥托族长,最近也没少收罗伯特的好处吧?我听说他送了你几个钢铁人?」 奥托眼神不动声色地扫了基吉一眼,澄清道:「没有的事,谣传罢了。」 又道:「钢铁人不可控,把他们在带身边无异于养虎貽患,太危险了。」 格里玛尔迪嗤笑一声:「少来,在罗伯特闹出这动静之前,你们谁没找他打听过钢铁人的事?」 此一时非彼一时,当时在欧恩的生日宴上看见钢铁人的实力,大家还没撕破脸,交流下想法无可厚非,然而现在来提这件事,代表的含意就不太一样了。一时之间大家都变了脸色,只有别斯图热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 「天选的时机即将到来!」别斯图热夫看着远方道,圆形的黑细框眼镜低低掛在她的鼻樑上,让她看着有些神神叨叨:「我感知到了!」 「她这是又怎么了?」 「她不是搞科学的吗?突然讲这什么鬼神学言论?」 「谁知道这疯婆子又想干嘛?」 别斯图热夫完全忽视其他人或疑惑或鄙夷的眼神,只是道:「无数次的失败全都是为了最后一次的成功做铺垫。这次我们将一起见证歷史的翻转!」 她炙热的眼神扫过在场眾人,「只要希望还在,人类就永远不会灭绝!」说完她直接下了线,留下其他摸不着头绪的四人叹气摇头。 这一次的聚会,瞒着亚斯和欧恩而开,这足以说明五大家族对未来局势走向的不看好,从方才的对话中来看,谁选了边站谁又还在观望,十分明朗。 只是目前尚未到开诚布公的时候,大家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可谁都知道,一旦双方起衝突,他们势必得要选边站,不可能再隔岸观火。 一层,飞船基地。 隔天一早,夙征早早离开医疗舱,做了顿丰盛的早餐后,才去叫醒欧恩。 欧恩身上的伤好了大半,除了大腿和手臂这两处伤得比较重的地方还有些痕跡外,其馀的都药到病除。 夙征满意地拍拍人,「走吧,吃饭。」 欧恩跟着夙征回房间,里头已经被整理过了,胡闹的痕跡全都抹得一乾二净。西装被重新清洗、熨烫过,好好地掛在衣橱里,床单被褥也都是新换的,平整又乾净。 要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两人残留下来的哨兵素以级嚮导素的味道,欧恩差点都要以为昨天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在治疗时所做的美梦罢了。 夙征见欧恩一进门就开始发愣,关心道:「是不是太早叫你了?还是你再睡会儿?」 欧恩摇摇头,视线黏在夙征准备的苹果生菜鮪鱼三明治以及蓝莓燕麦粥上,道:「我只是担心自己还在梦里。」 他走到夙征身边牵着他的手:「不然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 夙征眼角抽了抽,「你是有被虐倾向吗?」他十分困惑,这人无论自己对他好或者不好,总有意见要发表。 「还是没睡醒?要不我先把你打醒了再吃饭?」夙征举起右手,眼里带着威胁的光。 欧恩连忙摇头:「不用不用,醒了、我醒了。」 夙征微微一笑,手放到欧恩的脸上,轻轻抚摸着他凹陷的脸庞和突起的颧骨道:「两三天没吃东西,脸都瘦脱相了。虽然想好好帮你补一下,但是飞船上只有这些罐头的东西,就先将就将就吧。」眼里写着几分心疼。 欧恩拉下夙征的手,用力将人给揽进怀里,他闭眼低头感受着夙征的存在,「谢谢你。」他道:「只要是你做的,对我而言就是美食佳餚。」 夙征勾起嘴角,得到爱人的称讚,说不开心是骗人的,他伸手拍着男人的背脊道:「快吃吧,吃饱才有力气干活。」 欧恩在夙征发丝上怜爱地落下一吻后,才道:「好,谢谢王妃。」 「不客气。」夙征这次没有反驳,直接接受了这个称呼。 开心得欧恩抱着人又猛亲了好多下,直到被夙征嫌弃推开才罢休。 房间里没有茶几,两人的食物就用大托盘装着,直接放在床铺上。 两人盘腿坐上床,欧恩迫不急待拿起三明治就大大咬了一口,品味过程中,眼神写满了惊喜和讚赏。 夙征见他吃得开心,也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开动! 不到五分鐘的时间,两人就将食物一扫而空,欧恩摸着满足的肚子,躺在床上开始和夙征聊正事。 他还记得夙征提及的泰迪的合作提议,虽然他当时理智有点出走,但是该记得的内容一样都没落下。 夙征把聊天得知的讯息又大致分享一遍后,将想在三层实验的想法给提了出来。 他昨晚哄完欧恩去治疗后,回头就跟泰迪敲好了时间,现在只差地点。 欧恩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没问题,皇宫里的训练室可以用。」 115. 贵客 五大家族的会议一结束,受气的基吉直接拨响终端给罗伯特,告诉他其他家族表里不一、惺惺作态的态度。表面上他气愤于格里玛尔迪的嘲讽与诬陷,实际上却是在向罗伯特强调,他们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蚱蜢,他是最早向他投诚的,要是后面还有其他人想加入,可别忘了先来后到的顺序。 罗伯特听完,脸上满是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吃着侍女递过来的晶莹雪果,道:「谁不知道他也想当国王?」 宽厚的下巴随着咀嚼的动作上下移动,随后一颗晶莹剔透的籽被吐到伸至嘴边的纤纤玉手上,罗伯特将果肉嚥了下去后,才道:「嗤,装模作样。」 基吉从头到尾紧盯着罗伯特手里的水果,以及吐出来的果核,内心无比震惊。 雪果,只有格里玛尔迪家族所有的比萨拉山上的花才能產出这种水果来。 那些花数量稀少,繁衍不易,每年採收的数量不到百颗,其中一大半都被进献给国王,少数留给格里玛尔迪自己家族食用,或者送给亲近好友。 基吉不曾收到过雪果,更别说需要与之避嫌的罗伯特。 而此时,在这关键的时间点上,为什么罗伯特会有雪果? 是格里玛尔迪送给他的示好之礼吗? 格里玛尔迪家族是五大家族中最有钱的,基吉忍不住猜想,罗伯特需要钱,尤其是建国之初、用人之际,那么他会不会早就与格里玛尔迪达成了某种协议? 今天早上聚会的试探,不过是对方拿他当挡箭牌所演的一场戏而已? 基吉双手抓在座椅扶手上,力气大到将驼色丝绒沙发给抓破了洞,胸口剧烈起伏着,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呼吸。 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就像方才对罗伯特说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联手了,眼看着局势就要天翻地覆,此时退出反而会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结局,倒不如一路走到黑,兴许还能有些利益可谋。 然而,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吞下这口气又是一回事。基吉身为五大家族之一的族长,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屈辱? 即便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心中那股被玩弄的戾气依旧縈绕在胸口上,无法消去。 他气极反笑,「看来最近访客不少啊?」 他直接统破窗户纸。 罗伯特笑咧了嘴:「还好还好,朋友不嫌多嘛。」 基吉将沙发扶手中露出的棉花拿在手上把玩:「我看你现在,武力有了、支持者也不少,怎么不乾乾脆脆打进皇宫,逼亚斯退位就好?」 他嘴角露出一抹嘲笑:「这样磨磨蹭蹭、三心二意,小心夜长梦多。」说完也不等罗伯特回答,直接掛断了电话。 罗伯特脸上的笑意,随着基吉通话的结束,也一併消失在脸上。 他将一旁雕花矮几上的水果盘给扫落在地,怒道:「只会出一张嘴的人也敢在这里给我指手画脚!」 僕从们吓得拼命颤抖,一个个极力缩小身体以降求存在感,以免一个不走运成了替罪羊。 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大人,有贵客来访。」 罗伯特还在气头上,直接赶人:「本王心情不好,今天谁都不见!」 「是您等待已久的客人。」门外老态龙钟的声音不急不缓,似乎一点不畏惧罗伯特的怒火。 「难道……?」罗伯特不敢置信,他亲自跑到房门口去开门。 喀噠一声,门被打开:「晚上好,罗伯特大人。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来人礼貌询问,态度不卑不亢。 罗伯特内心惊讶于对方的主动来访,但是面上还是端着高姿态,「哪里,只是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竟敢孤身一人到我这……」未说完的话,在看见落后来人一步之遥的杰克后,哽在了喉间。 「你还敢来这里?」他瞪大眼睛,指着杰克问,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不敢置信的眼神转至访客身上:「他去投靠你了?」 「是的。」对方点头,「不知道现在我是否有资格跟您浅谈一番了?」 知道杰克是所有钢铁人中,最强的一个,罗伯特不敢硬碰硬,他强忍心中的怒意,扬起一个不太真诚的微笑,道:「当然,跟我来吧。」 将人带至另一处会客室去。 僕从将茶水给端上来,罗伯特端起茶,低头抿着,同时脑海中快速运转,自己该如何开口。 他没有想过杰克消失后,竟然会去找对方。他本来的计画很简单,对方武力值不敌自己,如果去邀请合作,即便无奈,只要许他一些好处,拿下他应该不难。 他要称王,光有一层人民对银色英雄的崇拜还不够,得要眼前之人和自己联手,依靠对方的影响力及声誉,在登基那天替他站台、助威,以此拉拢二层的觉醒者们,如此才能确保最大限度的无忧国百姓支持率。 是的,支持,或者说信仰。 他需要人民像迷恋、崇拜亚斯以及皇室成员那样地来崇拜自己。 毕竟当初那些和他合作的未知生物明确要求了,他要地球人的信仰,当累积信仰產生的能量达到他们规定的数值时,他们才愿意长期与他合作。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过,但是单凭那些未知生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罗伯特知道,他们想解决钢铁人易如反掌。 一如他们创作出钢铁人那般容易。 要是钢铁人的能力被他们剥夺,全都变回觉醒者,那么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是如今,眼前之人有了杰克,是不是代表所有钢铁人的祕密他都知道了? 那么,他主动来找自己意欲为何? 这场合作,还能照自己的想法去进行吗? 这边罗伯特还在想着措辞,对方却先开口了:「我知道你的难处是什么。」 又道:「我是来帮你的。」 罗伯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什么……什么难处?」 「那些生物也来找过我,希望跟我合作。」对方持续语出惊人:「只可惜我考虑太久,慢了你一步。」 「你……你说那些生物也找过你?怎……怎么会,他们不是……」罗伯特感觉自己头脑和舌头都要打结了,他还以为那些生物是看上他的皇室血脉才会找他合作的,原来不是吗? 「需要信仰是吧?」那人看着罗伯特问,直指核心的话语,直接将罗伯特内心最后一点侥倖给抹灭,「我有一个方法可以帮你达成目的。」他说。 罗伯特忙打起精神:「什么方法?」 对方:「把人民也改造成钢铁人。」 罗伯特:「什么?!」 对方:「当他们拥有自由以及武力,自然会将给予他们这一切的你,视作神明。」 神明。 这个上百年未出现过的名字,其背后代表的意义以及地位,完全超出了罗伯特一直以来幻想的框架。 神明,意味着万事万物的主宰。 当让一个平民或者觉醒者成为钢铁人,让他们得到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过上截然不同的人生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时,他等于已经拿捏住了全无优的人民。 顿时,他像是被打开了新的格局一般,本来还觉得谜雾重重的前路,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他一拍大腿,是啊!这个方法,怎么就没想到呢? 同一时间,皇宫训练室。 欧恩、夙征以及泰迪经过简短的招呼后,直奔正题。 「我们该怎么进行?」夙征问。 面对泰迪,他不是像暴龙鱼那种杀了之后会反覆重生的生物,也不是有深仇大恨的敌人。 他是朋友,是虽然身处不同阵营,但是目标一致的盟友。 虽然说要实验,找出钢铁人的弱点,但是等人真的面对面站到自己身前的时候,夙征才发现自己好像下不去手。 他怕,怕万一泰迪的手真的断了、没了,他之后的生活怎么办? 怕将人给打残了,他们没有治好他的能力。 体质完全改变,他们甚至连医疗舱是否能对他起作用都不知道。 面对夙征提出来的担忧,欧恩反倒认为是一个突破点,「那我们今天就先把钢铁人究竟是什么生物给研究清楚再说。」 泰迪点头附和:「这个可以!」 116. 机器人? 三人去到训练室外的休息区,欧恩拿出一隻会议记录用的机器人,放在桌面上。它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立方体,本身结合ai智能面板,能将他们讨论的内容自动整理记录下来之外,还能同时将文字投影至空气中,十分便利。 「首先我们先把不同之处列出来。」夙征道。 「好。」泰迪点头。 夙征:「第一个就是你们不需要进食,东西就算吃进去,也会原样再拉出来?」 泰迪:「没错。」 欧恩问:「水也不需要吗?」 泰迪摇头:「不用。」 欧恩思考,不需要水也不需要食物,那需要呼吸吗? 他问:「尝试过闭气吗?在水下,或者说无氧状态,能撑多久?」 泰迪:「永远,水下或者水上对我而言,没有差别。」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内的答案。 欧恩与夙征对望一眼,阳光、水与空气是构成生命的三要素,如今泰迪不需要水、也不需要空气,甚至很可能连阳光都不需要,那么他还是所谓的生命吗? 夙征皱眉:「这样就算想脖子被拧断,好像也能继续行动。」 泰迪想像了一下脑袋被旋转九十度的画面,有些迟疑地点头:「只要不断,应该是可以。」 夙征小声嘀咕:「怎么跟ai机器人似的。」结实、有情感却没有生理需求。 欧恩:「你们照过光x光吗?身体里头的器官都还存在吗?」 泰迪说到这个就来劲:「这一点我们自己私底下也讨论过,所以曾经装病去照了一次,结果你猜怎么着?」 夙征猜测:「有?」 「有。」泰迪压低声音,脸上写满故弄玄虚的铺垫:「全部的器官都在,可就是不会运作,像特意弄上去的摆设。」 「这也太诡异了。」夙征觉得越听越离奇,「要不是伤不了你,不然真想切你一刀看会不会流血。」 泰迪抱着手,将身体往夙征的反方向拉远,脸上写满惊恐,像是在说:我怎么会有你这种朋友? 欧恩伸出手问:「不介意的话,我能摸一下你的皮肤吗?」 「当然。」泰迪将手往欧恩那边伸,同时眼神警告地看着夙征:「你别想,我是不会让你摸的。」 「……」夙征对他翻了个白眼,我也不想摸好吗? 「有热度,也有弹性。」欧恩道:「触感就是人类的皮肤,可是听你的描述,又很像你们被提取了记忆,然后装进一个铁打的躯壳里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钢铁人其实都是机器人,只是被植入了记忆吗?」夙征觉得这个猜测过于骇人,「不会吧?!」 欧恩:「他们不是也不能飞了吗?再加上嚮导接受转换后,还失去了精神力。『气』跟『精神力』都是人类才有的东西。」 夙征陷入思考,自己好像也失去「气」了,不能飞,这样也能算是人类吗? 欧恩看向泰迪:「你们自己讨论过这件事吗?结论是什么?」 「我们……」泰迪低下头,心情一下子低迷了不少,「我们只想当人类。」 泰迪也曾问过其他钢铁人,转换的过程是不是很快,好像十几秒就结束了,可为什么真实的时间流速却是两个星期。 后来,结合自己可能是机器人的猜测,他们得出一个结论:也许在他们躺进银色舱体的那一刻,意识就被切断了,接着记忆被提取,装进做好的一比一拟人机器中,再激活他们的意识,所以才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这是他们自认最合理的解释,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想接受这样的答案。 他们寧愿他们还是自己,只是突然有一天变强了而已。 夙征伸手揽住泰迪的肩膀,安慰道:「不论你是人、机器人还是外星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兄弟。」 泰迪反手握着夙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脸感动,「你真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这边两人在上演兄弟情深,欧恩却在伸展手臂。 他手臂上的伤因为治疗得过晚,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平常肌肉容易痠胀之外,时不时地还会一抽一抽地疼痛。 此时,长时间维持在一个姿势太久,肌肉开始抗议。欧恩伸手捏了捏,放松着紧绷的肌群,同时也伸长了手臂,左右来回拉伸。 却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将桌上的会议纪录机器人给扫下桌子,机器人咕嘟咕嘟滚到夙征的脚边不远,停下。 「啊!抱歉!」欧恩问:「没受伤吧?」他起身想捡机器人,却被夙征阻止。 「没事,没关係,我捡就好。」夙征放开揽在泰迪肩上的手,弯腰把机器人捡回桌上。 欧恩坐回原位,「谢谢。」 夙征笑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一直都是。」他正了正衣服的袖口,眼神不动声色扫过夙征与泰迪之间的礼貌距离,继续问泰迪道:「钢铁人之间如果对战,也伤不了对方吗?」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伤害。」泰迪伸手抓了抓脑袋,「我们的身体有硬度之分,如果是身体比我硬的人打我,有可能会把我的身体或者肢体给打折,虽然会痛但是不会断,治疗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把变形的地方再反折回来而已。」 夙征问:「会不会有后遗症?」 泰迪:「虽然我自己没有经歷过,但是听说会卡卡的,不那么顺畅。」 欧恩分析:「所以如果无法彻底解决钢铁人,把他们拧成麻花、让他们失去行动力,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夙征却不同意:「失去行动力然后呢?他们的意识还是在。」 只是身体不受使唤、哪里都去不了,身体被迫留在原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知死期、不知归处。 像一场无期徒刑的牢狱,「太残忍了。」夙征道。 尤其……钢铁人如果真的是意识被移植的机器人的话,也许他们不会有死期,得永永远远地活着,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被困在同一个地方。 生不如死。 「不,不要!」泰迪光是想像就觉得折磨,「如果是这样,倒不如杀了我!」 「夙征、王子殿下,」泰迪拉着两人的手,脸上写着哀求,郑重嘱託,「如果真有一天我失去了对自我意识的掌控权,我们变成敌人,请你们一定要杀了我,我不想那样活着。」 「说什么傻话,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救你的。」夙征用力握着泰迪的手:「你不用担心。」 「一定会有办法的。」欧恩同样道,语气掷地有声。 他不会让他的人民,走上这一步路。 ----- 抱歉(跪 这几天的发文忘记设定了,一次补齐!! 117. 试验 「我们目前先把你的身体当作是一种地球没有的、特殊金属材质,从这个方向下手,看什么东西能对金属造成损伤,就直接在你身上测试。」欧恩道。 「好,来吧。」泰迪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讨论了这么久,终于要上真格的了。 他嚥了嚥口水,有点紧张。 「我先让他们去准备。」欧恩列了几项所需项目给值班的僕从,请他们备齐后送过来。 等待期间,夙征上下打量着泰迪,一会儿伸手捏他的脸颊,一会儿又摸他的头发,想不通:「奇怪,触感真的跟人类一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泰迪躲着他,「你刚不是说不摸?怎么说话不算话!」 「我这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吗?」夙征的手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挥动,最后又伸到他鼻子前感受一番,「你好像也没有呼吸。」 泰迪撇嘴,挥开夙征作乱的手,「都不需要空气了,哪里还会有呼吸。」 夙征:「没有呼吸心跳,却有体温;身体坚硬结实,却会感觉到疼痛。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欧恩从头到尾静静看着两人的互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干涉太多,但是眼看着夙征的手快摸上泰迪的耳朵了,他心头一跳,伸手把夙征的手给拉了回来。 夙征挑眉疑惑看他。 欧恩解释:「他很紧张,别闹他了。」 夙征看着桌子底下被男人扣紧的手,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又转头看向泰迪道:「如果你后悔,随时可以中断实验,这毕竟赌的是你的命。」 他们所预计测试的内容有硬度、耐热度、耐腐蚀性以及耐电性四种。 之前哨兵以及嚮导的攻击对象都是血肉之躯的猛兽,切不开金属很正常,所以这次他们准备了钢鑽──地球上最坚硬的组合金,打算试试能不能对泰迪造成伤害。 人体实验,受伤的是真的人。 万一一刀下去,手指、手掌真的断了,他们能有办法替他接回去吗? 失去一隻手,泰迪回去该怎么解释,往后的生活又该怎么办? 面对钢铁人,他们像是在面对一个全新的未知生物,所有的秩序以及观念都得重新建造,那是一个全新的、不属于碳基生物存在的观念范畴。 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无从下手。 泰迪无所谓地笑了笑,「放心吧,我早就做好觉悟了,这件事情一定得有人做,既然可以是别人,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休息区空旷又安静,泰迪的声音不响,可却像是存在于歷史中的那些无名英雄,带着捨我其谁的决心,来赴这场约定,莫名地,在夙征的心中,盪起层层回响。 夙征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泰迪竟然比自己还要成熟、想得还要长远了。 他一直以来都是自私自利的,他只会保护那些被他划进势力范围之内的人而已,再其馀的他管不过来,也不想管。 泰迪的这一番话,确确实实地打中了他。 自愧弗如。 他告诉自己,既然决定当王妃,心态也该改改了。 欧恩「唰──」地站起身,朝泰迪深深一鞠躬:「我谨代表无忧国皇室及全体人民,感谢您的付出。」 夙征也跟着起身鞠躬,「谢谢你。」 「欸欸欸,别这样。」泰迪把两人扶起来,「你们这搞得我好像真的要死在这里似的。」 欧恩:「我已经请人准备了一套全身的机械部位做准备,虽然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万一真的出事,也许移植抢救一下能成也说不定。」 泰迪:「谢谢王子殿下。」 欧恩摇头:「叫我欧恩就好。」眼里闪过一瞬黯然,「我配不上你的尊称。」 夙征伸手握住欧恩的手,轻轻捏了捏,无声安慰着。 泰迪不知道欧恩这突如其来的「配不上」是怎么回事,他目露疑问地看向夙征,夙征只是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就在这时,数道脚步声传来,到来的不只管家,还有各专业领域的顶尖研究者。 他们听闻了欧恩所需的物品后,认为除了硬度测试外,其他三样的测试内容如果不是在专业的场所进行,危险性太高,所以纷纷前来表达希望可以在他们的监督中进行测试的请求。 泰迪与夙征早在听见脚步声后,就先躲到训练室里头了,为的是保护泰迪的安全,不让太多人知道协助这项实验的反叛者,到底是谁。 专业人士七嘴八舌,说得头头是道,欧恩听完后也觉得他们的担心在理,于是道:「我先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欧恩传讯息给夙征,转达了领域专家的建议,请他询问泰迪的意愿。 他强调,即便有外人参与,依旧会对泰迪的身分进行保密,绝对不会有人洩漏半句消息。 「可以。」泰迪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夙征看着他,「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 「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泰迪十分豁达,「而且如果真的很幸运地找到方法,你们不是很快就会把罗伯特给绳之以法的吗?不差这点时间。」 夙征伸手拍在泰迪肩膀上,手心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膀上,眼神中又是欣慰又是骄傲,「你真是……令我感到骄傲。」 如果可以永远童真快乐,没有人想被迫长大。 泰迪从小在夙征和家人的保护中长大,他曾经也只是一棵躲在大树荫底的小树苗,却在不知何时,长成了比谁都还高的参天大树。 就这样,有了泰迪的首肯,各项实验的内容交给了专业人士,他们仔细安排了细项内容,并且配合泰迪可以偷溜出来的时间,分成两周将这四样属性的耐受度给测了一轮。 夙征从头到尾都陪在他身边,虽然隔着一道玻璃,但是看着泰迪在腐蚀实验中,手臂皮肤被溶得滋滋作响,却硬扛着一声不吭的模样,心疼得将所有能想到的词语,都拿来把罗伯特给骂了一次。 两周下来,泰迪的身上伤痕累累、伤口满佈,左手臂以上至胸口是一大片的腐蚀伤、右边整条腿是热灼伤,背部则是细细密密、纵横交错的切割伤,衣服一穿一遮,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有泰迪本人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的痛楚。 为了和平的未来,泰迪将自己的未来都给押上了,却很可惜,实验结果不尽如人意。 虽然强酸、高温以及钢鑽能对钢铁人的躯体造成痛感,但却又没有强到足以限制他们的行动,或是杀死他们的程度。 也就是说效果其实与觉醒者留下的伤害一样,会痛,但是没有作用。 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些物理攻击会在钢铁人身上留下受伤的痕跡,抹除不掉。 夙征看着泰迪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疤痕,阻挡他去做最后一项的耐电性测试。 「不能再测了,万一他全身焦黑的话,怎么都瞒不过了。」 专业人士却道:「依照他前几项的表现来看,他的体质为一种类金属,金属通常都导电,所以他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接地装置,将电流引导至地球,最后毫发无伤。」 夙征:「但是同时他也有可能因为不耐电性,导致融化、烧焦甚至破裂死亡的结果。」 电力测试与前三项都不一样,不能只对局部进行测试,几万伏特的电一旦进入身体,不是活、就是死,仅此而已。 专业人士表情毫无变化:「这不就是我们做这项实验的目的吗?」 118. 电击 「我不同意。」夙征挡在泰迪身前与专家对峙着,不愿让步。 要他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去,他做不到。 泰迪看着夙征的背影,棕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怀念。 夙征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虽然身形消瘦,但是只要在他身边,就会莫名安心下来。 他回想起小时候跟在夙征身后跑的记忆。 夙征从小就是孩子王,即便才新搬到他们社区,也很快就成为孩子间的领导者。 他聪明又仗义,总是能想出让大家都参与其中的游戏。小朋友都喜欢跟他一起玩,泰迪也不例外。 只要有夙征在,不会有人被排挤,即便是反应及行动都慢半拍的自己。 分组进行游戏时,但凡有人抗议自己的笨拙与缓慢,夙征总会直接一槌定音,「那泰迪就跟我一队,这样总行了吧?」 当时的夙征在泰迪心中留下了不可抹灭的高大形象,他永远不知道,说出那句话的他,有多么帅气。 泰迪收回飞走的心绪。 以前,我是总受你保护的拖油瓶,现在,难得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即使可能赔上性命,也义不容辞。 泰迪按下夙征挡在他身前的手,「夙征,你听我说……」 夙征回转过身怒目看着他,「你别说话!」 泰迪摇头,「万一……我醒不过来了,我的家人……还麻烦你多关照……」 夙征回转身面向泰迪,双手抓在好友的双臂上,认真劝道:「你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你看看你的身体都成什么样了。撇开这个方法不要,一定还有其他方式能解决掉钢铁人,何必执着于此?」 「总要试试的,也许电击就是答案呢?」泰迪拨开夙征的手,「你出去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白色的环形房间中央,泰迪与夙征站立其中,墙壁被拦腰切成一半,上半部是玻璃,下半部是墙面,亮得刺目的灯光从四面八方而下,整个空间不像实验室,反而像个展示舞台。 负责耐电度的专家与欧恩站在墙外,安静看着两人。 夙征深深凝视着泰迪,在反覆确定他没有半分委屈或者勉强的情绪后,才向前一步用力抱着人,「我在外头等你。」 泰迪伸手回抱,「好。」 夙征的拥抱如此温暖,顿时一股酸热涌上心头,泰迪的脆弱一闪而过,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成为钢铁人的…… 他闭上眼,强行将那些脆弱的情绪给压下去。 真奇怪,明明就失去了生理反应,为什么还是会想哭? 因为夙征太过扭捏了吧? 泰迪为自己找到答案。 对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他拍了拍夙征的后背,然后推开人:「去吧。」 夙征一步三回头,担忧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泰迪满足地笑了。 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再长的路总有尽头,更何况小小的实验室。 夙征很快来到门口,开门离开。 他一路走到欧恩身边,脚步缓慢,情绪低迷。 欧恩握住他的手,目光看着泰迪:「他是英雄。」 夙征十指与男人交握,用力点头:「他是。」 此时,「泰迪,准备好了吗?」专家问。 泰迪深呼吸一口气,朝夙征所在的方向竖起大拇指后,道:「好了。」 他将身上的袍子扯下丢至一旁,赤身裸体往前一步,站到地上的一块圆形铁板上,那底下连接着通电装置,由外头的控制台决定电流大小。 专家:「那就开始了。」 电流大小从50伏特起步,50、110、220、1000、10000。 前面的几次电流泰迪都还能承受,直到上升到一万,泰迪被电得头上的毛焦黑成碳、碎裂一地,浑身抽搐不已。 他踉蹌着向后跌出好几步才找到重心,重新站稳脚步。 夙征整颗心都纠结在了一块,抓在欧恩手上的力度用力到发白。 「还行吗?」专家问,「感觉如何?」 普通人类在220伏特的电流下就足以致命,钢铁人的躯体却能承受一万的电力。 不可谓不可怕。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旋转。」泰迪双手撑在膝盖上,半弯着腰等待晕眩的劲过去,「我差点以为心脏要爆了。」 他缓了一下又道:「虽然我应该已经没有心脏了。」 无数的黑影如同乌云一般强压而来,强烈的呕吐感袭来,泰迪头痛欲裂,他十分想喝点什么来缓解这种不适,却可惜,他什么都喝不了。 过了约十来分鐘,他才重新回到金属台上,「继续吧。」他道。 后来从一万开始,十万、三十万、五十万到等同雷击的一百万,每一次的缓衝时间越拉越长,在歷经六小时的实验后,泰迪终于撑不住地双腿一软,倒地不起。 「泰迪!」夙征失声大吼,他衝到门口想进去,却被落下的锁给止住行动。 「你现在进去很危险,等他身体上的电流都消失后才能进去。」专家道。 欧恩追在夙征身后,直接将人拉进自己怀里,手心一下一下轻拍夙征的后背安抚道:「我知道你担心,但是你现在不能进去,再等一下下就好,等里头的电流都散了我们再进去。」 医疗人员在泰迪晕倒的当下就接到通知,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实验室。见到全副武装的人员,为了避免救治延误,夙征从头到尾克制地待在一旁,没有进去干扰作业,只有在他们把泰迪从他身边推走时,说了句:「求你们尽全力救他。」 他不知道泰迪到底是晕倒还是……死亡,钢铁人的身体构造非同寻常,他寧愿相信自家好友只是暂时性失去意识而已。 夙征知道自己的立场很矛盾,但是身为泰迪的朋友,他真的无法为这种性命牺牲之下的成功而高兴。 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泰迪一定得平安无事才行。 他就站在过道上,一路目送医疗人员的身影远去。 欧恩见他这担忧的模样,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看情况。」 夙征却摇头:「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倒不如一起讨论如何将电流运用在实战上。不能让泰迪的付出白费了。」 「好。」 虽然泰迪是死是晕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光就暂时能让钢铁人失去意识这一点,就已经算是突破性的发现了,只是一百万伏特的电流相当于一次小雷击,要如何把如此强大的电流变成武器,还得经过一番研发与实验才行。 毕竟,百万伏特的电流万一在打斗中误伤平民或者动植物,都是一命呜呼结果,马虎不得。 ----- 少更的三章一次补上(鞠躬 119. 超凡者 泰迪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医护人员检查一圈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最后还是看他身体一直保有温度来推断活着的可能性。于是一番讨论下来,便决定替他将受损的皮肤全部移植翻新后,再放入医疗舱中,静静等待。 把死马当活马医。 另一边,研究室内。 欧恩、夙征、物理学专家以及武器设计ai正在开会,他们讨论着各种电力在实战中可能适用的武器型态,希望能尽早将「电流」投入战斗之中。 然而,稳定且持续地输出上百万伏特电流没有那么简单,它除了需要庞大的能量来运作之外,武器的尺寸、重量和冷却系统也都是待解决的难点之一。 研发陷入胶着,一筹莫展的沉默瀰漫在空气中,整个空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此时,欧恩的终端响起,他抬臂一看,来电者是国务大臣之一。 他接起通讯,尚未开口对方焦急的声音已率先响起:「王子殿下,您快看转播!罗伯特疯了!」他的背景音很杂,许多人同时在说话,不只嗓门大语速还急。 这些大臣素来讲究门是否优雅,这次如此失态,可见情况的危急。 「我知道了。」欧恩也不多问,选择直接看转播。 他掛断通讯,夙征已经先一步将会议面板切换至转播频道。 只见空拍机下,攒动的人民全都聚集在共议峰会厅前,整个广场以及向后延续的五个行政区间,所有能落脚的地方都挤满了人,胸膛贴着前面人的后背、后背又被前仆后继的到来者给推着向前。 密密麻麻、挨挨挤挤。难以呼吸。 空拍机一路拉远,视线所及之处能清楚看见持续涌进的人潮,那架式彷彿所有无忧国的人民都聚集到峰会厅去了。 推挤时跌倒的人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无人在意;哭闹的孩童被不耐烦的家长吼骂、责打,不顾他们的意愿,也要往前再挤一挤。 所有人都垄罩在一种迫切的情绪之中,彷彿峰会厅里头有什么无上的至宝,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去争上一争。 欧恩不敢置信地站起身、连撞倒椅子都顾不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夙征眉心紧蹙:「他们好像着了魔一样。」 此时镜头切换至峰会厅前的平台上,陶伯利为首的一眾政府官员们,全都双手被反绑,嘴上贴胶带,扣留在侧方。 罗伯特和阿道夫居中而站,居高临下看着蜂拥而至的人潮,其眼底的野心以及大事即将完成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阿道夫竟然被救出来了!」夙征诧异,却很快想清楚缘由:「罗伯特强行劫狱、不装了?他不会打算在今天直接登基称王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与欧恩对视一眼:「皇宫!」 国王皇后不会被他挟持去一层了吧? 欧恩连忙拨响终端去确认自家父王母后的安危。 等待接通的期间,他直直盯着「连接中……」的字样看,一颗心好像随着循环拨放的动画而失序、错乱。 呼吸困难。 他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如果父王母后出事,刚刚大臣的电话一定会一併谈及;一边又忍不住想,万一他们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谁都不知道呢? 通讯最终因无人接听而掛断,欧恩不死心地又拨响了芙拉王后的终端,再次等待连接。 就在欧恩心急如焚、冷汗浹背时,夙征的终端叮地一声,显示收到一则讯息的提示。 寄件人的号码未知,夙征内心闪过几分犹疑,权衡的一下最终还是点开查看。 只见里头写道:「下午两点,宇宙航舰停舰坪,一个人过来,保密。」 怎么看怎么有诈。 在这关键时刻,他不想节外生枝。 夙征随手打算将讯息给删除,却在操作时意外看见了一张照片被附在文字下方。 那是坎迪丝博士的风信子发夹照片,最底下还有一句暗语。 夙征内心一震、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置信。 这是……博士寄来的讯息?!博士还活着?! 那句暗语是坎迪丝与夙征从以前开始,彼此互留讯息时惯用的属名方式,除了他们自己没有其他人知道。 也因此,照片加上暗语,以及博士特有的短语式留言风格,夙征立马就相信了对方是坎迪丝本人。 怎么办?去不去? 在他查看讯息的同时,欧恩拨出了通讯也被接通了,他先是问了芙拉他们是否面临性命之忧,又确认了狱卒的死伤情况。 他仔细问了一圈,确定宫内人员的伤亡不严重后才掛断电话,也因此恰好错过了夙征的异常表现。 欧恩双眼凝望着萤幕,忍不住思索罗伯特此行的目的。 从方才与皇后通话时的内容来看,罗伯特好像压根不将「王位」上尚且有人这件事当作一回是。 也就是说,他虽然想当国王,却又不在意皇宫里那一套即位标准与流程。彷彿只要他大手一挥,说当就能当,所有人都得臣服于他。 如此地狂妄与自信。 「亲爱的人民早安,很高兴看见你们热情参与国事的身影。」罗伯特温和地打着招呼,那语气和抑扬顿挫与亚斯国王惯用的声调一模一样。 欧恩与夙征以及其他依旧支持皇室的人民听得满脸噁心,少数脾气较大者,更是直接吐槽、咒骂出声。 罗伯特:「这几天相信大家都看见『超凡者』的实力,也清楚『超凡者』的选拔标准了吧?」 「知道!」 「我也要成为超凡者,获得永生的力量!」 「没想到这个年纪了,我还能等到奇蹟的降临!」 突然出现的新名词,欧恩与夙征完全摸不着头绪。 欧恩转头问夙征:「你知道『超凡者』是什么吗?」 「没听过。」夙征摇头,脸色从头到尾凝重地盯着萤幕,「但应该是与钢铁人异曲同工之妙的东西吧。」 只见萤幕中,鱼贯而入十多位男女老少的面孔,他们一字排开,站定在罗伯特身后,对他敬了个军礼。 从脸上和肢体的表现可以看出来,虽然他们极力装出训练有素的军人模样,但专业和非专业毕竟有差。生疏的军姿以及紧张的表情,一看就是门外汉。 罗伯特指着这些人,「超凡者,超凡于人类的存在。凶狠的猛兽与觉醒的士兵在他们面前,比螻蚁还不如;太阳辐射、大气污染,也限制不住他们探索的脚步。只要成为超凡者,你们就是自由的。一层、二层甚至三层,你要你们想去,没有人能限制住你们的步伐。」 「信仰『超凡』的力量,诚心祈祷吧!也许下一位成为超凡者的人,就是你!」 竟然只要靠祈祷就能成为超凡者? 一层的民眾听了无人不激动。 不需要天分、没有条件限制,他们被关在一层关了大半辈子,本来以为就要这样无疾而终了,可幸运的轮盘最终还是转到自己身上了吗? 我愿意献出所有的真诚去祈祷!我要成为超凡者! 他们高举手臂、大声呼喊,就怕说得晚了机会会一溜烟给跑走了。 欧恩与夙征对视一眼,从罗伯特的言论中,推断出人民大量聚集的原因。 他们异口同声:「罗伯特竟然要把平民改造成钢铁人!」 120. 证明 「罗伯特真的是疯了!」欧恩道,「他到底知不知道,变成钢铁人就不再是人类这件事?」 「他知道。」夙征看着画面中激情喊话的男人,「不然他自己会什么不当钢铁人?」 夙征双手抱胸,「长生不老,不是贵族们梦寐以求的愿望吗?」声音中带有浓厚的不屑与嘲讽之情。 「是啊!」欧恩像是才反应过来,「他们将血统看得比命还重,不可能为了长生而拋弃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贵族是如此高高在上,从居住地的高度就能窥知一二。 对他们而言,纯正的血液是身分的象徵,不容半点玷污,更别说整具躯壳都被换掉。 他们绝对会崩溃。 现场,罗伯特越说越进入状态,随着观眾们的热情回响,他语气一改开场的温文尔雅,逐渐慷慨激昂起来。 「我从来都只相信眼见为实这句话,所以我直接请来了台上的这几位朋友。可能有人认识他们,也可能不认识,但这些都没关係,从他们的外表也能看出来,部分人已经过了觉醒的年纪、部分人则是尚未到觉醒的年纪,却都因为诚心而在上星期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机会。」 台下一片欢呼叫好。 除了羡慕忌妒的同时,也积极表达了自己想成为下一位幸运儿的想法。 只可惜,上百万人甚至上千万人同时齐声呼喊的话,没有人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罗伯特比了个手势,示意新任超凡者往前一步,让眾人能更好地仰望他们。 超凡者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了,被千万双眼睛注视的压力如海啸般席捲而来,他们一个个忐忑又紧张、眼神飘忽,可同时又抵挡不住台下那一声声的吶喊浪潮,出于好奇,他们勇敢与台下对望一眼,然后彷彿磁铁两极的相互吸引,目光黏住后就分不开了。 视线扫过乌泱泱的人潮,前后不过几分鐘的时间,他们惊讶发现,被直白、毫不掩饰的羡慕眼神注视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 原来自己真的不一样了! 原来罗伯特大人说的:「人生会有翻天覆地的改变」是真的! 满足、欢喜的情绪胀满胸口的同时,一股抵挡不住的信服油然而生。 罗伯特大人没有骗人! 他才是真正能改变我们、甚至这个国家命运的人! 「现在,让我们请超凡者来为我们演示一下,超凡的力量有多超凡。」罗伯特大手一挥:「带上来。」 「嘎啦──嘎啦──」 巨大的铁笼轮子压过地面发出声响,只见一隻巨型的熊被推了出来,牠的体型是正常人类的四倍大,一出现即吸引住眾人的目光。 「吼──吼吼吼──」棕熊抓着笼子咆啸,看起来非常暴躁。 超凡者们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近猛兽,粽熊的体型与气势完全将他们方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又打了个粉碎,他们一个个被吓得倒退一步,本能地想逃跑,然而左右两边的出口都有人站岗,逃不掉。 加之馀光所见,身边人全都直挺挺站着,便只好硬着头皮待在原地。 「这是暴力棕熊,我们资深超凡者能一拳就解决的低阶猛兽。」罗伯特介绍道:「今天看在在场的超凡者都是新人的份上,就让你们一起上吧。」 「加油,展现出你们的过人之处。底下的同胞可都在看着你们呢!」罗伯特说完退了下去,间杂人等也都离场,演说平台上只留运送棕熊的搬运工以及新晋超凡者。 「杀了牠!杀了牠!」 「超凡者!超凡者!」 现场完全陷入疯狂,他们迫不及待想看暴力棕熊被痛扁一顿的模样。 在他们心里,台上的超凡者就是们的化身,在不久后的将来,对方拥有的一切自己也能拥有。 被钦羡的身分、被惧怕的体魄! 自己只不过是手脚慢了一些而已,今天就先让你们替我展示一下身手吧! 暴力棕熊与台下的观眾其实很近,尤其罗伯特没让人围出个安全距离来,万一棕熊掉下台,底下那些人将会成为惹怒牠的替罪羔羊,除了被怒杀一波之外,人民还会为了逃命而推挤踩踏,造成更多的死亡。 重点是,超凡者能不能找到晶核位置、能不能拥有将棕熊带回台上再杀的认知,都还不好说。 这场闹剧时间拖越久,造成的伤亡就越多。 夙征站起身,看向脸比黑洞还黑的男人问:「走吗?」 他们现在在二层的研究院,下去峰会厅不过半小时的路程就到了。要是不亲自去阻止,并将「改造」所付出的代价说清楚,只怕整个无忧国的人民都要被洗脑了。 「走!」欧恩站起身,他看向从头到尾坐在一旁研究武器设计,对此刻混乱毫不关心的物理学专家,叮嘱了一声:「有进展随时联系我。」后,与夙征一起离开。 前往飞行器的路上,欧恩联系了被派驻在一层的士兵们,让他们先以远程监控为主,不要轻举妄动。 毕竟罗伯特带了不少钢铁人下去,万一又打上,情况更难处理。 之后,欧恩又分别联系了国王与易莱哲,询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应对策略,然而所有人的想法都一样:尽最大限度阻止突发状况的发生就好,我们现在谁都打不赢,别又去送死。 掛断通讯,欧恩看向窗外被平民挤得黑压压的道路,深深叹一口气,罗伯特出的这道难题,真的有得解吗? 夙征看着愁容满面的男人,走上前侧坐在他的腿上,双手勾住他的后脖颈道:「别想了,让大脑歇一会。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 美人入怀,欧恩鬱结的眉头松开了些,他双手自动搂上夙征的腰,亲了亲爱人的嘴唇道:「你陪我待一会就算是休息了。」 夙征任由男人搂着,探出精神力替他梳理的同时,问:「我有个想法你听听?」 121. 潜入 「我们直接去找罗伯特谈吧?」夙征道。 欧恩坐直身体,正色问:「罗伯特?谈什么?」 「分析利害关係。」夙征道:「我认为他大概率不知道钢铁人是不死之身。如果钢铁人不死,人类又被他大量改造,万一再没有能制衡钢铁人的条件存在,他国王也就当不久了。」 从上次与泰迪的谈话中得知,罗伯特目前拿捏钢铁人的方法就是控制其家人,以此作为要胁,让他们不至于自立为王。 可万一若干年后,他们迟迟没找到制衡钢铁人的方法,钢铁人的家人又都过世或者同样被改造,软肋不在,很有可能就是钢铁人叛乱的开始。 夙征:「他将这个国家搞得天翻地覆,不就是为了当国王吗?如果想长久地将那个位置传承下去,就不能再如此为所欲为。」 欧恩沉默思考,眼看着飞行器就要降落,他点头:「目前也只能姑且一试,希望他愿意好好与我们交谈。」 夙征勾嘴一笑,「我会让他乖乖听话的。」 他翻出从泰迪那里得到的,私下对罗伯特不满的钢铁人的联络资讯,简单扼要说明来意后,表达了希望对方能替他开路,让他们偷偷潜入罗伯特所在的休息室中。 「没问题。」对方非常乾脆,直接跟他们说了见面地点,说要拿钢铁人衣服给他们换上。 万事俱备,夙征与欧恩下了飞行器,数千万人民聚集在一起,群情激动之下那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差点没将欧恩的耳膜给震破。 夙征见状连忙撕了两小条布、捲成一团,塞进欧恩耳里。他双手摀着明显被震晕的男人耳朵上,用嘴型示意他:快走。 欧恩点头,将手心盖到夙征的手背上,完全包裹住,三层物理防御之下,周围的声音小了很多。 眼前是夙征写满担忧的眼眸,耳边是夙征温暖的掌心,鼻尖是自己留在夙征身上的哨兵素,被夙征完全包裹的感觉是如此美好,他们彷彿被天地给隔绝了。 一时之间,欧恩内心產生了与全世界对抗的孤勇感。 任凭世界喧嚣不已,只要我们在彼此身边,就是最美好的乌托邦。 「我爱你。」欧恩突然道。 夙征愣了一下,笑着回:「我也爱你。」 欧恩满意了,他拉过夙征的手挡回他自己的耳朵上,然后用眼神示意:走吧! 欧恩率先跑了出去,一路避开站岗的钢铁人,与接头人会合。 就在两人换衣服之时,新晋超凡者与棕熊的对抗正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早先,由于欧恩的叮嘱,埋伏在峰会厅周围的嚮导们时不时会出手,用精神力替棕熊抵挡一下超凡者的攻击,这也让牠多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可越到后来这种小动作越容易被发现,为了小命着想,他们也就收手了。 超凡者手无寸铁,加上毫无战斗经验,想打倒棕熊的唯一办法就是徒手撕开血肉,断其命脉。这种被特意设计出来,最大化观赏性目的的决斗,对于猛兽或者觉醒者来说,都过于残忍且血腥。 在一方能有能力杀死另一方的情况下,不直接给他个痛快,反而为了享受弱势者的哀号以及垂死挣扎而拖延时间,是被觉醒者所唾弃的行为。 而很明显,这正是罗伯特的目的。 他要激发人民压抑已久的血性,他要让他们亲眼见证力量与职掌人生的畅意! 而人民的反应,也确实是按照他的剧本来走。 随着对战的时间拉长,暴力棕熊逐渐处于弱势,身上一大半的皮肉都被挖走,心脏处空了一块,半身白骨、半身血地硬撑着。 牠的晶核在右手掌心上,可偏偏那处爪子锋利,没人敢挨近,所以才会落得即便已是强弩之末之姿,却还是得继续痛苦战斗的惨状。 夙征换好衣服后,一踏进罗伯特的休息室看见的便是转播中,趴倒在地的暴力熊拼命想爬起身,却被几人给死死压在地上,想强行将牠的头扭下的画面。 简直岂有此理! 夙征心头火起,用精神力直接把起广场上,亚斯国王雕像腰间所配戴的剑拔起,直直插进棕熊的掌心。 晶核碎裂、一命呜呼。 此一反转看得所有观眾惊愕不已,原本失控的吶喊因为自行飞舞的剑和行动,暂停了一秒,随即又炸开了更大的声量! 「怎么回事,国王的剑怎么会自己飞起来?!」 「我没有看过吧?这是什么?奇蹟?!还是国王的魔力?!」 「妈呀!这是不是预兆,我们因为背弃国王,所以太阳神生气了,这是祂对我们的惩罚暗示!」 「呸!什么太阳神,如果太阳真是神,我们就不用因为惧怕太阳而整天躲在这个该死的保护层中,无法自由移动了!我才不信这装神弄鬼的把戏!」 罗伯特显然也对这突发状况十分意外,他刚想呼喊来人,让他们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转播画面却骤然被关闭,然后他发现自己被固定在工学椅上,不能动了! 来人啊! 他张嘴想喊,却也发不出声音。 他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劲,休息室里太安静了,他转头去看阿道夫,儿子也跟自己一样一动不能动,只是神情比自己淡定许多,像是对这种不知名力量的限制,十分习惯。 他抬头去看门口的两位站岗钢铁人,用力嗯嗯嗯地喊着,希望引起他们的注意。见对方转过头与自己对视时,罗伯特十分欣喜,以为自己有救了。 然而,满腔欣喜在看清对方的宝蓝色眼眸,以及脱下头套后的脸庞和发色后,变成了惊恐。 他更大声地挣扎、呼喊,希望能被自家护卫听见,只可惜,徒劳无功。 欧恩安抚着罗伯特的情绪,表示自己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希望他能听听自己冒险潜入的目的。 罗伯特别无他法,点头应允。于是欧恩拉着夙征坐到罗伯特面前,与他分析一番利弊,岂料罗伯特只在听见钢铁人是机器人,永远不会死时错愕了一瞬,其馀的关于国王即位时间的长短,家族延续等的问题,他一概不在意。 夙征不解于罗伯特的反应,怎么跟想像中不一样? 于是他解开对罗伯特言语的禁錮,便听他道:「无所谓,反正这个国家我已经卖掉了。」 欧恩与夙征大脑同时当机。 什么?! ----- 阿道夫:你猜我为什么不慌? * 天啊!我这章竟然发布失败?! sorry 122. 一面倒 「什么叫做卖掉了?你把话说清楚!」欧恩一改平和的态度,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就是有人想要我可爱的无忧国人民。」罗伯特将手指向转播画面中,乱成一团的民眾,「于是用改造钢铁人的技术来跟我交换。」 「我一听这买卖,不仅不费我半毛钱,还能踏上国王之位,傻子才不同意吧?」 罗伯特脸上满是得意,没有半点出卖国家应有的羞耻心。 欧恩只觉得开了眼了,他一直都知道罗伯特有狼子野心,却没想过他可以为其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那人是谁?奥托?基吉还是别斯图热夫?」 他把所有能想得到的名字都问了一次,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有这种实力,为何不直接找父王谈判就好,竟要伤及如此多无辜的性命? 一旁全程安静的夙征一样在思考可能与罗伯特合作的人选,只是不同于欧恩习惯性将目标锁定在五大家族身上,他先是想起了上辈子宇宙航舰失事时,遇上的强劲敌人,他们给人的感觉与硅基生物和钢铁人十分相似。 同样地让人无从下手,同样地违反常理。 于是他将三者连结到一起,问:「外星人?」 阿道夫颇为意外地看向他,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小子还真敢猜。 罗伯特则是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讚赏的弧度:「看来是个聪明人,难怪能把我们王子迷得五迷三道。」 欧恩眼里写满不悦,「大伯,注意你的语气。」 夙征不将罗伯特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只是问:「外星人要我们人类做什么?替他们打仗?佔领其他星球?它们为什么不直接攻佔我们就好,还要透过你?」 「哈哈哈哈哈。」罗伯特觉得夙征的想法十分可笑,「我们的力量在它们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它们动动手指就能把地球给灭了,还借我们的兵力?你也把钢铁人看得太厉害了吧?」 「它们想要的是更高级的东西。」罗伯特眼看着计画就要成功了,也不吝嗇替手下败将达疑解惑,「他要我们人类的『信仰』。」 信仰? 夙征与欧恩双双皱起眉,自从新球历建立后,人类已经很久没有信仰这种东西了。 在先祖们经歷从猛兽爪牙下逃亡求生的日子后,「神已死」的认知被深深刻进了基因里,他们不信任神佛,只相信替他们找回安稳日子的皇室和五大家族。 可也许是安全和温饱的日子过久了,人民将觉醒者的付出和五大家族的营养液供给视为理所当然,在日復一日的平凡日子中,人民渐渐生了异心、渐渐不安现状。 躁动的心如乾燥的柴火,只要一点点的火引,就能酿成燎原之火、燃无止尽。 夙征想起了方才罗伯特对民眾所说的话:「信仰『超凡』的力量,诚心祈祷吧!」到此刻,他才终于理解这一连串事件发生的原由。 从栽赃觉醒者失控乱杀人开始,接着是替银色英雄的救场造势,再到现在的超凡者。罗伯特一步步抹灭觉醒者与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他用最真实的恐惧告诉百姓,面对威胁,你虽然成为不了觉醒者,但你可以成为比他们厉害的超凡者! 你也可以变强,只要你相信、只要你祈求,一切皆有可能! 欧恩还是不能理解,他问:「拿到信仰之后呢?它们想做什么?」 罗伯特点起雪茄:「这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事了。」他抽了一口,吐出满室烟雾。 本来罗伯特的计画进行到这里,基本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九,绝大多次的一层民眾早已成为了超凡者的信徒,然而这一面倒的气势,在夙征的那一手「借国王之剑碎晶核」的出现后,民眾的内心又开始游移起来。 毕竟「国王」对他们而言,是从小到大坚定信任着的存在和寄託,不是说拋下就能拋下的。 某些惧怕「国王怒意」的民眾,开始想要离开广场,回到自家住所检讨自己的一时衝动,他们想出去、后头的人想进来,本来就挤得密不通风的地方,哪里能允许这许多人的来来去去? 于是他们开始争吵了起来,男女老少闹成一团。 欧恩看着画面中分成两派的人民,对罗伯特道:「我相信我的人民,他们虽然可能短暂迷失于居心叵测者的欺骗下,但是最终一定会幡然醒悟、重回正途。」他眼里闪着信任的光,如坚定不移的信仰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罗伯特无情嘲笑,「我说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王子殿下?亚斯真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怎么会满脑子都是这种单纯可爱的想法?」 欧恩与夙征冷眼看着罗伯特,没有回应。 他继续道:「人心吶,可是最贪婪的东西。」 只见此时画面一转,场景从广场被转移到了二层的环境中。 空拍机凌空飞过,将二层乾净、富裕且宜居的模样,给拍得清清楚楚、一览无疑。 独门独栋的带庭院房舍、小桥流水的大气楼亭建筑、色彩繽纷的美食街道以及琳瑯满目的商店集市。 阳光穿透树叶,映照出一条影叶斑驳的小径,此时徐徐微风拂过,带起沙沙的树叶婆娑声,一旁粼粼河畔长满了不知名的小白花,蓝色的小船被掛在渡口。 所有的一切美好得像画,如此不真实。 一层的人民都沉默了,这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风景,是他们认知之外的世界。 从影片开始播放,他们就被画面中与一层截然不同的景色给吸引,这是哪里?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吗?还是所谓的仙境?是只有神仙才能生活的地方? 上千万人聚集的场所,却楞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连哭闹不止的小孩,也被眼前那花团锦簇的光景所吸引,忘记了脾气。 紧接着,画面定格在一栋房子前,身穿象徵超凡者红衣的人影映入眼帘,只见他们上前敲响了房门,不久,一位男子出来开门,两人短暂交谈一翻,却像是谈崩了,双双动起手来。 只见房屋主人拿出武器对战徒手的超凡者,然而不到几个回合,屋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超凡者便堂而皇之地进入那个人家里,关上房门,占为己有。 这时观眾看懂了,那个房屋的主人是觉醒者! 也就是说面中的地方不是仙境,而是二层! 他们抬头就能看见的那块土地上,生活环境竟然差了十万八千里! 一时之间群情激动,他们一直都知道二层的生活环境很好,却不知道具体有多好,此时被揭露他们才反应过来,这哪里只是好而已? 那是连作梦都不敢幻想的天堂! 多年来累积的不满和忌妒在此时爆发开来。 如果成为超凡者,他们也可以不畏阳光,生活在如此漂亮的环境中,他们还可以拥有强健的体魄,驱逐享受优渥生活太久的觉醒者,取而代之。 此一认知,彻底将无忧国人民的心给收买了。 我要成为超凡者! 我要过上自由自在的美好人生! 除了这两个念头,他们什么仁义道德都忘了,恨不得此刻就插上翅膀,飞到二层去逍遥快活。 夙征与欧恩的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罗伯特见状十分满意,他向前倾身靠近两人,轻声道:「这个国家,我就收下了。」 123. Skyward Wing 如果在终年黑暗的地方短暂照入一束光,是救赎,还是毁灭? 可能有人因为那束光,找到方向,努力向上;也可能有人因为光亮才明白黑暗原来如此黑暗,他们开始厌恶起周遭环境,却发现无力改变,最终自我放弃。 二层的环境展示就是照入一层人民心中的光,罗伯特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们,想沐浴在阳光底下,很简单且人人都有机会,只要你跟随我的脚步,一切唾手可得。 影片播放完毕后,那些原先支持亚斯、打算离开的人民,又默默调转脚尖,留在原地安静等待。 他们还在挣扎,下不了决定。 那些人周围则是陷入疯狂的同胞,见罗伯特重回台前,所有人疯了一般地呼喊他的名字:「罗伯特!罗伯特!罗伯特!」 那声嘶力竭的模样,彷彿唯有大声喊出来,才能表达他们内心的激动万分与急不可耐。 高涨的火焰,燃烧在每个人的眼眸中。 我要成为超凡者!拜託,让我成为超凡者吧! 如果赤诚的心是被选上的唯一条件,我愿意剖开胸膛,让您感受我的热烈心跳! 罗伯特居高远望,连绵且看不见尽头的人民如流水,源源不绝而来。看着他们一张张脸上期待、亢奋的表情,他终于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国家,我终于拿到手了!哈哈哈哈哈哈! 当时欧恩与夙征在看完关于二层的介绍影片后就离开了休息室,因为帮助他们潜入的钢铁人传来讯息,表示有人正要过去请罗伯特回前台,于是两人只好先一步离开。 两人换了一身常服,与暗中守卫的库奇等人在建筑物的高层夹缝中会合,亲身感受风靡在百姓间的罗伯特浪潮到底有多猛烈。 所有的哨兵耳里都带着耳塞,却还是抵挡不住那一波波涌来的呼喊音浪,凝重的表情与人民的狂热形成强烈对比。 他们几乎可以想见,未来越来越多人变成超凡者后,这个国家将会陷入什么样的失控状态。 「队长,真的没有办法阻止了吗?」库奇看着欧恩,多次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可话到嘴边又被硬生生给吞回肚里。 他们都是丹心可鉴的爱国青年,他们爱着自己的国家、愿意为无忧国的百姓付出生命。 可是眼前的场景,却也着着实实动摇了他们的本心。 信赖嗜杀成性的领导人、奉烧杀抢掠为大义。 值得吗? 为人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却反被他们杀掉,真的值得吗? 眼看着一个好好的国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一步步走向灭亡,说不痛心是假的,可谁又能比欧恩还痛心? 他看着欧恩佇立的背影,他已经维持同样的姿势很长一段时间了,向来笔直的背脊此刻微微佝僂,疲惫、茫然、痛心的情绪围绕其中,像是在问眼前的人民:为什么你们说变就变?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再多等我一会? 欧恩一直以为安定和平的生活才是人民的追求,可罗伯特今日的行为和人民给出的回馈,却像是一个巨大的巴掌搧往他的脸上。 彷彿在对他说,「我已经受够你自以为是的保护了,从今天起,我要活出自己的人生!即便被冠上自私叛国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欧恩是如此地绝望,连带着库奇也被感染,他问不出口,只能强忍悲愤,沉默陪伴。 然而,欧恩却像是能感知他们的想法似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看着身边带着一张张迷茫面孔的觉醒者们,「我一定会努力寻找方法,所以拜託你们再坚持一下……」 「殿下,请别这么说,为了无忧国,我们一定会坚守到最后!」 「队长,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一直守护着无忧国的人民、守护着您。」 夙征直接将人揽入怀里,「你在、我就在。」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高的承诺。 只要欧恩还在,他就一定会在。 欧恩用力抱了一下夙征,「谢谢你。」 然后他放开人,又与其他觉醒者相拥打气。 之后的幸运超凡者选拔欧恩没有继续参与,他回到了三层将从罗伯特那里得知的消息告诉亚斯、五大家族和国务大臣。从罗伯特的说法来看,他明显不打算管这个地球变成什么模样,只要他能当国王,百姓就算全都是机器人也没差。 眾人陷入一片沉默,谁都没想到自己国家的事物,会突然跑出一个外星生物来搅局。 夙征则趁此机会,藉口要去看看泰迪的状况,与欧恩兵分两路。 他直接去到了与坎迪丝约好的停舰坪,他本来心中还抱有疑惑,所以特意提早一些时间到,结果却远远便见到一抹熟悉得几乎遗忘的背影。 他都快忘记自己上下两辈子加起来,有多久没见过坎迪丝了。 于是当下加快脚步,朝绑着麻花辫的女子而去。 他内心有千言万语,却又迟迟不敢出声,害怕期待落空,害怕认错了人。 等走得近了,夙征才发现坎迪丝身边还站了个人,从穿着打扮来看像是位技师,正拿着一台平板勾勾画画,与坎迪丝认真讨论着什么。 夙征顿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接近,他着急的脚步慢了下来,坎迪丝却像是察觉了他的迟疑,将原本低着的头转了过来,微笑问:「来了?」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和语气,一切彷彿都没有变,上辈子独自奋斗的十五年,这辈子的跌宕起伏全都像一场梦。 夙征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真的是博士! 博士还活着! 博士没有死! 「博士……」夙征的声音难得失了平静。 坎迪丝对身旁的人道,「先这样吧,细节我们晚点再谈。」 「是!」对方朝坎迪丝微微欠身后,离开了。 坎迪丝将眼神移回夙征身上,眼里带着讚赏:「长大了。」 「博士……」夙征一向清晰的大脑此时像是打了结,除了重复同样的话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明明有许多疑问想问。 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杳无音讯?唐蒂岛上的大火是怎么回事?你们真的在做人体实验吗?at的停舰坪你为什么可以进来?你的真实身分到底是什么? 然而坎迪丝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她直接啟动眼前的宇宙航舰,邀请夙征进入:「走吧,帮我看看跟你之前开的一不一样。」 夙征抬头快速看了一眼眼前的航舰──skywardwing,那是他上辈子刚升上at5时,新被研究出来的航舰,不只飞行速度超越光速,还能承受空间跳跃的巨大能量,堪称最强的探索战舰。 也是他最熟悉的战舰。 却没想到,这辈子skywardwing这么早就被研发出来了。 「这是新战舰吗?」夙征没忘记自己的身分,他装新手:「我还没升上at,对航舰不熟悉。」 坎迪丝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开了那么多年还不熟悉吗,夙征将军?」 124. 诺亚计画 夙征内心一震,一个不敢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 然而没等他进一步确认,坎迪丝已经先一步步入飞船,他也只好快步跟上。 skywardwing内部大多数空间都是黑色的,金黄的流线型灯光装饰其中,少了几分战舰的冰冷,多了些温暖。 「听说黄色的灯光象徵太阳,黑色的设备则是宇宙,表示国家希望士兵们每一次出任务,不管出去到多远,都能找准太阳的方向平安归来。」 夙征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踏上战舰时,介绍环境的前辈这么对他解释过。 虽然心意动人,但是等夙征自己踏上旅程时才发现,对长年航行在黑暗宇宙中的士兵来说,当窗外的天空是黑色的,窗内的天花板和地板也是黑色时,内心会有多压抑。 他们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星系之间,数次对新家园的发现满怀希望又数次落空,在长年的飘泊中,会感觉自己好似与无穷尽的漆黑宇宙融为一体,彷彿被投进海里的一粒沙,渺小而无助,最终迷失自我。 所以后来为了避免士兵陷入忧鬱情绪中,他们更换了系统设定,将所有灯光改成正常的白色调。 「如何?这个配色不错吧?是不是很有家的温馨感?」坎迪丝转过头看着夙征,「这可是我为了不让士兵们太想家,最后灵机一动才改的灯光,应该跟其他世界的我设计出来的战舰风格不一样吧?」 夙征:「……」他为什么觉得这个设计由来,听着更真实几分? 只能说坎迪丝这种不靠谱的想法和行为,果然非常地「坎迪丝」。 「您还会设计飞船?」夙征问:「您不是做生物研究的吗?」 「谁说的?」坎迪丝从口的里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夙征,夙征摇摇头没接,却被对方强硬塞进手心里,夙征无奈,只得随手揣进兜里。 「我在唐蒂岛的研究院发现了风信子发夹,我以为那是你掉的。」夙征道,话说出口他才发现,从头到尾除了发夹,再没有其他证明坎迪丝曾在那场大火中丧命的证据。 是当年的他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人,所以才会自动将最后发现相关线索的地方,当成坎迪丝的埋骨之地。 坎迪丝从兜里又拿出一块巧克力,两三口吃进嘴里,将一边脸颊塞得鼓鼓地一边道,「原来掉在那里了啊,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同时手指飞快在中控平台上作业着。 夙征就站在坎迪丝右手边的位置,他静静观察着她,这种巧克力的吃法,与上辈子的博士一样,不、不对,上辈子这个说法或许并不正确。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因为当初死亡时,不甘心的怨念太强,所以获得了一次重来的机会,可从博士的说法来看却似乎不是这样。 自己貌似是跑到了其他平行宇宙? 「我……在我原本的世界已经死亡了是吗?」夙征问,「所以这里是平行时空?您怎么知道我不是原本的我?」 「因为是我把你拉到这个世界来的。」坎迪丝侧过头看他,同时手里按下确认键,一幅3d的宇宙地图出现在两人周围。 「什么意思?」夙征完全无法理解坎迪丝说的话。 战舰的灯光全都暗了下来,诺大的空间中,除了发亮的星星什么都看不见,两人的身影被迷濛的微光勾勒出一个虚影。 他们明明距离不远,却像隔着遥远的星河,远远相望。 坎迪丝:「在毫无准备下的情况下对战外星人,我们赢不了,好多个世界的人类都灭亡了。」 「包括我那个世界吗?」夙征问。 坎迪丝沉重点头,「包括你那个世界。」 「竟然……」茫然、不知所措的情绪覆盖住夙征,虽然对此一结果感到意外,但一想到自己与同伴死得毫无准备,顿时又觉得颇为合理。 根本打不赢。 「你看这些地方。」坎迪丝指着空气中,数处泛着刺眼光芒的位置,「这些是虚空能量裂缝。」 夙征点头,这个他知道:「宇宙航舰进行空间跳跃的地方。」 「没错。其实我们当初发现虚空能量裂缝场时,连带着发现了与它相伴出现的量子共振网。」 量子共振网不同于人类概念上由微观粒子构成的世界,它是一种超越时间和空间限制,包含无数平行时空的多维格局。 经过研究发现,每个人的灵魂都被视为这个量子共振网的一部分。当他们处于生死交替的关键时刻,灵魂就能进入这个网络,并在平行时空之间穿越。 虽然理论成立,但是真正能做到灵魂穿梭的人却很难,穿梭者除了得有强健的体魄之外,还得拥有极强的精神力,这也是夙征被选上的原因。 「其实我们前前后后选了许多人,但你却是唯一一个成功进行穿越的人。」坎迪丝道。 虽然在跨时空通讯上,他们很快就与其他的时空取得联系,但是肉体穿越这件事,却始终成功不了。人类的躯体太弱了,承受不了这种虚空裂缝中的移转。 夙征这才理解,为何之前他与坎迪丝同住时,有时对方也会带回不同的少年,却在没过多久后又被送走,想来是没有通过考核。 「所以这是你们收养我的原因?想要我拯救人类?」这个你们指的是不同时空的坎迪丝们。 夙征脸上没多少被利用的愤怒,就事论事:「如果是的话,你们可能得失望了,即使是拥有之前的记忆,我也打不赢他们。」 「我知道,所以我找你来其实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我们需要有经验的人,来执行『诺亚计画』。」 诺亚计画──带着地球两百位男女性的细胞,到s6ns3t星球展开新生活。 既然人类无法在地球繁衍,就到其他地方继续生活。 这是目前政府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 「万一我又在出虚空能量裂缝时,遭遇埋伏呢?」夙征想起上辈子的下场。 坎迪丝一向平淡的眼眸中剎时闪过几分波澜,她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果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是这样,我希望你可以用最后的那几秒鐘的时间,把装有细胞、补给和ai机器人的侧翼,朝s6ns3t星球的方向发射出去。」 这是用命来换所有人类未来的意思了。 坎迪丝没有说的是,那两百个细胞中,有平民、有贵族,有各种族群的人,就是没有觉醒者。 因为政府和五大家族私下里希望,这种绝对的种族落差可以就此结束在地球上。 未来的日子,大家活在同一个起跑点上,再没有谁压制谁、谁依附谁的问题。 夙征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问:「您怎么会认为我会答应?」 坎迪丝脸掛浅笑,「你会的。」因为你容易心软。 夙征小时候罩着所有与他一起玩的小朋友的行径,也是他被坎迪丝选上的原因之一。 只要是被他划入势力范围中的人,他就会保护到底。 随后坎迪丝又道:「你不用急着答覆我,我等你三天,你好好考虑一下。」 夙征看着坎迪丝,眼底的情绪晦涩难辨,十分艰难地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125. 礼物、决定 从at的停舰坪离开后,夙征又绕到医院去看泰迪,没想到才刚到没多久,恰好遇上泰迪甦醒,他连忙上前关心。 「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夙征问。 泰迪撑着想从医疗舱里出来,夙征连忙伸手想扶他一把,却被他挥手拒绝:「我没事,除了头脑有点晕之外,其他都还好。」 夙征放心不下,等在房间里,在泰迪洗澡的期间他喊来医护人员,告知他们泰迪的情况。知道这是王子送下来的病患,所有人都严阵以待,泰迪一出来,就被团团围住,从里到外给仔细检查了一番。 在确定泰迪手脚都能动、逻辑与记忆都正常后,夙征才终于深深吁出一口气,「幸好。」 「幸好,也不好。」泰迪脸上掛着无奈的笑,双手一摊,「我醒了,代表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泰迪与夙征分别坐在医疗舱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夙征手里把玩着坎迪丝塞给他的巧克力,道:「虽然我们没找到牵制钢铁人的方法,但是我最好的朋友还活着这一点,依旧令我十分开心。」夙征眼里闪着欣慰的光,可仅仅是一瞬,他脸色又垮了下来,叹气似地道: 「为什么和平与未来总是要靠牺牲来换取?」 泰迪很少见夙征情绪这么消沉的时候,他注意到他手上的巧克力,问:「博士跟你说什么了?」 泰迪不知道博士不见的事情,对他来说,坎迪丝一直都神出鬼没,十天半个月没见到很正常。 夙征点头。 「别理她、拒绝她。」泰迪直接道。 夙征失笑,「你都还不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就让我拒绝她。」 「反正能让你困扰的事情,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泰迪对夙征的个性还是很了解的,只要是夙征认为对的事情,就是违背社会常理,他也会去做。既然他现在这么困扰,就说明这件事违反了他的本心。 违反本心的事情,不做也罢,省得将来后悔。 夙征笑了,他转回头,将眼里的不捨和挣扎隐藏在浓密睫毛的阴影底下,「我……」 要是在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坎迪丝的计画,可现在多了「欧恩」这层因素在,他发现自己很难拋下他,独自去执行这种大概率会牺牲的任务。 他捨不得,变得瞻前顾后。 他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跟欧恩讨论这件事,他觉得大概率欧恩不会答应。但是他内心又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声音。 眼下钢铁人已经开始朝二层出手了,随着越来越多的普通人民变成钢铁人,社会秩序将变得越来越差,在位者又无心管理之下,也就差不多是一个民族结束的时候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skywardwing,也没有人比他有经验。 甚至说白了,他就是为了执行这样任务才会在这里,才有重生的机会。 要不然,他早就在消失在上辈子的任务中了。 这样一想,他突然觉得博士算对他很好了,还给他思考选择的机会。 也许是认定他不会拒绝。夙征无奈,好像谁都比他还要了解自己。 「我跟欧恩其实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夙征换上略为得意的笑容,「不是我追的他,是他说喜欢我、暗恋我很久,先追的我。」 想通自己的打算后,夙征突然很想把自己与欧恩的故事分享出去,能多一个人替他记得这些事也好,这样未来就算他不在了,欧恩至少还有伴可以一起追忆自己。 他们之间的点滴,不至于随着自己的离开,烟消云散。 「啊?」泰迪有些跟不上他的脑回路。 夙征挑着一些不会暴露重生身分的事情说,说两人刚开始的针锋相对,说欧恩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出尔反尔行为,说他的温柔偏执,也说自己拒绝和沦陷。 泰迪从头到尾安静聆听,等夙征说完后他才开口问:「非做不可吗?欧恩怎么办?」 他听出了夙征的道别之意。 「所以才要麻烦你替我照顾他。」夙征强顏欢笑,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你会跟他说吗?」泰迪都替他着急,「至少得道别,别走得不声不响。」 夙征沉默了,他想了许久才道:「会吧……会说的……要说的吧……」 「你真是……」泰迪心烦意乱,他突然非常讨厌夙征的独断独行。 他深知自己改变不了夙征的决定,也因此他将替代的想法和挽留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没有提。 之后,两人又就小时候的事情,叙了好久的旧。 临别前泰迪紧紧抱住夙征,拍着他的后背道:「活着回来,兄弟。」 「好。」夙征郑重回答,如果可以,我会的。 回去的路上,夙征顺道去检验部抽了一千毫升的血,并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其中的嚮导素提取出来。 他见过欧恩在自己命悬一线时的模样,为了避免他再把自己熬出病,夙征想先留一些能给欧恩带来抚慰的东西,气味或者物品都好,只要他能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他又去了一趟武器店,给欧恩买了一条可以掛能量枪的皮带。 结帐时店员问:「是要送人的礼物吗?我们现在有免费刻字服务喔,要不要留下什么讯息给对方?」 讯息? 夙征从来没买过礼物,应该说过往的十几年间,他的人生除了任务就是任务,根本没买过什么生活必须品之外的东西,现在突然要他刻字,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刻什么。 「通常大家都会刻什么?」夙征问。 「很多,像是交往纪念日、结婚纪念日、名字或者想说的话甚至是图腾,都可以。」店员拿出范例给他参考,夙征看得十分认真,尤其是留言的部分。 「我的未来因为你,而有了意义。」 「拥有你,就像拥有了全世界。」 「最近不太好,因为我的好运都用来遇见你。」 「我很笨,除了喜欢你,我不知道我还会干嘛。」 夙征看得满脸凝重,各种各样的花式告白看得他鸡皮疙瘩掉满地,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不浪漫的人。 幸好欧恩不在乎这些表面上的仪式。 看到后来,夙征还是决定遵循内心,直白地将自己的心意转达给欧恩。 「那就麻烦你帮我刻……」夙征在平板上输入文字,「这句话。」 店员探头一看,微笑道:「没问题。」 126. 歉意 夙征回到三层欧恩的房间时,欧恩正在洗澡,他看着手上精美包装的礼物盒,开始琢磨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和方式将东西给送出去。 在苦思冥想老半天,想不出个好藉口时,他开始鑽牛角尖。 思考在国家一片愁云惨雾的时候,还有心思挑礼物、送东西的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识大体? 夙征叹了口气,果然,不该做这些平常没做过的事,太彆扭了。 他双手捧着盒子,无所适从,就在这时,他听见浴室门被打开的声音,霎时内心一慌,随手便将礼物盒给塞进书柜的缝隙间,然后掩饰性地开始脱外衣,一副自己才刚回来的模样。 「回来了。」欧恩道。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绸质睡衣,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为原本白皙的脸蛋添上了几分气色,终于有点养尊处优的王子感。头发没擦乾,长瀏海虚掩在额眉间, 带着浓厚的水气,滴滴答答向下滴着水。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年幼几分。 夙征的心一下又动摇了,虽然理智上知道欧恩是与自己同年纪的重生者,可是面对这张还是少年的脸庞,他莫名地有种负罪感。 拋下欧恩就好像拋下一个尚未长大、需要照护的孩子。 「烘乾机坏了吗?怎么头发还是湿的?」夙征随手将外套一丢,朝欧恩走去。 他的肩膀已被染湿一片。 「没有,就是觉得头有些疼,不想听到烘乾机的声音。」欧恩淡淡说道。 「头疼吗?」夙征伸手碰了碰欧恩的额头,没发烧,「应该是下午在一层太吵杂留下的后遗症,要不要去医疗舱躺一会?」 欧恩摇头,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毛巾递给夙征,「你帮我擦擦就好,我头发短很快就乾了。」 蓄谋之意非常明显。 这要放在以往,夙征绝对是会先吐槽两句,和欧恩来来回回几个推拉后,才愿意帮忙,可他今天却意外地什么都没说,接过毛巾,走到梳化台前的椅子便道:「来吧,坐这里。」 皇宫里不同于二层的高科技装修风格,绝大多数设施与装饰都偏向于西元纪年地球人类的生活方式,虽然古朴却更具温度。 欧恩内心疑惑,怎么今天这么好讲话?因为心情好吗? 没有多想,目的达成的喜悦很快冲淡欧恩的疑惑,他快步坐到椅子上,透过镜面看着夙征问:「泰迪情况还好吗?」 「嗯,已经醒了。身体机能都正常。」 夙征拿着毛巾,轻轻覆盖到欧恩的发丝上,用包覆按压的方式,仔细替他吸乾头发上的水分。 因为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从偶尔闪过的慌乱表情能看出夙征的笨拙,即便如此他依旧十分认真,眼神专注,像在执行绝密任务。 欧恩前所未有地满足,他喜欢夙征这种全部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宝蓝色的冰冷眼眸被炙热的火光取代,彷彿冰山消融,露出被遮掩的火红太阳,差点将镜子给烧出两个大洞。 夙征如何不知道男人的心潮澎湃。 眼看着头发乾得差不多了,他一把丢开毛巾,捏过欧恩的下巴将人往自己的方向转,接着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主动,欧恩差点没反应过来。 当嘴唇被撬开,舌尖与舌尖相触的那一瞬,他立马反客为主,将夙征给拉到腿上坐着,加深亲吻。 他双手捧着夙征的脸颊,亲吻不断变换角度,鼻尖廝磨、气息交错,湿热的情潮转瞬间瀰漫冰冷的房间,散发着令人脸红心跳的热度。 这一吻格外绵长,夙征额头抵着欧恩的额头,眼眶被水气占满,气喘吁吁问:「做吗?」 「做!」欧恩一把抱起夙征,将人放到梳化台上,接着挤进他的双脚间,一边吻人一边替他脱衣服。 夙征双手抵在欧恩的肩膀上,仰高着脖颈躲避他的吻,着急道:「等一下……我还没洗澡……」 「待会再一起洗。」欧恩含糊道。 啄吻从夙征的下巴一路流连向下到脖颈,然后再到胸口,一秒都捨不得放开。 夙征很快被扒光,从高度上欧恩能将夙征的所有部位看得一清二楚,包含到现在还没有半点反应的小夙征。 嗯? 欧恩颇为意外,他大手一握,就着夙征的敏感点刺激一番,却没想小夙征依旧疲软无力,欧恩有些挫败。 难道自己对夙征没有吸引力了? 他懊恼抬头,却发现夙征的神色看着比自己还着急懊恼,他顿时释怀,伸手将贴在夙征额角的发丝拨开,问:「累了?还是我们下次再做?我抱你去洗澡。」 「不要,我想做。」夙征阻止欧恩打横抱起他的打算,「你不要管我,直接进来就好。」 「不行,你会受伤的。」欧恩见夙征这样,也有些偃旗息鼓。 夙征抬起脚,脚尖直接採在了欧恩的坚挺上,辗压、磨蹭,双脚并用,这个举动让他门户大开,从欧恩的角度望过去,后穴一张一闔根本就是无声的邀请。 身体加上视觉的刺激,欧恩冷静下来的大脑重新被欲望掌控,他拉开夙征的脚踩在梳化台的桌面上,自己则弯下腰将小夙征给含进嘴里。 欧恩整个人埋进夙征的下身,银色的发丝和黑色体毛交融在一起,又色又慾,从夙征的角度望过去,格外羞耻,细密的电流从结合处,蔓延至全身。 「嗯啊……欧恩……」心理上的满足,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欧恩的舌尖从夙征的性器、阴囊一路向下舔至后穴,夙征从没想过欧恩能做到这种程度,「啊……不行……太脏了……」内心的愧疚和满足来回拉扯。 他感觉自己好似被分成了两半,在欧恩的幸福快乐与全人类的未来中间摇摆不定。 对不起,夙征很想这么说,但他却也知道欧恩想听的,从来不是道歉。自责和不捨的情绪占据脑海,让夙征忍不住埋怨起欧恩。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这样让我怎么开口?怎么离开? 夙征的心情转变全都反应在小夙征上,原本在欧恩卖力刺激下昂首抬头的坚挺,瞬间又疲软了下去。 欧恩见状从夙征的身下起身,二话不说打横抱起人,往浴室走去。 夙征本来想挣扎,想请求欧恩再给他一次机会,可在抬头看见欧恩眼眸里的受伤神情和绷紧的嘴角后,又把所有的话给吞进肚子里。 「对不起。」他道。 手臂搂在欧恩的脖子上,整个人依偎进他怀里。 心脏泛着细麻的疼,我终究还是伤害了你。 127. 反常 听见夙征的道歉,欧恩抱着人的手臂又用力揽紧几分,轻声道:「我知道你只是不安了,我很开心你能找我发洩情绪,这不就是伴侣的意义吗?」 「不需要道歉。」欧恩道。 低柔的声音透过胸腔的共鸣传进耳朵,带着安抚的力量,夙征从见了坎迪丝后便躁动不已的心,神奇地平静下来。 「嗯。」夙征道。 欧恩让夙征先做在小凳上,又拿了条毯子替他盖上,让他先等一下,接着才去放洗澡水。 夙征看着欧恩忙碌的身影道:「我随便冲冲就好了,别忙了。」话虽如此,他依旧坐在原地,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不一样。你还没泡过澡吧?」欧恩转头问他,「泡澡跟泡医疗舱一样,有治癒的能力。」 「为什么?」夙征疑问,他看着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水猜测:「里头加了修復液?」 欧恩失笑,「当然不是,你待会进去就知道了。」说完他两三下脱掉睡衣,朝夙征走去,然后弯下身来抱人。 夙征主动伸手勾上欧恩的脖子问:「你要再洗一次?」 欧恩曾几何时见过夙征这种温顺又乖巧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手底下的动作越发轻柔,他一把将人抱起:「嗯,我怕你不小心睡着了。」 「哪那么夸张。」夙征随手扯下毯子,丢进洗衣机中。 洗澡水停在了适合两位成年男性一起浸泡的水位,热气氤氳在空气中,偶然飘散几缕到夙征离开毛毯略为失温的身上,带起些许颤慄。 欧恩抱着人,双脚踩入水中,接着蹲下身慢慢将夙征放入水里,直到确定怀中之人坐稳了后,他才跟着坐下,双腿舒展在夙征身侧,大手一抱将人揽进怀里。 夙征乍然接触到水面,水温热得有些烫人,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全身已经浸入水中。 温暖的水包裹而来,每一个毛孔都被打开,那种无处不在的安心感,让夙征忍不住长吁一口气道:「好舒服。」 他向后枕在欧恩的肩膀上,闭眼享受着不同于医疗舱的「治癒」疗程。 这是属于心灵方面的修復。 欧恩双手抓着夙征的手指把玩,侧头看他这难得的依赖模样,嘴角带着不自觉的微笑问:「好多了吗?」 「嗯,谢谢你。」夙征偏过头,在欧恩的颈侧留下蜻蜓点水的吻,又转回头闭眼假寐。 欧恩眼眸一暗,手指扣着夙征手背,揽至夙征腰上收紧,让两人又贴近了几分。 严丝合缝。 感受到欧恩的蠢蠢欲动,夙征半睁开眼道:「可以做喔。」声音懒洋洋,力气彷彿全都融化在了水里。 「不做。」欧恩道,「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你在我身边就很好了。」他强调。 夙征眼眸乍然睁开又闔上,很快装作无事发生般转移话题:「士兵们的宿舍也该装浴缸才对,多少能舒缓一些单身哨兵的精神力。」 「二层有很多澡堂,生意都很好。」欧恩单手掬着水往夙征肩膀上浇,怕他着凉。 「我竟然不知道?」夙征颇为意外,他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孤陋寡闻了。」 欧恩咬了他耳廓一下,「不许贬低自己。」 夙征左眼掀开一条缝,无奈看人:「孤陋寡闻也算贬低?」 「当然。」欧恩态度坚定,「你是因为太专注于工作,不知道这些休间娱乐很正常。」 「是是是。」夙征反手捏欧恩的脸颊,「下次不说了,别绷着一张脸。」 欧恩任由他捏着,「既然你喜欢泡澡,下次带你去泡温泉,那是一种天然的浴场,很多泉水具有神奇的功效,你一定会喜欢。」 夙征这次反应很快,他嘴角漾开笑容,看不出半点失态,答应道:「好,一起去。」 欧恩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嗯。」 泡澡不能泡太久,眼看夙征泡得脸颊红润,一副快睡着的模样,欧恩把人叫起来,让他坐在浴缸边缘散散热,自己则开始替他洗头。 夙征被他洗得胆战心惊,拿着毛巾紧紧摀着眼睛,「要不我还是自己来吧?」 「你放心享受就好。」欧恩却是十分自信。 然而就在第三次将洗头水流进夙征眼里时,欧恩的表情比受伤的夙征本人还可怕。他半蹲在夙征身前,绷着一张风雨欲来的脸,拿湿毛巾替夙征擦眼睛,手下动作轻柔又小心。 「还好吗?」 「还疼吗?」 「还难受吗?」 他反覆问着这些问题,即便夙征多次强调不怎么痛,却依旧没减缓欧恩的紧张。 擦了许多次,眼瞼都被抹得有些红了,夙征的两隻眼睛却没有恢復多少,仍然通红无比,欧恩十分自责,「对不起。」 「没事,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夙征摸着自家王子的丧气脸颊,安慰道:「我很开心,谢谢你。」 欧恩满脸感动,「你真好。」他起身抱住人,无比庆幸自己的幸运,竟然能和夙征在一起。 夙征拍拍男子宽厚的背:「那是因为你也很好。」 今晚的夙征格外反常,他三番两次的直言告白,最终还是让欧恩克制不住心中满溢的情感,低头吻住了人。 两人交换一个绵长的亲吻,无关情慾,更像是一种长久陪伴的告白。 谢谢你遇见我。 谢谢你喜欢我。 之后夙征自己将头发和身体洗好,两人换上同款的黑色睡衣,并排躺在床上准备入睡。 欧恩规矩不过三秒鐘,下一秒就像是大型黏人动物,伸手将人捞进怀里抱着,在夙征额头轻轻印下一吻道:「晚安。」 夙征也半仰起头在欧恩唇上轻吻,「晚安。」 鼻腔间满是属于彼此的熟悉气味,夙征闭上眼,睡意席捲而来。 热水澡后那让全身心舒缓的魔力太强大,夙征本来以为自己会因为思绪太繁杂而睡不着,却没想到才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欧恩全程保持同样的姿势不敢动,直到听见夙征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才轻手轻脚爬起身,打开终端里头的追踪器,确认夙征今天的行踪。 只见定位地图上闪烁着许多红色的点,都是夙征最近二十四小时去过的地方,欧恩看着不该出现的停舰坪红点,皱起眉。 夙征去停舰坪干嘛?在停舰坪发生了什么事吗?所以今天行为才这么反常? 欧恩回身看着床上熟睡的脸庞,不知道自己是该开门见山问清楚,还是等待夙征准备好后自己开口。 哪一种都有风险,尤其是现在这种非常时期。 他举棋不定,愁绪满怀,睡意全无。 思索半天却还是没有答案,他决定先不想了,起身将散落一地的衣服给收好,却不料在拿起夙征裤子时,有一样东西掉到了地上。 什么东西? 欧恩弯腰捡起,却发现是一块包装熟悉的巧克力。 这不是……别斯图热夫的巧克力吗?怎么会在夙征身上? 一时之间,别斯图热夫、宇宙飞船、停舰坪以及夙征的反常被串连到一块,欧恩终于反应过来缘由。 他眸色凝重,只怕是别斯图热夫,不,也许该叫她坎迪丝博士,跟夙征说了些什么。 128. 聪明人 如果说坎迪丝就是别斯图热夫的话,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人。 还有,为什么有关于唐蒂岛的资料都被锁住,轻易接触不到。五大家族已是百年以上的根基,其手段与势力的渗透,绝对比表面上呈现出来的要深得多。 锁一份军事文件,易如反掌。 差就差在夙征没有别斯图热夫的照片,不然他们也不用兜这么大一圈,到现在才找到人。 毕竟谁能想到,在一层生活、领养孩子的所谓「博士」,竟然会是五大家族的族长之一! 夙征的上衣、内裤和裤子被丢进洗衣机中,连同方才的毯子一块清洗。 欧恩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也许别斯图热夫还没睡。 直接去拜访一下,免得老有疙瘩卡在心中。 为了避免夙征睡到一半醒来,他请僕从拿来助眠的薰香点上,接着调暗房间的亮度。房内顿时像下着暴雪的午后,灰濛一片,除了大致家具的轮廓,其他什么都看不清。 暖黄的烛火摇曳,点亮欧恩身侧的床头柜,彷彿黑暗中的一盏路灯,指引着方向。 欧恩单膝跪到床上,此时的他已经换好外出衣裳,俯身在夙征的脸颊落下轻吻,低声道:「别乱跑,我很快回来。」 其隐藏在阴影中的侧脸,比烛光还温柔。 下一秒欧恩离开房间,脸上的柔情不再,表情冷若冰霜,一抬眼一垂眸都像挟裹着冰渣子,颼颼往人脸上拍。 管家站在一旁,神情肃穆,不敢松懈。 欧恩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直到确认身后的自动门紧闭,隔绝一切声音后他才开口,「问到别斯图热夫族长的位置了吗?」 管家:「是,别斯图热夫族长目前还在at的停舰坪加班。」 「好,我下去一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如果王妃醒来,记得拿点热汤之类的食物给他吃。」欧恩边说边回身修改门锁的设定。 「是!」 眼看设定灯由红转绿,显示设定成功后欧恩才放心离开。 * 二层,停舰坪。 欧恩找到别斯图热夫时,她正专心致志地和工程师、研发人员们做第一千零一次的skywardwing检查。 「侧翼目前的能量储存已经最高了吗?务必确保它足够从离我们最近的虚空能量裂缝抵达s6ns3t星球。」 「额外的三组备份发射准星都校对过了吗?智能系统自动啟动机制都设定好了吧?万一主舰受到攻击或者操纵者提前牺牲,它就得自力更生了。」 光是听那两句查验的内容,再结合之前开会时曾提及的「诺亚计画」,与skywardwing看起来近百分百的建造结果,欧恩一下就猜出夙征被安排的任务是什么。 那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 还是一个夙征上辈子就执行过,并且以牺牲做收场的任务。 一想到同样的生命轨跡夙征竟然还要再经歷第二次,欧恩的心情就平復不下来。 太残忍了。 难怪夙征如此不安。 此刻他再回想夙征的黏人行为,早已没了稍早的喜悦,反而满腔心疼。 心脏像是被开了个大洞,血液滴滴答答向下流。 止不住,也不想止住。 不捨的情绪让欧恩原本就拒人千里的周身气势来到最高点,跟在别斯图热夫身边的工作人员被他影响得频频走神,无法专心。 别斯图热夫无奈之下,只好先让他们去休息,自己则朝脸上黑得快比黑洞还黑的欧恩走去,脸上带着适当的疑惑问:「王子殿下为什么大半夜不休息,跑来打扰我们工作?」 欧恩懒得和她周旋,他从口袋中拿出巧克力,直接问:「这是你给夙征的?」 别斯图热夫眸光轻扫一眼,「是我给的。」她侧头微笑,「怎么?不会是给王妃见面礼,还得经过王子您的同意吧?」 欧恩没理会她的嘲讽,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就是坎迪丝博士?你收养夙征其实是蓄谋已久?唐蒂岛的火灾和人体实验又是怎么回事?」 别斯图热夫:「事情如果一次性就能得到全部的答案,不是很不好玩吗?」 欧恩:「我不会让夙征执行这项任务的。」 「别忘了你的身分。」别斯图热夫一秒严肃:「为了全人类的未来,人选非夙征莫属!」 欧恩:「at1中还有很多比他更优秀的将军,他不适合。」 别斯图热夫回想着方才欧恩一路畅通无阻,走到自己面前的路线,欧恩显然对skywardwing十分熟悉,那也就是说…… 欧恩有极大的可能也是精神穿越者! 有了此猜测,别斯图热夫决定诈他一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skywardwing的上手难度有多大,今天又有一波的平民被送去改造,我们手脚不快点,谁能知道两个星期后的无忧国会变成什么样?」 又道:「如果连at都被超凡者佔领,我们就真的玩完了!人类也玩完了!」 「如果是这个考量,那我替他去。」欧恩听懂了别斯图热夫的试探,他大方承认,「我的操纵技术不比他差。」 果然! 没想到欧恩的精神体也跟着过来这个世界了! 真是意外的收穫,只可惜── 「不行。」别斯图热夫摇头,「我的合作伙伴不同意你离开地球。」 她补充道:「虽然我的确更倾向于你去执行这项任务没错,毕竟哨兵在对战方面更具有优势一些,也许能安全躲过偷袭也说不定。」她摇头叹息,「无奈……」 欧恩没理会别斯图热夫的装模作样,直接抓重点问:「你的合作伙伴是谁?」 「我不能说。」别斯图热夫拆了块巧克力进嘴里,「我只能说他是个聪明人,与想出这一连串造势方法的罗伯特一样聪明。」她暗示道。 「原来是替罗伯特出谋策划的人。」欧恩心想。 可那人为何一边替罗伯特想办法毁了无忧国的未来,一边又与别斯图热夫合作执行诺亚计画? 太矛盾了吧? 他这么做的目的会是什么? 他看了一眼低头摆弄航舰,理都不想理他的别斯图热夫,看来得想办法再去找一次罗伯特,别斯图热夫这里已经问不到更多线索了。 欧恩转身离开,每一步的步伐都迈得很大,像是一秒鐘都不想多留。 别斯图热夫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次性耗材,用完即丢。他对着欧恩的背影喊:「我可是你法律上的婆婆!你最好对我态度好一些!」 欧恩头也不回:「等夙征愿意认你再说吧!」 129. 书 这一来一回的路程不短,欧恩回到皇宫时已将近凌晨三点。 从管家那里得知夙征刚醒过来,才喝完香菇昆布汤的消息,欧恩一路上都在思索要用什么藉口来解释自己的行踪。 扫指纹进门,夙征正坐在床上看书,见他回来他只是问道:「回来啦?」復又转头看书。 欧恩应了一声,不动声色松口气,看来是不打算过问。 他走到爱人身旁,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问:「睡不好?」 「没有,醒了就睡不着了。」夙征扬了扬手里的书,「我还是第一次看纸质的书,体验感完全不一样。」 「你在看哪一本?」欧恩问话的同时,修长的指节搭上夙征的手腕,指尖轻捏着,操纵夙征的手将书倒回写着书名的那一页,只见封面写着「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几个大字。 两人挨得很近,西装外套和丝绸睡衣碰在一起,衝突又和谐,欧恩甚至还能闻到夙征身上沐浴后的清香。 清淡却勾人,如同不諳世事的花朵,天生该被养在温室里,不沾尘世的纷扰与烦忧。 「没想到你会挑这本书。」欧恩挑了挑眉,收回手问:「好看吗?」 夙征碰地一声闔上书,抬头看着欧恩:「因为它的名字很特别。」手指无意识地描绘着精装书衣外的雕花轮廓,又道:「不过我完全看不懂它在写什么。」 他的手指修长且节骨分明,手背上因为常年的训练覆盖着几道青筋,在深色封面的映照下又纯又欲。 欧恩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远离夙征去换下外衣,道:「很正常,内文用了大量的比喻手法,没有专人解释的话,很难理解。」 夙征看着书上被反覆翻阅的痕跡,想来欧恩已将它理解得十分透澈,于是问衣服正脱到一半的欧恩道:「所以它到底是在说什么?」 欧恩将衬衫掛回除菌机里头,赤裸着上半身道:「它说『上帝已死』。」 「喔?」夙征满脸兴味,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发现这本书,着实凑巧。 「还有『超人』的概念。」欧恩转回身面对夙征,没有外衣包裹的身体,佈满恰到好处的肌肉,不过分夸张却又能感受其底下蕴含的蓬勃力量,如「超人」一般,带着充满希望的光辉以及破除万难的自信。 「超人?是超凡者吗?」夙征不太懂所谓「超人」的涵义。 欧恩扣着睡衣的扣子,「不太一样,尼采所谓的超人是指,他认为人类应该超越自身的限制以及道德束缚,勇于追求生命的价值。」 欧恩爬上床,将夙征揽进怀里,「不过这并不代表,那些人可以无视社会规范,做出伤天害理的行为。」 超凡者今天这种强抢二层住所的失控行为,确实是欧恩没想过的发展。 该说物极必反吗? 一层的人民已经渴望太久,盼了太久,乍然得到以为擦肩而过的自由也好、力量也好或者说特权,竟被迷惑了心智,做出如此道德沦丧的事。 完成心愿的方法有很多,他们却偏偏选了最极端的方式。 夙征:「但是这很难定义,有些时候我们自己认为对的事,也许对别人而言是错的。」 就像执行诺亚计画,完成这个任务也许就是自己生命的价值,自己能够超越不捨、超越恐惧,为了人类的未来而牺牲,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可为什么却如此难以割捨? 夙征不自觉伸手揽住欧恩的侧腰,果然还是因为抱歉吧。 总觉得对不起欧恩,说好要陪他一起慢慢变老的承诺,还是无法兑现。 下辈子,夙征紧了紧手臂,下辈子看是在s6ns3t星球或者其他新家园,我们再爱一次吧! 欧恩手掌在夙征后背轻拍,语气缓慢道:「有些时候,为了自己的目的,即便对别人而言是错的行为,也得执行。」 夙征内心一震,他没有想过欧恩会说出这样的观点。 他凄然一笑,也好,这样是不是代表欧恩其实是能理解自己的呢? 见夙征不再说话,欧恩以为他累了,于是问:「再睡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 「好。」夙征关灯躺下,欧恩也吹灭蜡烛,追过去从背后抱紧夙征,道:「我爱你。」 夙征反手摸摸爱人的耳朵:「我也爱你。」 不多时,心满意足的欧恩很快睡过去,只留夙征满怀心事,辗转难眠。 怕自己的动静吵醒欧恩,夙征小心翼翼想离开欧恩的怀抱,却总是拉开没多少距离,便又被欧恩给追上,紧紧缠住,数次下来他只好认命,乖乖待在男人怀里计画明天的行程。 得去跟国王皇后辞别,去医院拿嚮导素提炼剂,还有交代库奇棠琼他们,在自己离开后得多多看着欧恩,别让他颓败度日、重蹈覆辙。 夙征认真安排行程,想到后来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特别沉,再醒来时,欧恩已经离开房间,不知去向。 夙征发现床头柜上放着的书以及纸条。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欧恩的手写字,跟想像中的一样工整,肯定特意训练过。 夙征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手写字,那惨不忍睹的字跡,比密文还难以辨认。 只见上头写着:一层和二层都不太平,三层他们应该暂时不敢上来,你就在这里看看书休息一阵子,不要乱跑。 夙征看完后直接将纸条夹进书里,然后下床洗漱更衣,准备出门。 半点听从欧恩安排的打算都没有。 他打算先去二层找库奇他们,再去医院,最后回到皇宫来向国王以及皇后打声招呼,然后留下东西走人。 他想他还是不要当面跟欧恩说任务的事会比较好,怕欧恩接受不了,不愿意放自己离开。 夙征打理好自己,站到门前扫描指纹,却没想到试了几次都显示错误,房门无法开啟。 夙征皱眉,这是怎么回事?不会是连皇宫都遭到袭击了吧! 思及此,他连忙按下紧急联络键,表明自己遇到的情况,却没想到对方十分淡定:「是王子更改的设定,除了他本人,没有人可以进出您们房间。」 「包括我?」夙征不敢置信。 「是的,包括您。」 晴天霹靂。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被软禁了?! 被欧恩软禁?! 欧恩竟然敢软禁他!!! 「我明白了,谢谢你。」夙征尽量维持理智,平静结束与负责守卫的骑士通话。接着他立马拨终端给欧恩,可惜迟迟没有人接。 夙征眼睛喷出熊熊烈火,不明白欧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的计画曝光?还是真的只是因为外头太危险? 他倾向前者的选项,欧恩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凌晨才会紧急出一趟门。 夙征十分懊悔,大意了! -----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作者是尼采。 130. 幕后之人 明白自己的处境后,夙征头脑飞速旋转。他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他环顾房间一圈,皇宫的歷史已有百年,许多家具和构造看起来都颇需悉心维护保存,不到非不得已,他其实是不太愿意用强行破坏的手段出逃。 那么剩下的方式就只有……他看往窗户的方向,特製强化玻璃,能抵挡能量枪的攻击,轻易无法打破。 夙征用精神力试了一下,同样纹风不动。 他毫不意外,觉醒者的能力是当时为了救人类,免于猛兽攻击激发出来的潜能,只能对肉躯之身造成伤害,至于像钢铁人的身体和这种玻璃化工製品,半点撼动不了。 说到钢铁人,夙征很快想到一个人选。让泰迪来救自己就行了! 他有皇家骑士的衣服,混进皇宫来应该不难。 趁现在欧恩不在,先逃出去再说。 夙征点亮手腕上的终端,非常庆幸它没有被收走,他找到泰迪的名字正打算点击拨通,却没想到一则通讯要求率先打了进来。 来电者是欧恩,夙征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这小子,还以为他会直接躲到晚上回来才敢解释为什么这么做,竟然直接回拨了?! 「喂?」夙征接起通讯,语气冷淡。 那头却像丝毫没有发现异样,只是语气略微着急:「怎么了?怎么打那么多通通讯给我?受伤了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夙征愣了一下,这是玩的哪一招?他忘记自己做了什么吗? 不,夙征告诫自己,千万别跟恋爱脑的王子讲道理,他疯起来一般不可理喻。 他开门见山:「你把房门的权限改了?」 「对啊,我看你心情不太好,让你这几天先在家好好休息,放心,谁都不能去打扰你。」欧恩语气平和,带着关心的暖意,「所以你只是为了问这个才打的电话吗?身体真的没事吧?」 他小声嘟噥:「这还是你第一次连续打那么多电话给我,我看到未接通讯时真的吓了一跳。」 夙征不知道欧恩是在装傻,还是真不觉得把自己关起来是件大事,他只知道欧恩是真的不正常了。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他发现的是自己和博士的协商内容,两者相较之下,软禁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自知理亏,夙征决定改走迂回政策,避免继续硬碰硬对欧恩造成刺激。 他放软语气,「房间里太闷了,我想出去走走。」 对面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不是说心情鬱闷的时候,待在密闭空间不只得不到放松,还会增加心理压力吗?」 欧恩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也是。」 夙征内心一喜。 便听欧恩道:「那我现在回去,陪你到花园走一走吧。」那边传来飞行器啟动的声音,「刚好我手头上的事也告了一段落。」 「不……不用!」夙征懊恼,欧恩一回来,自己要跑岂不是更难了! 明天就是给博士答覆的日子,同时如果skywardwing的最终检查都没问题,他很可能后天就得出发去执行任务。 毕竟现在每天都有人类被送去改造,任务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夙征:「国家大事为重,你昨天又没怎么睡,别来回奔波了。」 欧恩内心感动,夙征竟然如此关心自己,这下更加坚定了他要回家陪陪爱人的心思。 「没事,不差这两个小时。乖乖等我。」说完掛了通讯。 夙征满头黑线,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 另一边,别斯图热夫拨了通讯给易莱哲。 「喂?」对方很快接通。 仅此一个字,别斯图热夫就听出了其中的不耐烦之意,她笑着调侃:「易元帅是眼看计画快成功了,所以连偽装都懒了是吗?」 易莱哲:「我们的通讯往来多一秒都是危险,别斯图热夫族长就有话直说吧。」 别斯图热夫冷下语气:「夙征很可能无法执行『诺亚计画』了。」 「为什么!」易莱哲顿时激动。 「王子发现了,说要代替王妃去。」别斯图热夫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 「不行!」 「这就得你自己跟他说了。我猜他今天会去找罗伯特,然后估计你的幕后推手身分很快就藏不住了。」别斯图热夫微瞇着眼,眼眸里闪过几分不屑,「我就是提醒你一句,让你先有个心理准备。」 「好好聊。」别斯图热夫道,然后直接掛断通讯。 易莱哲听着别斯图热夫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手握拳大力槌了下桌子,每个人……这个地球上的每个人都该死!明明自己已经当到了元帅,为这个国家和人民出生入死了这么多次,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看见他的努力? 什么皇室,什么五大家族,不过就是命好,凭什么优越!凭什么得到敬爱! 易莱哲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不再,反而有些歇斯底里。 眼看着计画就要成功,又节外生枝,内心暴戾之气更甚。 那女人!肯定是他故意洩漏消息给欧恩的! 顿时内心有了定夺,看来不加快速度不行了! 易莱哲把杰克给叫进办公室,下令道:「到at的停舰坪那边去製造点动静,以不破坏航舰为前提。」 「是!」 没错,易莱哲就是与外星人合作、里应外合以替自己谋取国王之位的背叛者。 在夙征上辈子的平行时空中,易莱哲抢先罗伯特一步与外星人合作,他走的是稳扎稳打路线:只要觉醒者都不在,他就是最强的。 于是他培养了一支钢铁人的暗杀部队,藏于虚空裂缝之外,猝不及防击杀每一支前往新家园的战队队伍。 同时他还配合退化药剂使用,让未来的觉醒者全都只能维持在d级或者e级的等级上。 亚斯国王给他的信任让他得以隻手遮天,挡下军队回传的任何坏消息,取而代之的是他画的一个非常美丽的蓝图,说明着新家园的建立进度以及完美、安全的生活环境。 等到c级以上的觉醒者都被他杀光之后,他才直接逼迫国王退位,必且公布真相。 看着一张张不敢置信、伤心欲绝的脸孔,他内心异常地畅快和满足。 「恨吧!哭吧!」他说:「那是你们活下去的依靠,因为我将带着爱我的人民,一起到s6ns3t建立新家园了!」 易莱哲带走了大量的资源和他的暗杀部队,仅剩一些老弱残兵、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民和觉醒者。 没有人对抗得了猛兽,苦撑两年之下,等不到新的奇蹟降临,人类的歷史结束在球历176年。 而跟着易莱哲前往s6ns3t的舰队,也因为易莱哲没有遵守与外星人的合作承诺,遭到团灭,无一倖免。 从此,人类消溺于宇宙长河中,不復存在。 131. 伟大、残忍 三层,皇宫内。 在等待欧恩回来的这段时间,夙征一直想着要用什么方法逃走。 是在欧恩开门进来的那一刻将人打晕逃走? 还是趁着到后花园走走的时候,用精神力牵制住欧恩,将他绑在某个地方再逃走? 其实只要欧恩放自己出房门,从皇宫离开其实不难,难的是如何躲过欧恩后续的追踪。 他没有自己的飞行器,要走也只能先开欧恩的走。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到二层,扔下飞行器然后再找人接应。 夙征眼眸一暗,开始思索可以信任的人都有谁? 他在脑海中将所有认识之人的脸孔事先想了一圈,最后才锁定在棠琼身上。 身为自己上辈子的副官,这辈子两人却没有什么交集。 也许是因为阴错阳差之下,棠琼比自己先遇上了欧恩、喜欢上欧恩,他对自己这种隐形的竞争者敌意,导致彼此迟迟亲近不来。 虽然棠琼早在他中了情毒,与欧恩有标记关係后就彻底放弃竞争,且与库奇之间发展得蛮好的,但是相较于其他队友,棠琼愿意掩护自己、瞒过欧恩追查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至于不找泰迪的原因,一来他在罗伯特眼皮子底下,不能轻易活动,二来皇家骑士的人对二层通常都不熟,不过最重要的考量还是……他不太会说谎,也许欧恩找他问个两句话,就套出来自己的行踪了。 风险太大。 飞速制定好逃跑计画,夙征联系上棠琼,简单扼要表明自己的请求,却没想到对方在一阵沉默后,拒绝了他:「我不愿意欺瞒曾经的队长、现任的王子殿下。」 现在的社会状况他们都有目共睹,民不民、军不军,多的是把自身利益建构在他人痛苦上的人。棠琼不愿加入其中,他不希望皇室在如此摇摇欲坠的处境下,自己还上去补了一脚。 「这不是背叛,棠琼。」夙征道:「这是为了全体人类的未来。」 又道:「地球很大概率守不住了,如果今天你是国王或者在位者,是愿意让少数人带着希望逃出去,还是全都留在这里,被一网打尽?」 对面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棠琼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准时接应你的。」 夙征:「谢谢。」 「不用谢,你很伟大。」棠琼道:「也很残忍。」说完掛上了电话。 你很伟大……也很残忍…… 很……残忍…… 残忍吗?谁?他吗? 夙征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大力捏住,吸不到空气。 他紧紧捏住胸口,脑海中不停循环拨放棠琼的最后一句话。 每一次的呼吸都显得如此困难,从接到坎迪丝任务以来粉饰太平的平静,因为棠琼的一句话,直接破防。 他眼眶发热,从心脏蔓延开的疼痛如潮水,一波一波拍上身体,几乎将他湮灭。 夙征看着结束的通讯页面,多次想回拨给棠琼解释,他想说,不是的,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民族的大义,我当然也不捨、当然也不愿意,可是有些事不是不愿意做就可以不做的。 动盪的时代来得如此迅猛,多少人牺牲?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他们有得选择吗? 欧恩是一国的王子没错,但是同时他也只是个人。 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慾,就葬送人类重新开始的机会。 同理,你不能如此指责我,不能因为你的队长脆弱又偏执,就忽视我的挣扎与难过。 夙征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身周像是被大片的消极垄罩,连脊背都被压弯了。 欧恩回到房间时,看见的就是夙征失魂落魄的神态,忐忑的心顿时升级为惊惶,「夙征?」他喊了一声。 夙征缓缓抬头,脸上茫然、恍惚且空洞的模样,像极了上辈子飞船上,因为一记雷鸣后差点破碎的夙征。 重叠的记忆来得如此不合时宜,像是某种不好的徵兆,吓得欧恩一把将人揽进怀里,从上到下检查一番,「你怎么了?别吓我!」 贴在夙征额头上的手颤颤发抖。 夙征回过神来,反手抱住男人,手心一遍一遍轻轻拍在他背后,安抚道:「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放松一点。」 「真的没事吗?」欧恩大拇指轻抚在夙征脸侧,眼里的担忧浓得化不开,湛蓝的宝蓝色眼眸光彩尽失。 「真的。」夙征反手握住欧恩的手,拉到嘴边轻吻:「我饿了,我们一起吃个午餐好吗?」 「当然。」欧恩再次抱紧人。他闭上眼,明明夙征就在他怀里,他却有一种即将失去他的直觉。 午餐被安排在后花园一处名为花林的玻璃建筑内,假山瀑布、繁花绿叶、色彩繽纷,阳光穿透玻璃穹顶洒落,在地上留下一片岁月静好的光影。 欧恩与夙征牵手漫步其中,间或聊着一些不重要的话题,双方默契地没有提「软禁」一事。 观赏区的桌上佈好两盘轻食,一个是香煎鸡排欧姆蛋蔬果拼盘,一个是猪排蛋山明治炸物拼盘,以及两碗南瓜浓汤。 在此动盪时期,国王下令对物资的使用进行控管与减缩,是以眼前的食物虽然简单,却已经是厨方力所能及最丰盛的选项了。 两人其实都没有胃口,面对小而美、色香味俱全的餐盘提不起一点食慾,可是因为掛记对方,想着能让对方多吃一点东西也好的心态,双双入座。 欧恩先喝了一口汤,表情平淡,「还是你煮的比较好喝。」 「胡说。」夙征失笑,也嚐了一口道:「明明差不多。」 欧恩喔了一声,疑问道:「难道是你那一碗比较好喝?厨师偏心?」 夙征一秒看破他的心思,舀了一口汤递到他嘴边问,「嚐嚐?」 欧恩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点头道:「你的确实比较好喝。」 夙征给他一个白眼,笑骂:「幼稚。」 欧恩不痛不痒,早被骂习惯了。他反而觉得这是一种亲暱的行为表现。 欧恩:「那不然你喝喝看我的?」换他舀了一口汤递到夙征嘴边。 夙征看着眼前的汤匙,张口喝下,并在欧恩期待的眼神中道:「嗯,我的的确比较好喝。」 欧恩给了他一副「我就跟你说吧」的眼神。 夙征瞪眼,言下之意是:「给你几分阳光,还真灿烂起来了是吧?」 欧恩双手一摊,无声表示:「那不然呢?」 两人就这样挤眉弄眼半天,最后双双笑出声。 夙征迟钝惊觉,原来幼稚也是会传染的?难怪自己越活越回去! 132. 夕阳(一) 自从夙征方才第一次从欧恩手里,喝下他餵的汤后,再来整顿饭的时间中,欧恩一直乐此不疲地沉迷于餵食夙征这件事情上。 「吃个番茄吧,很甜。」 「鸡肉煎的火候刚刚好,你嚐嚐。如何,是不是很好吃?要不要再吃一块?」 「我不喜欢红萝卜,你帮我吃掉吧?」 正所谓开了先例后,要再改正就很难了。 欧恩那一盘子里的东西大多都进了夙征胃里,而他自己则用着相同的花招,要夙征也餵他吃盘里的食物。 「三明治看起来好好吃,分我咬一口。」 「好久没吃这种炸马铃薯角了,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的。厨师偏心,只有你在才愿意做给你吃。」 「那块苹果好像切歪了,不漂亮,我帮你吃掉吧!」 一顿饭吃了老半天才吃完,夙征全程高度配合,让张嘴就张嘴,让餵时就餵食,比ai还要听话。 只除了在这期间问了将近五次:「要不我们交换食物吃?」之外,算是对欧恩的作妖十分容忍了。 欧恩吃得心满意足,眼眸又恢復了几分光亮,他望着夙征发呆的侧脸,问:「你看过西大门的夕阳吗?」 夙征这两天以来,发呆的频率多上许多,常常盯着一个地方看着看着就不动了,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烦心事,还是单纯想放空脑袋。 对于欧恩的提问,他像是没听到,又像是在思考男人那这句话的用意,隔了好一会才摇头道:「没有。」 欧恩:「那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嗯? 夙征收下撑在颊边的手、坐直身体,脸上疑惑:「现在?看夕阳?」 他一时摸不清欧恩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是什么。 暂且不论他现在处于想逃离皇宫、欧恩却直接禁制他自由的状态,就是少了这一层关係,一、二层的混乱事这么多,欧恩真能有这个心情去看夕阳? 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诡计? 欧恩:「听说那里是约会圣地,情侣只要一起去看过一次日落,感情就能长长久久,直到天地的尽头。」 欧恩的表情十分自然,彷彿改进出门锁的人不是他、为无忧百姓奔波担忧的人也不是他。 现在,此时此刻,好似就是一个寻常的午后,他突然想起这件事情,于是提出建议。 自然得夙征都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再次穿梭了时空,来到一个太平盛世的平行世界。 夙征拒绝不了。 于情、于理,都无法。 虽然每一分鐘的相处,都会让他下了决定的心再次动摇一翻。但是面对即将离别的爱人约会邀请,他如何能狠下心拒绝? 内心的天平疯狂摆动,捨不得欧恩的情绪一涌而上,他不动声色用精神力凝聚出一小根针,往置于身侧的手背上戳,强行转移情绪。 涌至眼眶上的酸涩一秒消弥,他平静转开头,闭了闭眼。 不能再拖了,夙征告诫自己,欧恩对自己的影响力太大,他真的担心万一欧恩苦苦哀求,他会头脑一热拒绝博士的任务。 太危险了。 看夕阳是最后也是最好的逃跑机会,无论欧恩有什么计画,都得狠下心来离开,不再犹豫。 做好决定,夙征将恢復平静的眼眸转向欧恩道:「好啊。」 「那就走吧。」欧恩站起身,「现在过去时间差不多。」 「好。」 搭乘飞行器的途中,夙征全程盯着欧恩看,他的眼神认真且集中,像是要将欧恩的每一个细节都给深深印进脑海里。 欧恩能读懂他眼神里头的不捨以及离别的愁绪,然而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问:「怎么了吗?」 夙征摇头,「就是觉得你好看。」他朝欧恩伸出手,略为冰凉的指背滑过男人的眉毛、眼睛、脸颊最后到下巴。 对称英挺的五官、流畅的脸部线条,像精美的陶瓷製品。 欧恩嘴角勾起些微的弧度,他张口轻咬恰好滑至唇边的指节,问:「现在才发现吗?」 夙征眼眸一暗,将被咬过的手环至欧恩后颈轻轻摩娑,语气温柔又危险:「本来就知道,只是现在觉得更好看了。」说完,手臂发力,直接将欧恩给拉至近前,吻了上去。 双唇几乎是刚碰到一起,便激烈交缠起来。 两人像是较劲的敌人又像是缠绵的情人,天雷地火。 欧恩坐不住,单脚跪到座椅上,一隻手撑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一隻手扶住夙征的座椅椅背,把人完全圈在怀中。 夙征撬开欧恩的牙关,煽风点火。 欧恩反倒有所保留,扶在座椅上的手用力到发白,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衝动,多次想退却被夙征紧缠着不放,到后来夙征几乎整个人都掛到他身上,担心爱人会跌倒之下,他不得不分出一隻手揽着人。 有了支撑,夙征越发肆无忌惮,甚至伸手去解欧恩的皮带。 发现夙征真的要动真格的,欧恩心一横,直接拦着夙征屁股往上一颠,像抱孩子那样将夙征给抱到胸前的高度,夙征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张开双臂抱紧欧恩的脖子。 他气喘吁吁问:「你做什么!」 欧恩同样气息不稳,「不能再继续了……我忍不住……」他已经感觉到下腹的蠢蠢欲动。 「那就不要忍。」夙征一下一下亲着欧恩的后脖颈,「离西大门还有近半小时的路程,够了……」 …… 欧恩坐在椅子上,衬衫全开,肩膀上满是口水与咬痕,夙征同样浑身赤裸,只罩着一件衬衫和袜子,正分开腿蹲坐在欧恩身上,随着他的频率上下动作着。 「嗯……欧恩……啊……」夙征一反常态地热情,眼神牢牢锁在欧恩身上,时不时便要俯身与男人亲吻或者在男人脸上、肩膀上留下些痕跡才罢休。 欧恩被他性感的模样迷得神魂颠倒,嘴唇胡乱地亲吻在夙征脸庞、耳畔,喃喃道:「夙征夙征夙征……」同时双手默默扶在夙征腰侧,替他早已疲累的大腿分摊点力。 夙征脸上和身上布满汗水,随着他的每一次动作,间或会滴下一些到欧恩身上,一滴又一滴,无声传递着他从为展示过的热度以及情感,欧恩几乎被灼伤。 133. 夕阳(二) 极致的冷静被隐藏在慾望沉迷的假象背后,夙征知道自己为什么放任,欧恩也知道夙征为什么让自己放任。 看破却不说破。 要说欧恩心中没有半点怨恨,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现在这一刻,欧恩还是在等待夙征告诉自己,他的打算、他的决择。 告诉他为什么情到深处,你会渴求我的怀抱与安抚,为什么当眼角沁出泪水,你要追逐我的亲吻与回应。 你是不是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捨不得我? 欧恩想不明白,在夙征眼中他是什么样的存在? 是即便下一刻他们就要天人永隔,也不打算好好道别的关係吗? 深沉的怨懟被藏在凶狠的进攻中,夙征被顶得又颠又晃,如窗外狂乱的风,可这次他难得地没有求饶,反而收紧双臂、将头抵在男人的脖颈旁,全盘接受男人给予他的疼痛与快感。 不成调的呻吟抑制不住,然而更多的是对男人名字的呼喊。 欧恩……欧恩……欧恩…… 过去不愿叫出口的称呼,此刻却像是告白的替代品,期许能将他不知道如何诉说的告别以及歉意,传达给男人知晓。 呼唤夹杂着喘息,是他隐蔽的爱意;呼唤混杂着泪水,是他不捨的道别。 谢谢你这一辈子短暂的陪伴,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壮烈牺牲是令人胆怯的…… 原来我过去以为的勇敢,不过是视死如归的自我放弃…… 原来有人可以爱我,不问理由…… 欧恩,如果完成诺亚计画是我重活一次,享受有你参与我的人生的代价,我觉得非常值当。 虽然这一次地球的战役,我们仍然输给了外星人,但是人类的未来、无忧国的未来,就让我替你延续下去吧! 只愿其馀时空的我们,能战胜外星人,共筑一个平静美好、人民富足的国度,白头到老。 夙征身上垄罩的悲伤如此浓烈,无论欧恩如何安抚都不见成效。 欧恩又气又心疼,他想,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这样依赖于我、这样好强执拗,我如何能狠下心来逼迫你? 空气中有生离死别的愁绪,可偏偏两人口鼻间吐出的气息滚烫似火,淫靡的肉体碰撞声一声快过一声,全都乱了套。 就像这个世界、就像他们之间的结局。 在最后一刻释放之前,欧恩箍紧爱人的腰,红着眼问:「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夙征心口一紧,吻上人:「我爱你。欧恩,我爱你。」 他强调,「胜过爱我自己。」 一瞬间,高楼倾倒、天崩地裂。 欧恩感觉自己碎裂成块,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了。 输了。 欧恩失笑,他想他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无论夙征这句话是不是说来哄自己的,他知道,饶是付出一切代价,他都不会放人离开。 窗外巨大的太阳低掛空中,红火似铁球,带着不可直视的橙光,将整片天空染上黄色馀暉。 白色飞行器划破长空,在这片落日美景中,如同滑翔而过的飞鸟,如此渺小。 「抵达目的地西大门边境,是否降落?」飞行器中传来问话声。 「降落。」欧恩道。 无形中,有某些东西在他心中,已经產生了变化。 飞行器上没有浴室,因此欧恩并没有射在夙征体内。 他找来纸巾将两人身上的狼藉擦拭一翻后,又将四肢无力的爱人给抱在怀里问:「还行吗?要不夕阳下次再看?」 他的下巴就靠在夙征侧额旁,每说几个字就要在他发上轻吻一下。 夙征摇头,「我没事。都特意下来了。」 「好吧。」欧恩也没有坚持。 两人替对方整理着服装仪容,都是军人出身,动作上飞快无比,不到两分鐘就整装完毕。 飞行器就停在城墙外围,欧恩牵着夙征出舱门,一齐往十米高的城墙上飞去、落坐。 连绵的丘陵地在眼前铺张开来,一望无际,夕阳半隐在其后,那万丈的霞光将所有的绿叶和蓝天给都给映上一片橙红的橘。 夕阳又大又圆,即使已半隐至山峦后,依旧亮得无法直视。 欧恩拿出太阳眼镜戴上,此时的光线对他而言太过不友好,夙征却没有这种困扰。 他直勾勾看着前方,即便双眼被亮得直冒泪、一块一块不规则的光斑映在眼前,他依旧捨不得移开视线。 这是一种山河壮阔的美,是一种让人不自觉忘却烦恼,臣服于心灵震撼的美。 夙征完全被吸引,失去了话语和声音。 欧恩背脊微弯,将头枕上夙征的肩膀,无声陪着爱人等待夕阳慢慢落下。 在这一刻,我们会发现所有的执着和执迷不悟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在庞大于自己万倍亿倍的地球上,在不知尽头的时间长河中,自己不过是曇花一现的尘埃。 芸芸于眾、平凡普通。 而唯一能让自己的存在產生意义的,就是此时陪伴在身旁之人。 因为有人在乎,所以我才活着。 夙征的体会尤其深刻,特别是在经歷过这两天的内心折磨后,他更加体认到欧恩对他的重要性。 「听说那里是约会圣地,情侣只要一起去看过一次日落,感情就能长长久久,直到天地的尽头。」夙征的脑海中响起这句话。 「对不起,欧恩。」夙征道,精神力化成的锁链将欧恩整个人给缠住,限制住他的行动,他望进欧恩深沉且平静的眼眸中,道:「因为没办法和你一起长长久久,所以就不把日落看完了,避免打破这美丽浪漫的传说。」 「你走不了的。」欧恩道,「我不会让你走的!」 夙征却好像没听见欧恩说的话,自顾自道:「我准备了礼物在房间,本来想当面拿给你的,却又觉得彆扭,抱歉,我不是个合格的伴侣。」他低头轻碰欧恩的嘴角,一触即分。 他直起身,挺拔的身影在夕阳中如同孤傲的英雄背影。 「夙征!」欧恩低吼,奋力挣扎着,想将人给留下。 「活下去,只要还没到最后一刻。」夙征道,眼神中写着离情依依、赤忱孤勇以及数不尽的温柔爱意。 欧恩瞪着他,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可惜夙征心意已决,没等欧恩再表态,他飞身而下,身影消失在飞行器后头。很快,引擎啟动的轰鸣声传来,飞行器缓缓升空,如流星一般长扬而去。 欧恩的眼神一直跟随着飞行器,直到它消失在视线中,接着他手心里头翻出一把匕首,直接将身上的精神力给割开,挣脱束缚。 他点开终端、拨出一个电话,问:「都安排好了吗?」 又道:「那派个人来接我吧。」 134. 进犯 夙征与棠琼约在新训中心碰头,那里人烟稀少,还有停机坪可以暂停飞行器,非常适合偷偷摸摸的行动。 夙征抵达时,棠琼已经站在门口处了。 頎长的身影望着远方的满月发呆,一动不动,像极了上辈子的他,总是固执地等在军区门口,见他回来后才愿回房休息。 夙征和他说过无数次:「你是我的副官、不是我的僕人,不需要做这些。」 棠琼却总是重复着同一种回答:「我的命是您救的。」 夙征那时候只一心想往上爬,身上扛着自己赋予的压力和期许,没有更多的心力去开导他,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 如今乍然见到人,那重叠的熟悉身影让他恍惚了一瞬。 他不自觉怀疑,会不会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时空穿越这一回事,一切不过是自己所做的一场梦。 如今,梦醒了,他又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夙征将军。 然而── 「你也太慢了。」棠琼面色不虞,脸上带着点不耐:「不是说好六点的吗?现在都六点半多了!」 夙征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心想。 上辈子的棠琼是绝对不会抱怨自己等了多久的。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夙征递出一个盒子,「这个麻烦你先帮我收着,等欧恩需要的时候再给他。」 「这是什么?」棠琼没有接。 「我提取出来的嚮导素。」夙征强硬塞进他手里,「两个星期后,那些接受改造的平民,也就是所谓的『超凡者』会大量出现,到时候应该会再爆发一次暴动,如果欧恩的精神状况不对,应该多少能派上用场。」 棠琼想起过去夙征生死未卜时,欧恩行尸走肉的模样,于是伸手接了过去,「行吧。」他道。 内心暗自认为欧恩因为夙征离开而异常的可能性,比人民暴动还大。 毕竟习惯成自然,他们对于这些钢铁人层出不穷的手段,其实都有些麻痺了。 比起对抗,他们更多的是等,等被找上门,或者逃跑或者战死,二选一。 「谢谢。」夙征真心致谢。 棠琼嗯了一声后道,「我们出发吧。」率先登上他自己开来的飞行器,夙征紧随其后。 飞行器缓缓升空,朝at的方向而去。 舱内气氛安静。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就连上辈子相处时也都是谈公事居多。 夙征非常习惯这种互不打扰的模式,应该说他其实话一直不多,如非必要他可以一整天都不开口。 棠琼坐在操纵台上,看着夙征站在窗边的身影。 夙征对他来说像是一个谜团。他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明明就资歷浅薄却能力过人。 欧恩也一样。 他们老练的战斗技巧,连许多前辈都自叹弗如。 军区是一个用实力说话的地方。 当初夙征的e级身分受过不少质疑,他来一个挑战一个,全都用了压倒性的技术以及能力,来打脸那些无事找事的人。 后来天才的头衔就一直跟着两人。这种不用付出多少努力就能人望尘莫及的能力,被称为天赋。 彷彿他们就是为战斗而生。 但棠琼却觉得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夙征懂得很多正常军人根本就不知道的旁门左道,例如偷飞行器这种事。 没错,这台飞行器是棠琼去军区偷出来的,依照夙征跟他说的操作方式,十分顺利地就将它给开出来了。 大摇大摆地。 这是棠琼第一次对军区的安全防护產生怀疑。 「你到底是什么人。」棠琼很想这么问,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雷达上的座标图看。 然后他咦了一声。 没等夙征询问发生什么事,一阵铃声响了起来,坎迪丝拨了通讯过来。 夙征秒接起:「博士?」 「我们遇上麻烦了!」坎迪丝声音急促,音量非常大,像是一边逃命一边吼,想压过其他人惊恐的哀号声以及尖叫声,「钢铁人来攻击停舰坪,诺亚计画可能无法如期实施,你照顾好自己,后续如何我再联系你。」 「博士,你在哪里?博──」通讯已断。 博士出事了! 夙征心急如焚。 钢铁人终于还是发现他们的计画了吗? 他尝试着回拨,却始终无人接听。 棠琼发现他凝重的神情,想来应该是也收到了差不多的信息,于是道:「at看起来不太乐观。」 只见雷达上十多台飞行器围绕着at军区而停,像进攻的狼群,虎视眈眈地将猎物给圈进包围网中。 夙征快步走至操控台,眼眸在此刻达到了一种深不见底的黑,像是凝聚的风暴,十分骇人。 「谢谢你送我这一程。」他道,「接下来的路程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先回去吧。」夙征十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着,直接替棠琼改了目的地。 他望进棠琼诧异的眼眸,郑重叮嘱,「替我照顾好欧恩。」说完他掉头就走,同时对飞行器命令道:「强行开门!」 at军区近在眼前,他不愿连累棠琼,打算自己飞过去。 棠琼看着夙征义无反顾的身影,顿时心中那股不愿服输、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被激起,哪有英雄赴死,自己苟延残喘的道理? 「我送你过去。」棠琼朗声道,眼里燃烧着执着的火光。 他取消了开门指令,将飞行模式改成手动,接着将引擎一堆到底,飞行器直接窜了出去。 夙征被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他回身看着棠琼固执的背影,「你进去就走不掉了。」 「走不掉就不走了。」棠琼满不在意。 「你会死的!」 棠琼冷冷瞥他一眼:「我是觉醒者,为国战死甘之如飴。」 夙征说不出话了。 沉默一秒,他走至操作台边指路:「走这个方向,从他们包围的方式来看,这里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好。」 夙征从方才坎迪丝拨给他的通讯声音中,飞快推断出敌人进攻的进度。 背景声中没有吆喝声以及斗殴声,只有单纯因害怕而发出的叫声,想来是技术人员们的下意识行为。 夙征眉目凝重,战火尚未波及停舰坪,还来得及! 两人成功绕后进入at,飞行器尚未来得及降落,他们已经先一步从舱口窜了出来。 没了物体阻挡,他们能清楚听见远方军区传来的战斗声,从声音上来判断,也许最多半小时后钢铁人就会发现停舰坪了。 万一这里被破坏,所有的计画和为之所做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得快点找到博士才行! 他打开停舰坪的门,棠琼紧跟其后,skywardwing就停在最显眼的位置,流畅的机身在敞亮的照明下,反射着熠熠的光,如此耀眼、如此美丽。 棠琼被震慑得双脚停在原地,动弹不得。这就是宇宙战舰!这就是国家的最强战力! 就是它,即将带着人类的希望,远航其他星系,延续我们的血脉以及歷史! 豪情与斗志盈满胸口,他突然非常想跟它一起上路。 夙征看着明亮的空间,大脑飞速运转着:博士他们方才肯定在这里,不然灯不会亮着,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么短的时间人会躲在哪里?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全部的航舰,最后目光又锁定回skywardwing上。 skywardwing可以说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博士肯定不希望它被破坏。 如今钢铁人突然进犯,首要之事就是确保它的完好无损。 因为他们没有更多馀的时间去建造第二台、第三台了。 既然博士说要之后再联系,肯定是有确保skywardwing不被破坏的把握。 那么,要确保如此大一台航舰不被盯上只有一个选择── 暂时将航舰开走、另找地方停靠就能暂时躲过一劫。 夙征飞至航舰的操纵台窗户口向内望,果不其然人都在里头。 里头的人与夙征对上眼,被吓了一跳,以为是钢铁人来了,只有坎迪丝最淡定,看着夙征指着手上的终端,明白他的打算。 终端再次醒了起来,终于,在未接来电累积到24通后,坎迪丝接起了通话。 只听夙征道,「替我开门吧,我有办法暂时拖住钢铁人,不用转移航舰。」 135. 谈判 接欧恩的飞行器很快就到了,他刚进入飞行器,便见泰迪站在舱门口的走廊上,脸上写满侷促和欲言又止。 欧恩心中了然,看来泰迪是知道夙征要离开的,不然不会这样一副又担忧又有口难言的表情。 他内心的醋罈子小小地翻了一下,感觉所有人都知道夙征要离开,就自己不知道。 然而小彆扭很快被他拋在脑后,不愿再在小事上纠结,欧恩收拾好心情,打算赶紧把正事都先给办了再说。 时间不等人。 于是他拍了拍泰迪的肩,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然后从泰迪身旁一走而过,往舱内走去。 泰迪松了口气,只是那口气还没彻底放下,就又再次被吊了起来,他追上去问:「那你会阻止他吗?」 「当然。」欧恩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夙征去送死? 同样的歷史,他可不想经歷第二次。 「罗伯特的事情处理完就去。」欧恩没有半分迟疑。 「好,绝对很快就能解决的。」泰迪对欧恩有着盲目的信任。 飞行器朝三层的方向全速前进,行驶途中,欧恩问了一下罗伯特的情况。 泰迪:「罗伯特在你离开后不久就醒了。整个人像是气疯了,放连珠炮似的疯狂咒骂你、我、或者他看得到的人事物,任何。」 「正常。」欧恩可以理解,「本来以为即将到手的梦想,到头来却替他人做了嫁衣,不气才怪。」 泰迪又道:「阿道夫也很奇怪,一动不动像坏掉的机器人,只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发呆。他们父子还真是两个极端。」 欧恩叹了口气,「他只是选择提早向命运低头而已。」 今日凌晨时分,欧恩趁罗伯特不备,直接潜入其卧室将人给五花大绑,充作俘虏要胁其手下的钢铁人,不要轻举妄动。 罗伯特连绑他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张嘴就一个劲拼命喊救命。 闻声,一队钢铁人部队破门而入。 罗伯特喜出望外,「快点!快点救我!」 然而那些人只是看了罗伯特一眼,井然有序地走到站在他对立面的欧恩身后,成排站定。他们是为谁而来,不言而喻。 罗伯特瞪大双眼,目眥尽裂,「你……你们……」 原来进屋者全是倒戈向欧恩的钢铁人们。 欧恩到现在都还记得罗伯特那张受到衝击的脸庞,愤怒中带着巨大的不解,罗伯特不懂欧恩到底哪里来的魅力,竟然连自己都部属都能拐走? 「因为我们不愿再做那些杀烧掳掠的事了。我们想追随明君,想要一个安定的家园。」有人这么回答。 听得罗伯特双眼一闭,直接给气晕过去了。 罗伯特被气晕,实属在欧恩的意料之外。他还有许多疑问等着对方解答,包含钢铁人是如何改造的?替你出谋策划的人是谁? 想要的资讯尚未得手,罗伯特又叫不醒,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去找阿道夫。 欧恩本来以为要费一翻口舌才能撬开那位表哥的嘴,却没想到阿道夫只问了他想知道什么后,便一股脑将知道的讯息都说出来了。 说完,无论欧恩怎么问,都没再开过口了。 易莱哲…… 欧恩没想到会是这个人,不,应该说他也曾怀疑过,只是无法理解易莱哲这么做的目的为何。 他的职位还不够高吗? 他的权力还不够大吗? 他巴不得卸下的重任,怎么就一堆人不惜一切也要抢到手? 无法理解之下,欧恩决定先把易莱哲这事给搁一搁,开始琢磨得到的第二个震撼弹消息。 没想到罗伯特之所以能够将人类改造成钢铁人,是因为有「外援」的介入! 外星人在某天从天而降,说要提供武力帮助罗伯特夺得皇位,这种彷彿天上掉下金条的交换条件,罗伯特甚至没问清它们的名字、来歷,就答应和对方合作了。 而对方的交换条件也很简单,它们要人类的「信仰」。 欧恩不知道「信仰」对外星人而言有何用处,但他是领略过人心善变的速度的,这种虚无縹緲的东西,与国家运作上没有利益衝突,既然对方想要,在不会危及人民生命安全的前提下,给它们也无妨。 所以他打算以信仰为切入点,亲自和外星人谈判一次。 「待会的谈判你有信心吗?」泰迪问。 他们那些钢铁人在经歷过一番对自己身世的震惊后,目前已经接受了自己被外星人改造这一事实。 虽然很可能身分不再是地球人,但身体的改变不会影响他们的想法,对他们而言地球永远都是家,君主也只认亚斯国王一脉。 也因此待会欧恩与外星人的谈判至关重要。 目前人民中,百分之99.99的人都想成为超凡者,如此高的信仰率,外星人真的捨得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吗? 欧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相信他们拥有懂得分辨情势的智慧。」 谈话间飞行器已抵达罗伯特的宅邸。 接待室的门一滑开,两位高壮的身影已经等在里头了。 「怎么……」把守门口的人小声惊呼,又很快隐下声音。他明明没看见有人进入,这两人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欧恩没漏掉门卫的震惊表现,他暗自想道:「看来这两位外星人的能力,深不可测啊。」 他内心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拒绝了钢铁人陪同的意愿,隻身进入了接待室谈判。 外星人的体型压迫感太大,欧恩站在他们面前,从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欧恩王子。」黑色岩石人道,怪异的低谷声磨得欧恩耳朵疼,「这个国家已归我所有,你们既已失了民心,还是放弃吧。」 「我们合作吧。」欧恩却道,「你对人类的特性可能不清楚,我们的想法随时在变动,尤其是在生活艰难时,我们无法单靠精神上的富足活下来。也因此国家若是不能提供安稳的生活环境,当我们过得诸事不顺,发现变成超凡者也解决不了生活问题时,渐渐就会丢弃对超凡的痴迷,你们也就拿不到相对应的信仰了。」 对方沉默,好似对这种说法心有戚戚。 不过几秒鐘,黑色岩石人问:「你想要怎么合作?」 「将政府与信仰分割开来。」欧恩道:「如此我们能继续管理这个社会和大眾,你们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交换条件呢?」黑色岩石人问,他不认为欧恩愿意治理一个民心已经不在他们身上的国家。 欧恩目光灼灼:「告诉我杀死钢铁人的方法。」 136. 峰回路转 「杀死钢铁人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是你做不到。」黑色岩石人道。 「为什么?」欧恩不解。 站在一旁,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透明晶岩柱状人摊平右手,从它的手心处向上凝结出一把透明晶岩状的剑。 剑身通体通透,刀刃处不是特别锋利,但是晶岩柱状人握着它,却像是握着上古巨刃,有一种开天闢地的粗獷感,原始却无所不能,彷彿能斩开一切。 不需要言语,瞬间欧恩就明白了一切。 外星人和人类属于不同物种,对外星人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压制,却是人类穷极一生也无法达到的武力。 瞬间,他所有的盘算都显得如此无力,像是败者的垂死挣扎。 黑色岩石人看出他的侷促,态度高高在上:「维护不了社会秩序的管理者,有或者无,没有太大的差别。」言辞间,颇有拒绝与欧恩合作之意。 欧恩毫不相让:「既然如此,与其眼睁睁看着人民在泥淖中翻滚挣扎,我寧愿让他们在天堂中安详快乐。」 黑色岩石人不敢置信:「你要杀了你的人民?」它那晦涩难辨的声音,难得有了明显的情绪起伏。 欧恩勾着嘴角,笑容显得如此无所畏惧:「一颗核武器,足以毁了这个世界。」 赤裸裸的威胁。 黑色岩石人不满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大手一抓,速度快得欧恩根本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即被包裹进手掌心中,动弹不得。 它将欧恩抓到眼前,张着难辨的五官慍怒道:「那样做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欧恩:「呃……」 黑色岩石人的握力极大,欧恩感觉全身骨头都快移位了,他的脸疼得一瞬间扭曲在一起又很快恢復正常,不愿轻易示弱。 他勉强勾起笑容,「能让你们苦心经营许久,最后却空手而归就是最大的收穫。」 「不知好歹!」黑色岩石人又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骨头发出喀喀作响声,欧恩疼得脸色发白,五脏六腑像是要被捏碎了。他大口大口急促喘气,却因为一个不小心吸岔了气,剧烈猛咳。 腥红的血跡溢出,沾满了他的嘴角和胸口。 一旁的晶岩柱状人将手上的剑尖抵着欧恩的喉咙,「我现在杀了你,就没后续这些问题了。」 欧恩闭上眼,呼出的气带着浓厚的血腥味,「杀吧。我就……咳不信……照现在这种局面……人类能撑多久……」说完他咧嘴一笑,鲜血染红了牙齿,为他那蛮不在乎的从容带上一股让人琢磨不透的疯劲。 空气中十分安静,除了欧恩偶尔抑制不住的几声咳嗽之外,毫无声响。 欧恩在赌,赌人类这种群体在宇宙中的稀有性。 上辈子他们造访过许多类地行星,却都没见过与人类相似的生物体。所以他想,也许这些外星人寻找地球人,就跟他们寻找类地行星一样困难。 虽然他还没想通以对方的能力,为什么不直接武力统治地球就好,非要绕这么一大个弯,搞什么改造人跟偶像崇拜,导致这一连串自相残杀、不死不休的局面。 不过这也侧面应证了,既然它们愿意配合罗伯特的计画,给予他武力上的协助,说明地球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欧恩打算赌一把,赌它们对人类的心态是想长期经营,而不是可有可无。 没等多久,欧恩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将自己甩飞出去,「碰!」地一声,他后背狠狠撞上墙,又顺着墙面跌落在地。这两下巨大的衝击疼得他头眼昏花,咳血咳得都快将内脏给咳出来了。 欧恩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好几次都快昏过去了,却仍然强撑着意识。 因为他知道,他赌赢了,他在等对方的回復。 只听黑色岩石人道:「不如我今天就替你将全部受过改造的人给杀了?」 「不……不行!」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欧恩的手强撑在地,数次想爬起来都打滑,最后他只能勉强抬起头,艰难道:「我的臣民……我……我自己……处理……他们罪不致死……」 晶岩柱状人像是听不下去了,嘲讽开口,「低等生物就是柔懦寡断。」 欧恩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目光牢牢盯着黑色岩石人的方向看。 黑色岩石人看着欧恩执拗的模样,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我一周后给你答覆。」说完与同伴双双消失在眼前。 欧恩心理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他知道自己这场谈判算是完成了。 下次再见,对方显然会给他一个如何对付钢铁人的答案,于是他用着最后的力气给泰迪发了求救信息后,彻底昏迷了过去。 * 另一边,二层,at停舰坪。 夙征和棠琼双双进入skywardwing内部,所有的技术人员一看见两人,全都让得远远地,贴墙而站,很不得离他们再远一些。 夙征一路无视那些警惕的目光,走到坎迪丝面前劈头就问,「skywardwing的动力是由超导磁缆提供的吗?」 「没错。」坎迪丝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夙征三言两语阐明计画,「我会把他们引到厂房去,你只要在适当的时机帮我打开控制的开关就行。」 「你不会有危险吧?」坎迪丝甚是担忧。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说完朝棠琼微微点头,留下一句:「麻烦你了。」后转头离开。 棠琼接下了护送坎迪丝到超导磁缆控制区的工作,他看着神情明显比自己还不慌不忙的坎迪丝,暗自猜测着对方的身分。 坎迪丝能感受到棠琼打量的目光,想着对方在这危急时刻,还愿意跟夙征一起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于是拿了块巧克力给棠琼,道:「这个给你,见面礼,我们家夙征平常多亏你照顾了。」 棠琼连忙摆手,「没有,没关係,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夙征照顾我比较多。」 「也是,那孩子从小就爱当老大,你肯定没少被他折磨。」坎迪丝又多拿了几块巧克力塞进棠琼手中,「多吃点。等习惯吃甜后才会为了避免吃苦,多努力一些。」 棠琼:「……」这是什么逻辑,他怎么听不懂? 两人一路聊着不太对频的家常话题,一边朝目的地前进。 等棠琼站到控制器旁,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聊天的过程中,放松了下来。 这人,他瞄着坎迪丝,到底是何方神圣? 137. 指挥、逃过一劫 另一边,夙征直接闯入at的监控室。 现在at军区被闯,所有人员倾巢而出,监控室必然坐镇着目前的最高管理者。 敞亮的空间中,半圆弧形的墙面上,并排掛着数不清的实时转播画面。 两位上将和数位战术分析员全神贯注于胶着的战斗中,丝毫没在意夙征的出现。 只见画面上,少数建筑物被毁,地上或死或伤躺了无数士兵,钢铁人已经推进了大半战线,正朝中央的监控室包围而来。 at军区呈扇形分布,最前方是训练场、员工餐厅、宿舍、停机坪等日常活动地,中间则是首长办公室、监控室、战略资源室、武器室等较为重要的空间,而被层层保护在最后方的就是停舰坪。 如果监控室再失手,那么最后方的停舰坪也是日暮途穷了! 不少人心生退却: 「上将,挡不了了!士兵死伤超过三分之二,至多三分鐘,at军区将被攻陷。」 「上将,您们也快逃吧!军区布置的自动防卫机关估计能再拖延一二。」 「别废话!与其把心力浪费在想退路上,不如再想想能否从战斗中,找出钢铁人的弱点!」 「别斯图热夫族长,让他们先撤退!」 当夙征听见别斯图热夫族长几个字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现在的情况不容他细想,他快速走到两位上将身边,三言两语表明身分然后说明来意。 他的计画,简单而可信,是情势大势已去下可能的力挽狂澜。于是两位上将简单权衡之后,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让出指挥权,其中一人道:「at就交给你了,夙征士兵。」 「是!」夙征举了个手礼,接过一旁人员递来的耳机,戴上。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战线又往前推了一些,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夙征眼睛快速瀏览着每个地点的战况,同时按着麦克风道:「所有at士兵注意,我是你们的临时指挥官,夙征。感谢你们到目前为止的努力,接下来请跟着我的指令行动,我会帮助你们一起摆脱这群杀不死的敌人。」 耳机中没有收到回覆,因为现场已经胶着到没有人能腾出手回答的地步。不过从士兵明显振奋许多的气势和肢体上来看,他们都听到了指令。 夙征继续道:「首先,请大家都把钢铁人引到航舰实验室去,所有人从正门进,后门出,我会安排嚮导把钢铁人困在实验室里头,其馀人完成任务后,务必确保远离实验室,以免受到波及。」 耳机里头依旧寂静无声,但是夙征知道他们听到了。 画面中,本来所有人如无头苍蝇般的撤退方向,慢慢转变成指向性的撤退方向。 夙征:「士兵4331与士兵1138,你们先到航舰实验室后门去,用精神力张开遮罩,罩住后门的出入口,务必确保只能让我方士兵离开,其馀人员不得进入与离开。」 「另外士兵2905与士兵5681,请你们驻守于航舰实验室前门门口,用精神力一一罩住进入实验室的钢铁人,将其困于实验室内,不得离开。」 监控画面会根据士兵的终端显示他们的编号,夙征选了离门最近的四位嚮导去守门。 人员开始移动,很快就定位: 「报告,士兵4331已就位。」 「报告,士兵5681已就位。」 「报告,士兵2905已就位。」 「报告,士兵1138已就位。」 随着嚮导的就位,第一波撤退的混战队伍也抵达,我方士兵人数七人,对方三人,他们一进入实验室内,夙征就开啟了信号遮罩系统,确保被困钢铁人无法求救,同时躲于暗处的嚮导也就位,精神力结界从天而降,直接将人圈于原地,动弹不得。 终于能喘口气的觉醒者则纷纷从后门而出,倒地大口换气。 紧接着第二波人员抵达,这次我分人数是五人,对方人数三人,同样是钢铁人进入实验室后被限制住行动,我方士兵迅速撤离。 守门的嚮导是夙征随机挑选的,此时便出现了状况。士兵4331的精神力平时更多地用在梳理上,在幻化实体方面较不擅长,也因次当一次性操控的实体精神力数量变多时,他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加之,被困的钢铁人并不会乖乖就范,反而会从内部四处击打破坏,试图破开精神力空间的限制,重获自由。 未免对方逃脱,嚮导需全神贯注于之外,还得层层叠加稳固精神力,长此以往之下,他很快就撑不住了。 冷汗浸湿身体,害怕实话实说后的能力不足会被撤修at身分,他硬是撑到了最后一刻才稟报:「报告指挥官,我……」 然而,「哗啦──」一声,士兵4331听见自己结界被破坏的声音。 被他所控制的两名钢铁人突破禁錮而出。 他脸色一白,太迟了! 逃脱的两名钢铁人对视一眼,立马从at士兵们离开的后门追出去,却不料他们一鼻子撞在看不见的遮罩上,在那缓衝的一秒鐘楞神期,再次被困住。 「报告,钢铁人已重回掌控。」士兵5681如此回报道。 「很好。」夙征道。 方才钢铁人逃脱时,他正将注意力放在远方战况位于下风的队伍上,他急忙调动已从后门离开的士兵回去救援,等再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两名钢铁人已经移到了后门门口处,他正想询问怎么回事,便听到5681的回报。 他一眼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这些嚮导的精神力明显已在前期消耗许多,再与钢铁人强行拉力战,难免处于下风,于是他下令:「士兵4331先撤退,场内钢铁人暂由士兵5681代为围困,另外士兵1210以及士兵8342待会抵达实验室时,分别留守一前一后两个出口,支援围困任务。」 很快,在多方的调度下,这次进犯的总共13位钢铁人都被困到了战舰实验室中,夙征锁死了保持常开的航舰实验室前后门,同时确定另一边的棠琼和坎迪丝就定位后,道:「打开湿度调整喷雾器。」 棠琼按下喷雾开关,水雾顿时如雨一般瀰漫整个空间。 夙征:「所有嚮导解开精神力,撤退!」 五位嚮导迅速离开。 夙征:「超导磁缆通电。」 坎迪丝啟动开关。 「滋啦──」响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在密闭的迸发。 瞬时数百万伏特的电流流窜在加湿了的实验室空气中,被困在里头的钢铁人只听见如行星对撞般的巨大声响在耳旁炸开,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监控室里,空气静默了一秒鐘,接着所有人爆发出雷声般的欢呼。 竟然真的能行! 成功了,夙征呼出从接到博士电话后就一直吊着的一口气。 那些本来对夙征的计画抱着将信且信态度的人,此时也不得不服气。战术人员们开心得彼此拥抱,太好了!他们不用死了! 军区保下来了! 两位上将松了松绷紧的面庞,走到夙征身边给予他肯定的讚扬。 夙征十分客气,他将功劳全都归于泰迪身上,当然他没有提名字,只说了有一位愿意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英雄,配合了实验,所以他们现在才能逃过一劫。 另外他也说明,钢铁人只是暂时昏过去而已,随时有可能会醒来,后续打算怎么行动,还是得提早定夺。 交谈结束,夙征离开中控室朝停舰坪走去。 边走他边望着窗外的天空,再来就是诺亚计画了,得趁着钢铁人醒来之前离开地球才行。 138. 同行 夙征回到停舰坪,坎迪丝和棠琼已经先他一步回去了。 棠琼远远绕着停舰坪里的宇宙航舰参观,每一台站舰都高耸巨大,带着无声的压迫,他眼里满是嚮往。 这就是at才能抵达的世界,探索宇宙、为人类的未来以自身性命当燃料,点燃更长久的存在痕跡。 坎迪丝站在入口处等着夙征,见他气定神间走过来,完全没有刚完成一场力挽狂澜战斗后应有的喜悦模样,她内心顿时有了一丝歉意,在夙征的成长的过程中,自己错过了太多。 她勾起嘴角、抬手握拳,置于半空中等着夙征。 这是他们之前惯有的庆祝小手势。 夙征已有许久未见坎迪丝那熟悉又陌生的举止,他愣了愣,终究没有拒绝,伸手握拳轻轻碰了碰坎迪丝的拳头。 「叩──」指节相触的那一刻,那些本以为离去很远的东西,在这一刻,好像又都回来了。 「要不要吃泡麵?」鬼使神差地,坎迪丝这样问。 这也是另一种他们之间才有的庆祝仪式感。 夙征摇了摇头,「不劳烦别斯图热夫族长了。」 方才在离开监控室的一路上,他才终于想起来这个名字。 别斯图热夫,五大家族的族长之一,负责宇宙航舰研究的工程师以及科学家。 他恍然大悟,如果坎迪斯博士就是别斯图热夫族长,那么所有的疑点就都说得通了。 三层,一个自己鞭长莫及的地界。 上辈子所有的苦苦找寻和孤单徬徨顿时像是一厢情愿的笑话。 夙征顿时有些茫然,自己对于坎迪丝来说,算什么? 工具吗?为了人类的未来才培养出来的牺牲者? 他双眼盯着skywardwing的方向,走到这一步,再去问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道:「电流只能让钢铁人暂时昏迷,不能杀死他们。我们得尽快啟程。」 「你决定好了?」坎迪丝诧异,她没想到夙征不光是提前给了她回復,还打算提早上路。 夙征转头看她,眼里带着些许疏离:「后勤准备工作最快什么时候能完成?跟我一起离开的觉醒者名单准备好了吗?探测机器人跟智能机器人的能源系统不要忘了。」 「都准备好了。」坎迪丝从终端调出所有文件传输给夙征,「就差把需要你带过去的人类细胞从三层的实验室送过来而已。」 等待资料传输的时间,她又道:「当然,与你一起上路的士兵方才都受了伤,也还得给他们些时间养伤。」 夙征看了看现在时间,七点半,问:「今晚十二点的话如何?」不知为何,他心里一直有一股迫切性,催促着他早点上路。 坎迪丝沉默考虑一番,很快道:「可以。我立马吩咐下去。」她望着夙征疲惫的眉眼,「你也先去休息一下吧,好好养精蓄锐才有清晰的头脑战斗。」 「好。」夙征道,即便他知道自己睡不着。 确定出发时间,坎迪丝顿时又忙了起来,她将任务给分配下去,现场的技术人员如临大敌,东奔西走忙得脚不沾地,夙征反倒是最间的那一个。 当然,还有棠琼。 他就在厂区里头绕,理所当然听见了计画执行时间,他走到夙征身边去,脸上带着下定决心后的决绝:「报告!」他举了个手礼。 「a级战队嚮导棠琼,请求参与执行诺亚计画。」 「不行。」夙征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棠琼:「请问理由!」 夙征:「理由你应该很清楚。」他早已跟对方解释过任务的风险,所以才会请求他协助照顾欧恩以及转交物品。 棠琼没有丝毫退缩:「在授勋典礼上,我已宣誓过要将这条命奉献给国家。我不害怕!」 夙征看着他,问出了一句自己最不想问的问题:「库奇怎么办?你的家人怎么办?」 棠琼一愣,「钢铁人的肆虐残害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夙征叹了口气,这是心意已决了。他也不再阻劝:「行吧。你可以去收拾行李或者和家人朋友道别,今晚十二点,这里见。」 「是!」棠琼后脚跟一碰,手臂与大臂形成一个锐角,敬了个标准又漂亮的礼,然后转身离去。 夙征看着他笔挺的背影,道:「临时反悔不来也可以。」 棠琼却没再回答。 夙征叹了口气,谁能阻止少年勇士的赴死?他们听不到。 我也……听不到…… * 三层,皇宫,欧恩房间。 欧恩结束与外星人的对谈后,马不停蹄赶回房间,他想看看夙征说的留给他的礼物是什么。 这是夙征第一次送礼物给他,也因此他没有半点判断依据,猜测不了礼物内容。 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很快在书架上找到一个被精心包装起来的白色盒子。 两三下拆开包装,一条带有简约压痕的黑色皮带静静躺在里头,侧边附有一个枪带,大小与他惯用的能量枪几乎吻合。 欧恩出乎意料,他本来以为会是戒指或者食物之类的东西,没想到是皮带。 心中一股暖流流过,他能感觉出来这是夙征认真思考后才挑选的礼物。 他立马放上身比对,虽然此刻穿的是西装,但是整体效果却意外地和谐,欧恩非常喜欢。 不捨得皮带上出现压痕,欧恩确认完效果后又立马取下,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上翻看。手指轻轻拂过上头的每一个刻痕,心里忍不住揣测夙征挑选这件礼物时,会是什么心态? 是抱着诀别的心吗? 还是担心他离开后,自己可能在战场上面对的挑战? 或者是想表达精神与自己同在的意思? 欧恩脸上带着无奈的笑,不知道该夸他聪明还是傻。 如果自己没有发现他的计划,等人真的离开后,再戴着这条皮带战斗,也不知道是会备受鼓舞或者睹物伤情。 指腹一路来到皮带末端,欧恩敏锐发现手感上的些许不同,他凑近细看才发现,原来上头刻了字。 「alwaysbewithyou.」他唸了出来,然后再一次感受到夙征那耿直得令人牙痒痒的体贴。 这哪里是安慰鼓舞? 说是趁人病,要人命还差不多吧! 欧恩摇头,夙征啊夙征,你这样不懂情调的伴侣还是跟我凑合凑合过就好了。 要是和别人在一起,很难不被你的煞风景给气死。 他将皮带放到一边,箱子底部还有一封信,正面写着「致欧恩」三个字,字跡不算漂亮,可是能看得出来一笔一划都写得十分用心。 欧恩拿起翻至背面一看,上头只写了短短一句话: 「这辈子太短,下辈子再聚。」 欧恩紧紧盯着那十个字看了良久,突然释怀一笑。 如果能相约下辈子,我就不用捨不得这辈子彷彿偷来一般的短暂时光了。 也好……也好…… 既然你的梦想是家国大业、人类长河,那就去做吧。 我们未尽的缘分,就等下辈子再续。 万一你牺牲了……一个星期很快的,等我和外星人约定好后续事宜,马上就去找你。 想通这一点,欧恩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倦意袭来,他将夙征的礼物抱在怀里,往床上一躺随即沉沉睡去。 此时,晚上十一点,元帅办公室。 易莱哲坐在办公椅上,阴沉着脸问:「不是说你们无坚不摧、没有弱点吗?为什么随便被电了一下就倒了?」 「很抱歉。」没有答案的杰克只能道歉。 易莱哲脸色奇差无比,天知道他在看到at回报过来的敌袭结果时,有多么震惊: 「钢铁人于电击攻击后陷入昏迷,at军区请求撤离驻地。」 匯报内容十分简短,他受到的震撼却难以言喻,那一刻他甚至怀疑,就差这最后一步棋,是不是终要功亏一簣了? 易莱哲冷哼一声,「罗伯特那边同样联系不上?」 杰克的头低得更低了:「是的。」 易莱哲站起身,他非常担忧欧恩那边得到什么可以解决钢铁人的方法,决定亲自跑一趟,「跟我到at去一趟。我倒要亲眼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宫本武藏:「谁能阻止少年武士的赴死?他们听不到。」 139. 一个不留 「放开博士!」夙征朝易莱哲大喊! 易莱哲盯着夙征怒火中烧的眼问:「欧恩在哪里?」 夙征:「我不知道!」 易莱哲:「你们在谋划什么?」 夙征:「什么都没有!」 双方对峙着。 夙征身上换上了一套全新的太空制服,银灰色的一体式服装,将他优越的身材比例完全发挥出来。 在他的身后是一群身穿同样制服的觉醒者,不同于夙征的怒火中烧和焦急,他们脸上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一变故的迷茫和无措。 只见站在他们对立面,与他们形成抗衡局面的是元帅,以及赫赫有名的初代钢铁人杰克。 而别斯图热夫族长正被易莱哲当成人质,扣留在怀里,逼迫夙征乖乖束手就擒。 「如果你的目标是我。」夙征道:「我可以跟你走,你放了博士。」 夙征高举双手,双膝跪地,目光炯炯地望着易莱哲,像是在无声问道,我这么配合总行了吧? 然而嚮导让人忌惮的,从来都不是他手上的武器。 易莱哲对杰克下令道:「给他打干扰剂!」 干扰剂是能扰乱嚮导精神力的药剂,施打后脑袋会面临剧烈疼痛、干扰其思维能力,让其无法保持清醒。常被用于对嚮导精神力的限制使用上。 干扰剂的后遗症很多,没控制好剂量很可能会直接对嚮导的脑造成损伤,所以只会用在罪犯身上,属于军方的特殊监管的药物。 「是!」杰克从怀里拿出装了满满一管的针筒,朝夙征走去。 那针筒中的剂量,多得能将a级嚮导直接变成植物人。 夙征无动于衷,反倒是别斯图热夫比他还激动,她着急大喊:「不行!不能打!他们就要去出任务了!打了药剂还怎么出任务!」她回过头看着箝制自己的人:「易莱哲你疯了吗!就为了你那点慾望,想让全人类替你陪葬吗?」 易莱哲眉头皱都没皱一下,这种程度的攻心术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痛痒。 方才在往at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如果真如别斯图热夫所说,他的身分已经曝光,为什么没有半个皇室的人来找他? 他忍不住猜想对方的计画。 是因为钢铁人已经不足为惧了,所以自己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跳樑小丑吗? 易莱哲想得很多,他有多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就有多担心钢铁人的优势消失。 到最后,他想得心态都绷了,甚至开始怀疑at传给他的消息会不会其实是一个待君入瓮的假消息? 其实他们早已佈下天罗地网,等着他去自投罗网。 因此,当他抵达停舰坪,看见眾军官以及技术人员正热情欢送即将出任务的觉醒者,却独独不见半位皇室成员时,内心的警惕便已悄然提起。 他的脚步继续向前,不少听见声响的人纷纷转过头来朝他看去,这一看喜出望外。 竟然是元帅来送他们了! 元帅亲临,现场顿时又拔高到了一个又骄傲又不捨的气氛中,惊呼连连。 夙征离门口最远,身影刚好被成排的士兵挡住,所以当他听见躁动声后,再探出头去一看究竟时,易莱哲才发现他的身影。 夙征的脸庞一映入易莱哲眼帘,彷彿是某种战斗讯号的开始,他本能地认为欧恩一定也会在这个地方,甚至很可能就埋伏在哪个角落等待他,于是他身形消失又出现,此时人已经来到别斯图热夫身后,将人给劫持住。 别斯图热夫见易莱哲阻止不了,又朝夙征喊:「夙征!你别听他的!他是背叛者!是他要将无忧国卖给外星人!是他杀了上辈呜呜呜……」 别斯图热夫的嘴巴被摀住,但是从她的眼神夙征已经知道了她没能说出来的话是什么话。 是他杀了上辈子的你! 夙征的眼眸闪过几分不敢置信,最大的幕后之人竟然不是罗伯特,而是易莱哲吗? 既然这样,可就不能顺着他的心意行事了! 夙征借着杰克的身影挡住他右手时,迅速做了几个at专用的手势指令,那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快得如果不仔细看,会以为他是在甩手。 多亏现场的哨兵眼力很好,完美接收到他的指令。 就在针筒即将戳进手臂的那一霎那,夙征直接用精神力架了一道护板挡在手臂上,同时双腿弯曲向前暴起,朝易莱哲与博士扑过去。 人未至精神力先到,三道风刃割往易莱哲的手腕、手肘以及肩膀处,强迫他将博士给放开,同时一道绳索紧紧缠往他的脖颈,夙征的每一招都带着一击必杀的决心。 钢铁人他虽然打不赢,但是和哨兵打他还是有点自信的。 易莱哲知道夙征很优秀,但是不知道他有这么优秀,眼见带着别斯图热夫只会妨碍自己发挥,他一把将人给丢开,同时将掛在腰间的短刀给拔出来。 刀柄一转一扭之后,一分为二。 易莱哲双手分持双刀,朝夙征砍去。 他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紧紧贴着夙征行动,夙征多次试着想拉开距离都未果,只能狼狈防御。 两人这边打得难分难捨,另一边全部at对战杰克一人的战况也没有比较好。 夙征给他们的指令是,牵制杰克的脚步,让嚮导可以有机会将杰克给束缚住。 这是他们面对钢铁人的唯一办法,打不过就不打,把人给围困起来,限制行动。 然而杰克的能力不是其他钢铁人可以比拟的,普通的精神力根本困不住他,遮罩才加上就被打破,又加又打破,甚至其花费的时间一次比一次还少。 嚮导渐渐体力不支,哨兵们只能拿身体去拖延,明明是九对一的比赛,却看不见半点胜算。 夙征同样打得辛苦,易莱哲好似看得见他的攻击似的,无论他的风刃或冰锥从哪个方向进攻,都能轻易被避开。 为了节省精神力的耗用,他用精神力幻化出一柄短剑,与易莱哲正面对刚。 两派人马你来我往,在诺大的空间中留下许多的对战痕跡。 不多时,杰克那边率先分出胜负,他看着倒地的觉醒者们,内心没有太大的波澜。 胜利这种事,他已经习以为常。 他回身看向还在缠斗的两人,内心想着来的路上易莱哲交代他的话:「到时候如果打起来,一个不留。」 于是他往夙征的方向奔去,伸出手,直直掏往心脏的位置。 「受死吧!」杰克道。 140. 同归于尽 杰克的杀意从背后袭来,如此强烈,夙征几乎无法抵御。 眼前是步步紧逼的易莱哲,身后是嗜血暴戾的杰克,夙征不得不再次调动大量的精神力在自身周围架起一座坚固的遮罩。 「鏘──」 「碰──」 易莱哲的刀、杰克的拳头被拦在了遮罩之外,衝击的力度之大,仅一下就将遮罩给打破。 然而在这一秒间,夙征已经飞到了半空中,趁此机会,他将厂内的情势快速看了一圈。 觉醒者们全都倒在地上,生死未卜,至于博士和其他技术人员则不见踪影,想来是趁乱跑到其他地方躲避去了。 很好,至少不用再担心人质问题。 杰克因为不能飞,在地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夙征,易莱哲则是立马朝夙征所在的地方追了过去。两人从东打到西、再从南打到北,随着战斗时间拉长,夙征身上掛彩的地方也越多。 毕竟他的飞行方式不是靠「气」,而是靠精神力化成的翅膀,在行动上不似其他觉醒者那么灵活,加上杰克时不时会利用弹跳的方式,高高跳起到半空中干扰他们的作战,无暇多方顾及之下,夙征越打越处弱势。 手臂、腹部和脚上都受了伤,鲜血染红了整个厂区,星星点点的血液从高空坠落,呈放射状晕染在航舰上,彷彿无声昭示着这群战士的未来。 夙征脸色苍白,本来能互有往来的对战,也变成防守居多。 「得想个办法才行。」夙征心想,「不能杀死杰克,至少也得拉着易莱哲同归于尽!」 之前的时空和这个时空,他害死了那么多同袍,不为他们做点什么就死去,他不甘心! 夙征估算着自己的体力和剩馀的精神力,同时头脑快速运转起来:被打倒的士兵们集中在东北方,skywardwing也是在偏东方的位置,加上这边是新厂区,可供杰克借力且弹跳的装置比较多,相较之下西南方的战舰最为老旧,而且成井字型排列,适合用来充作支架。 只要能争取到五秒鐘的时间,他就有把握能杀死易莱哲。 想好了计画,夙征边打边退,有目的性把易莱哲往角落引去,同时精神力也开始不动声色地布局。 无数根手指宽细的长条形精神力在航舰的四周围飘动、如有意识的藤蔓一般,他们彼此靠近、綑绑,犹如麻花。三条拧成一股、三股拧成一簇,三簇拧成一綑,层层相织相叠,从底部到上,编出了四条结实的绳索。 这些千丝万缕的线,几乎耗掉了夙征所剩无几的精神力,他孤注一掷,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打算放手一搏。 由于分心去设置陷阱,夙征身上又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斜长伤口。 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 「告诉我欧恩在哪里,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点。」易莱哲道。 随着夙征逐渐迟缓的动作,以及欧恩迟迟未显现的身影,易莱哲心中的担忧减缓不少,甚至还有馀力威胁夙征。 夙征没有回答他,反而挑衅问:「你猜?」 他那轻蔑的态度,直接戳中易莱哲最敏感的神经,他直接被激怒,直直往夙征所在的方面扑过去。 夙征全神贯注,眼睛一瞬不顺盯着易莱哲的动作,来了! 蓄势待发的麻花精神力从四个方向而来,在易莱哲到达指定位置时,直接缠住他的四肢然后拉紧。 「呃……」易莱哲被硬生生定格在半空中,四肢被大力拉扯,像是要被活生生给拔离身体,拉力越扯越紧,五马分尸般,他惊恐挣扎,想方设法要挣脱桎梏,却一寸也挪动不得。 他忍不住大声呼救:「杰克!你他妈在做什么!还不快救我!」 杰克当然也一直跟着他们移动,只是当他见易莱哲呈大字型定格于空中,脑海中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想着,「如果易莱哲死了,那他是不是就自由了?」 然而迟疑仅仅只持续一秒,他想起易莱哲曾威胁过他的话:「我死了,自然有人替我解决你。」 他担心易莱哲或许与外星人,或者罗伯特达成了什么交易,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决定先救人再说。 他弯曲膝盖向下蹲、双脚蓄满劲,看准夙征所在的方向,弹跃而去。 哨兵的身强体壮再加上先进的医疗技术,即便断手断脚也不会死,夙征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还有后手。 他的手上举着一把由精神力幻化而成的剑,直直朝易莱哲的心口刺去。 导致此刻后背门户大开。 杰克这一次的弹跳不同于前几次,如破空的箭,凌厉迅猛。 夙征当然有所察觉,只不过他本来做的就是一命换一命的觉悟,因此即便感受到身后的压迫,他也没做任何防御,只是咬牙加紧发力,企图再快上几分。 快点、再快一点。 得在杰克到达之前,把剑刺入易莱哲心脏才行! 夙征看着两人的距离,十公尺、五公尺、一公尺,此时的每一分每一秒好像被拉慢了无数倍,他能清楚看见每一小段距离的缩短过程,五十公分、五公分、一公分。 终于,剑尖没入心脏,身后的拳风也如期而至。 「噗滋──」剑刃穿心而过。 「噗滋──」手掌没入后背。 夙征与易莱哲双双吐出一大口血。 握在剑柄上的手指失去力量,脑袋一片晕眩,力量快速从身体里流失,夙征感觉他好似回到了觉醒之前,回到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如此嬴弱、如此无力。 手脚不自觉颤抖起来,这一瞬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快乐的、悲伤的、孤独的、幸福的。 在那所有的画面中,欧恩出现的次数最多,明明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过一年多,却已经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他甚至还没出发…… 如果知道会再次因为同袍的背叛而结束生命,还不如好好地和欧恩多过几天平淡日子。 他突然非常想当面和欧恩道个歉…… 想……去找他…… 夙征用尽最后的力气摆脱杰克,朝门口飞去。 杰克落回地上,没想过夙征的命竟然如此顽强,他重新续力,死神的魔爪再次来到夙征身旁。 「住手!!!!!」有人大喊。 欧恩的身影一秒出现在夙征身边,他一手揽住人,另一手拔起插在易莱哲身上的刀,朝杰克直劈而去。 杰克闪都没闪,依旧朝两人逼近,却没想到那把由精神力化成的剑,从肩膀处直接将他给砍成两半。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杰克断成两截的身体从高空坠落,他瞪大着眼落回地上,再没有动弹。 尚处弥留之际的易莱哲看见这一幕,惊骇相交之下,又吐出了好几口血,最后像是希望破灭一般,脑袋一歪彻底没了呼吸。 夙征也在同一时间失去意识,瘫倒在欧恩怀里。 「夙征!!!」 此时,噹噹噹噹── 午夜十二点的鐘声敲响。 141. 精神力武器 欧恩抱着夙征,直奔医疗室。 他感受着怀中之人完全瘫软的身体,一路跑一路喊:「医生呢!有没有医生在?医生在哪里?!」 他急出了满身汗,抱着夙征的双手却稳若磐石,不敢再造成二次伤害。 医疗室在靠外的区域,欧恩沿途看着倒在中间层区域的士兵,心中悲戚的情绪更甚。 他想不懂。 贪婪的心就非得用鲜血来浇灌吗? 还是说,贪婪本来就是从鲜血中长出来的魔物,才会如此嗜血兇残? 别斯图热夫听见喊声,带着一群避难的技术人员追了过来,「怎么了?结束了?」 然而他们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欧恩,仅仅只是一个眨眼间,就被甩出去很远。 欧恩半点没有停下等他们,或者回答别斯图热夫问题的意思,早在他们开门探望情况时,他已一眼将所有人的穿着打扮给扫视了一次。 没有医疗人员。 别斯图热夫也不在意,眼见追不上,她双手围拢在嘴边提高音量道:「医生都在医疗室!」 她说完,欧恩也恰好到了医疗室所在的位置。 欧恩解锁而入,「快来人!」因为慌乱,他气息紊乱,彷彿随时会因为过度换气而窒息,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缓下迫切后嘶哑开口:「求你们救救他……」 医疗室里医护人员不少,都是为了治疗稍早因钢铁人骚扰而受伤的士兵,才从中央院区调来的人。 此时他们已经大致将伤患都看过一轮,恰好空间下来,看见欧恩闯入,又看见他怀里奄奄一息的夙征,全都围了上去。 「王子殿下,快将人放到病床上!」 「这里这里,放到病床上来。」 欧恩被推着来到床边,他弯下腰想将人放到床上,却见在医疗室明亮的灯光下,夙征那比白纸还白脸色,以及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的气息,他突然十分害怕,如果这时候放手,是不是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他定格在原处,全身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 医护人员什么时候见过欧恩如此失态的模样,内心惊奇之下,知道他的战斗力,没有人敢上手拉,只一个劲在旁边道:「王子殿下,您快放手,不要耽误了救治时间。」 「王子殿下,您这样我们没办法诊断。」 「王子殿下……」 最后还是别斯图热夫赶到,直接将人从欧恩手上给扒拉下来,又将欧恩给拉远一些,医护人员们才得以行动。 急救的配合已经十分默契,诊断的诊断、配药剂的配药剂、紧急处理的紧急处理,不到五分鐘的时间,夙征已被放入注满淡绿液体的医疗舱中。 从头到尾欧恩都静静站在一旁,视线随着夙征的转移而移动,安静却充满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别斯图热夫见他那副失了魂的模样,摇摇头,走上前问医生:「如何?情况还好吗?」 欧恩听见问话,视线缓慢转移到医生身上,他那凌厉的眼神彷彿医生多说一个不字,就会惨遭灭口。 医生压力山大,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走到欧恩面前匯报病情,他的眼神在欧恩和别斯图热夫身上游移了一会儿后,最后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还是走到欧恩面前道:「王妃受伤比较严重,我们已经进行了紧急处理,但是还是得尽快转移到高级医疗舱里治疗才妥当。」 欧恩看着他,没有说话,医疗室里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中,过了许久,久到那位医生都快因为害怕而腿软倒地时才问:「他……不会死吧?」 「不会!」医生立马道,语气斩钉截铁,就怕自己慢了一秒或有半点迟疑,会被送下去陪葬。 欧恩这时才像是缓了过来一样,他踉蹌了一下,全身放松下来:「谢谢,我立刻安排。」 别斯图热夫就在一旁等他,等他联系好飞船后,才将憋了很久的问题问出口:「易莱哲呢?还有那个钢铁人呢?你把他们弄晕了吗?」 在她想来,欧恩应该也跟夙征一样,用了某种带有高电压的武器,暂时让钢铁人失去行动。 欧恩现在才仔细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不。我应该是……杀掉他了。」 「杀……杀死……钢铁人?」别斯图热夫不敢置信,「真的吗?你能杀死钢铁人?」 欧恩其实也不确定,「我得回去再确认看看。」 他走到医疗舱前,确认夙征已经陷入熟睡,脸上没有半点痛苦的神情,低声道了句:「等我」后,才转身离开。 他这次走得没那么匆忙,他回想着方才杀死杰克的场景,他只记得他是取用了插在易莱哲身上的剑,仅一刀就将人给解决了。 那把剑是夙征用精神力化成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得用精神力武器才能杀死钢铁人? 可是他们早在生日宴会上、钢铁人第一次亮相时就曾交手过,夙征的风刃根本对杰克无关痛痒。 太奇怪了。 别斯图热夫也跟他一起回去,边走边说着夙征稍早前英雄般的救援行动,以及实验室中尚有十三位钢铁人的事。 两人回到停舰坪,靠近门口的地方躺了许多具尸体,全都是要和夙征一起进行诺亚计画的士兵,以及当时前来送行的两位上将,还有棠琼…… 欧恩惊愕:「棠琼怎么会在这里?」 「他跟夙征一起来的。」别斯图热夫叹了口气,「他……本来护着我们出去,可以不再回来的,却声称队友都在战斗,他不可能苟延残喘,硬是要回去,结果还是……唉……」 欧恩半跪在地,手掌盖在棠琼睁圆的眼睛上,向下盖住,语气低缓道:「棠琼士兵,我谨代表无忧国感谢你的勇敢与忠诚,谢谢你。」 他维持跪姿,替棠琼默哀了一分鐘后,才起身。 两人继续朝易莱哲与杰克的尸体方向前进。 边走他边叹气,生离死别、阴晴圆缺,虽然是人生的必经过程,却怎么也无法习以为常。 库奇,该怎么办? 夙征的精神力已经消失,易莱哲的尸体回到地上,就在杰克的不远处,欧恩绕着两人附近仔细找了一圈,除了易莱哲的双刀之外,没有其他凶器,也就是说他的记忆是对的,杀死杰克的就是夙征的精神力武器。 这时,他突然想起和外星人谈判时,出现在那位透明晶岩柱状人手上的剑。 如果说它们解决钢铁人靠的是精神力幻化出来的武器,以及力大无穷的体型优势和辗压力,那么他杀掉杰克,会不会就是因为他把这两个要素给结合在了一起? 他是拥有体能优势的哨兵,而夙征则能够幻化出精神力武器,正因为由他来挥舞这柄剑,才达到了伤害形成的条件。 现在实验室里还有十三位钢铁人,刚好可以验证看看这个猜测对不对。 欧恩立马联络军区那边,请他们将拥有伴侣的觉醒者给召集过来。 他看向一旁满头雾水的别斯图热夫,道:「也许,我们不用移民了。」 142. 约定 这几日时不时便会有抢占二层资源的超凡者上二层闹事,为了抵抗他们毫无道理的入侵,不少觉醒者都掛了彩,因此能到at协助测试的伴侣并不多。 只有五组。 「已经足够了。」欧恩道。 他以及另外五对伴侣此刻全都在中控室内,看着监控画面中晕倒在地的钢铁人,商量战术。 欧恩:「不需要杀死他们,只要能起到震慑的效果就行。」 虽然钢铁人做出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但是他们是兵,听令行事,如果不是易莱哲,他们也不会来到这里,执行这项任务。 所以,欧恩愿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只要他们答应当一位奉公守法的公民,过去的行为既往不咎。 「但是只用口头说,万一他们不相信呢?」有人提出疑问。钢铁人现在在无忧国,可谓是横行霸道,骤然告诉他们:我们找到克制你们的方法了,安分一点! 他们会听吗? 觉醒者们心里还是没底,这段时间他们被钢铁人压制太久,现在突然跟他们说反败为胜的方法,无凭无据地,他们自己都不太相信了,何况对方。 欧恩:「把杰克的尸体抬到实验室给他们看就行。」 眾人恍然大悟: 「有道理!」 「杰克都被解决了,他们怎么也得信的吧!」 某些较为谨慎的人还是存疑: 「我们能自己也实战试试吗?」 「我们也想测试精神力武器的威力到哪里。」 欧恩:「当然,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搞小动作,你们注意提防,以自己不受伤为主。」 「是!」 欧恩眼神看向听闻两位上将同伴牺牲后,连忙赶回来的第三位上将的方向,「如果精神力武器不管用,就再把他们电晕一次,然后集体撤离到三层来。」 「收到!」 他们方才已经先看过钢铁人被电晕的监控画面片段,执行起来并不难。 别斯图热夫疑问的眼神看向欧恩:「你不留在这里等待验证的结果?」 欧恩脸色坦然:「接夙征的医疗机快到了,我跟他一起离开。」 依照泰迪的前例来看,钢铁人没有醒得那么早,而他不想在夙征情况尚未稳定下来之前,与其分开。 别斯图热夫满脸不敢置信,像是在说你竟然把私人情感看得比任务还重! 欧恩视若无睹,他一来没有精神力,二来打不赢钢铁人,在不在场都没差,结局并不会因为他的出席或缺席產生任何改变。 再说,他认为自己的推断没有错,精神力武器就是打倒钢铁人的方法,于是任务都交代完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跟着接夙征的医疗船先行离开。 至于棠琼、易莱哲和其他牺牲的同袍尸体,则被另一台飞船给接走,直接送回军区总部的停尸间暂且存放,等待家人与其道别后,再统一冻葬处理。 欧恩看着一舱之隔,依旧沉睡的夙征,不知道该怎么向库奇传达棠琼的死讯。 夙征的情况还是很危险,医疗舱时不时会发出红色警铃声,响得欧恩心烦意乱。 虽然有医生陪在一旁,情况都能及时得到缓解,但他依旧觉得不踏实。 起伏的情绪连带着影响了他的语言能力,想发给库奇的讯息输了又删、删了又输,直到医疗船停下,愣是半句话都没组织出来。 眼看着夙征又要进行转移,他愤愤放下手,最终决定等夙征稳定下来后,再当面找库奇说。 相较于透过文字、或者独自一人时,得知棠琼的消息。 他更想亲口对库奇说。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种时候他是陪在库奇身边的。 毕竟……一个人承受分离,很难熬。 接手夙征的是依旧是研究院院长,他早就收到夙征的初步检核病例,相较于欧恩的焦急担忧,他本人气定神间许多。 「不用担心。」他道:「跟你们前几次的伤相比,这次算是轻伤。」 欧恩:「……」 他看着院长花白的头发,逼自己忍下武力威胁对方的衝动,耐着脾气道:「即便如此,还是请院长多费心,再仔细诊疗一番。」 「放心吧。」院长早已事先准备好药剂,此刻正看着夙征被转移进高级医疗舱后的体徵数据。 欧恩安静陪在一旁,没再说话。 他周围的气压依旧很低,低得跟在院长旁边的护士经过他身边时,都得加速通过,生怕一个不小心,被王子大人的坏脾气殃及。 半小时后,夙征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得到院长:「没事了,过一段时间就会醒来。」的保证,欧恩脸上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天知道,当他睡觉梦见夙征满身是血地漂浮在宇宙中时,内心有多恐慌。 那种担忧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现在,每每他一闭眼,就能看见夙征边吐血边说着救我的画面。 如此真实、如此骇人。 他被梦境吓出满身汗,当下再顾不上其他,确认夙征的位置后第一时间找了过去,他本来是想着,就算不现身,远远再看夙征一眼、确认他平安无事也好。 却没想到at真的出事了。 当他从杰克手中救下夙征的那一刻,第一次感觉到所谓信仰的力量。 他开始能理解为何西元纪年的人类会存在信仰这件事。 或许就是因为,当自己完成了一件根本不期望会成功的事情时,心中那无处安放的庆幸和雀跃让自己拥有了想要感谢「什么」的衝动。 而那个「什么」可以是人、可以是神、可以是皇室也可以是外星人。 什么都行,只要能让那份悸动的心得到依靠。 这份心情,让他脑海中对于未来国家的制度建构,有了一个新的雏型。 见欧色脸色由阴转晴,一旁的小护士也跟着松了口气。终于能离开了。 他是真的生怕王子一个不满意就将自己给杀了! 医疗人员都离开后,欧恩终于等到了和夙征独处的机会。 他走到爱人身前,用繾綣的目光细细将他从头到尾描绘过一次,开口道:「夙征,虽然这辈子的时限延长了,但我们下辈子的约定还是做数的。」 「你可不能反悔。」 143. 光明 欧恩搬了椅子坐到医疗舱旁边,确保夙征醒来他能第一时间发现的距离。 他一边陪治疗,一边整理着这两日得到的资讯,打算天一亮就召集一三层所有官员开会,公布消息。 目前要处理的事情有三件:第一是易莱哲与钢铁人、第二是与外星人的谈判、第三是在唐蒂岛发现的退化药剂,是否与加入营养剂中的退化药剂相同,或者说有关连。 第一件事情很简单,他只要等答案就行。 欧恩看了眼时间,距离钢铁人被电晕已经超过七小时,他们随时会甦醒,也就是说在开会前他就能得到解答。 第二件事情,他暂时还不打算说。 他昨天与外星人谈判的所有前提都是建立在,人类战胜不了钢铁人的基础上,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彼此的配合模式都要再进行调整。 等一切都确定下来再说。 只要能先恢復社会秩序,与外星人的合作反倒是最不紧急的。 至于第三件事,如果人类不移居其他星球,那么之前唐蒂岛在进行的进化药剂实验就必须得继续执行。他希望康拉德率领的那批原班人马可以回来帮助陶伯利,他们的研发已经卡在原处很久了。 至于退化药剂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偷偷加到营养剂中,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就是易莱哲。 他有能力,也有权利。 欧恩眼神中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潭给掩盖,易莱哲为了夺得大权,竟然不惜削弱整个民族的势力,真是其心可诛! 他回想着从档案中看见的唐蒂岛火灾始末报告,既然别司图热夫就是夙征口中所谓的博士,那么某些未解的疑团,显然有人可以解答了。 欧恩看了下时间,凌晨三点,别斯图热夫应该还未入睡,对方应该也还在等钢铁人的结果。 他直接拨了通讯。 「喂?」别斯图热夫的声音听着很有精神。果然对她们这种科研人员来说,不管什么时间都不是睡觉时间。 欧恩:「方便问您几件事吗?」 别斯图热夫一听欧恩有求于自己,立刻拿翘:「你先问,我考虑要不要回答。」 「……」欧恩突然很想掛断通讯,他耐住性子道:「是正事。」 别斯图热夫一秒收起戏謔态度,道:「行,问吧。虽然你这几天对我都十分无理,但看在你对我们夙征也算一片真心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欧恩:「……」他突然觉得夙征某部分让人又爱又恨的个性,很可能是从别斯图热夫那里耳濡目染来的。 别斯图热夫那边的背景交谈声,随着门的两次来回滑动后,归于平静。 欧恩知道她已经转移到安全空间,于是问:「唐蒂岛之前起火,是你们刻意为之吗?」 「没错,因为我们发现了内鬼,所以在紧急撤离的同时,也放火烧掉所有的资料与痕跡。当时接到消息赶往现场的人是阿道夫,所以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内鬼是阿道夫那边的人。」 「以为?」欧恩听出了未尽之言:「其实内鬼是易莱哲的人吗?」 「对,阿道夫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皇家骑士团都是从二层送过去的,易莱哲要安插人手很容易。」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策划这一切的其实另有其人?」 「其实我们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别斯图热夫沉思了一会,再开口语气中像是做了某种决定:「我就坦白跟你说吧。」 别斯图热夫简单解释了一下他们发现量子共振网,以及与其他平行时空的人取得连系的事情。 她道:「我们其实不在乎谁是背叛国家的人,对我们而言,谁能结束被外星人灭国的未来,才更重要。」 欧恩震惊:「所以你收养夙征是把他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 「我们别无选择。」别司图热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带着点不近人情的淡漠:「这项任务只有他才能完成。为了人类共同的未来,必然得有所牺牲。」 「夙征也知道这件事吗?」欧恩问,他的目光看向医疗舱里的少年,想起临出发前夙征黏人的行为,想来是内心受到了衝击和创伤才会如此。 他顿时心疼得无以復加。 「他是个有大局观的孩子。」别司图热夫道:「他能理解。」 「理智上能理解是一回事,感情上是否遭遇背叛又是另外一回事。」欧恩很想如此告诉别司图热夫,但是他转念又一想,五大家族的人从来只谈利益,不谈感情。 也许别司图热夫同样不明白,为何如此划算的计画,自己却难以认同吧。 不愿继续再探讨于此,欧恩转移话题:「你知道你们的退化药剂,被易莱哲给加到营养剂里头这件事吗?」 别司图热夫叹了口气:「在生物基因以及遗传学上,退化远要比进化简单得多。退化药剂早在十年前就研发出来了,我们本来是考虑,如果无法让人类进化,那不如让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退化,大环境之下效果也是一样的。」 「谁知,猛兽们的进化进程如此之快,凭我们的研发速度根本追不上。无奈之下,『退化计划』只能宣布告终,回过头继续死嗑『进化计画』。退化药剂我们封存已久,谁都没想过会被有心之士给鑽了空子。」 别司图热夫才刚说完,周遭便响起一阵吵杂的碰撞声,欧恩一秒听出那是战斗的声音。 「钢铁人醒了。」他道,「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吧。」 虽然他相信同袍的实力,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在钢铁人阵营与人类阵营尚未稳定下来之前,还是小心为上。 「好。我看情况如何再跟你说。」 「谢谢。」 掛断电话后,欧恩静静等待,虽然对自己的推论有信心,但还是会担心意外情况发生,所幸半个小时过后,他陆续接到许多报喜的讯息。 精神力武器的概念获得证实,它确实能对钢铁人造成伤害。 此结果一出,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们似乎看见了转机,这个国家终于可以停止沉沦,重新开始新的篇章! 在at军区的十三名钢铁人中,有十二名选择投降,愿意与人类和平共处,仅有一位钢铁人不信邪,想方设法要逃出军区,最后被击杀处理。 欧恩看着那一条条的好消息,再看窗外渐渐露头的太阳,心中满是感慨:拥抱光明的日子,终于要到了! 144. 你太棒了 欧恩将整理好的文件发送给国王,文件传输完成后,视频通讯也跟着拨了过去。 相较于平常国王起床的时间,此刻为时尚早,但是画面那端的国王却已穿戴整齐,位于议会大厅上。 亚斯国王眼睛下方掛着深黑的眼圈,头发白了许多,原本如月光邐亮的发色,此时参杂了些灰调的白,看起来又苍老又疲惫。 欧恩知道这段时间,看着国家从繁盛到衰败,亚斯的痛心疾首以及无能为力都是所有人中最为深刻的。 然而,外放给五大家族的权力、对易莱哲的信任、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分,无一不让他处于被架空的高位。 他有心想努力,却做不到任何改变。 因为能力有限。 以往欧恩看着亚斯国王每况愈下的精神,什么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可是今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父王。」他喊道:「我们找到解决钢铁人的方法了!」 尚未点开文件的亚斯精神一振:「此话当真?」被重担和烦忧压弯的腰板不自觉挺直起来,「你详细说说。」 欧恩简单将易莱哲背叛以及营救夙征时的经过给大概描绘了一下,亚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元帅?!他……怎么会……为什么……」 「一切不过利慾薰心四个字。」欧恩摇头叹息,又道:「二层这边交给我来组织人员,先把那些被力量逼魔怔了的超凡者给安抚下来,后续再针对这些人的身分特质,订定一套新的社会规则。」 「没问题。」亚斯道:「夙征的情况还好吗?这些消息和后续的善后情况放心交给我,这段时间你们两个都辛苦了,这几天你好好陪陪他,不用着急回来没关係。」 「我知道。您辛苦了。」 「不辛苦。」亚斯国王的脸上终于崭露这几週以来的第一个笑脸,「有事做比没事做还不辛苦。」 掛断通讯后,欧恩无事可做,便盯着夙征发呆。 岂料才看没多久,便见夙征剧烈挣扎起来,他像是溺水又像是做了一个无法逃离的噩梦,吓得欧恩赶忙站起身去按呼叫铃。 手指尚未落下,夙征反而剧烈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一片玻璃窗之隔,他们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同的惊慌与害怕。 那仓促之中偶然一瞥的对望,不过眨眼一瞬,时间却好似愿意为他们片刻冻结,让他们得以在无声中,倾诉未尽的爱意。 只是这样的停留不过须臾,下一秒两人惊醒一般,疯狂想朝对方靠近。 想触碰他,想确认他真实存在! 欧恩直接跳到医疗舱上方,打开盖子,将手伸入水中,夙征手心「啪!」地一声准确抓住,然后被殴恩用力一拉,拉出水面一把抱住。 「哗啦──」宿征带出的液体沾了欧恩满身,但他一点都不在意,透过拥抱,震耳的心跳声在胸腔颤动。 「扑通──扑通──」 欧恩的心跳异常快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紧张,但是比起自己,他还是更关心夙征,他问:「身体还痛吗?」声音中甚至带着些许惊慌受怕后的不稳。 「你没事吗?」夙征同样问道。 他的双手紧紧抱着欧恩,将脸埋入对方怀中,贪婪汲取他身上的味道。 欧恩手上的力量很大,像拥抱失而復得的宝藏,不愿再轻易放手。 没等夙征回达,他率先声明:「我下次不会再心软了。如果你还想寻死,无论你的出发点再伟大、再重要,我真的会把你锁起来,哪里都不让去。」 「不去了。」夙征道,「不去了……什么理由都不去了……」 「真的?」欧恩不敢置信。 「真的。」 「骗人的话怎么办?」 「骗人的话就……」夙征一时语塞。 「骗人也没关係,反正我跟你一起去就行。」欧恩放开人,笑着对夙征道:「我们就做一对亡命鸳鸯。」 「好。」夙征还不知道找方法解决钢铁人的事,他想着如果能和欧恩一起,守护着这个国家到最后一刻,也挺好的。 欧恩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他打横抱起夙征,带着他稳稳飞回地面,把他安置在椅子上。 自己则半跪在夙征身侧,将夙征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一遍,「怎么就醒了?你才在医疗舱待没多久,身上还痛不痛?」照他以往的经验,普通的伤口都得躺一晚上,更何况夙征这种重伤。 躺不到几小时就醒过来,肯定才恢復不到一半。 欧恩用袖子替夙征脸庞周围的药剂给大致擦拭一番,药剂剩馀得不多,有大半都蹭欧恩身上了。 他边擦边哄:「再回去泡会儿吧,我在旁边陪着你。」 夙征静静任由他动作,「没事,都恢復得差不多了。反而是你,你没受伤吗?我记得我昏迷过去之前,好像看见你了。」 他看了眼身旁的高级医疗舱,只有中央研究院才有,「你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杰克呢?易莱哲呢?诺亚计……画……」夙征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他有一瞬间的心虚,但犹豫不过半秒,还是决定把话问完。 「诺亚计画还实施吗?」虽然问是问了,但是他怕欧恩生气,还特意补充:「我只是问问,没有要参与。」 那紧急澄清的模样看在欧恩眼里,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他心里美滋滋,夙征终于也会考虑他的感受了。 他忍不住凑上前,在夙征的唇上印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一下、一下又一下,情慾悄然在身周凝聚,浅尝即止的吻变了调,舌尖交缠,呼吸交融,夙征的精神力抑制不住地朝欧恩探去,在意识交融的那一刻,两人的灵魂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回来了,他们想,他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无须多言,彼此这段时间的行动与收穫,在此刻达到了完整的交流,夙征惊喜放开人,「我们可以继续留在地球生活了?」 「当然。」 「也可以跟外星人和平共处?」 「交易没有谈崩的话。」欧恩话不敢说太满。 「太棒了!」夙征直接扑进欧恩怀里,一把将人给扑倒在地,「你太棒了,真的。」 欧恩笑瞇了眼,贪心问道:「是不是又重新爱上我了?」 夙征双手撑在欧恩两侧,睁着晶亮的眼睛看着人:「是,很爱很爱你。」说完他低头吻住人,两人一起沉浸入新一轮的意乱情迷中。 145. 秩序建立(一) 「住手!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乱动!」 二层的一处私人住宅中,一场口角与斗殴正在酝酿成形。 海曼半弯下腰,肩膀和双手都抵在毫无预警闯入他家的壮硕男人腰上,用全身的力气阻挡对方的作为。 壮硕男人鲁弗斯嗤笑一声,「这房子我抢到就是我的了,我为什么不能作主?」他无视海曼那如小鸡仔一般的阻挡力量,从玄关开始,任何他伸手能及的东西都被抓起然后摔往地上。 短短不过十来分鐘的时间,屋内一片狼藉,像被龙捲风给袭捲而过。 海曼失神落魄坐倒在地,这个房子是他和伴侣透过无数次的任务慢慢存下金钱,一起购买经营的温馨小屋。半个月前他的伴侣在大屠杀的战役中身亡,只留下这个屋子作为他的念想。 可如今,就连两人这最后的避风港都被破坏,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用哪里来的动力活下去。 不稳的情绪在失控的边缘徘徊,扭曲的精神力在脑海中疯狂拉扯,他想替自家嚮导报仇、想让这群不知从何而来,破坏他们平静生活的人付出代价、想将这黑白颠倒的社会全都打碎、可同时他又想起自己答应过,即便只剩自己一人,也会坚强努力地活下去的承诺。 「我该怎么办……」海曼捡起碎裂在地的相框结婚照片,抱在怀里喃喃自问:「我什么都没有了……剩下我一个……我该怎么办……」 鲁弗斯哈哈大笑,右半边脸上用顏料画上的「超」字,随着笑意的张扬而颤动,他非常享受看着些自以为无所不能的觉醒者,露出彷彿失去全世界的失魂落魄表情,他嘲笑道:「之前国家把你们吹得天花乱坠,彷彿神兵天将,结果就这点实力而已?我真不知道这国家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就你们这样的,凭什么住这么好的房子?享受这么好的待遇?」 鲁弗斯边摇头感叹,边朝海曼走去。 他四十多年来没没无闻的小老百姓,在这几天因为恶意入侵以及破坏二层士兵的住所行为下,声名大噪。 鲁弗斯站定在海曼身旁,将从窗户外洒落的阳光给遮挡住大半,海曼的身躯被完全垄罩进鲁弗斯的阴影中。 「你手上是什么?结婚照?你还有老婆?长得挺漂亮啊!」鲁弗斯强硬将照片抢走,看了一眼后随手将其撕成碎片,嘴上还慢悠悠问道:「她人在哪里,把她交出来给哥哥玩玩,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小命,怎么样?」 欺人太甚说的就是鲁弗斯这种无赖。 海曼伤心欲绝的眼神顿时变了,他恶狠狠抬头,眼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不懂,我们过去付出生命、付出一切保护你们,为什么会换回这样的结局?我们宣示对国家的忠诚、对人民的爱护又为何会迎来这样的背叛? 我已经在泥淖深渊中,你们把我推向这个结局,不心怀歉疚就算了,为何还要落井下石? 所有的悲伤与悲愤在此刻全都化作怒气,「啊啊啊啊──」他一拳打往鲁弗斯脸上,「我杀了你!」 鲁弗斯不避也不闪,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眼神中带着诡计得逞的算计,当拳头即将到达脸颊边上时,他一把抓住海曼的脖子,将他高举到半空中,「不知死活的螻蚁,我本来是想饶你一命的,可偏偏你自己上赶着来寻死!」 他脸上的嘲讽开好开满,他爱死了这种无所不能的感觉,要不是钢铁人身上没有液体,他真想再加一口唾沫喷到对方脸上。 鲁弗斯的手劲非常大,不过几秒海曼的脸已经胀红成猪肝色,进气多出气少。可即便如此海曼双眼依旧瞪着鲁弗斯,没有半点求饶的示弱。 他抽出腰间的匕首,用尽最后的力气往鲁弗斯心窝捅去。 然而,虚弱的手被半道拦截,鲁弗斯不屑道,「垂死挣扎。」他抓住海曼的手调转方向,将匕首往他自己的腰腹刺去。 眼看着尖刃即将没入腹部,这时两个人从大门闯入,「住手!」一人道。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击往鲁弗斯的手臂,强迫他将人给放下,巨大的疼痛袭来,鲁弗斯不得不放手,「妈的。」他还没遇过能对他造成如此巨大疼痛的敌人。 他看着眼前两位彷彿明月与星辰的组合,舔了舔手腕上的疼痛处,问:「现在是在上演落魄王子復仇记吗?」 没有人回答他。 欧恩看着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海曼,打算速战速决,「鲁弗斯,你身为无忧国的国民,却目无王法、滥杀无辜,今日如果你伏首认罪将酌情减轻量刑,否则的话,杀无赦!」 鲁弗斯发出爆笑,「你们说这话不觉得渗得慌吗?凭你们的能力要想抓我,等个一百年再说吧。」说完他抬脚便要往海曼身上踩,打算给他最后一击,却没想到脚才刚抬起就被直接截断,从膝盖处硬生生断了一截。 鲁弗斯被吓傻在原地,随即爆发出不敢置信的怒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是由平民一跃变成超凡者的,过往没有打斗或者受伤的经验,一路平凡着到老,如今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可以说是他第一次体验。 他又惊又怒,不明白这具身体怎么就这样受伤了?他努力想反击却碍于行动不便跌倒在地,差点压到海曼。 夙征连忙用精神力织出一张网子,将海曼先送给外面的医疗团队,进行救治。 没了可以做为人质的对象,欧恩神情明显放松了些,他走到鲁弗斯身边道:「超凡者也好、钢铁人也好或者你们所谓的银色英雄也罢,已经不是无敌的身分了,我们拥有制衡你们的方法。」他展示了一下手上的武器,「所以现在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投降还是不投降?」 从鲁弗斯的角度来看,什么都看不到,他以为对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于是反唇相讥:「故弄玄虚!邪魔歪道!你一个王子这样欺负人民算什么王子!我看是灭亡的亡子还差不多!」 夙征从头到尾冷脸站在旁边,他真的怀疑欧恩是不是什么圣母转世,不然为什么如此有耐心。这事要是交给他来处理,纷纷鐘直接杀了了事。 欧恩叹了口气,「那就只能跟你道别了。虽然你选择了错误的方向,但我不为曾经保护你们所付出的鲜血与汗水后悔。」欧恩的剑抵上鲁弗斯胸口,鲁弗斯此刻终于感受到异物感。 他开始害怕起来。他滑动着四肢拼命想逃离欧恩的掌控,可惜夙征早已将他的四肢固定在地,分寸不动。 鲁弗斯破口大骂:「别过来!放开我!妈的!信不信我挣脱之后弄死你们!」 欧恩充耳不闻,只是平静道:「下辈子,希望你能当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随后,剑尖没入心脏,鲁弗斯睁大着眼,逐渐没了声息。 欧恩按下耳机:「可以进来收拾尸体了。」 机器人的速度很快,欧恩在一旁看他们作业,脸上带着些自我怀疑的思考,夙征明白他的顾虑,安慰道:「除了精神力武器,没有东西困得住他们,你今天不杀了他,明天就换他杀更多人民。」 「我知道,我只是想早点结束亲手杀死百姓的日子。」 夙征上前抱住人,「很快的。等新的秩序建立起来,就不用再做这些事了。」 「好。」欧恩伸手回抱人,「到时候我们天天去旅行,不再碰这些糟心事。」 夙征笑了,觉得他又再说孩子气的话,当下也不反驳,只是宠溺附和:「行,都听你的。」 146. 秩序建立(二) 超凡者肆意妄为的烧杀掳掠在短短一天内,被彻底解决。 由于超凡者都是由平民百姓改造而成,他们一来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拳脚功夫皆为蛮劲居多,二来天生对觉醒者的敬重与害怕,让他们在得知自己并不是可以无视规则存在的特殊身分后,第一时间选择了投降。 至于钢铁人,他们本身就是由皇家骑士或者易莱哲身边的觉醒者改造而成,他们早已熟知二、三层的生活,心理的不平衡没有那么大,也很容易就能明白所谓的精神力武器的概念。 所以相较于实际演示,口头上的沟通以及警告足以让他们忌惮和戒备。 他们迅速表达了对无忧国的忠诚,并且冤诉过往的行为只是听令行事。军令如山,如果不照做,也许遭殃的就是自己。 他们言之凿凿、有理有据,不求理解只求一条活路。 话虽如此,二层在经歷这场浩劫后,剩馀的觉醒者数量仅剩十分之一。这些倖存者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地与这些杀死同伴、爱人的敌人和平共处。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库奇看着安静躺在停尸间的棠琼,如此道。 欧恩静静站在一旁陪着他,库奇比他想像得还要冷静,他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也没有要报仇雪恨的理智尽失,他只是呆站在棠琼身边,平静诉说自己的恨意。 太平静了,欧恩忍不住担忧,库奇平静得让他心慌。 他在脑海中拼命想着安慰的说词,然而想了老半天依旧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旁观者。 他寧愿库奇大哭一场,或者怒气冲冲说要找钢铁人一决胜负的发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一汪掩盖暗潮的深潭,让人摸不准心绪。 欧恩真的很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只能道:「棠琼为了保护开发宇宙航舰的技术人员,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完成了他的诺言、坚守了他的使命,他是我们无忧国的英雄。」 「我知道。」库奇将手伸进冰柜中,触摸棠琼冰冷的脸颊,平静的声音开始变调,染上了抑制不住的悲伤,「他虽然不是最厉害的,却一直都是最认真的。」 「他一直暗自跟自己较着劲,想向后母与继弟证明自己,现在他做到了,我为他感到骄傲。」 欧恩听到这里,暗自松了口气,库奇能想开是最好。他总觉得库奇的状态不太对,像在憋着什么劲,等待一个手刃敌人的机会。 然而,欧恩的心才刚放下,便听库奇话锋一转,「但是,」库奇问,「为什么替他开心的同时,我的心却如此难受呢?」 「我真的恨不得将那些钢铁人一个一个给杀之而后快。」库奇双手扶抓在铁柜边缘,脑袋靠在手背上,泣不成声。 「对不起。」欧恩十分歉疚,他拍着库奇的背,「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叛国者,或者能早点发现杀死钢铁人的方法,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不是的,不是的……都是他们的错!是那些贪婪的人让这个国家分崩离析!是那些钢铁人害我们家破人亡!」 库奇不是唯一一个如此悲痛的人。 觉醒者与改造人之间的芥蒂,无法轻易消除。欧恩深知这一点。 因此,考量到钢铁人融入二层社会的难度,以及一层居民的安全性,他们决定将钢铁人超凡者与其他人民隔离开来,让他们单独居住在唐蒂岛上。那里有地下建筑,虽说曾经被火烧过,但是只是一些资料和器具被烧毁,整体架构还是稳固的,稍微整理一下就能住人。 处于与世隔绝的环境,加上没有出岛的交通工具,想要离开除非深海徒步或者百里泳渡,不然很难接触到其他人。 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保险的方法。 为了避免他们有被冷落,或者发配边疆之感,欧恩承诺他们,会给他们一个媲美二层的环境,只是需要时间,希望他们能耐心等待。 眾人纷纷表示没问题。 就这样,社会上最大的不安定因素被解决,欧恩却没有急着向一层的人民解释所谓的超凡者身分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他还有一个尚未完成的对谈,这庞大的疯狂信仰人民基数,是他最好的筹码。 「这个国家,也该有所突破了。」欧恩心想。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并且也在和外星人的对谈前先提出来与夙征探讨。 夙征一听,吓得想带欧恩去检查脑袋,看他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精神不正常了。 「还是我替你梳理一下?」夙征问。 欧恩直接将人抱到腿上、锁进怀里,「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夙征对无时无刻都爱贴在他身上的热源已经习以为常,他问:「你真的捨得吗?」 欧恩语气轻松:「没有什么捨不得的,这是最好的结局。每个人都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没有人该被决定方向、即便是给予他们一切的统治者。」 夙征还是担心:「五大家族不会接受的。」 欧恩:「这当然需要一个过程,但我相信不会太难,当大环境都在改变时,他们也不得不变。」 夙征知道欧恩心意已决,加上对于他所描绘的未来也十分好奇且期待,于是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谢谢你。」欧恩亲了亲夙征的额角,「最多再十年,不,五年,我一定会让这个转变圆满落幕。」 「不着急。」夙征半转过身看着欧恩,「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所以不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活得开心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好。」欧恩郑重点头,「我明白。」 就这样,有了夙征的理解和支持,欧恩在与外星人对谈时毫无后顾之忧。 他提出了合作的意愿:「我们的人民可以信仰超凡的力量,也可以选择变成超凡者,但是你们得给予我们管理上的援助。」 「你想要什么?」黑色岩石人问。 「武器。」欧恩直接表明,「上次展示给我看的可以斩杀钢铁人的剑,希望能够每年定额提供给我们。」 精神力武器虽然管用,但是看不到。而且最大的困扰是,觉醒者数量锐减,剩馀是伴侣关係的人数更是稀少,他担心万一选择成为超凡者的人很多,管理人手不足之下,失控的屠杀歷史会再次上演。 欧恩想得很简单,既然外星人製造武器的方式跟精神力一样,它们能做出巨大的剑,理所当然就能做出人类适用的小尺寸实体剑。 然而── 「我们没办法提供你武器。」黑色岩石人拒绝了。 「为什么?」欧恩不解,这对它们来说甚至是不需要成本的交易。 「我们製作的东西无法长久存在在地球环境中。」这也是为什么它们不亲自统治地球,非得找个人合作的原因。 黑色岩石人道:「我们只要在地球待的时间过长,就会化成沙土,消失不见。」 「化成沙土?」,欧恩觉得似曾相似,他想起了暴龙鱼,「你们是硅基生物?」 「是的。」 「所以之前出现的那些奇怪生物都是你们放到地球来的?」 「没错,它们是探测器。」 「难怪。」欧恩一瞬间将所有疑点都给连上了。 这些硅基外星人发现人类可以替它们提供信仰的力量,便想着要统治地球,是以为了评估地球环境的安全性,它们提前放了许多硅基生物做测试,却没想到地球的环境并不适合它们生存。 无奈之下,它们只好改变方式,以寻找合作伙伴的方式来进行思想渗透。 从罗伯特、易莱哲再到欧恩,它们在无忧国内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终于达到目的。 欧恩十分无奈,「直接来找我合作多好?」 黑色岩石人呵呵笑:「我记得你们有一句话叫不撞南墙不回头?要是没有这些牺牲,你又怎么愿意跟我合作?」 欧恩懒得与他争辩,将话题又拉回正轨上:「如果你不能提供武器,那你能提供什么帮助?」 「我可以帮忙延续他们的性命。」 「什么意思?」 「被我们改造过的人,寿命只有五年。」 「什么?!」欧恩出乎意料之外,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硅基生物无法在地球长时间生存,那么它们製作的改造人寿命不长倒也说得过去。 「寿命能延续几次?」欧恩问。 「十次。」 十次就是五十年,差不多够了。于是欧恩答应下来,「没问题。」 就这样,和硅基外星人的合作正式谈成。 欧恩也打算开始自己五年转变计画的第一步。 147. 秩序建立(三) 与外星人达成协议后,欧恩将自己的五年计画大致上分成了三个执行阶段。 第一阶段,他打算给成年的人民──那些确定无法成为觉醒者的人──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是要维持现状当普通人,还是成为超凡者抑或进化者。 他从别斯图热夫那里得知,自唐蒂岛大火之后迄今,康拉德以及研究院里的其他人一直都在她三层的家族里头做研究。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的研究进展不大,进化者的能力还是和当初欧恩他们从暴龙鱼手上解救下来的那三位实验者差不多:身强体壮程度媲美哨兵,却无法随心所欲暴露在阳光底下。 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进化者皮肤对阳光辐射的抵御能力,已经从从日照强度10%提升到了20%。也就是说,只要一个地区它实时的日照强度小于20%,进化者就可以随意游走于辐射保护层外。 这也意味着,夜晚、阴天、黄昏或者清晨之际,都是他们的自由活动时间。他们可以虽然不能享受整个地球的环境,但是至少已经能探索太阳隐匿踪跡时的那百分之五十了。 当然,研究不会停止,也许在多年后的未来,进化者能承受的日照强度可以到达70%、80%,甚至100%。 至于超凡者,他们的躯体强度无人能敌,不要说太阳,在这地球上可以说除了精神力武器之外,他们天不怕地不怕,然而与之交换的是具有时效的生命,以及不再是人类的身分别。 他们虽然自由,哪里都能去,却无法进食、无法传宗接代,当五年的生命时限一到,想再续下一个五年的命数,得看他过去五年的纪录,但凡有一笔过错记录在案,他将被剥夺续命的机会。 堪称身体上最自由,命运上却最受限的选择。 进化者与超凡者的身分有好有坏,端看个别人的考量,以及着重的能力是什么来决定。 当所有人民选择完新的身分后,也就到了计画二的部分。 将无忧国所有的资源重新分配。 欧恩将目前的这种垂直性社会结构,改成水平发展:即所有身分别的人都居住在同一平面上,政府、觉醒者、进化者以及超凡者全都住在一起。 所有人都能享受多采多姿的生活娱乐,以及美轮美奐的生存环境。 他想告诉大家,只要努力出任务或者进行劳动,就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那么贵族和皇室呢? 他们将不復存在。 是的,欧恩打算取消这种高高在上的阶级制度,这也是夙征怀疑他脑袋是不是被外星人入侵的原因。 夙征一直以为当上国王是欧恩的毕生梦想,可如今他却亲口说要废除这个职位,为什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要的不是当国王,而是让百姓过上好生活。」欧恩解释。 夙征:「你对好生活的定义是什么?」 「就是有目标、有理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起床、知道自己为什么入睡,而不是整日无所事事等待死亡的日子。」 「这跟你当国王又不相违背。」 「但是它跟我爱你相违背了。」 夙征一愣,随后满满的问号浮在头顶上。 他果然不懂恋爱脑的脑回路。 欧恩拿起夙征送给他的枪袋,先是拿布仔细擦拭掉表面的灰尘,又好好地上了一层油保养后,才将它收进衣柜里。 夙征看着他每天像是对待什么珍品一样对待枪袋,说不开心是假的,但同时又觉得欧恩小题大作。 他不只一次告诉过他,坏了会再买新的给他,但欧恩依旧坚持,「不一样,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我当然要好好维护。」 夙征想,行,没毛病。 又道:「你如果怕弄坏,就别带出去了。」 欧恩瞪眼:「不带出去别人怎么能看到你送我的礼物?」 欧恩最近的一部份重心落在培养钢铁人和超凡者的作战技巧上,毕竟他们优越的身体优势摆在那边,不让他们去协助解决猛兽,太浪费他们的「超凡」二字的名声了。 是以,平常他让钢铁人教导超凡者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例如各个猛兽的特徵以及晶核位置,练练各项武器的基本功等。 然而那些人谁都没有担任教官的经验,而且作战能力也不是非常出色,所以实质上的团队作战战术和简洁精准的格斗动作会由欧恩和夙征轮流教导。 没办法,除了他们俩,没有觉醒者愿意和他们有任何交流。 而欧恩总会在这种不需要真正战斗,配戴能量枪指是为了臭美展示的时候,换上夙征给他的枪袋出去走秀。 夙征在翻了无数个白眼、好说歹说却依旧阻止不了欧恩后,已经决定採取放任状态,主打一个他开心就好的消极态度。 这不,此时欧恩的行为直接被他无视,他追问道,「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欧恩转过头看着人,「意思就是,我希望未来我们之间可以单纯一点,你或者我做的任何决定,出发点都是我们自己,而不是人民。」 「越高的权力代表越大的责任,我不想你因为我背负那些不属于你的重担,我只希望我们可以开开心心地过每一个小日子。」欧恩将夙征拉到床沿边坐着,「你不需要有压力,无忧国的社会型态本来就不正常,我父王想改变很久却苦无时机,刚好藉此机会来个不破不立。」 「你想怎么立?」夙征问,「你要重振国家的概念?」 歷史上,从有纪载开始,确实从没有过将所有人类集中于一个国家的先例,过去不管是依部落、依种族或者依国家,划分出了许许多多可以相互抗衡的体制,或争夺资源或合作共荣,都是一种进步的方向。 「没错。」 「那得耗费多少资源!」夙征只觉得头昏眼花。 现阶段,将无忧国一层也给算进去,没有一块大陆上的环境适合人类居住,也就是说,如果欧恩想重振国家的概念,所有的建筑、交通以及体制都得从零到有重新规划建设,这工程的浩大程度以及烧钱程度,夙征根本无法想像。 「你从哪里来这些资本?」 「我卖国啊。」欧恩满脸坦荡。 148. 秩序建立(四) 「卖国?」夙征琢磨着字面上的意思,「卖给谁?」 欧恩嘴角勾起一个奸诈的笑,「当然是五大家族。」 「我打算把其他大陆用天价卖给他们,这样一来我们就有钱建设本岛了。」无忧国所在的这块土地,他们称为本岛。 夙征的嘴角抽了抽,真是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欧恩说的卖陆地,不单单是表面上卖出一块土地这么简单,背后隐藏的的意义其实是卖出一个国家的经营权。 我把这块土地给你,你想丢弃也好、想发展也好,都随你。 而五大家族的人花高价买地,势必会在该地进行开垦与兴建,顺理成章地,他们也将成为该大陆的掌权者。 有土地、有政府,怎么可以没有人民? 所以如果买地的人多,未来掌权者们要想吸引更多的居民入住,显然得尽可能把环境、政策、福利都提升到最具竞争力的阶段。 如此一来,欧恩很大程度确保了那些新国家的质量,而卖陆地所拿到的钱,也可以用来做建设新无忧国的啟动资金。 「万一没有人买呢?」夙征问。 大家都不傻,他们花鉅款买了土地后,还得再投入另一笔鉅款做建设,这种花钱如流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报酬的亏本买卖,真的有人愿意当那个冤大头吗? 欧恩胸有成足,「你就等着看吧。」 事实证明,等到真的开放购买的那一天,五位族长里面有四位都抢着当冤大头,面对欧恩开的价,他们虽然肉痛,却无法在欧恩说出:「这些钱买一个国家的统治权,很划算的。」这句话时,说出一个不字。 你现在不买,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别司图热夫从头到尾像看戏一样,坐在一旁边嗑瓜子边看其他族长来回变换的脸色,看得津津有味。 夙征问她:「你不想当统治者吗?」 「我又不是吃饱太间。」别司图热夫道。 其他人:「……」 他们一个个眼刀毫不留情往两人的方向射,别司图热夫不痛不痒,「我能快快乐乐做研究就很满足了,没那么大的野心。」 她看向夙征:「一辈子可长可短,别给自己套上太多枷锁,专注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就好。」 「我明白。」夙征点头,这也是他支持欧恩的原因。 他们一起经歷了那么多,才走到今天这个勉强要往盛世发展的年代,谁也说不好人类的未来是不是真的就太平了,之后真的不会面临其他的浩劫或者入侵者的袭击吗? 无须多言,他们爱这个国家,真到了需要战斗的时候,他们将义无反顾成为国家的尖刀,为它杀敌挡煞。 可是如非必要,他们都不是贪慕权力、爱出风头的个性。 他们更多地还是愿意平常一起出出任务,在偶尔放假的间暇时光,找一处风景优美之地,肩并肩散散步、吃美食,享受普通的生活。 为了这个目标,欧恩五年计画的第三阶段就是等时机成熟时,宣布结束无忧国世袭君主的制度。 合适的继任者会上任,而人民可以在包含新无忧国之内的五个国家之间决定未来定居的土地。 国家和国家之间会架设飞船作为往来的交通工具,未来无论是旅游或者探亲,都非常便利。 欧恩每次与夙征聊到这些想像的未来时,双眼总会散发出嚮往的光。 夙征单手撑在颊边,问他:「你卸下王子的身分后,想去哪个国家定居?」 欧恩思考了一下,「尼古拉的国家吧。」 夙征回想了一下购买大陆那天,脸上从头到尾都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问:「为什么?」 他感觉对方是隻猜不透的老狐狸。 当时,所有人听见欧恩开出的价格,忍不住爆粗口时,只有他轻轻地呵呵笑了两声,表情变都没变,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尼古拉是四位族长中最有美感的,他建立的国家应该会比其他人的浪漫好看。」 夙征:「……」行吧,当他没问。 欧恩将他的计画简单向亚斯阐述了一遍,亚斯听完表达了完全的支持,只是有一件事超乎了欧恩的意料之外。 「找个合适的日子,我将王位传给你吧。」亚斯道,「国王的身分会更方便你掌控计画的执行。」 「父王?」欧恩总感觉亚斯还有后话。 「这段时间你母后因为忧心这个国家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既然现在新政策和新改变都开始执行,而你也准备好了后续的每一步计画,便趁此机会将主事权全都转让给你,我也能有更多的时间陪芙拉。」 「我明白了。」欧恩离开椅子,朝亚斯单膝下跪,拱手道:「欧恩定幸不辱命!」 「傻孩子。」亚斯将欧恩给扶起来,「这里就我们父子俩,不需要这些礼仪。」 「是!」欧恩坐回椅子上。 亚斯默默看着他,眼神中从欣慰、与有荣焉到最后的恨铁不成钢,情绪之饱满,可惜欧恩半点没领会,疑问回望,「父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亚斯无奈摇头,暗示道:「既然无忧国将要迎来新国王,那么新皇后在哪里呢?」 欧恩震惊起身:「您的意思是?」 「登基典礼和婚礼可以办在同一天,喜上加喜。」 欧恩顿时激动,「我……我……这消息您先不要和任何人说,等等我……等我求婚成功再说!」 念头一旦被挑起,欧恩便坐不太住,随意和亚斯聊几句后便匆忙告辞,着急想他的求婚计画去了。 离开前他再三警告,「千万千万不能跟母后说这件事!我怕她说漏嘴!」 「我知道了。」亚斯如此回覆,内心却忍不住吐槽欧恩对芙拉的不了解,登基典礼和婚礼一起办可是你母后的主意。 要不是她提了,你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149. 求婚(一) 欧恩从国王那里回来之后,连续两个星期的时间都非常忙碌,每天早出晚归。对夙征他给的解释是,他在为登基大典做准备。 夙征不疑有他,欧恩即将即位的消息已经公布了,一、二、三层的街道上被许多彩旗和象徵皇室的银色旗帜给插满,全国上下都沉浸在欢庆的情绪中。 这是距离上次亚斯即位之后,睽违了二十年的盛典。 这段时间百姓的心情也如过山车一般,高潮迭起,给予的希望又被打碎,以为的新时代不过是卖国贼的骗局。 幸好,皇室挺过来了。亚斯国王还在,欧恩王子也没有放弃他们。 他说,迈向新未来的路已经铺好,全看你们怎么选。 许多人又苦恼又纠结,由其实当家人的选择与自己不一样时。 然而欧恩告诉他们,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这不会是他们的第一次做选择,未来的路不可能每个人都一起走。 于是,买定离手! 决定了就不后悔。 无忧国国民心中充满豪情壮志,新的生活即将啟航!他们从来没有一刻,如此由衷地期待明天的到来。 巨型气球飞在高空中,造型五花八门,有白鸽、皇冠、权杖和白马等象徵物;一层的灰色高楼也全被喷上彩色油漆,他们特地选用了清亮色系,成品宛若祭典上的烟花,光是游走其中,心情就不自觉雀跃几分。 相较于上次亚斯的一切从简,特次欧恩的排场可谓天差地别。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除了要一起举办婚礼这个考量,背后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凝聚民心。 透过与全体人民相关的国家级大事,让这些曾对国家认同產生怀疑或者动摇的人民再次参与进群体活动中。行动影响思维,无形间便能将他们离去的民心重新拢回。 欧恩不见人影的期间,夙征也没间着,他从头到尾都被芙拉王后给绑住,美其名曰替欧恩加冕的服装设计与把关。 夙征一个头两个大,他对服装设计一窍不通就算了,更不具备视觉上的美感,什么顏色、材质、长短的衣服搭什么样式的花纹、图案会更好看,老实说,他还真看不出太大的区别。 他想,这工作可是太考验我一个一年穿三百六十天军服的人了! 然而,看着皇后兴致勃勃地与他讨论,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在每次皇后询问的眼神中,绞尽脑汁给出好看跟不好看的理由。 这可比训练还要累上百倍。 尤其他还不明白,他与欧恩的身形并不相同,为何还要充当试衣模特儿? * 欧恩一回到房间,看见的便是夙征累趴在床上,满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忍不住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强忍嘴角的笑意,伸手揉了揉床上人的脑袋问:「要不我跟母后说一声?说你要训练明天不能到了。」 夙征掀开眼皮子看了欧恩一眼又闔上,声音有气无力,「没关係,已经到最后阶段了,再累也没几天。」 「那可不行。」欧恩单膝跪上床,将盖在夙征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万一我登基那天,王妃累倒了可怎么办?」 夙征撇撇嘴,又在睁眼说瞎话。 他撑坐起身与欧恩抬槓,「放心,我要真累倒了,会有人把我放进医疗舱的,保证能在你登基之前恢復过来。」 欧恩装模作样叹气:「王妃真是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他手上略为使劲地捏了捏夙征鼻尖,几乎半个身体都爬到床上去。 夙征拍开他的手,揉着鼻子瞪人,「没洗澡不要上床!」他头发微乱,身上带着刚沐浴后的清香,穿着与欧恩成对的睡衣,睡在欧恩的床上,毫无防备地展露着私下里才会有的小表情,看得欧恩心都软了。 「王妃。」他忍不住软言呼喊。 他低头亲了亲夙征的嘴角,赶在他再次赶人之前率先离开床舖,道:「不管,明天我们都放假一天,有其他任务。我会去跟母后说,你不用担心。」 说完也不等夙征表态,头一转便进了浴室。 夙征摸了摸被亲的嘴角,眼里的疲惫消逝了一些,带上了只有和欧恩在一起才会浮现的宠溺之气。 他嘴角明明在笑,却心口不一地摇头,小孩子脾气。 隔天一早,他被穿戴整齐的欧恩给叫醒,然后稀里糊涂地被塞上飞船。 这艘飞船是皇室出行专用机,上面的配置与普通载人机不同,採用了一贯的宫廷风装修,简约中带着高雅,十分适合作为旅游观光的代步工具。尤其他们还在落地窗边摆了几张巨大的黄金雕花红丝绒躺椅,躺在上面看沿途的风景,可谓人生一大享受。 夙征一上飞船便往躺椅走,他昨晚被欧恩折腾到很晚才闭眼,几乎没怎么睡。 腰酸背痛。 他本来还以为昨夜欧恩说有任务要放假,不过是为自己心中的小算盘找藉口,却没想到真的一早就将他给唤醒。 夙征在飞船上睡睡醒醒,等再睁眼,外头的风景已经变成一片雪白,两人儼然已经来到北极圈附近,他问黏在自己身后的连体婴,「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有任务?」 「没有。就是想一起出来走走,放松放松。」 夙征看着那一大片冰天雪地,一口拒绝,「不走,太冷了。」 欧恩:「……」 「我的走走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走走,而是一起看风景、享受两人世界的那种走走!」 夙征充耳不闻,在欧恩怀里调整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道:「不管,我要睡觉。」说完直接闭上眼不动了。一整个恃宠而骄。 欧恩拿他没辙,只能调整毯子将两人给裹紧一些,认命充当抱枕陪夙征补眠,他低头轻吻夙征的发顶道:「就再陪你睡一小时,等一下真的得起床吃东西了。」 夙征没有回答,只是在欧恩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很快勾起又放下。 一个小时后,夙征被叫醒,他们一起吃了简单的午餐后,欧恩便让飞船暂时降落,说要出去消消食。 他们此刻抵达的位置,已经离冰天雪地有些距离了,但远远地还是能看见远方山尖上的白雪。 一望无际的高原上,野生的植被非常茂盛,奼紫嫣红的杜鹃开了满山满谷,两人漫步其中不用言语都能感受到自由的味道。 如此宜人、如此治癒。 夙征回过头看落后自己几步的欧恩,眼里带着愜意的笑容,眉目之间的弧度如风一般轻柔。 「真好。人民很快就能亲眼看见这些……」他张开双臂,指着这片天地,「美丽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色了。」 欧恩点头,他的眼神始终锁定在夙征身上。 宝蓝色的眼瞳中,随风摇曳的花卉再倩丽,也只是眼前之人的陪衬。 他心念一动,快步上前几步,拉着夙征的手朝某个方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夙征踉蹌着跟上他的步伐,「去哪?」 欧恩故弄玄虚,笑得如狐狸一般,「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被好事的风带进夙征耳里,莫名地他总觉得,欧恩的心情好像比方才还轻快了几分。 150. 求婚(二) 欧恩拉着夙征穿梭在花丛中,期待抵达目的地的心情让两人不自觉加快步伐,后来几乎在高原上跑了起来。 狂风吹乱了头发衣裳,也吹乱了他们的冷静和稳重,细柔的发丝三三两两挡在眼前,阻碍了视线,然而谁都没有在意,此时内心被自由填满,轻快得快要起飞的心情,让他们兴奋得几乎忘了自己。 周围一望无际没有遮蔽物,应当天高云阔,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云团离他们好近好近,近得彷彿就追在身后,随时准备从耳际反超。 一大朵、一大团,软绵轻飘,被风拉成了各种形状。 他们都忘了,上次如此肆意奔跑是在什么时候,欧恩与夙征相对望,在对方眼里发现了相同的晶亮鑽光。 「啊──」欧恩突然放声大喊,他心中突然有一股想要做什么的迫切,促使他发洩出来。 这种被天地包围的感觉,好似回到幼年时期,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包容的年纪。 无拘无束、酣畅淋漓。 于是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夙征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学了起来。 「啊──」 只可惜他挑的时机不对,他张嘴时,突然一阵狂风灌进他嘴里,声音都被风给吹变形了。 两人对看一眼,爆笑出声。 当即也不跑了,两三步缓衝后停在原地,脸上是尚未收止的笑意,步伐自然而然调整到相同的频率,他们肩并肩、手牵手,朝逐渐在眼前展露出来的石屋走去。 石屋不大,整体建筑由大大小小的石块组成,颇有点中古罗马世界的风格。 「这里是?」夙征问。 「先进去看看再说。」 夙征不太放心,「我们可以自己进去?」感觉像闯空门。 欧恩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夙征便不管了,想来是欧恩特意安排的。 他推门而入,本来以为可能是个度假小屋,却没想到,里头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只是能从格局的分布来大致推测出那接隔间的作用:客厅、厨房、浴室和卧房。 夙征回头去看欧恩,问:「这是?」 「喜欢吗?」 夙征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什么都没有的房子,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但是鉴于直觉,他又多问了一句,「你盖的?给我们的?」 「对。」欧恩点头,他走到夙征身边,牵起他的手在唇边轻吻一下,「这是我们未来的家,我想等你一起布置。」 欧恩的手有点冰,甚至隐隐带着点湿气。 夙征还未细想刚奔跑完的身体,不应该如此冰冷,便见欧恩单膝跪地,拿出一颗闪闪发亮的鑽戒。 鑽石可是现在地球上,消失的宝石。 「你……」彷彿意识到什么,夙征看向欧恩的耳朵,鑽石耳环不在了。 「夙征先生。」欧恩道,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紧张,「从上辈子喜欢上你开始,我就知道,我非你不可。」 「这辈子发生了很多事,谢谢你还愿意陪在任性的我身边。未来我会学习如何当一个更称职的伴侣,让你一天比一天更爱我。请问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 不等夙征回答,欧恩直接将戒指套进夙征的无名指,夙征急忙握拳:「这流程不对吧?我都还没答应!」 欧恩站起身,亲了亲夙征,「你除了答应没有其他选择,就不浪费你的口水了。」 「你!」夙征举起拳头想揍人,却被殴恩率先一把抓住,他另一手直接揽往夙征后腰,压着人吻了上去。 他单刀直入,撬开夙征的牙关,用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横扫千军,夙征被吻得晕头转向,浑身都失了力。 欧恩藉此机会,将戒指一套到底,彻彻底底将人给套住。 「现在你是我的了,王妃。」他眼里的势在必得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惯用的纯良的面孔。 夙征对他这时不时变脸的个性已见怪不怪,他就着相拥的姿势,伸手摩娑欧恩的耳朵,问:「既然你都不给我回答的机会,还搞这一套干嘛?」 「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夙征横了他一眼,装。 欧恩嘿嘿笑着,求婚成功让他心情好得快要飞天,他将下巴靠在夙征肩膀上,小声呼喊:「王妃。」 夙征没理他,他仔细端详着手上的戒指。 欧恩又喊了一声:「王妃。」 声音中带着黏呼呼的撒娇,像极了求偶期的泰迪熊。 夙征依旧选择忽视,昨天才做过,他可不想自己稍微答应个几声,又被欧恩找到机会胡作非为。 他转移话题:「怎么把你的耳环拿来改成戒指了?」 「因为除了我的鑽石,找不到可以配得上你的戒指。」 夙征笑了,亲了亲他空荡荡的耳垂,「没想到王子还会说甜言蜜语?」 「真的。」欧恩抱着人缓缓移步,原地转着圈,跳舞一般。 「好捨不得啊。」他突然感慨,「你都还没正式成为我的王妃,就要直接当皇后了。」 「比起皇后,我更喜欢喊你王妃。总觉得皇后是属于大家的,王妃就是我一个人的。」 夙征听得云里雾里,却依旧从中捕获了关键信息,他以为欧恩是在为登基大典紧张,于是安慰道:「我们可以等你退位后再结婚,到时候我既不是王妃也不是皇后,我只是你的嚮导。」 欧恩却摇头,「不行。我希望你能以我皇后的身分,一起在歷史上留名。」 「……」夙征,「太贪心了。」 欧恩放开人,望着夙征的眼睛道:「谁叫你这么好,我要让全世界、全时空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我欧恩一个人的!」 夙征:「那怎么办?」 「要不我们提早结婚?」欧恩灵光一闪,「如果我们今天结婚,这样你就能当我两个星期的王妃了。」 「可以啊。」夙征没有意见,在无忧国哨兵与嚮导结婚的流程非常简单:到证婚系统前相互诉说誓言,并且按压指纹为证即可。 不到五分鐘就能完成。 「那我们现在就去!」欧恩打横抱起夙征,直接朝飞船的方向飞去。 151. 登记(H) 【恭贺,欧恩哨兵以及夙征嚮导结为伴侣,祝你们永结同心、战无不胜、长长久久。】 当欧恩与夙征的结婚祝贺出现在系统上时,消息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瞬间传遍全无忧国上下。 一二层的人民对于这个消息,抱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什么?欧恩王子结婚了?怎么这么突然?」 「夙征是谁?是之前一直陪在王子身边的那个冷脸男人吗?」 「不是听说他才e级吗?怎么配得上我们优秀的王子殿下!」 「王子终于抱得美人归了?太好了!要不是现在见他一面太难,肯定要让他请一顿大的!」 「本来以为王子会在登基后才举办婚礼,没想到这么心急就结婚了。」 「经歷过之前那么多生死关头,想留下一些形式上的綑绑证明,也是可以理解。」 这些人怎么想,欧恩和夙征毫不在意,却然而有一个人的感受,他们却不得不在乎。 芙拉王后直接拨了电话去质问欧恩:「你们怎么就结婚了!我替夙征订做的订婚礼服、结婚礼服跟登记礼服不就派不上用场了!」 「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来解释清楚!」 欧恩:「是,我知道了。」 面对正在气头上的芙拉,欧恩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多说,十分听话。 夙征在一旁听了个全程,他诧异道:「原来皇后也会生气?」他这两个星期跟在皇后身边,可是亲眼看见她是如何耐心地教导他设计服装、如何不厌其烦地修改礼服的每一处细节、如何高情商地与每个部门的人沟通。 他本来以为身处皇后这样的高位,就是得有这样的情商和智商。 却没想到原来皇后生起气来也这么可怕。 欧恩朝他做了个委屈的鬼脸,「你不知道,母后小时候骂我骂得可兇了!」 「那肯定是因为你调皮捣蛋。」夙征对于皇后的温柔有着厚重的滤镜,对欧恩的自由心性也有一定的了解。 他丝毫不觉得欧恩可怜,反而故意道,「我小时候可从来没有被骂过,博士一直说我非常省心。」 欧恩翻身将人押在躺椅上,居高临下挑起一边的眉毛问:「王妃为什么结了婚,还是没有半点无条件袒护伴侣的自觉?」 他伸手撩起夙征的衣服下襬,手指在他的腰际上摩娑,「是不是本王子得做点实质性的事情,王妃才会比较有实感?」 敏感带一被触碰,夙征冷静自持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忍不住粗喘出声,眼神中爬上几分恼怒的羞愤。 他瞪着欧恩,「趁我好好说话的时候把爪子拿开!」语气兇狠却没有什么杀伤力。 「不要!」欧恩半点不怕,他低头吻着人,边吻边道:「你答应我以后都站在我这边,我就放过你。」 夙征双手都在欧恩的掌控之下,动弹不得,语气上却依旧强硬,「如果我不呢?」 「那我就做到你答应为止。」欧恩再次吻住人,舌头在夙征的嘴里疯狂掠夺,空着的手也直接探进裤子里,抓住小夙征挑逗。 他的动作看似粗暴,其实都控制在不痛疼夙征的力道之下,像是要不到玩具就无理取闹的孩童,实则暗自观察着大人的表情变化。 夙征被吻得气喘吁吁,趁着换气的空档道:「你冷静一点,皇后在等我们。」 「新婚之时,因为王妃太热情而耽误一些小事,母后可以理解的。」欧恩一口一口轻吻落在夙征的脸侧,从耳侧一路往下到脖颈处,「还有,王妃是不是该改下称呼了?我们都结婚了,你应该叫母后才对。」 「你要诬赖我?」夙征直接忽略欧恩后面那一句话,他声音冷了下来,「王子是要当国王的人了,孰轻孰重应该拎得清才是。」 欧恩一听夙征的语气,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他瞬间变换策略,开始装可怜,「我就是想要你心疼心疼我,安慰我几句,这你都不肯?」 他态度虽然放软,但是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就此停下的打算,小夙征早被玩弄得昂首挺立。 夙征红着眼,心理骂着欧恩的无赖,表面上仍然配合演出:「安慰你?」 「嗯,」欧恩轻声哄道,「你就说句『老公,以后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我就放过你。」 「老公。」夙征张嘴就来,声音婉转深情,搭配上他此刻深陷情慾的表情,欧恩瞬间硬得不行。 「嗯,怎么了?」欧恩问,声音沙哑得像要烧起来一般。 「我……」夙征欲说还休。 欧恩满脸期待。 夙征:「我觉得……有些规矩还是提早建立起来会比较好。」他话说完,表情一变,被织成网状的精神力从天而降,直接兜头朝欧恩一罩,网住变要将他往天花板拉。 却没想到,就在网子即将碰到人时,欧恩反身一刀,直接将它给划破成两半,夙征一惊刚想反击,后颈却突然被咬住,力气尽失,精神力发挥不出作用,一股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他刚想辩解,裤子便被大力拉扯掉,欧恩早已勃发的性器抵在昨夜开拓后,尚且柔软的穴口道,他阴冷冷道:「有些规矩,确实得早点建立没错。」 「等一下!」夙征大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欧恩一挺而进。 「嗯啊……」力道之大、进入之深,夙征差点以为要被捅穿了,他头皮发麻,忍不住道:「欧恩……轻点……」 他实在没想到,欧恩竟然能识破他的打算,反将他一军。 只能说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欧恩对他是越来越了解了,连他会使用什么样的缓兵之计来等待时机都一清二楚。 这样不行,夙征深刻反省,这样对他未来的博弈非常不利。 然而说这些都太晚了,欧恩言出必行,他每一次都退出很多又一进到底,夙征根本抵挡不住,只能随着欧恩的力道前后摇晃。 「你他妈……嗯哈……慢点……」 欧恩弯下腰,覆在他耳边问:「王妃,认输吗?你说句『老公我错了』吧,说了就放过你。」 夙征心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让男人冷静下来,他只能服软:「老公……我错了……你轻点……」 那句老公的杀伤力,非常之大,欧恩直接又大了一圈,他极其兴奋,大力吸吻着夙征的印记道:「老婆好棒,再喊一声。」 夙征咬着牙,容纳得十分困难,忿忿道:「你别再变大了!」 「嗯,不变了,老婆乖,再喊一声,喊了就变小了。」 「你啊……别得寸进尺……」 「不关我的事,是老婆勾引我……」欧恩堵住小夙征的前端,「老婆不说吗?不说是要惩罚的。」 「嗯……欧恩!」夙征汗流浹背,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美丽的腰线,「你……」 「乖,叫老公,叫了就放手!」欧恩耐心十足。 夙征闭眼忍耐,不愿就范,可身后男人却好像半点没有要放过它的跡象,随着快感的攀升,他渐渐抵挡不住。 「老公……」夙征喊。 「这才乖。」欧恩吻住人,手上的动作与身后的动作重啟新一轮的进攻,欧恩一边喘气一边在夙征耳边狂喊老婆。 那眷恋与依恋的姿态,让夙征逐渐沦陷于他所带来的情慾之中。 当下也不再和他较劲,破罐子破摔地喊着老公回应。 这样热情回应的结果就是,他被欧恩拉着做了三次,然后又被强硬塞进医疗舱里泡了半个小时,等两人见到皇后时,天已经大黑了。 他们走在皇宫的回廊里,夙征走得飞快,表情冷得欧恩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只在一旁表情忐忑地跟着。 他欲哭无泪,老婆生气了怎么办,谁来教教我怎么哄啊!嗷! 152. 游行 在前往裁缝间的路上,夙征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两个星期皇后着重忙碌设计的,是他们的结婚礼服,难怪老是让他试穿。 他本来还疑惑,皇后不像做事潦草的人,怎么会不管他与欧恩身形的差异,坚持要他去替欧恩试衣服。 他原先还猜想,皇后会不会是要替他製作登基大典的出席服装,可想想又不对,那又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怎么还瞒着他偷偷做?便取消了这个想法。 现在,一切的反常都有了解释。 夙征步履匆匆,对追在身后嗷嗷叫的男人半点不关心。 他十分恼怒,有对欧恩的、也有对自己的。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殴恩下了蛊,所以才对他如此放任?明知道皇后在等他们,还是任由欧恩做了个尽兴。 夙征头很痛,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再被殴恩这么牵着鼻子走,未来真的会被死死拿捏住! 夙征急于想将两人关係的主控权拿回手里,然而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解释两人晚到的原因,夙征站在裁缝间门口,试想过无数总芙拉看见他们第一眼时会说的话,以及该如何应对。 却没想到,等真的推开门才发现,情况远比他想的还要严峻。 博士竟然也在里头,不,现在应该改口叫别斯图热夫族长,她就站在皇后身边,两人正认真地对着一块华丽的布进行讨论。 夙征:「……」雪上加霜。 他暗自祈祷,希望她们不会等太久才好。 欧恩也看见了别斯图热夫的身影,他一看夙征定格在门口就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当下也不多说,双手揽住夙征,带着人半转身,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来跟他们解释。」后,欧恩率先入门,然后才拉着夙征的手将人藏在身后,朝二人走去。 夙征看着欧恩自信的背影,内心嘀咕,就是由你来说我才担心。 「母后、岳母大人,我们回来了。」欧恩朝他们打招呼,声音十分精神且宏亮,彷彿生怕周围数十位工作人员没听见他的称呼一般。 夙征:「……」 芙拉与别斯图热夫的眼神这才从布匹上移开。 夙征跟着探头打招呼,「皇后、博士我们回来了。」 两人听见欧恩的称呼时,眼睛笑得都弯了,尤其是别斯图热夫,像是终于从与欧恩的较量中胜出一般高兴。 反而是皇后,问夙征怎么这么见外,欧恩都改口了他还叫得这么生疏。 夙征一愣,看了欧恩一眼,也跟着叫了声:「母后。」 「这才对嘛。」芙拉看向别斯图热夫,两人笑得宠溺,「终于有成为一家人的实感了。」 「可不是。」别斯图热夫道,「我从来没想过王子这么优秀的人,会成为我们夙征的伴侣,我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哎呀,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我多担心我们夙征会孤单终老。」 夙征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自家博士戏太多了。 然而皇后却好似遇见知音一般,拉着别斯图热夫的手特别激动:「我不也是!欧恩这孩子从小对感情这种事一点不热衷,其他男孩在逗暗恋的男孩女孩时,他就只知道看书、锻鍊、学习治国之术,我多害怕他为了国家,放弃自己的幸福!」 「幸好夙征出现了,我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好孩子,与我们欧恩肯定十分相配,果不其然,都还私订终身了呢!」 夙征与欧恩从头到尾眨巴眼站在一旁,一句话都插不进去,欧恩很想问:「二位要是找我们没事的话,不如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但是又碍于他家母后的威严,不敢轻举妄动。 等两人好不容易商业互捧告一段落,这才终于又把焦点转移到两人身上。 别斯图热夫问:「怎么来得这么晚?等你们好久了。」 听两人客套话听得昏昏欲睡的夙征,听见这话脑子叮地打起了响鐘,精神都来了,他内心天人交战,在说谎与不说谎间来回动摇。 岂料他尚未做出抉择,便听欧恩道:「回来的路上被看见消息的队友拦截了,一起吃了顿饭、庆祝一番才回来的。」 可信度十分高的谎言,芙拉和别斯图热夫听了一点没有起疑,只拉着他们一起为礼服的最终样式进行讨论。 夙征一愣,就这样? 他担心的半天的东西,就这么结束了? 欧恩朝他眨眨眼,脸上邀着功,意思像是在说:「怎么样?你老公棒吧?」 夙征没理他,一个人继续着先前的冷战,对欧恩视若无睹,积极投入讨论中。 欧恩一秒受挫,原来夙征的气还没消,他本来以为可以将功折罪的,看来还是他太天真。 他在内心哀号,早知道夙征生气了这么难哄,他下次就……就……就先跟母后请个假了! 至于太热衷于跟夙征亲热之事,他是不会改的! 欧恩对此十分坚持。 时间在如火如荼的紧凑行程中度过,转眼间便到了登基大典之日。 为了让人民亲自参与,他们特意将仪式设置在一层。 从一早开始,游行的车子和表演者被分成32组,游走过每一个行政区域,将最实际的氛围传达给每一位国民。 巨大的纸烟花在天空中绽放,许多人争相抢夺着掉下来的纸条想拿回家收藏。据说那上头沾有来自三层的福气,能带来好运。 热闹的乐器之声、欢乐的笑语声充满无忧国上下,亚斯、芙拉、欧恩与夙征也做在一台游行车上头参与游行,它外形呈白色椭圆状,形似飞船,十分可爱。 他们沿着一层最外围的城墙边缘绕过一圈,最后才走中央大道来到共议峰会厅。 百姓夹道相迎,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各色布条,拼命挥舞,以此来表达内心抑制不住的激动心情。 从四人的角度看过去,那在些空中舞动的布条,犹如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开出的五彩繽纷花朵,美不胜收。 欧恩十分激动,而夙征也明白他的激动。 他悄悄握住他的手,手掌相触的瞬间被用力回握,两人都没回头看对方,空着的另一隻手同样拼命挥动,以此回馈热情的人民。 不用言语,他们就能懂对方的心意。 『无论如何,我陪着你。』 『好。』 153. 登基、婚礼(完结) 游行队伍在红毯前停下,亚斯国王和芙拉王后率先下车,欧恩和夙征跟在后头。 国王皇后身上一袭锈银鳶尾花蓝色长袍,在红毯的映照下,雍容华贵、端庄典雅。 欧恩和夙征稍落后他们两步的距离,他们身上是绣金火烈鸟的紫色长袍,展翅的火烈鸟威风凛凛、活灵活现,锐利的眼神带着不怒自威的震慑力,穿在两人身上,将独属于军人的那份坚毅刚强完全展示出来。 两人肩并肩朝仪式高台而去,红毯两侧站着陶伯利、政府官员、国务大臣、军队士兵、钢铁人、超凡者以及五大家族族长和成员,可以说,叫得上名号的人都在这里了。 为了这场大典,无忧国几乎倾巢而出。 在走经过库奇等人身边时,他们收穫了一波口哨欢呼,他们嘻笑地喊着新婚愉快、永浴爱河等祝福,乐得欧恩表情没崩住,狂对他们挤眉弄眼比大拇指。 站上高台,国王王后站在中间,欧恩与夙征分站他们两边。 皇家乐队收到司仪的信号,开始演奏开场音乐。 开场乐是无忧国的国歌,大气磅礡的弦乐透过音响和画面,实时转播到无忧国的每一个角落。 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所有人面容肃穆、身形笔直地看向国王所在的方位,一齐感受着音乐中挟带的振奋人心的力量。 音符流淌过身体,他们切身感受到一百多年前建国初期的团结与雄心,那是人类不愿对大自然妥协的战歌、是宣示人类顽韧的凯歌! 也许是刚经歷过差点灭国的洗礼,明明每年国庆日都能听见的乐曲,这次听起来却格外恢宏也格外凄愴。 不少士兵听了,甚至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水。 太不容易了。 今天的这一切来得太不容易了。兄弟、爱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惨况歷歷在目,他们作梦都不敢想有一天国家能重新振作起来。 他们的目光望向欧恩与夙征,是因为他们才有此时此刻的和平繁荣,因为他们,所有的牺牲都有了回报。 演奏结束,国王上前一步。 「亲爱的子民,感谢你们出席欧恩王子的登基大典。前段时间无忧国经歷了重大劫难,我们失去了许多同袍,他们用性命替我们换来今日的和平。让我们一齐感念他们的牺牲,也感谢在场所有士兵的奋战到底,最重要的是,感谢王子与王妃的力挽狂澜。」 「趁着这个机会,我要向所有为我们国家而战的英雄们致敬,你们的勇气和无私奉献是我们永远的骄傲,感谢你们。」 亚斯朝台下深深一鞠躬,士兵们恭敬回礼。 台下感激以及愧疚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在眾士兵内心掀起滔天波涛。 他们欣慰、释怀,但更多的是久久放不下的意难平。 「欧恩王子在这场战疫中,有着卓越的表现,他已经成长到足以肩负起一个国家的重任。现在我要正式将王位传承给他,他将带领我们走向一个更加繁荣、和平的未来!」 号角声、呼喊声以及奏乐声同时响起,欧恩和夙征单膝半跪于亚斯和芙拉的身前,低头接受职位的交接。 国王皇后将头上的皇冠摘下,转而戴至二人头上。 其重量比想像中要沉重得多,欧恩和夙征小心翼翼站起身,接着携手向前跨一大步,接受百姓的欢呼。 「欧恩国王!夙征皇王!欧恩国王!夙征皇王!」台下的人民十分激动。 十数台飞行器成排飞过,所到之处喷发出了不同顏色的粉末,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彩虹。 同时许多飞船缓慢行驶在半空中,各式的糖果、点心以及白色洋桔梗花朵从机上掉落,竟是下起了一场糖果花雨。 人民惊喜极了、争相抢夺。一时之间空气中不只沾满了糖果的甜味,还充盈着幸福的粉红色香气。 「谢谢大家出席我的登基大典。」欧恩道,「也谢谢大家给予的祝福。在致辞之前,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先完成。」 欧恩看向夙征,眼中的情绪一秒转换,那种自然而然的深情流露,藏都藏不住。 台下响起了起哄的喧闹声。 欧恩上前一步,替夙征解下身上的长袍,露出里头的白色燕尾服。礼服上没有花俏的设计,只有贴身俐落的剪裁衬出夙征修长的身形,以及优越的身材比例。 看见夙征的服装,人民更加激动了,他们彷彿知道了接下来的流程。 将袍子交给侍女后,欧恩顺带伸手替夙征整理了一下头发,换得夙征的甜甜一笑做答谢。 台下一堆民眾的少女心都快化了。 「皇王也太甜了吧!不行不行,冷脸冰山笑起来的反差萌太犯规了。」 「啊啊啊啊!皇王好帅!我终于知道国王对皇王如此倾心的原因了!」 「国王与皇王的感情太美好了,我果然永远会为皇室的爱情所感动!」 确认夙征的服装仪容整齐后,换夙征替欧恩脱长袍,欧恩一样是一身纯白燕尾服,与夙征相似的设计,只是整体剪裁上更为硬朗。 两人面对面站立,欧恩手里捧着戒指,脸上带着些紧张,开口道:「夙征,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中,因为你的出现让我体验了完全不同的人生、明白了生命的意义,并且找到新的目标。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想跟你一起走到白发苍苍,变成相互抱怨却又离不开对方的可爱老翁,请问你愿意吗?」 他们分明已经结婚,可每次进行这个环节时,他还是抑制不住地紧张。 夙征专注看着欧恩,眼底写满坚定和平淡,很神奇地,欧恩顿时就放松下来。 「我愿意。」夙征道。他的声音不大,却认真且郑重。 欧恩将戒指戴至夙征手上。 换夙征从手袋中拿出戒指,他捧至欧恩身前道:「欧恩,我从没想过会在平凡的人生中和你產生交集,谢谢你勇敢踏出第一步、率先走向我。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还站在这里;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知道爱情的美好。我从来没想过和谁许下一辈子的诺言,因为一辈子太长而承诺太轻,但是和你,我想试一次,手牵手一起看遍人生的风景,请问你愿意吗?」 欧恩激动,这是他第一次听夙征如此直白地说出心声,「我愿意!」他道,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激动。 夙征将戒指套入欧恩手中。 婚礼音乐在此刻响起,欧恩与夙征高举彼此戴上戒指的手,向人民示意。 台下爆发出一大串的祝福: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永结同心!」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眾人顿时炸开锅,纷纷跟着起鬨。 欧恩笑着一把揽过夙征的腰,故作无辜地说了句:「盛情难却。」后,侧头吻了上去。 民眾兴奋不已,完全陷入疯狂状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哇哇哇哇哇哇!」 祝贺的响鐘响起,白鸽划过天际,无数烟花在空中绽放,举国欢庆。 一吻结束,欧恩将夙征牵在身边,开始他的致辞:「谢谢大家对我的信赖,我深深感受到责任的重大,但同时也充满了对我们国家未来的信心和希望。接下来我们会宣布一系列的改革与政策,对你们做过的承诺也将一步步变成现实,请大家继续相信我们,跟随我们的脚步朝更繽纷的未来迈进吧!」 「好!」所有人高举拳头,附和声响彻云霄。 欧恩与夙征相识一笑,同样高高举起拳头。 未来阳光明媚,让我们一起共建美好家园吧! 【全文完】 ----- 啊啊啊啊完结啦~~~感谢一路相随的读者大大! 42万字算是自己一个新的里程碑,当初在构思这本书的时候没想过会写这么长,中间一度写不下去,幸好终于写完了。 在这边还是想要感谢追连载的读者,因为有你们我才能稳定更新,谢谢大家(鞠躬 番外会不定时掉落,如果大家想欧恩和夙征的话,请记得回来走走看看。 再来是新文的工商时间。 《走兽[无限流]》六月开文,如果大家有兴趣的话欢迎按爱心预收藏,点陈默的名字就能进新书页面了喔~ 希望我们下本书也能再见^^